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完）
本章節 2641 字
更新於: 2022-07-01
◆五號故事：你愛我嗎？
◆TAG：愛情（BL）、親情、寫實
你要好好愛你愛的人、不要騙愛你的人。
§
十二年前，他曾經向他詢問：你愛我嗎？
他們再次聯絡已是十年後，這段時間裡晧光發生了許多事，他逐漸忘記他，導致這些碎片到他手中時，晧光感覺自己又做夢了。
先談談這八個月以來發生的第一件事，那是他離開北部的因素之一，卻也讓他得逞的鬆口氣，那正是父親的突然病發，他趕去手術房外時醫護人員正讓他簽病危通知單，過程中連續掉了筆兩次。
那之後又花了十分鐘聯絡父親的親朋好友，不曉得怎麼解釋突發性的心肌梗塞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感覺自己心臟像在擰毛巾一樣扭在一塊，這幾個月發生太多事，他凌晨來台中的事情甚至沒和自己即將結婚的女朋友說。
她是在清晨六點要去廁所時發現身旁沒人，悶著聲音打電話給他，語氣從委屈變為哀怨、哀怨轉成憤怒，最後她實在忍不住破口大罵，說他根本不愛她，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沒和她說？她明明可以和他一起去，晧光沒有回話，盯著手術中的燈暗了下來，醫生出來時和他一樣沒有表情，聽得出來他盡可能讓自己語氣扼腕。
「我很抱歉，你的父親沒能熬過這晚。」
「晧光！你說話呀！你幹嘛不說話！你是心虛了嗎？知道自己虧欠我了嗎！」
「您……方便現在進來看看他嗎？」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嗚……你只會沉默……我從來不瞭解你……你都不說話……」
他聽著她說話，眼睛卻盯著醫生，當他說對不起時甚至一時間也搞不懂是在對誰說。
晧光是在掛電話後忽然想到，他們明明睡在同張床上，怎麼昨晚他大動靜從床上蹦起又接聽電話時，身旁的人睡得老沉，好像鈸打在耳膜上都叫不醒。
但他只能說對不起，因為當他離開家門開車前往醫院時，踩下油門的瞬間他覺得心中的某塊東西被釋放。
愧疚立刻襲來，她說的對，他已經不愛她了，這五年過得又快又慢，好幾次晧光會忘記自己有這樣一個伴侶，是手機桌布提醒了他，身旁的親朋好友還笑著說他們好恩愛。
到台中的兩個月後，晧光都住在老家，在告別式舉行之後，婚禮也沒有了。
好多人詢問他們怎麼了、好多人關心他們還好嗎？各式能聯絡到晧光的通訊軟體都被同樣的問題塞爆，多久沒聯絡的人都來問來龍去脈，好像他們如今走成這樣所有人都虧欠自己，好像他們的戀情就該水到渠成，好像他們的私事就該被打在聚光燈下、放上電視螢幕上，供人閱覽配飲料、成為下午三點的閒話家常。
五個月後，他仍沒回去台北，反而更往南部走，去到了嘉義，尋找這些年來只在告別式上見過一面的母親。
他和母親關係沒有不好，或說相較父親而言已經好上太多。雙親自他大學就開始分居，倆人沒離婚也沒吵架，但愛好像就那樣不見了，母親到葬禮時一滴眼淚也沒掉。
在他回家見到母親在人煙稀少的路邊轉了好多次油門都沒能發動摩托車、一個人在那邊哀嘆連連時，好多年來沒有哭的晧光忽然眼淚就滴下來，他可能越哭越狼狽，動靜大到母親轉過身嚇了好大一跳，趕緊把安全帽塞到他頭上，說快三十的男生怎麼還這樣哭，手忙腳亂把自己的醜兒子牽回去三樓的家。
父親死亡的時候他沒有哭、和交往五年的女友分手他也沒哭，不知怎地見到母親他就想哭，當晚他說了很多胡話，或許是想到了十八歲的時候，那時父親母親還沒分居，他們家如同一般人家正常，放學回家有熱騰晚飯在餐桌上等他，父親就坐在沙發轉電視轉到睡著，母親嘮叨他趕緊去讀書寫作業。
