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新輪回的開始

本章節 11171 字
更新於: 2022-06-30
1.

明媚的陽光從窗邊照下來,鳥兒在外面哼鳴,帶著草木味道的微風從臉頰拂過,一切都是那麼平凡而美好。亞特·烏姆爾從遙遠鄉村的一家小木屋裡面緩慢的張開了眼睛。稍微在溫暖的床上調整了姿勢,亞特又再次閉上了眼睛,想要再次睡去。

「亞特醬~早餐弄好了哦~」

門外,也有可能是窗外,反正就是房間外面傳來了成年女性清晰而又不至於過分大聲的聲音。被母親呼喊著,亞特也只能稍微伸了個懶腰,把身後到腰的烏黑直髮綁成了高馬尾後,半睡半醒地爬了下床。

「嗯……嗯。」

隨便地回應了母親的叫喚,揉了揉睜不開的眼睛,走到樓下的飯廳,坐在了某個空位上。

「吃過了早餐就換好衣服,這時間上山可以採到不少稀有藥材呢。之後可以到城裡好好賺一筆哦。」

「……你每年只有到這時間都特別興奮呢。」

然後以還沒有睡醒,模糊的聲音嘲諷了自己的父親。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平時也是為了妳們努力著呢!看到屋子後面那片麥田了沒?那可是傾注了我的心血啊!而且你那副還沒有睡醒的樣子也能說出那種話嗎……?就不能遺傳到一些我們的優點嗎?」

「那大部分都是靠著媽媽的木屬性魔法吧……?媽媽有著隨意生成和操縱植物的能力卻不去投靠國家魔法師可真是浪費呢……你可要感激哦……」

輕笑一聲,不改嘲諷的態度,不過有時候這種不講禮貌的對話才顯得出兩人關係有多好。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要跟別人建立這種關係。

「畢竟只有採藥的季節,我的自然鑒定技能才會發揮作用嘛……」

只能委屈地說著,但也無法反駁對方的話。

「倒是你,都這個年紀了,這麼還沒有展現出自己的技能啊?」

「我……我遲早會找到我的技能是什麼!!只是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契機而已!!」

被反過來嘲諷,少女總算變得清醒,但這樣也無法讓少女找到能夠反駁的立足點。亞特只能嘟起小嘴,小聲的說著。

「不是像媽媽和我那樣的木魔法適性,上次遇上魔獸時也沒有展現什麼戰鬥系的能力。你還是快點接受自己是個無能力者吧。」

沒錯,這裡是有魔法的幻想世界。在這個世界生活的人們都有幾率先天獲得某種技能。可能是能夠使用某種屬性魔法的魔法適性,可能是某種固有技能,反正就是俗套到不能再俗套的世界觀。不過不少人也是先天沒有得到任何技能,所以只能後天好好努力了。不過對天天對著兩個能力持有者,而自己只是普通人的亞特而言,這著實不好過。 

2.

「那我們出發啦!」

「一路順風~」

兩人背著巨大的藤籃和各種採集工具離開了那個兩層的小木屋。,而母親則是獨自留在了家裡照看家裡的小農田。

「唷。」

「嗯。」

在不平的路上走了約一個小時,兩人這才離開了村子。

「你……不帶上武器嗎?森林裡面可能會遇到野獸……而且最近似乎也傳著魔獸出沒的消息……」

站在村子的出入口的是一名不善言辭的少年。雖然身形算不上是特別健碩,但從他的衣著與背後的大弓便能讓人感覺到威脅。

「是凱嗎?怎麼每次都能在村口看到你啊?」

「因為這是我的工作。」

作為獵人與守衛的少年就住在亞特對面的房子,而且也會偶爾教導亞特使用各種武器的技巧和在叢林生存的方法,所以兩人大概算是蠻熟悉對方的吧?

