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傻人有傻福，還有麻辣燙（完）
本章節 4073 字
更新於: 2022-07-01
你是這個世界要被抹煞掉的存在。
冥冥之中，文傑討厭的聲音響起，像糾纏他不放的水鬼，又像牽引他進墳墓的死神。起初他覺得文傑就像個亂判別人死刑的神棍，現在他有那麼一丁點相信了，再加上他那實在詭異的出生年份，或許他是穿越回來要給自己忠告的未來人也都有可能。
晧光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擁有這個技能是件禮物，再者他也不想使用這個技能──這似乎永遠不是屬於他的，只是他恰巧擁有這份能力罷了，如果他使用了，那麼很有可能他將不再像他自己，又或者像偷偷用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小伎倆，他不喜歡這樣，這讓他有種作弊的感覺。他只想做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啊，為什麼非得知道這麼多事實？為什麼非得是他？
如果扣除掉那個奇怪的技能──晧光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特點了，如果是去應徵演棵行道樹或路人甲他相信自己可以因此名留青史。沒有聰明的頭腦、一流的口才，所有事情都沒有到很差，但也不到最好，他就是那個不會被人特別注意到的中間值，然而以生教授卻突然和他說：
「蠢蛋也有蠢的好。」到底哪裡好了？媽的，他就要看看到底哪裡好了。
但現在問題尚未解出他似乎就要踏上黃泉了，彷彿人生還沒開始就結束，然而令人驚異的──他不覺得有哪裡不妥，或許是他知道這是自己的選擇，而不是什麼鬼世界要抹殺他還是要他去死。
第一屢光竄到眼皮底下時，他差點以為自己要和上帝打招呼：「那個、我不信基督教，不會說英文，我不曉得原來還真的有──」
「供三小。」神棍的聲音響起，是講中文的文傑，晧光瞇著眼定睛了會，最後選擇再次把眼睛閉上，原來他在地獄，一切都說得通了。
「唉，算了，我要叫醫生來了。」
文傑按下了呼叫鈴，很快護士醫生就聚集到了床邊，晧光第一次感覺自己如此被重視，他們關切的眼神讓他感到窩心，很久之後晧光才從凱仁口裡瞭解那層目光底下應該是在驚嘆怎麼有人可以就這樣衝過去。
「目前都正常，但因為頭部有撞到，所以最好還是要再觀察幾天，順利的話五天後就可以出院。」
「謝謝醫生。」文傑替他道謝，並拎出早就買好的御飯糰，晧光有些驚訝：「難道你知道我今天就會醒來？」
「對啊，我算的，準吧？」文傑笑笑的道，這傢伙有時候真的很不可思議。
「所以你為什麼會過來？」他把御飯糰拆出來，是韓式燒肉口味的，「為什麼我覺得最近遇到事情時你好像都在旁邊轉，這些都是你操縱的嗎？」
「誰叫你當初離開的太急促，我都還沒解釋完。」對話的箭頭轉向，看在他買來御飯糰的份上晧光選擇先暫時閉嘴。
「我和你說過的吧，你理應是要被世界給抹消掉的存在。」
「要說多少遍？我知道惹啊。」嚼著食物說話的因素實在讓他的氣勢削去大半。
「所以我是要來校正回來的──基本上你只要與我接觸越頻繁，世界線就會被修正越多，也就是你的死亡率會增加，因為這本來就是應該要發生的事。」突然文傑頓了頓，誰都沒想到他的下一句話會是讚賞的語氣：「但我沒想過你會自己選擇跳出去，其實因為某些原因，你很幸運的只會與那些死亡事件擦身而過，它們只是極高機率的發生在你周圍，因此你的確就是死神小學生，但這不是指你本身會面臨死亡──你這次卻衝過去自己承擔了死亡。」
「我突然想起來，凱仁叫我離你遠點，雖然我不曉得他為什麼這麼說，但我現在有點懂了。」他塞下最後一口御飯糰，探頭探腦的要找東西，文傑拿出一直塞在褲袋裡的衛生紙，晧光不是很甘願的道了聲謝。
「所以這段時間你有問他為什麼要拿你學生證的事嗎？」