不知道什麼時候，母親嘮叨的話越來越少，或許父親也是一樣、只是原本父親就少話，家裡越來越安靜，直到他大二的時候，父親已經不在家了，兩天後他才發現。
晧光那時覺得，肯定是他喜歡男孩子的事情被家裡知道了。
現在想來那時的他也好笑，他祕密算是保守得不錯，但或許潛意識的罪惡感讓他把父母親分居的歸因丟到自己身上。
這些話他統統在回到老家的這一天全數道盡給他的母親，她只是一直低頭沒說話，說到最後母親去廚房切了芭樂出來，一小碟子盛著他父親從前一定會蘸的梅子粉。
「我知道你爸愛吃什麼，知道你爸穿什麼衣服過敏，知道他看電視看多久會開始打瞌睡，知道你爸晚上都會幾點起床喝水去上廁所。」告別式時沒抽一點鼻子的母親眼眶迅速紅了起來，「但我不知道原來他喜歡男孩子，一直到和我結婚，他還愛著另一個人。」
「但你知道嗎，其實媽媽沒有介意爸爸喜歡誰，誰叫那是你媽媽愛的人，但我介意的是、他把自己封閉起來，一點也不和我說，執意認為倆人分開他會想清楚一點，他也不要離婚，因為他不想你沒有爸爸。」
「所以你不要覺得自己好怪，你要好好愛你愛的人、不要騙愛你的人，你爸爸愛你還比愛我深，你要快樂，知道嗎？」
那之後他被母親從家裡半打半擠的推出家門、提著嗓子命令他去和交往五年分手的前女友道歉，大門關得響亮，晧光那晚坐在外頭的第二塊石階上，眼淚流著聲音卻憋著，因為他母親和他說自己沒資格哭。
這是第二件事。
第三件事，是在他回北部整理和前女友同居兩年的房子時，從垃圾桶翻出的信件，信故意沒被撕得很碎、也沒刻意壓到最下面，晧光把信重新黏回去時，已經差不多閱讀完整封信，他知道這是十年前自己喜歡的人寄過來的，他或許同樣聽聞自己已經與前女友分手的消息，當時他們只是彼此曖昧，進一步的發展乍看拖到了如今。
他照著信上的手機號碼撥過去，對面很快就接通。
「嗯、是啊，好久不見。」
他的聲音已經穩定而柔韌，晧光想起青少時他的耳語。
「對，這些都是真的，我和她分手了。」
他聽出那麼一點希望，卻又迅速撲滅。
「沒有辦法。我很抱歉。」
是他把他撲滅。
「那是十年前的事，已經過了十年。」
他要把他撲滅。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再說更多，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對你已經沒有感情。」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是通話結束前他不斷重複的最後幾句，像是在對母親、前女友、過世的父親，和「他」道歉。
前女友在與他分手後的兩年內迅速結了婚，他在她的IG上看見在自己身旁從來沒展現過的笑容，她過得很好，或許再一年就會多個小朋友，美滿可愛的家庭，他曾經的嚮往。
看著結婚感言的晧光恍神接起已經響了半分鐘的電話，眼珠子還盯在螢幕一顆顆逐漸扭曲的黑字上，他讀到第七行、接起的電話仍然沒出聲，終於對面傳來第一個聲音，兩年前他曾經聽過類似的，也似乎都是同樣的開頭：你還好嗎？
正要回話時，晧光才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他想起自己沒能履行母親的忠告，好好愛他愛的人、不要騙愛自己的人。好像唯有不碰愛才能解脫、不去愛才可以放下。
約有十五分鐘，他沒勇氣掛斷手機、也沒勇氣吐出一個字。對面安靜的出奇，直到他聽見微弱吸鼻子的聲音、以及與上一次不同音調的問句：你還好嗎？
晧光皺緊眉閉上眼、搖頭時眼淚跟著掉下。
「不好、很不好。」