「我們都帶上了那麼多東西自然就沒有力氣與位置多帶武器吧?而且我們要正面面對野獸,甚至是魔獸,就算帶上武器也幾乎沒可能吧?」

亞特戳了戳父親的啤酒肚,雖然很想說些什麼,但對方面對事實也只能默默接受。

畢竟面對那些能夠威脅兩人生命的存在,逞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是嗎?那你要記住我說過的話。」

「好啦,我會記得逃命的啦。丟下身上所有重物拚命跑。」

「恩……」

告別村子的守門人,兩人又在山上走了兩小時,兩人總算來到了森林中央,準備採集各類草藥並將其賣到市內。

「這是什麼啊?記得以前都沒有採集這個的樣子?」

看著父親將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放進背後的籃子裡面,亞特發出了疑問。

「這是治癒藥水的素材哦。凱也說過了吧?最近似乎有魔獸出沒,而且王國與修格斯的關係似乎也變壞了呢。雖然效果比不上魔法,不過這種藥水對於無緣接受魔法治療的一般人而言,需求或許會增加呢。」

「也就是說要變得不和平了嗎……?」

「不過那種事情也跟我們這種偏僻小村沒有關係的吧?我們只需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就足夠了。」

在亞特父親的能力——「自然鑒定」加持下,父女兩人很快就可以區分出不同植物作物菌類等的品種與品質,採集工作可以說是十分順利。

「好累啊……」

「前面有處空地可以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吧。快把預定路線走完了。」

父親安慰著發牢騷的亞特。不像幼童那樣精力旺盛,也不像成年人那樣發育完全。作為少女的亞特生理上全身因為成長而感到酸痛,心理上也不想工作。不過現在也不是能夠罷工不幹的立場,畢竟這關係到下幾個月的食物能不能吃好一點,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那個,爸爸?」

「怎麼了?」

亞特跟在父親的背後,不自信卻認真的想要問出一直以來都問不出口的問題。

「你覺得我真的是個無能力者嗎?」

父親聽過了女兒的問題後沒有馬上給出回應,只是回過身來,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

「無論亞特是個怎樣的人,始終都是我跟媽媽最喜歡的寶貝女兒喲。」

知道了對方的答案,亞特不知道如何回應。

「嗯……」

也許那位父親真的是這樣想的吧。不過對於作為女兒的亞特自己又是怎樣的呢?備受期待卻沒有能力回應相信自己的人,還是得知從一開始就不受期待,哪個比較傷人呢?不,亞特這時候大概更多的是滿足不了自己對自己的期待吧。即便知道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只是一般的,平凡的,普通人。但是這個年紀的她依然想要相信自己是特別的,相信自己是自己故事的主角,相信著會有某種故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畢竟在她面前的兩人的光芒實在是太耀眼了。即便兩人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但是少女還是因此感到巨大的壓力。

「我不管!一定會有隻有我才做得到的事情!」

「是嗎?真是期待呢。」

理解事實,卻又相信著謊言。那就是人類的缺點。

又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終於到達父親前面所說的可以休息的平地。那裡立著好幾塊石頭,堆積成椅子的形狀。雖然不怎麼平坦的樣子,可是總算有個可以坐下來的地方。

不過這石頭堆也不像自然生成的樣子,更像是人為堆積而成的休息站。怎麼就不能多做幾個類似的休息站呢?這問題大概全村子只有亞特會問了,不過對於現在被腰疼所困擾,完全躺了下來休息的亞特來說,也沒有那個力氣發問就是了。

 3.

張開眼睛,看到的只是頂上大樹翠綠葉子還有從葉子縫隙中透下來的陽光。現在應該是正午吧,閉上眼都擋不住的刺眼陽光迫使亞特坐起來。身邊坐著背對自己的父親,似乎是在記錄剛剛採集的東西。

「真是和平呢。」

亞特發出了堪稱立旗子的感歎。講完這種東西,無論是在那個世界都總會發生一些事情。

「安靜一點。」

中年男子一改前半天的從容與笑容,露出了極其認真的表情,用手遮住了亞特的口鼻。如果是其他人做出這種行為,亞特大概早就大叫了吧。不過她沒有,只是慢慢把呼吸整理好,好盡量降低自己在這片叢林中的存在感。

沙沙……沙沙……附近的草叢中傳出了不明生物移動的聲音。根據兩人的經驗,不可能是這附近常見的動物。

「……魔獸?」

兩人小聲地交談,得出唯一的結論。按照一早商討好的對應方法,兩人以最快最安靜的行動把身上的行李包好放在地上,確保身上沒有阻礙行動的負擔,手上握著最能夠對魔獸造成傷害的斧頭以防萬一,任何……