「沒有，我們都沒有見面。」晧光搖搖頭，忽然瞥見文傑若有所思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了回來。
「我之後會去問他的，我相信他有他的理由，畢竟我們是老朋友。」
「那你不信任我嗎？我可是和你說了很多事誒。」
「但你不是還是想殺了我？不然為什麼一直想接近我？」
「就說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這是本來就會發生的事嘛，再說你也不會怎樣──」文傑困擾的嘆了口氣，似乎很難過對話又繞回了原點，「但現在你放心吧，我是時候離開了，任務結束了。」
「什麼意思？」晧光豎起耳朵，他倒要聽聽這個神棍還想說點什麼。
「我們發現留你下來會對這個世界更有幫助──因此雖然這個世界的平衡機制想抹消你，但我們並不，因為沒有你的話，某方面來說也會間接影響我們。」文傑笑著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的出生年份的吧？」
「所以我逃過一劫了？」
「只是逃過我們──世界想怎麼對付你還不曉得，但我想你可以放心，因為你看看，你在遇到我之前都過得相當順遂對吧？」
「是啊……所以到頭來還是你們嘛！就你們想要至我於死地啊！」晧光突然拿起腦門下的枕頭往文傑砸去，時空旅人用手臂擋著叫：「唉唷發什麼瘋──這個任務一開始的重點人物根本不在你！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同樣的話？我們本來是想要來調查清楚到底為什麼有人可以躲過這麼多次的高死亡機率──現在我們知道原因了！我們知道了！我要按呼叫鈴了！」
「原因是什麼！」他覺得自己像在發酒瘋，但現在他是病人，他有權利這麼做。
「我當然不能說！」文傑委屈摸了摸自己紅腫的手臂，「你真的是蠢蛋。」
「蠢你媽──」他又抬起手臂，「你全家都蠢──」要揮落的下一秒枕頭突然撲了個空。
他身邊沒有一點人影。
靠。
意難平。
§
晚上時，聽見年輕人已經醒了的雅婷帶著智紹來到醫院探望。
「我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感謝你。」他好像能料到這句話，但這仍然沒有抵消實際聽見的喜悅：「不需要啦，只是身體自己動起來了。」
「你的醫療費我們會一起負擔的。」雅婷眼神猶疑了會，有意要降低音量：「我們和以生。」晧光沒有回應，他的確需要這筆經費，這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然而真正讓他在意的是那之後以生教授和他前妻的關係──以及為什麼是我們？
「底迪還好吧？」晧光視線往下，看見拿著玩具超人的小男孩正睜著圓圓的眼睛盯著他──忽然他想起當初推開男孩的違和感，但那一瞬間太過快速，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現在加近了距離讓他忍不住想確認一些事。
「他很好，只是一些小擦傷而已。」雅婷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怕他留下心理創傷而已，目前看起來是都還好」
「你有什麼事都要記得和媽媽說喔。」晧光摸了把小傢伙的腦袋，笑著迅速眨了眨眼。
他的笑容又迅速從臉上褪去。
「我還會再來探望你的，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隨時和我開口說。」稱呼不再是我們，此刻病房進來了一位陌生男人，看起來溫文儒雅，雖然穿得嚴肅，神情卻相當溫柔：「您好，抱歉現在才來探望您，我是智紹的爸爸，真的很謝謝您的見義勇為，多虧您智紹才能活下來。」
「沒有啦，還好我命硬。」晧光笑著想打發，此刻他在想著其他事──這男人說自己是智紹的爸爸，以及剛剛顯示的數字，忽然間他想起了些什麼。
