(45) 臨行前的準備

自己早應該想到才是。

地圖是留給路痴看的嗎？何況AI再勇武，亦不會把勇者苗子放在魔王的眼皮子底下收藏。因此最有可能的解釋是，哈羅德早算定八喰會成為我的盟友。

「森林裡竟然有神殿......？」

「這好像是某位聖女的受洗之地。」只是在魔王出現後，被視為不祥之遺跡而遭神殿封鎖。

昔日的熱鬧繁華雖然不再，但穿漏森林的陽光掛落於頹垣敗瓦間，仍自帶一種神聖的肅穆感。

四下無人，偶然會有小動物穿梭其中，見了陌生人會嚇到東奔西逃。荒廢的石製佈道台下是一片大馬賽克花磚，那就是聖女曾經宣誓要拯救達坦的地方。

我依照地圖上的標示敲響磚塊，通向地底的暗門隨即打開。

與地面不一樣，地下陰暗，潮濕，而且牆壁長滿青笞，回聲之大令你幾乎錯以為身後有人跟隨。我們沿住地圖的路線前進，八喰負責站在前方警戒。但走到盡頭，卻發現是一條死胡同？

「聖女大人，你肯定是這個地方沒錯？」

再敲一次牆吧？沒反應。於是我面向死胡同大聲喊：「你有聽到嗎，森林賢狼？別再藏了！」

非常魔幻，這面牆竟然隨聲融化，冒出一條階梯，賢狼剛好拾級而下。

「還以為是誰破了老夫的障目法。丫頭，汝來得真晚──汝家的娃吵死了！」

「莉莉果然在這。」

「『千面之王』欠下老夫好大的人情。」賢狼忽然抬起眼反問自己：「所以這位滿身騷臭味的是誰？見到萬獸之王不曉得要下跪嗎？」

「好大的口氣呀！區區一隻臭靈獸真以為自己係世界中心，有臉要求半獸人下跪？」

「哼，老夫可是曾經輔助過六位聖女的頂級卡鬥師。汝？」

「很了不起嗎！我現在服侍的遊香小姐同樣是救世聖女，而且被比你的前任更聰明伶俐大方得體身材更惹火！」別說了！愈講咱愈汗顏。「來對戰啊，蠢狼！」

早聽聞靈獸與半獸人極不咬弦，但沒想過這麼嚴重耶？

不管他們了。

前進的路只有一條，是單程道。

樓梯的出口佈置得十分舒適。柔軟的草地，隱約飄來的檜木清香，一切觸感比擬真實的樹林。

更重要的是，自己聽見了熟悉的童言童語。

走到這一步，自己反而覺得膽怯，害身後的八喰結結實實地撞上我後背。

「幹嘛停下啦？」她捂住鼻頭詢問。

房間內的對話聲終止。沒多久，聽見有人說：「一定是守護神大人回來了！」

紅頭巾的高里走出房外。

說一輩子似乎太長，但少女持續目瞪口呆。

「優姬姐姐！」

含著的眼淚冷不防衝破時間，滑過她蘋果般圓潤的雙頰。高里伸出手急步摸索，摸到了，再抱緊自己不放。

「我一直不相信優姬姐姐會殺人！」她抽泣著說，「所以，歡迎回來！」

「......多謝你，高里。」

多謝你無條件的信任，以及對我們的不離不棄。

在盡頭的房間，莉莉仍然不斷呼喚少女的名字。終於按捺不住的她帶同小鴨子快步走出門外。

可惡！淚腺即刻決堤──就在幾秒鐘前，自己還以為可以笑著面對她們呢？但原來一見到莉莉，已經控制不住想要抱緊她。

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媽！抱抱，好緊。」抱歉！沒有弄痛你嗎？「莉莉，有乖！」

她小小的手輕拍自己的臉，又把咱的淚水抹得滿頰都是。

「莉莉，不哭。等媽媽，回來。」但她又把臉埋入咱的懷裡，雙手把斗蓬抓成兩個小山丘。

笨蛋，想哭就哭吧！還忍住幹嘛！

「爸爸媽媽，莉莉，好，想──」

小獸人忽然爆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天崩地裂，哭得肝腸寸斷。

我慌了，完全不懂得要怎麼辦。

掃她的背吧！又不斷用好說話安撫，莉莉卻只把自己的斗蓬當成是用來抹眼淚鼻涕用的手帕。

「老夫聽說，人類的嬰兒會啼哭，是因為無法用言語傳達出自身之想法。」賢狼說：「先讓她好好哭一回吧，這個小不點可是努力忍耐了三個多月呢？」

高里也說：「莉莉小姐一直都很擔心兩位的！被逼離開優姬姐姐你們這件事，令她感到非常不安啊。」

因為莉莉小姐過去曾經被親生母親遺棄，所以──高里愁著眉，忽然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下說。