「快逃跑!跑起來!」

雖然加了感歎號,但實際並沒有喊多大聲。兩人確定魔獸第一時間沒有發現自己,決定盡快返回村子。

這片森林的魔獸早就被騎士跟傭兵們剿滅完了才對。就算有外來的魔獸,數量也不會多到哪裡去。所以回村子報告,讓騎士團或者傭兵處理是最好辦法。

兩人伏著身子,慢慢地遠離不遠處的魔獸。因為魔獸的感官異常敏銳,以免造成太大的聲音驚動魔獸,兩人的行動也不能太快速。這種移動方式保持了大概二十分鐘,雖然沒走多遠,但至少遠離了危險。

逃跑到一半的兩人,想著走大路會比較安全而來到了寬廣的路上,但是魔獸群的行動也超出了兩人的預想。沒有對著兩人窮追不捨,而是將兩人引導至沒有任何逃跑路線的地方。

「被……被包圍了!?」

回過神來已經被六七隻魔獸圍住。數隻漆黑魔獸慢慢的從草叢中走出,形成一個圍繞兩人的包圍網。

「這也太不幸了吧……」

男人苦笑著,大腦高速運轉,思考著可以安全逃離的方法。但很可惜,並沒有這樣的選項。遠看就只是數匹普通的狼,但近看卻會讓人分不清那是什麼生物。漆黑的身體上的不是被風吹動的毛髮,而是像是燃燒著的黑色火焰,不過也不是火焰就是了,應該說是不詳氣息的具現化。頭部不是分成上下顎,而是左右。中間是一排打直的尖牙和四五條應該是舌頭的東西,以及佈滿全身的眼睛,而且每一隻都會盯著人看。如果要說什麼是精神污染的話,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不過每個世界的魔獸大概都是這個樣子,看多了反而覺得沒什麼新意。

「亞特!!快逃!!!」

面對不尋常的情況,面對死亡前的瞬間,面對即將失去生命的瞬間。一個十三歲的,本應在家裡跟家人拌嘴的,本應無憂無慮的,本應只為了享受世界種種美好事物而活的少女,在此時,彷彿隨時就會失去在世界留下自己痕跡的機會。什麼也做不到,沒辦法大聲呼救,沒辦法拔腿狂奔,什麼也做不到。就算如何自大,遇上問題只能蹲在地上,抱著頭,閉上眼睛,閉上耳朵。祈求著這一切可以在一瞬間完結,祈求著這一切可以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結束。

「小心!」

只要有耳朵就會有所聽,只要腳踏在地上就會有所感。就算如何逃避,如何封閉內心都無法避免。從聲音與腳下的觸感本能的知道,大概有三四隻魔獸從後方衝過來,在大概三米外的地方跳了起來。一秒過去了,兩秒過去了,三秒過去了,少女卻還是沒有感覺到魔獸的著地,只有聽到魔獸緊咬獵物的聲音。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亞特微微張開眼看向身後,是那個只要是自己能做到就會盡力去做的父親的背影。雙手被咬得鮮血直流,但依然在運用身體重量的優勢暫時壓制著數隻魔獸。雖然如此,情況依然不容樂觀,沾滿血的手臂露出了底下的白骨,持續的劇痛彷彿只要一剎那的分神就會令人失去意識。恐懼與堅定同在,就算嘴巴已經沒辦法好好講話,依然用眼神示意女兒站起來逃跑。可是……

(什麼也不做的話爸爸會死的吧。)

(不!我不想要這樣!)

(所以我……)

(我必須要做點什麼!!)