時隔十二年，他終於聽到他的真心話。
－END－
◆TAG：愛情（BL）、親情、寫實
你要好好愛你愛的人、不要騙愛你的人。
§
十二年前，他曾經向他詢問：你愛我嗎？
他們再次聯絡已是十年後，這段時間裡晧光發生了許多事，他逐漸忘記他，導致這些碎片到他手中時，晧光感覺自己又做夢了。
先談談這八個月以來發生的第一件事，那是他離開北部的因素之一，卻也讓他得逞的鬆口氣，那正是父親的突然病發，他趕去手術房外時醫護人員正讓他簽病危通知單，過程中連續掉了筆兩次。
那之後又花了十分鐘聯絡父親的親朋好友，不曉得怎麼解釋突發性的心肌梗塞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感覺自己心臟像在擰毛巾一樣扭在一塊，這幾個月發生太多事，他凌晨來台中的事情甚至沒和自己即將結婚的女朋友說。
她是在清晨六點要去廁所時發現身旁沒人，悶著聲音打電話給他，語氣從委屈變為哀怨、哀怨轉成憤怒，最後她實在忍不住破口大罵，說他根本不愛她，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沒和她說？她明明可以和他一起去，晧光沒有回話，盯著手術中的燈暗了下來，醫生出來時和他一樣沒有表情，聽得出來他盡可能讓自己語氣扼腕。
「我很抱歉，你的父親沒能熬過這晚。」
「晧光！你說話呀！你幹嘛不說話！你是心虛了嗎？知道自己虧欠我了嗎！」
「您……方便現在進來看看他嗎？」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嗚……你只會沉默……我從來不瞭解你……你都不說話……」
他聽著她說話，眼睛卻盯著醫生，當他說對不起時甚至一時間也搞不懂是在對誰說。
晧光是在掛電話後忽然想到，他們明明睡在同張床上，怎麼昨晚他大動靜從床上蹦起又接聽電話時，身旁的人睡得老沉，好像鈸打在耳膜上都叫不醒。
但他只能說對不起，因為當他離開家門開車前往醫院時，踩下油門的瞬間他覺得心中的某塊東西被釋放。
愧疚立刻襲來，她說的對，他已經不愛她了，這五年過得又快又慢，好幾次晧光會忘記自己有這樣一個伴侶，是手機桌布提醒了他，身旁的親朋好友還笑著說他們好恩愛。
到台中的兩個月後，晧光都住在老家，在告別式舉行之後，婚禮也沒有了。
好多人詢問他們怎麼了、好多人關心他們還好嗎？各式能聯絡到晧光的通訊軟體都被同樣的問題塞爆，多久沒聯絡的人都來問來龍去脈，好像他們如今走成這樣所有人都虧欠自己，好像他們的戀情就該水到渠成，好像他們的私事就該被打在聚光燈下、放上電視螢幕上，供人閱覽配飲料、成為下午三點的閒話家常。
五個月後，他仍沒回去台北，反而更往南部走，去到了嘉義，尋找這些年來只在告別式上見過一面的母親。
他和母親關係沒有不好，或說相較父親而言已經好上太多。雙親自他大學就開始分居，倆人沒離婚也沒吵架，但愛好像就那樣不見了，母親到葬禮時一滴眼淚也沒掉。
在他回家見到母親在人煙稀少的路邊轉了好多次油門都沒能發動摩托車、一個人在那邊哀嘆連連時，好多年來沒有哭的晧光忽然眼淚就滴下來，他可能越哭越狼狽，動靜大到母親轉過身嚇了好大一跳，趕緊把安全帽塞到他頭上，說快三十的男生怎麼還這樣哭，手忙腳亂把自己的醜兒子牽回去三樓的家。
父親死亡的時候他沒有哭、和交往五年的女友分手他也沒哭，不知怎地見到母親他就想哭，當晚他說了很多胡話，或許是想到了十八歲的時候，那時父親母親還沒分居，他們家如同一般人家正常，放學回家有熱騰晚飯在餐桌上等他，父親就坐在沙發轉電視轉到睡著，母親嘮叨他趕緊去讀書寫作業。