難怪她這樣害怕孤獨一人。

「對不起莉莉，媽媽我......是否勾起你不好的回憶？」

她拚命搖頭，又從自己懷中抬起小小的腦袋，眼神堅強：

「爸爸，危險，救──莉莉去！」

自己大概猜到她的意思了。

「聖女大人，你打算帶同勇者去找魔王？」

這怎可能耶？八喰。你還真不是一般程度的呆。

再抱緊一下，然後自己輕輕將莉莉放在草地上。

系統語錄：要取得孩子們的信賴，對話時要注意令彼此之視線同高，這一點很重要的。

「媽媽答應你，一定會把爸爸帶回來。所以莉莉要乖，再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小莉莉似乎很受打擊。

「來，打勾勾？下次我們三個人一起去打壞蛋？」

她才搖搖尾巴抱緊自己小指。

然後高里拉住莉莉的手去窗下玩堆積木。自己帶上賢狼和八喰，來到女孩們不會聽得見對話的牆角。

「我打算一個人挑戰『獸之魔王』。」

賢狼聽後沉吟不語，八喰無法接受：「這太危險了！即使是聖女大人亦有可能會死啊！而且沒有我帶路，路痴的你怎潛入城堡啊！請帶上我吧！至少我可以幫忙清小兵、做嚮導。」

狐妖彷彿下定決心，氣勢洶洶。

賢狼也說：「老夫亦認同半獸人此語。魔王絕非汝可以輕視之對手，即便是過去，老夫和同伴有時也需要互相合作，進行一對五之對決。」

一對五......魔王的實力那麼強的嗎？

「但這是我的戰鬥，自己一定要把系統他帶回來。」

「丫頭，」賢狼說，「『千面之王』帶小不點來森林的時候，曾經告訴老夫：必要時儘管犧牲他無妨。即使本體消亡，但聖女很快會得到新的輔助系統。」

「別開玩笑了！你可以保證新的繼任者會做得比他好？」

不對，我在說什麼啦！

「而且莉莉視他為爸爸，我可不想她因失去爸爸而難過。」

藉口。我當然知道這全都是藉口。

自己只是不想哈羅德就此消失──那個嘴賤、輕浮、臭腹黑，完全不懂得要與人保持距離感的人工智障。

因為我會去想，假如當初一早與他簽訂契約成為聖女，又或者願意再信任系統多一些，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今日的事？

萌生出這些想法的我，多半是因為後悔才覺得難過。

沒錯，這份感情完全是出於罪惡感。作為社會人，我一向不習慣工作未完成就撒手不管耶！

一定是這樣。

「老夫明白了。丫頭，汝去吧。」

八喰衝著賢狼大吼「喂！」。

但仍舊被無視。

「汝不在的時候，老夫會竭盡全力保護勇者和高里。」

賢狼屈膝前肢，尾尖垂地。

這是高等靈獸在賭上生命發誓時，所會擺出的身姿。

「老夫，『月影‧阿爾特彌斯』，在此向救世聖女立下神聖之約。有違此誓者，神明共誅之。」

「......多謝你，森林賢狼。」我又望向狐妖：「八喰，請你用瞬移技能帶咱去魔王座前，然後回來神殿這邊等我消息吧？」

「但是！」

自己摸上她的頭。

「是因為你告訴我，魔王的爪牙目前仍在尋找勇者啊？但只有賢狼保護兩個孩子也太吃力了。」

怪耶，牠剛才是否用鼻子「哼」了一聲？

「而且賢狼是個男的，總有不及女人細心的地方，所以才想請八喰你也幫忙照顧她們啊？」

自己臨時硬捏出這個理由，她才很委屈地表示接受。

而且賢狼一副看起來要記惱我一輩子的模樣啊嗚嗚嗚那怎麼辦！

(其實即使八喰拒絕，我亦不允許她跟來。有誰會把人間至寶獸耳娘推去送死耶？)

「所以事不宜遲，出發吧！」

自己老老實實爬上女僕的背，賢狼卻叼著一條頸飾跑向我們。

「丫頭，帶上這個。」

這不是「喚獸護符」嗎？

「高里希望它可以守護汝。」

遠處，小高裡面向自己微笑揮手，莉莉卻賭氣扭頭，不肯再看望我一眼。

──記好了，遊香？要是你有命平安回來，事後一定要買好多好多的糖果來哄回這位小祖宗！

「萬事拜託了，賢狼。」

下一個眨眼，自己已置身於城堡的正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