一般故事裡到了這個時候,主角就會爆發出莫名其妙的戰鬥力。可是這是一般故事嗎?是的。畢竟如果主角這時候死掉的話,整個故事大概會歸於虛無吧。善也好,惡也好,勇者也好,魔王也好。一切都會變得沒有意義。

不想死,也不想看著至親的死亡。亞特強忍著因恐懼而流的淚水,將恐懼化為怨恨與力量。

把全身的力氣集中在雙腿用力一蹬。只要對方不會動,就算是魔獸也只好乖乖受死。咬緊牙關,拿起自己身旁的斧頭,藉助重力與自己的重量砍向第一隻魔獸的身體。

【基礎增幅】

無視腦內的聲音,亞特轉身躲過身旁另一隻魔獸的攻擊,順勢以斧頭施展上劈。

【基礎增幅】

以迴旋踢把第三隻擊倒在地上,以指尖刺進其身體裡面,把類似心臟的核心捏碎。

【基礎增幅】

剩下的魔獸發現事情不對勁,本想上前支援,但一切下續行動已經太遲了。彰顯傲氣的高馬尾變得散亂,本來甜美的聲音發出如野獸般的低吼。少女眼裡發著紅色光芒,彷彿是失去了理性,散發著與魔獸一樣的不詳氣場。

【奪魂】,也就是能夠奪取並使用擊殺目標的能力。這就是亞特·烏姆爾的能力。

4.

作為一個父親,理所當然的希望女兒可以變得賢淑。可能是知書識禮的高傲大小姐,可能是溫文爾雅的大和撫子,但天下間總不會有父親希望女兒變成眼睛閃著紅色殺氣的狂戰士。不過在這個狀況,女兒是一個揮動斧頭毫不留情的戰鬥狂也許不是一件壞事。

「喝啊!!!」

總算是清理了眼前的魔獸群,少女身上的不詳殺氣亦漸漸褪去。魔獸的身體比起生物,更像是某種能量體。他們捕獵生物,不為其血肉,只為了吞噬「生命」本身。因此他們也沒有所謂的血肉之軀,核心受損就會消散,如同從未存在過一樣。就算與魔獸血戰過,少女的身上沒有一滴血跡,只是默默地癱坐在地上。

「那到底是什麼能力啊?」

父親有氣無力的說著,因為雙手手肘以下已經廢了,只能靠著一棵樹好支撐自己勉強站著。

「我不知道……」

少女小聲的說著,但是她並非不知道。她從剛剛的戰斗中已經明白自己所擁有的能力。那搶奪敵人的身體能力,甚至是戰鬥直覺,反應神經的能力。不可愛,不美麗,亦不優雅。與想象中的不一樣,但少女不能否認那就是現在的她所需要的力量。

「算了,現在重要的是回村裡給大家報告。」

少女給坐在地上的男性做緊急傷口處理,靜靜地聽著下一步該怎麼走。危機已經過去,但當務之急是給父親回村子接受更全面的治療。已經管不上採集的成果,兩人互相攙扶著一步一步走出森林。在死亡邊緣走了回來,想要回到那安全而溫暖的家。即使失血過多,即使身體已經使不上力氣,少女還是勉強走了下去。在林子走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終於是走出了森林。可是從山上往下一看,看到的卻不是熟悉的景色。原本整齊的小木屋變得破爛,茂盛的作物染上了血的顏色,本來可以被成為人的生物也成了魔獸的食物。

「……這算什麼啊?」

少女黑色的眼瞳只有顯露出絕望。眼前一切好像是神話中的情節,是勇者降臨人世的前兆,也是魔王降臨於世,毀滅世界的開幕曲。

魔獸大舉入侵村子了。 

 5.

傳說在數千年前,魔王降臨了在這世界。魔王獨有的黑暗魔力孕育了大量魔獸,亦讓極少數人類接受其力量,變成聽命於他的魔將。這世界一度變成魔王的囊中之物,人類只能在魔物找不到的地方苟且偷生。可是某一天,勇者不知道從哪裡來了。傳說勇者一路擊敗魔王的手下,最後一擊擊敗了魔王,便又消失了,人類文明這才得以重新發展。就算出現零零星星的魔物,數量也不多。只要用人數優勢便不難戰勝。慢慢的,連魔獸的存在也消失於大多數人民的認知中。直到今天。這一切對亞特而言只是童話。但這一刻又是多麼希望童話真實存在。

(如果勇者存在的話,現在就是最好的出場時刻了吧……)

兩人只是默默地走下山。山底有個隱蔽的山洞,那裡據說是以前戰爭時期人們用於躲避戰火波及的避難所。那些突然長出來的植物路障,大概是少女母親的魔法吧?而根據那些路障的方向,沒有被魔獸殺死的人們與少女的母親大概是向著那個方向逃了,兩人自然不需要再費力確認目的地。

