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祈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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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6-22
  微風吹在墓園的一隅,我此刻正在掃墓。直到現在,我也無法忘記去年那晚的憾事,由夏油傑發起的百鬼夜行,死了很多高專的人員,從咒術師、醫生、志工、教職人員到輔助監督都是如此。原本,我也該死在那場恐怖攻擊之中,但那男人救了我,把我從那兩名女高中生手中救了出來。此刻,我正把一個一個墓碑清洗乾淨,俸上鮮花與水果。除此之外,還把整座墓園都打掃了一遍。這樣的大規模祭祀行動,每兩個禮拜就會做一次,直到我可以將那天放下為止。

  我抽著雜牌香菸,不知何時起又落淚了。雖然是女孩子家,但年輕人哭哭啼啼的樣子看起來很是不爭氣,我趕緊拭淚,深怕別人看見我的愁容。雖然很想靜靜享受香菸,但總覺得在那場恐怖攻擊中被拯救的我,沒有資格熱衷於安逸,只該在深黯的一角中,慢慢腐朽凋零。多虧了那起事件,很多人開始談論了咒術師與輔助監督等人的心理健康狀況。自從那天過後,我已經一年沒有睡好了,不只要吃安眠藥,還要服下大量的抗憂鬱劑。說真的,我有時候很希望那些都只是安慰劑而已,好讓我證明自己還很正常。

  百鬼夜行那天過後,我請了很長一段的假期,是五條悟建議我的。當然,這都是在他發現我精神狀況出現問題後,給出的答案。一個月的休假,我抵達了京都校,在那裏過上了每天吃齋唸佛、教學生英文的工作。說實在話,根本不像休息,但確實讓我心情平復許多。樂岩寺校長很是親切,希望我養好身體後再回去,並且告訴我要來京都隨時都可以,甚至打算建議夜蛾校長重新監修輔助監督的休假規定。能被人看中,我很開心。

  此刻,天空下起了毛毛雨,這在高專墓園中並不常見,或許是神話渲染的關係吧!有些人認為這樣的太陽雨很是不吉利。我只在乎口中香菸是否熄滅,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仔細嘗過香菸的味道了。明明這一年內都有抽菸,但卻怎麼樣也回憶不起香菸的口味與質感。很奇怪,對吧?但家入硝子醫生卻說這很正常,因為內心受到太大的打擊,才導致五感暫時喪失。她告訴我,有些人甚至嘗不出食物的味道了,很是傷腦筋。

  我拿出黑色的筆記本,上頭寫了代辦事項,掃墓、整理文件、打掃忌庫、清點咒具、製作英文教材,最後開車載五條悟去見夜蛾校長。原本最後一項是伊地知先生的工作,但他看我身心狀況很糟糕,於是提出了交換工作的邀請。剛開始,我是拒絕的,但五條悟並不在意,於是我接下了這份好意。果然,伊地知先生還是跟之前一樣,善解人意。

  此刻,伊地知先生出現在我面前,手裡拿了一把雨傘並遞了上來。他表示,我待會要整理咒具,若是處在咒力湧現的負面情緒下,很容易影響咒具的品質。雖然嘴上這樣說,但緊接著還是關心了我的身體狀況。除此之外,說了一個難懂的雙關笑話,讓我深深感到佩服,對於能在那起事件中堅強活下去的人來說,我的煩惱肯定微不足道吧!

  「伊地知先生,當初為甚麼把我救了下來呢?」伊地知先生解釋了很多次,他會擋在那兩個女高中生面前,純粹是偶然。除此之外,若是他不出現的話,就只會徒增傷害罷了。我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我被救了下來而其他輔助監督沒有。他們被弔死了,直到現在我也會想起那個畫面。我拿出藥丸,希望這能幫助我活下去,但伊地知先生只是告訴我,只有接受傷痛才能將人生路走下去。

  「說到底,救了妳的還是五條悟先生。」我搖搖頭並且表示,救了我的人就是伊地知先生準沒錯。若他不出現爭取那一兩分鐘的時間,我就會跟其他人一樣死去。我一想到那些跟自己工作已久的同事,就會想吐。直到現在,我仍會在惡夢中見到他們,他們會不斷逼我承認自己害死了他們。說到底,或許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請不要這樣說。在咒術師面前,輔助監督本來就很無力,所以這並不怪妳。」若是我也有術式的話,這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呢?我看了這麼多咒術師獨當一面,學會各種技巧與生得術式的應用,但自己卻連帳都只能一天放一次,更別說式神操作了。