「血、都是血，兩條血淋淋的痕跡佈滿在白色磁磚上，一直延伸到靠近門口旁邊的電話。」
流產。
智紹一家離開後，以生教授彷彿算準時間也來到他的病房，口裡不斷說著感謝救他兒子的話，然而頃刻間他卻不曉得該怎麼回應了，以生很快看出晧光的違和，笑著握住他的手：「我知道的，我知道雅婷已經另組家庭了，但只要她高興我就高興了。」
晧光鬆口氣，原來他──「但智紹還是我的孩子啊。」以生更加捏緊他的手，感謝的情緒堆滿臉上，「不管如何你就是救下了我的孩子，真的很感謝你……很感謝你……」
晧光愣愣張著嘴，夕陽光線斜斜照進病房，在他的床單和低下頭的以生教授背上畫出一條條金光。
「不要這樣。」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看見白色床單染上幾滴淺灰色的淚痕，「不要這樣。」
他承受不起。
§
他累了。
「我說我累了。」晧光轉過身子，不理會前來探望的老友，「我想睡覺。」
「麻辣燙。」
「筷子呢？」
頓時整間病房佈滿麻辣嗆鼻的香氣，雖然知道住院期間吃這些刺激食物相當不好，但這就是他愛的味道。
晧光原本想當第一個發話者，然而凱仁搶先一步，還挑了個他最不想面對的話題：「你到底在想什麼會就這樣衝過去？」
「本能。」
「你說你本能去給車撞？」凱仁皺眉，「你屬飛蛾？」
「屬你媽飛蛾，我的本能叫我去救人。」再說那大概也是自己招來的車禍，由他來擋下有什麼不對？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能避免就盡量避免，以後也不要再和那個人見面了。」晧光知道凱仁口裡的那個人是指誰，他還沒問兩個人到底為什麼背著他聯繫上了：「所以你為什麼知道我一遇到那個人就變很背？」想起從一開始就提醒自己離文傑遠點的老友，還是推理不出來凱仁是怎麼預測到的。
沒想到接下來詫異的反而是對方：「你還不知道？他沒和你說？」
「知道啥鬼？」他滿嘴油光的抬起臉，「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突然晧光意識到哪裡不對，終於想起這傢伙曾經幹過什麼事：「還沒找你算帳──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學生證弄丟？你知道辦一張學生證手續費要兩百嗎？值我兩頓午餐和一頓晚餐嗎？」
「那我就請你兩頓午餐一頓晚餐順帶幫你辦張學生證。」凱仁說得太過自然，以至於晧光沒反應過來，數了數才發現這樣自己還爽賺兩百，他現在弄丟來不來的及？
「不對啦靠，」差點被帶偏，又是午餐晚餐的，「我是在問你為什麼弄丟我東西！到底想做什麼？」
「你知道前陣子的新聞嗎？你家附近捷運站發生隨機殺人案。」
「我知道。」還好文傑有幫他補資訊，「怎麼了？難道你想說你故意把學生證弄丟就可以阻止我在那個時候到捷運站還剛好發生隨機殺人案？這麼狗屁好笑的事你、不要……」
他盯著凱仁誠懇的表情，想起當天晚上在酒吧附近十字路口發生的車禍，以及文傑一再和他強調的目的：他是來調查為什麼有傢伙總是可以順利避免掉這些死亡事故，這打破了世界平衡，從頭到尾任務的重點人物也不在他身上。
「你是應該要被世界抹消掉的存在。」
「你該死卻沒有死。」
「我是要來校正回來的。」
「凱仁，」麻辣燙突然食之無味，他深沉盯著老友，一瞬間像是宇宙大爆發在他腦子炸開，「你他媽該不會──」
「我有著和你相反的能力，可以感知到有形物體結束的時間，如果要加以操作的話，能夠增加變因而改變死亡機率。」
晧光倒抽口氣──凱仁從頭到尾都知道他的事情，也在暗地裡改變著他的死亡機率，所以文傑才會跑來這裡，到頭來原來他們要找的人根本就在他──
「凱仁，」他覺得一切都太扯了，「你他媽知道自己在影響世界平衡嗎。」
「我知道啊，」凱仁輕鬆的道，晧光忽然覺得老友的笑容好陌生。「但你不能死吧。」
「你朋友可比你想得還要瘋。」
你媽的。晧光轉過腦袋繼續吸著他的麻辣燙。
神棍說得對、神棍說得對。
他還是繼續當個傻子比較好。