「如果你有什麼想說的話就趕緊說吧。」

亞特對父親這樣說著。

「不……還是沒事了。」

「我不會在這裡丟下你的。」

「在這種情況下找不到你的話……媽媽會擔心的哦……」

「……你還是別說話了。」

就算父親沒有明示,亞特也知道父親的意思。現在發現自己能力的亞特勉強算是擁有對抗魔獸的力量。如果自己先走的話有機會救到村裡面其他還沒有來得及跑的人。在失血如此嚴重的情況下還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父親在任何瞬間失去生命也不足為奇。不過即便這樣,在這裡離開,就等於親手放棄血親的性命。見死不救與親手殺人又有什麼區別呢?就算理性上知道自己先回去才能夠救到最多的人,感性上還是無法接受。這一切一切對少女而言都過於殘酷了。看似堅強的發言只為了掩藏內心的軟弱。這是第一個理由。而第二個理由恐怕只有亞特自己能夠理解。剛才每殺死一頭魔獸,亞特都感覺到某種力量在流入自己身體。那裡除了有著某項與對方相關的能力,似乎也有著某種意識。亞特感覺到剛剛有種獸性正在蠶食她的心智,那是對於戰鬥的渴望,對於殺戮的追求,以及活下去的決意。如果繼續打敗魔獸,使用那屬於自己的能力,少女也許會在某個瞬間再也認不出自己。 

——

「就快到了!!你多撐一會兒啊……」

「多撐一會兒啊……」

失去雙臂的男人從依靠在少女身上變成伏在少女背上,意識已經不在了。沒有辦法回應少女的呼喚,只有微弱的呼吸可以確認其生存。明明知道自己的能力就是個惡劣的玩笑,現在卻不得不依靠從魔獸身上搶回來的身體能力加成。山底下是一片平原,再往前走一段時間就是曾被視為避難所的山洞。洞口設置了機關來控制機關門,但顯然眼前的景象跟記憶中的不一樣。

「門被破壞了?」

亞特從遠處觀察山洞。那裡似乎早就遭到某種破壞。如果連這裡都失守的話,村裡的大家大概全滅了。亞特心裡想著最壞的結果,卻又不肯承認而繼續觀察。

「哇!」

突然有什麼東西拍了拍自己的背,亞特被嚇得差點發出尖叫。回頭一看,是熟悉的臉孔。

「幸好你沒有叫出聲來。你的父親……算了,我大概知道發生過什麼事了。」

凱在亞特耳邊小聲地說著,不想追問之前發生過的事。作為專業的獵人,會降低自己存在感是先決條件,但也因為如此常常無意間嚇到人。

「大家怎麼了?媽媽怎麼了?」

亞特故作平靜的發問。

「大概兩成人沒能第一時間逃離。那個木屬性法師沒事,應該是在掩護剩下的人逃離到最近的軍營。就是她叫我留在這裡等你們的。」

凱用最短的話交代了現況。他的回答中也總算是讓少女安心了下來。

「這樣的話就是往東走吧。要跟大家匯合的話。」

兩人點頭確認下一步行動,準備動身。

6.

少女纖細的手指刺穿魔獸的身軀,眼裡閃著鮮紅殺氣。無力抵抗的魔獸的不詳氣息殘留在手腕上,慢慢消散著。

「他們大概有百餘人,移動速度不會太快,太陽下山前應該可以追上他們。還有,你那能力到底是什麼?」

「我不想說。」

「是嗎?不過知道現在的你能夠與魔獸戰鬥就足夠了。」

離開村子後是一條直通另一個城鎮的大路,追來的魔獸的位置一目了然。凱拉著弓,亞特則是負責處理能夠靠近兩人的漏網之魚。兩人向著某個方向前進著,互相配合著擊敗追來的魔獸,總算逃離了魔獸的追擊,為了追趕其他人的腳步全速奔跑著。