  「我們吃飯吧,今天我做了便當。想到妳今天應該沒時間做飯,特地做了幾道料理。」伊地知先生拿出便當,看起來很是簡樸,感覺很好吃。但是,我告訴他我實在沒有胃口,或許吃不完這麼一個便當。隨後,他說了一句很有趣的話,讓我思考了幾秒鐘。

  「妳若是吃完整個便當,我就答應妳一件事。」我笑了出來,並且要他聽好我的要求,希望他能教教我如何改變帳的條件。雖然簡單的設立條件我還是會,但要做到咒術師或學生那種程度,我實在辦不到。他微微苦笑,認為讓咒術師教我才是最好的辦法,但我卻表示不用,只需要稍微提點我就行了。

  吃飯時間,我們聊了很多工作上的不愉快,我實在不喜歡看到人來來去去,或者犧牲生命。那種見證朋友離開的經歷,我實在不想再承受一遍了。雖說高專有問我是否要辭職,但我卻拒絕了。我告訴他們,若我現在辭職就是枉費了百鬼夜行那天,死去的所有輔助監督的性命。要辭職的話,也是在我從那天的陰影中走出去後再辭職。

  跟夜蛾校長說這些話的時候,伊地知先生在房間外等我出來。他認為我剛剛說的話很是帥氣,但其實我只是意氣用事罷了。我不希望我的人生背負別人的生命,更別說是這種方式了。當我告訴伊地知先生我的想法時,我才發現我居然在哭泣。淚珠不斷滴落,那模樣可不能讓學生看見,對吧?

  伊地知先生要我堅強起來,若是不堅強起來就不能給學生當一個榜樣。我明明知道乙骨同學和五條悟才是最為難過的人,看到自己的朋友在面前瀕死,以及殺死自己摯友的罪孽,那些都是他們兩位咒術師該承擔的一切。有時候,我會思考自己為何不像他們一樣堅強,但卻得不出解答。或許,是因為我看到的生死比他們少太多了吧,才會讓我以為每個人的生命重量都如同泰山一般沉重。

  「校長他說,咒術師不存在沒有後悔的死亡。他要我不要將他人的死放在心上,或許是為了讓我好受一些,他並沒有哭泣。」我告訴伊地知先生,夜蛾校長肯定很難過,與自己的學生為敵並且要另一位學生殺死對方。這種悲劇又不是B級恐怖電影,為甚麼咒術師必須承受這種罪孽呢?一想到夜蛾校長深深愛過夏油傑,我就對他的遭遇感到同情。

  回到現在,我與伊地知先生吃完了午餐,分別後我開始準備英文教材。據說一年級的死了一個學生,叫做虎杖悠仁。我只見過他幾次,上課算是認真,但慧根不行。不過,這都不是他阻礙他變聰明的原因,我相信他可以勤能補拙。至少,在他死前我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我不敢相信,前一天還打招呼的學生,隔一天就被叫去處理特級咒靈,想也知道死了。雖然想說甚麼安慰的話,但實際上我甚麼也說不出來。

  那晚,我站在忌庫前甚麼都沒有做,僅僅只是為虎杖悠人的死感到惋惜。他們都說那位學生是個詛咒,被兩面宿儺看上的肉體等等。我才不管這麼多,對我來說,他就只是一個勤奮學習英文的學生,就好像我的家人一樣。沒錯!我把高專的大家都當成是家人,即便我每天都祈禱家人們能夠平安完成任務回來,但他們卻並不平安,走的走、死的死、傷的傷。最好的也只是離開高專,過上不再跟咒靈扯上關係的生活。

  我打開忌庫,整理並且清點裡頭的咒具。這裡的咒具都是二級以下的,一級及特級咒具會有專人保管。至於效用不大的那些,則會給輔助監督清點並且擦拭乾淨。不止一次,我希望能用一些咒具的特殊效果,來讓那些逝去的人回來。又或者至少,讓咒術界那些上層知道我們的痛苦。然而,當我這樣想的時候,何嘗又不是變得像夏油傑了一點呢?每當我想起夏油傑這號人物時,心中出現的卻不是憤怒,僅僅是為夜蛾校長、五條悟感到惋惜。他們那種體驗是我一輩子也不想經歷的,我不敢傷害人,甚至是傷害自己。

  「新菜小姐,我想借用幾個咒具。」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出現在我身後,原來是伏黑惠。他問我是否能借用幾個咒具,並且希望我去幫忙降下帳。當我想問發生甚麼事情時,他只告訴我是想要練習咒術,希望能得到外行人的建議。也好,或許這是我唯一能為活下來的人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