－END－
冥冥之中，文傑討厭的聲音響起，像糾纏他不放的水鬼，又像牽引他進墳墓的死神。起初他覺得文傑就像個亂判別人死刑的神棍，現在他有那麼一丁點相信了，再加上他那實在詭異的出生年份，或許他是穿越回來要給自己忠告的未來人也都有可能。
晧光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擁有這個技能是件禮物，再者他也不想使用這個技能──這似乎永遠不是屬於他的，只是他恰巧擁有這份能力罷了，如果他使用了，那麼很有可能他將不再像他自己，又或者像偷偷用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小伎倆，他不喜歡這樣，這讓他有種作弊的感覺。他只想做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啊，為什麼非得知道這麼多事實？為什麼非得是他？
如果扣除掉那個奇怪的技能──晧光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特點了，如果是去應徵演棵行道樹或路人甲他相信自己可以因此名留青史。沒有聰明的頭腦、一流的口才，所有事情都沒有到很差，但也不到最好，他就是那個不會被人特別注意到的中間值，然而以生教授卻突然和他說：
「蠢蛋也有蠢的好。」到底哪裡好了？媽的，他就要看看到底哪裡好了。
但現在問題尚未解出他似乎就要踏上黃泉了，彷彿人生還沒開始就結束，然而令人驚異的──他不覺得有哪裡不妥，或許是他知道這是自己的選擇，而不是什麼鬼世界要抹殺他還是要他去死。
第一屢光竄到眼皮底下時，他差點以為自己要和上帝打招呼：「那個、我不信基督教，不會說英文，我不曉得原來還真的有──」
「供三小。」神棍的聲音響起，是講中文的文傑，晧光瞇著眼定睛了會，最後選擇再次把眼睛閉上，原來他在地獄，一切都說得通了。
「唉，算了，我要叫醫生來了。」
文傑按下了呼叫鈴，很快護士醫生就聚集到了床邊，晧光第一次感覺自己如此被重視，他們關切的眼神讓他感到窩心，很久之後晧光才從凱仁口裡瞭解那層目光底下應該是在驚嘆怎麼有人可以就這樣衝過去。
「目前都正常，但因為頭部有撞到，所以最好還是要再觀察幾天，順利的話五天後就可以出院。」
「謝謝醫生。」文傑替他道謝，並拎出早就買好的御飯糰，晧光有些驚訝：「難道你知道我今天就會醒來？」
「對啊，我算的，準吧？」文傑笑笑的道，這傢伙有時候真的很不可思議。
「所以你為什麼會過來？」他把御飯糰拆出來，是韓式燒肉口味的，「為什麼我覺得最近遇到事情時你好像都在旁邊轉，這些都是你操縱的嗎？」
「誰叫你當初離開的太急促，我都還沒解釋完。」對話的箭頭轉向，看在他買來御飯糰的份上晧光選擇先暫時閉嘴。
「我和你說過的吧，你理應是要被世界給抹消掉的存在。」
「要說多少遍？我知道惹啊。」嚼著食物說話的因素實在讓他的氣勢削去大半。
「所以我是要來校正回來的──基本上你只要與我接觸越頻繁，世界線就會被修正越多，也就是你的死亡率會增加，因為這本來就是應該要發生的事。」突然文傑頓了頓，誰都沒想到他的下一句話會是讚賞的語氣：「但我沒想過你會自己選擇跳出去，其實因為某些原因，你很幸運的只會與那些死亡事件擦身而過，它們只是極高機率的發生在你周圍，因此你的確就是死神小學生，但這不是指你本身會面臨死亡──你這次卻衝過去自己承擔了死亡。」
「我突然想起來，凱仁叫我離你遠點，雖然我不曉得他為什麼這麼說，但我現在有點懂了。」他塞下最後一口御飯糰，探頭探腦的要找東西，文傑拿出一直塞在褲袋裡的衛生紙，晧光不是很甘願的道了聲謝。
「所以這段時間你有問他為什麼要拿你學生證的事嗎？」
「沒有，我們都沒有見面。」晧光搖搖頭，忽然瞥見文傑若有所思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了回來。
「我之後會去問他的，我相信他有他的理由，畢竟我們是老朋友。」