「你看!那個是不是大家?」

亞特對凱興奮地說著。視野盡頭終於出現綠草與藍天以外的顏色。追上那個的話就可以休息了吧。結束後就可以躺在父母身邊好好睡一覺了吧。亞特這樣想著。

「媽媽!」

亞特大叫著。對方似乎是聽到亞特的聲音,向這邊招手。亞特提升了跑速,喘著氣,用盡全力追上前面的大部隊。

「媽媽……媽媽!!」

亞特一頭母親的懷抱中,笑著,哭著。將父親交給村裡其他人並等凱跟上後,一行人又保持著不快不慢的速度前進著。

「叫你留下來,真是對不起呢。」

「不,你不能親自去尋找自己的家人才是痛苦的吧。」

凱回應著。從兩人的對話中大概就可以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兩人作為村子唯二的戰力,理所當然的是亞特的母親得負責保護著其他人。木魔法可以操控其他植物作戰或者加快其生長,要對抗魔獸或是生成路障而言絕對比作為弓箭手的凱來的好。為了給父親更全面的處理傷口,也為了好好休息一下,大部分人決定先暫緩一下前進。

 7.

以樹枝為支架,以樹葉為布,這樣一個臨時營地便完成了。魔法還真是便利呢,如果沒有魔法一行人可能就得睡地上了。

「先在這裡睡一覺吧。天亮再出發,明天日落前就可以到達了。接下來請有能力活動的人去搜集食物,能戰鬥的人留在營地保護傷者。」

村裡人定下了這樣一個方針,雖然現在的亞特應該算是擁有面對好幾隻魔獸的能耐,但沒有人說出來就沒人知道。到最後亞特選擇只是靜靜地坐在父親身邊。在一個以草木製成的臨時帳篷裡,看著失去意識卻保持著微弱的呼吸,雙手纏著好幾層繃帶的中年男子。雖然肯定不會像以前一樣靈活,但總算是躲過了截肢的下場。

「為什麼我們會遇上這種事呢?」

亞特自言自語著。

「確實遇到這規模的魔獸來襲很不尋常。不過也只能說是我們不走運呢。」

回應著亞特疑問的是一位老人,他是在村裡面的醫生,不過因為亞特自小就沒怎麼生病,也沒受過什麼嚴重的傷,所有也就對眼前這位老人沒什麼交流。雖然兩人互相知道對方的存在,但是也跟陌生人沒什麼分別了。

也許是年紀大了,也許習慣了失去,這位老人並沒有展現出什麼情緒,只是輕描淡寫地回應著。

「吶,醫生。你相信有勇者會來拯救我們嗎?」

亞特低著頭,看著父親的手,問著。

「……」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整理著藥草。亞特也沒有追問下去。在這個安靜的空間裡,亞特思考著今後該何去何從。 

8.

「這裡是……哪裡?」

中年男性看起來不太舒服,用纏著繃帶的手扶著腦袋,眼睛半開的問。

「這裡是前往鄰村的中繼站,或者叫做臨時營地。」

老人回應著。

「亞特!亞特呢?」

男子突然坐了起來,環顧四周。

「那小姑娘沒事,在外面幫忙準備食物去了。倒是你失血過多,還是多躺一會兒吧。」

得到老人的答復後,男性冷靜了下來。坐了起來,試著活動自己的手指。

「不行嗎……」

男子看著自己的手,手指只能極小幅度地活動,也使不出氣力。就算想要幫忙也幫不了什麼。

「時間也差不多了吧。出去吃頓飯吧,明天一早還要繼續趕路。」

老人看了看外面的情況,攙扶著男性下床。

「爸爸!!」

得知至親醒來後,少女什麼也沒說的就抱了上去。一家子終於又團圓了,雖然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但只不過是一天內的事情。不過這十幾個小時對當事人而言又是那麼漫長。

「你沒事了?」

「至少能夠行走吧。」

小心的攙扶著對方以免對方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的暈眩而跌倒,兩人以兩秒一步的速度走著,總算是來到了外頭。

在柔和的月光下,百餘人坐在草地上,被林木所包圍,安靜的喝著勉強能果腹的肉湯。村裡的長老發表這演說試圖鼓舞其他人嘗試相信著只要到達別的地方就能重新開始。即使大部分人也明白,離開了原來的村子,生活就永遠沒有辦法回到原來的樣子,很有可能只能從事更加低等的工作,領著更低的薪水,更重要的是很大機會要與自己所熟悉的人事物分開。他們心裡多少都明白,但明白了又如何。為了有繼續前進的動力,只能相信前面的目的地是片理想鄉,無論事實如何。

「只要撐過現在的困難,前方一定有著美好的未來等著我們。」

那是母親用以安慰女兒的話,也是足以欺騙所有人的,溫柔的謊言,但是那確實是坐在那裡的數百人所需要的話語。

9.

