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銀器

夢生抱著夜姥姥的屍體，夜姥姥的屍體迅速腐朽，並化為點點熒光，散在空中。小夢生想抓住一點熒光，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從自己手中流走。一點點消失不見。

天已漸漸亮了。北煞青眾人還守在結界之外。他們不信黎夢生能一輩子不出來。他們虎視眈眈地望著古董亭和古董亭中的黎夢生，只等他自己餓到受不了了，乖乖出來，自投羅網。

夢生卻不餓，他只是萬分悲傷和疲累。他觸著夜姥姥最後留下的這道結界，結界堅不可摧，卻又絢麗異常。

夢生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夜姥姥會把他抱在膝上，給他講許許多多的故事。只是所有的故事，都是支離破碎的。

比如她會指著年輕時黎小海的照片，告訴小夢生：「看，這就是你爸爸！」

照片上，黎小海從來不笑，就算勉強微笑，也是抿著嘴。夜姥姥悄悄地告訴過夢生，這是因為他爸爸小海一張嘴，就會露出他的小兔牙和小虎牙，有損他美男子的形象，故而他堅決不笑。

並且，照片上年輕時的黎小海極白，比女孩子還白。夜姥姥超級嫉妒，於是她老是告訴夢生，這是因為他爸爸那時候每天早上都要擦女孩子化妝用的那種粉粉的緣故。

還有夢生的娃娃親，夜姥姥一直告訴他，是因為夢生尚未出娘胎時，十分安靜，靜的不像其他胎兒。連醫師都懷疑他母親達嘉懷的是假胎。

這時夜姥姥便想出辦法，她隔著他母親的肚皮，逗他，說日後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這下，夢生便不安靜了。據夜姥姥說，他「激動」地在母親肚子里跳舞，以這「歡快的蹦躂聲」，應承下了這門親事。

關於夜姥姥說的這種種，夢生一直心存懷疑，卻也說不上哪裡不對勁。他總覺得夜姥姥說的所有東西都是騙小孩的，卻無從反推。

因為他的父母很早就離開了他，把他托給了這個說話三分真七分假的夜姥姥。她有時候一本正經，有時候天方夜譚。小夢生總是被她繞的暈暈的。



古董亭外，仍是氣勢洶洶的北雲十三寨眾人。北煞青雖然之前受了夜姥姥一掌，卻也漸漸運功恢復了一些。他已經等得頗有一些不耐煩了，正在琢磨著如何以北雲之力，破除結界。

北雲十三寨眾人望著被結界保護著的夢生，個個心粗氣浮。他們彷彿已經看到了有人剖開黎夢生的心，從夢生心中取出紅玉鱗的場景。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都恨不得自己是第一個取到紅玉鱗的。

小夢生以他那雙孩童特有的明亮大眼，冷冷掃過北煞青眾人。

眾人不知為何，心下俱是一寒。



夢生還不想死，夜姥姥既以命護他，他就要好好活下去。他還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還想解開過往的謎團。黎家為何與北雲十三寨的人結下樑子？紅玉鱗有什麼威力，會引來眾人搶奪？還有…夜姥姥，她與自己的父母怎麼相識，又有過怎樣的承諾？

從前，他不過認為夜姥姥是個瘋瘋癲癲的老太婆。如今她死了，他卻明白了：她也曾年輕過，如他這般小，後來諸般煙雲過，她這一生應當隱藏了許多絢爛與悲傷。

他想夜姥姥再醒過來，給他繼續講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夢生撫摸著那個他父母定親的那個銀器，那上面凹下去的印跡是夜姥姥刻的「大家小孩」四字。夢生看著那四字，腦中忽而掠過夜姥姥曾跟他說過：必要時候，這銀器會成為你的護身符。

這時，北雲十三寨的人又開始叫囂了，他們匯聚內力，打算衝破結界。黎夢生一慌，但立馬下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