「那你不信任我嗎？我可是和你說了很多事誒。」
「但你不是還是想殺了我？不然為什麼一直想接近我？」
「就說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這是本來就會發生的事嘛，再說你也不會怎樣──」文傑困擾的嘆了口氣，似乎很難過對話又繞回了原點，「但現在你放心吧，我是時候離開了，任務結束了。」
「什麼意思？」晧光豎起耳朵，他倒要聽聽這個神棍還想說點什麼。
「我們發現留你下來會對這個世界更有幫助──因此雖然這個世界的平衡機制想抹消你，但我們並不，因為沒有你的話，某方面來說也會間接影響我們。」文傑笑著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的出生年份的吧？」
「所以我逃過一劫了？」
「只是逃過我們──世界想怎麼對付你還不曉得，但我想你可以放心，因為你看看，你在遇到我之前都過得相當順遂對吧？」
「是啊……所以到頭來還是你們嘛！就你們想要至我於死地啊！」晧光突然拿起腦門下的枕頭往文傑砸去，時空旅人用手臂擋著叫：「唉唷發什麼瘋──這個任務一開始的重點人物根本不在你！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同樣的話？我們本來是想要來調查清楚到底為什麼有人可以躲過這麼多次的高死亡機率──現在我們知道原因了！我們知道了！我要按呼叫鈴了！」
「原因是什麼！」他覺得自己像在發酒瘋，但現在他是病人，他有權利這麼做。
「我當然不能說！」文傑委屈摸了摸自己紅腫的手臂，「你真的是蠢蛋。」
「蠢你媽──」他又抬起手臂，「你全家都蠢──」要揮落的下一秒枕頭突然撲了個空。
他身邊沒有一點人影。
靠。
意難平。
§
晚上時，聽見年輕人已經醒了的雅婷帶著智紹來到醫院探望。
「我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感謝你。」他好像能料到這句話，但這仍然沒有抵消實際聽見的喜悅：「不需要啦，只是身體自己動起來了。」
「你的醫療費我們會一起負擔的。」雅婷眼神猶疑了會，有意要降低音量：「我們和以生。」晧光沒有回應，他的確需要這筆經費，這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然而真正讓他在意的是那之後以生教授和他前妻的關係──以及為什麼是我們？
「底迪還好吧？」晧光視線往下，看見拿著玩具超人的小男孩正睜著圓圓的眼睛盯著他──忽然他想起當初推開男孩的違和感，但那一瞬間太過快速，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現在加近了距離讓他忍不住想確認一些事。
「他很好，只是一些小擦傷而已。」雅婷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怕他留下心理創傷而已，目前看起來是都還好」
「你有什麼事都要記得和媽媽說喔。」晧光摸了把小傢伙的腦袋，笑著迅速眨了眨眼。
他的笑容又迅速從臉上褪去。
「我還會再來探望你的，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隨時和我開口說。」稱呼不再是我們，此刻病房進來了一位陌生男人，看起來溫文儒雅，雖然穿得嚴肅，神情卻相當溫柔：「您好，抱歉現在才來探望您，我是智紹的爸爸，真的很謝謝您的見義勇為，多虧您智紹才能活下來。」
「沒有啦，還好我命硬。」晧光笑著想打發，此刻他在想著其他事──這男人說自己是智紹的爸爸，以及剛剛顯示的數字，忽然間他想起了些什麼。
「血、都是血，兩條血淋淋的痕跡佈滿在白色磁磚上，一直延伸到靠近門口旁邊的電話。」
流產。
智紹一家離開後，以生教授彷彿算準時間也來到他的病房，口裡不斷說著感謝救他兒子的話，然而頃刻間他卻不曉得該怎麼回應了，以生很快看出晧光的違和，笑著握住他的手：「我知道的，我知道雅婷已經另組家庭了，但只要她高興我就高興了。」