村子裡的倖存者還在喝著能夠充飢的野菜湯,商討著今後的去向。

「他們的生命,是必要的能源。所以……」

當所有人認為自己已經安全的時候,不知從何而來,何時存在於此的白髮少女卻突然出現在眾人上方。白髮少女披著破舊的披風,披風之下則是身穿黑色緊身衣的纖細身體,臉上戴著某種面具。右手張開五指,手掌中心匯聚著某種未知能量,做出準備捏碎什麼的手勢。少女的聲音小得像是只說給自己聽一樣,在沒有人能夠注意到白髮少女存在的時候,一根箭已經射向少女的頭部。

――正中眉心。

被箭矢射穿頭顱,這對大部分生物而言是致命的,但少女只是向後退了幾步,又直直站了起來,直接用手把箭矢從腦袋裡面拔出來。可是裡面流出來的並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漆黑的不詳氣息。而不出幾秒,等黑霧散去,被箭矢擊穿的傷口就如同不曾存在過一樣。

「能夠在天上飛的人?你是誰。不,應該說,你是什麼。」

凱冷靜的說,同時右手拉著另一支箭,再次瞄準著慢慢落到地面上的白髮少女。

「我……大概是你們傳說裡面的魔王吧?是在這世界裡散播恐怖的存在。」

白髮少女的話語並沒有摻雜過多感情,沒有給人傳說中魔王擁有的暴虐與傲慢的感覺,而是給人一種遲鈍的感覺。還沒有等少女把話講完,凱又射了好幾箭。

「雖然不會死,但還是會痛呢……」

少女用委屈的聲音說著,同時慢慢將幾支箭從身體裡面拔出。

「派出魔獸到我們村子裡的就是你吧?」

「那大概只是我來到這裡的時候附帶的東西吧?但即便你們的死亡早被註定,但我還是希望能夠以沒有痛苦的方法進行,所以我必須要自己來完成……」

自稱魔王的白髮少女這樣回答。而拉著弓的少年則是向周遭打了眼色,自己繼續向少女發問。

「你真是溫柔呢。」

「我並不喜歡看到其他人受苦的樣子……」

「那為什麼要盯上我們。」

「沒有為什麼,就只是這裡的剛好是你們而已。」

即便不太明白對方的話,少年依然嘗試拖延著時間。

「要不是這是必須要完成的事情的話,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白髮少女小聲輕嘆,但依然是被凱聽見。

「我的任務是散播恐懼。就算我自己是個怎樣的人,這項任務必須被完成。這是為了世界的存續。」

少女耐心的回答獵人的問題。如果兩人不是這樣的立場,他們也許能夠成為朋友。少年只是單純的想要從對方口裡獲取盡可能多的情報,但對這位少女而言這段聊天的時間似乎並不抗拒。不曾與他人說過話的少女雖然在於其中透漏著羞澀,總的來說彷彿蠻享受現在的對話時間,但這始終不能長久下去。在他們對話期間,不能戰鬥的人已經遠離。有戰鬥能力的則是做好了準備,找了各個可以展開奇襲的位置。如果是魔獸,那必定有類似心臟的「核心」。只要破壞核心,魔獸便會化作黑色霧氣就此消散。相對的,如果沒有破壞核心,在能量耗盡之前都會不斷再生。白髮少女先前冒出的黑霧跟魔獸類似,如果能夠找出核心,理論上就能將其擊敗。

「就是現在!」

凱一聲令下,眾人立馬對少女展開攻擊。以魔法召喚的藤蔓從地底下竄出,束縛著少女的四肢。亞特從後方的草叢衝出,貫穿白髮少女的胸口,那個原本是心臟的位置,就像是野狼無情的撕碎自己的獵物。用漆黑霧氣凝聚而成的水晶爪子展開連續攻擊,對方卻一動也不動,一切傷口也在一瞬間復原。