不知道什麼時候，母親嘮叨的話越來越少，或許父親也是一樣、只是原本父親就少話，家裡越來越安靜，直到他大二的時候，父親已經不在家了，兩天後他才發現。
晧光那時覺得，肯定是他喜歡男孩子的事情被家裡知道了。
現在想來那時的他也好笑，他祕密算是保守得不錯，但或許潛意識的罪惡感讓他把父母親分居的歸因丟到自己身上。
這些話他統統在回到老家的這一天全數道盡給他的母親，她只是一直低頭沒說話，說到最後母親去廚房切了芭樂出來，一小碟子盛著他父親從前一定會蘸的梅子粉。
「我知道你爸愛吃什麼，知道你爸穿什麼衣服過敏，知道他看電視看多久會開始打瞌睡，知道你爸晚上都會幾點起床喝水去上廁所。」告別式時沒抽一點鼻子的母親眼眶迅速紅了起來，「但我不知道原來他喜歡男孩子，一直到和我結婚，他還愛著另一個人。」
「但你知道嗎，其實媽媽沒有介意爸爸喜歡誰，誰叫那是你媽媽愛的人，但我介意的是、他把自己封閉起來，一點也不和我說，執意認為倆人分開他會想清楚一點，他也不要離婚，因為他不想你沒有爸爸。」
「所以你不要覺得自己好怪，你要好好愛你愛的人、不要騙愛你的人，你爸爸愛你還比愛我深，你要快樂，知道嗎？」
那之後他被母親從家裡半打半擠的推出家門、提著嗓子命令他去和交往五年分手的前女友道歉，大門關得響亮，晧光那晚坐在外頭的第二塊石階上，眼淚流著聲音卻憋著，因為他母親和他說自己沒資格哭。
這是第二件事。
第三件事，是在他回北部整理和前女友同居兩年的房子時，從垃圾桶翻出的信件，信故意沒被撕得很碎、也沒刻意壓到最下面，晧光把信重新黏回去時，已經差不多閱讀完整封信，他知道這是十年前自己喜歡的人寄過來的，他或許同樣聽聞自己已經與前女友分手的消息，當時他們只是彼此曖昧，進一步的發展乍看拖到了如今。
他照著信上的手機號碼撥過去，對面很快就接通。
「嗯、是啊，好久不見。」
他的聲音已經穩定而柔韌，晧光想起青少時他的耳語。
「對，這些都是真的，我和她分手了。」
他聽出那麼一點希望，卻又迅速撲滅。
「沒有辦法。我很抱歉。」
是他把他撲滅。
「那是十年前的事，已經過了十年。」
他要把他撲滅。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再說更多，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對你已經沒有感情。」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是通話結束前他不斷重複的最後幾句，像是在對母親、前女友、過世的父親，和「他」道歉。
前女友在與他分手後的兩年內迅速結了婚，他在她的IG上看見在自己身旁從來沒展現過的笑容，她過得很好，或許再一年就會多個小朋友，美滿可愛的家庭，他曾經的嚮往。
看著結婚感言的晧光恍神接起已經響了半分鐘的電話，眼珠子還盯在螢幕一顆顆逐漸扭曲的黑字上，他讀到第七行、接起的電話仍然沒出聲，終於對面傳來第一個聲音，兩年前他曾經聽過類似的，也似乎都是同樣的開頭：你還好嗎？
正要回話時，晧光才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他想起自己沒能履行母親的忠告，好好愛他愛的人、不要騙愛自己的人。好像唯有不碰愛才能解脫、不去愛才可以放下。
約有十五分鐘，他沒勇氣掛斷手機、也沒勇氣吐出一個字。對面安靜的出奇，直到他聽見微弱吸鼻子的聲音、以及與上一次不同音調的問句：你還好嗎？
晧光皺緊眉閉上眼、搖頭時眼淚跟著掉下。
「不好、很不好。」
時隔十二年，他終於聽到他的真心話。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