晧光鬆口氣，原來他──「但智紹還是我的孩子啊。」以生更加捏緊他的手，感謝的情緒堆滿臉上，「不管如何你就是救下了我的孩子，真的很感謝你……很感謝你……」
晧光愣愣張著嘴，夕陽光線斜斜照進病房，在他的床單和低下頭的以生教授背上畫出一條條金光。
「不要這樣。」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看見白色床單染上幾滴淺灰色的淚痕，「不要這樣。」
他承受不起。
§
他累了。
「我說我累了。」晧光轉過身子，不理會前來探望的老友，「我想睡覺。」
「麻辣燙。」
「筷子呢？」
頓時整間病房佈滿麻辣嗆鼻的香氣，雖然知道住院期間吃這些刺激食物相當不好，但這就是他愛的味道。
晧光原本想當第一個發話者，然而凱仁搶先一步，還挑了個他最不想面對的話題：「你到底在想什麼會就這樣衝過去？」
「本能。」
「你說你本能去給車撞？」凱仁皺眉，「你屬飛蛾？」
「屬你媽飛蛾，我的本能叫我去救人。」再說那大概也是自己招來的車禍，由他來擋下有什麼不對？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能避免就盡量避免，以後也不要再和那個人見面了。」晧光知道凱仁口裡的那個人是指誰，他還沒問兩個人到底為什麼背著他聯繫上了：「所以你為什麼知道我一遇到那個人就變很背？」想起從一開始就提醒自己離文傑遠點的老友，還是推理不出來凱仁是怎麼預測到的。
沒想到接下來詫異的反而是對方：「你還不知道？他沒和你說？」
「知道啥鬼？」他滿嘴油光的抬起臉，「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突然晧光意識到哪裡不對，終於想起這傢伙曾經幹過什麼事：「還沒找你算帳──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學生證弄丟？你知道辦一張學生證手續費要兩百嗎？值我兩頓午餐和一頓晚餐嗎？」
「那我就請你兩頓午餐一頓晚餐順帶幫你辦張學生證。」凱仁說得太過自然，以至於晧光沒反應過來，數了數才發現這樣自己還爽賺兩百，他現在弄丟來不來的及？
「不對啦靠，」差點被帶偏，又是午餐晚餐的，「我是在問你為什麼弄丟我東西！到底想做什麼？」
「你知道前陣子的新聞嗎？你家附近捷運站發生隨機殺人案。」
「我知道。」還好文傑有幫他補資訊，「怎麼了？難道你想說你故意把學生證弄丟就可以阻止我在那個時候到捷運站還剛好發生隨機殺人案？這麼狗屁好笑的事你、不要……」
他盯著凱仁誠懇的表情，想起當天晚上在酒吧附近十字路口發生的車禍，以及文傑一再和他強調的目的：他是來調查為什麼有傢伙總是可以順利避免掉這些死亡事故，這打破了世界平衡，從頭到尾任務的重點人物也不在他身上。
「你是應該要被世界抹消掉的存在。」
「你該死卻沒有死。」
「我是要來校正回來的。」
「凱仁，」麻辣燙突然食之無味，他深沉盯著老友，一瞬間像是宇宙大爆發在他腦子炸開，「你他媽該不會──」
「我有著和你相反的能力，可以感知到有形物體結束的時間，如果要加以操作的話，能夠增加變因而改變死亡機率。」
晧光倒抽口氣──凱仁從頭到尾都知道他的事情，也在暗地裡改變著他的死亡機率，所以文傑才會跑來這裡，到頭來原來他們要找的人根本就在他──
「凱仁，」他覺得一切都太扯了，「你他媽知道自己在影響世界平衡嗎。」
「我知道啊，」凱仁輕鬆的道，晧光忽然覺得老友的笑容好陌生。「但你不能死吧。」
「你朋友可比你想得還要瘋。」
你媽的。晧光轉過腦袋繼續吸著他的麻辣燙。
神棍說得對、神棍說得對。
他還是繼續當個傻子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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