「亞特醬!!你先撤退吧!!」

「可是!!」

得知自己的攻擊不奏效,亞特被女性用魔法生成藤蔓強行拉走。幾個壯漢接著使用各種武器攻向少女。對於一般生物而言,她受到的每一下傷害都是致命傷,但她卻依然站著,好像對此完全沒有感覺。不斷的受傷又不斷的復原,像是沒有弱點,不死不滅,單單站在那裡就令人恐懼的怪物。

打不過就逃,那是生存必要的觀念。眾人不消十秒就斷定無法打敗眼前的白髮少女,貨真價實的魔王。有武器的把武器丟過去,能夠使用魔法的女性則是造出各種路障,盡可能的拖著少女的腳步,然後全速的往回跑。大概過了三十秒,等其他人都離開視線了,白髮少女的身後長出蠕動著的漆黑出手,以蠻力把纏住自己的藤蔓解決掉,歎了歎氣,眼裡只有無奈。

「這是為了世界……那是我一定要完成的任務。」

 10.

「哈……哈……」

「亞特醬你還好嗎?不過現在可不能休息呢。」

「哈……我也……我也知道啊!!不要在這個時候……哈……讓我講話!!!」

少女拚命奔跑著,身旁的還有母親等十餘人。

「解決了嗎?」

「不。她好像完全沒有弱點似的。」

追上其他人後亞特這樣向父親匯報。

「不過她至少沒有追上來的意思。」

凱補充道。

「……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盡快完成工作。」

少女的聲音過於清晰,好像是直接傳入腦中,不過卻看不到白髮少女的身影。

「在上面!!」

亞特發現半空中漂浮著的白髮少女。可是對方在半空中,一行人裡面只有凱的弓箭能夠對她造成傷害了。

「雖然談話的時間很快樂,不過……」

白髮少女再次將散發紫光的能量匯聚在手掌上。這次射向少女的箭矢只是穿過其變得半透明的身體,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就這樣結束了。」

有人向著反方向逃跑,有些人還想著直面魔王,而在這最後關頭,亞特的父母則是選擇緊緊抱著待在原地,不做任何反應的亞特,背對半空中的少女。

「亞特醬……」

魔王合上張開的手掌,從那裡發出紫黑的光芒。

待光芒消散,亞特緩緩張開眼睛想要尋找父母的蹤影,但在她眼前的就只有全村幾百人脖子上面原本是頭部的部件消失不見的景色。原本還生存著的活人,一瞬間就變成沒有頭顱的屍體倒在地上。上一秒還緊抱著亞特的雙親,下一秒亦與其他人一樣,只是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逐個倒下,最後靜靜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欸?」

「爸爸媽媽……大家都被……」

大腦還沒有跟得上眼前的境況,少女只能本能的,恐懼的顫抖著,直直的看著浮在半空中的,無法理喻的存在。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力量……如果我還是什麼也做不了的話……」

「既然我什麼也做不到的話……為什麼??為什麼不把我也!!!」

現在的少女已經沒有餘力去生氣,去戰鬥,去哭。

「活了下來嗎?也就是說……」

白髮少女從空中落到亞特面前,托起女孩的下巴,讓她抬起頭直面自己。

「咳咳。」

「憎恨我,恐懼我,然後向我復仇吧。」

「反派語錄……應該沒有背錯吧……」

魔王留下了這句話。語氣裡沒有傲慢,沒有暴虐,不像是童話故事裡面作惡多端的魔王,而是極其平靜,沒有波瀾,直視著亞特那滿是恐懼的雙眼。白髮少女用手指碰了碰亞特的額頭,用某種法術令亞特失去意識,倒在屍堆旁。

「堅強的活下去吧。」

一瞬奪走數百人生命的魔王準備離開,卻又回了回頭,從其中一具屍體身上找到一卷破布,鋪在亞特身上。

「對你做了這樣的事情,抱歉……」

不放心讓對方獨自留在野外,但是心裡面清楚自己無法留在這個地方。白髮少女只能下定決心轉過頭來,盡可能的遠離那自己親手堆砌而成的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