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回來了
本章節 4126 字
更新於: 2022-06-21
那是一年前,一個下著大雪的日子。
數個華麗的馬車駕連同隨從侍衛約一兩百人,浩浩蕩蕩地接近了一座巍然屹立的城門,守衛的將士們看到車駕的前來,急促地將大門全開,並向周圍往來的過路客們喊著:「閒人迴避,燕王殿下的車駕來了,閒人迴避!」
路上的人看著車駕,無不退到一旁去,恭敬地禮讓著這位貴人先行。
這時,其中一輛最為華貴的馬車上,一名年少婦女緩緩拉開車窗上的簾子,她略微探出頭,看了看那威嚴聳立的城樓門,那門上的牌別上寫著『京城』二字。
當今,掌管這座華麗都城,掌管這片疆土的,是一個名為大岳的國度。如今的皇帝,是大岳朝第三代君王李元慶,乃大岳開國聖祖的嫡孫。
女子看著那『京城』二字,似乎想起了什麼遙遠的記憶,而後她快速地將簾子放了下來,不再看著那門,彷彿是要遏止那段回憶繼續牽引著她的情緒似的。
一眾車馬呼嘯而過,當他們離去後,外城門又恢復成原本的忙碌樣貌。
這隊車馬,開進一個高貴的坊市之中,停在了莊嚴富麗的宅門前,那宅門前的侍從守衛們一個個跪在地上,恭敬地等著這名未來的主子。
其中最為高貴華麗的那一駕車馬中,走下一位年約三十歲的壯年男子,他四肢纖瘦,小腹卻微突出來,正好頂住了他那個華麗的玉石腰帶。而男子此時轉身向馬車中伸出手,這時一隻雪白纖細的手搭上了男子的手掌,一名美貌的少婦從車內走出。
她有著一身清冷的氣質,她的臉上,濃眉、杏眼、櫻桃小嘴,無一不精緻,略施薄粉,頭髮隨意盤起,並紮了兩支簡單的玉簪,身著一身青色衣裙,簡單的妝容打扮,卻毫無掩飾她的美。
也就是因為她很美,所以便被當時在地方擔任觀察使的燕王李長善一眼相中,收至府中做妾。突然,少婦於此時張口:「六郎,到我們府了嗎?」這是一個世間少有的柔雅聲音,這嗓音大約沒有一名男子能夠招架得住。
「到了,季兒妳看,這以後就是我們家了。」男子一說完,這名被喚作季兒的女子抬頭看上那門樓上的門牌,大大的『燕王府』三個字映入眼簾,女子那清冷的臉孔揚起了一絲微笑,而她身側的男子此時牽起了她的手,緩緩步入燕王府之中。
燕王李長善,當今大岳國皇帝李元慶的六兒子,母妃為惠妃越氏。惠妃越氏當年因得罪了皇后,而被皇后以羅織罪狀構陷,於宮中賜死,連同李長善也被發配到了地方擔任一個小小的觀察使。當時,他連個親王位份也沒有。
而俗話說,皇家之子難生養,當今大岳國皇帝李元慶雖生子無數,卻不幸的只有排行第三的太子,排行第四的楚王,以及排行第六的李長善順利活到了成年。
這三名皇子更是在成婚之後,誕子之事寥寥無幾,當今太子如今已過而立之年有五年之久了,卻只降生三名郡主,還只有一名活到了出嫁之期。而楚王,更是在成婚數年之間,即便家中妻妾無數,卻始終無一兒半女。至於燕王李長善家中,雖倒有兩名女兒,卻都還年幼,尚不足十歲。
而近日,皇帝李元慶於下床時不慎跌落地上,摔傷了腰部之後,他突感自己真的已步入老年,於是當他眼見他的後代子孫如此凋零,便軟了心下旨讓燕王返京。
那天晚上,燕王李長善來到了她房中陪她用晚膳,在席間他止不住的好心情溢於眼表,季婉看著他那笑顏,微笑著說:「不過是回京而已,就讓六郎這麼雀躍啊。」
「多虧有了你,我李長善才能從那蔡州那個鬼地方爬回來,本王真是不能沒有妳。」
「六郎,回京不過就只是個開始,您的大業可不是只有這樣而已。」
李長善喝了一口酒後,才露出了一個陰狠的微笑,道:「是呀,本王的大業才正要開始。」他浴血歸來,就是要讓那些曾經讓他痛苦的人,加倍奉還。
「惠妃娘娘的仇,已經等得太久了。」季婉輕聲著說。
「母妃的仇,確實是等得太久了。」
隔日一早,季婉替李長善穿上了一套富貴朝服,他突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這一腳踏出就收不回來了,復仇之路坎坷,我是一定要前往的,妳可要隨我同行?」
「我已隨你回來,又豈會臨陣脫逃?」季婉微笑著說。
送走了歸京後首次上朝的李長善,她臉上那抹溫潤的微笑消失殆盡,她轉身回到自己的房中,不忘對自己身側的婢女阿陌道了聲:「沒有我的吩咐,別讓任何人進來。」
待走進房中,她便將房門上鎖,緩緩走向了一個還未拆箱的巨大箱子前,伸手將其打了開,望眼一看,裡頭盡是些她的衣物配件。然而這時,她卻將手伸進了箱子的深處,從裡頭撈出一個小小的錦盒。
她雙手捧著錦盒,小心翼翼地拿至桌前放好並將盒蓋掀開,裡頭藏著的,是十個以木頭製作的腰牌,腰牌上一個個都寫著兩個字。她將那些牌子一一攤在了桌上,掃視著這些腰牌上的字。
夜一、夜二、夜三、夜四、夜五、夜六、夜七、夜八、夜九及夜十。
「我們回來了。」季婉輕聲喃喃自語著。
「是不是應該要先給這京城一個大禮,讓他們知道,我們回來了呢?」
「是,我們應該要。」她的嘴露出了一絲微笑,只是那笑容中,卻沒有笑意。
她在房中匆匆換上一件黑衣勁裝,於手上裝上了一把弓弩,再以一塊黑布遮掩口鼻,躡手躡腳地走到了窗邊一躍而出。她一路以優越的輕功飛簷走壁,橫越著數個街坊,她身法輕盈地就像一陣風穿過一般,讓周圍的行人都沒有發現到曾有一人在他們的上空飛躍而過。
她一路沿著屋簷行走,最後蹲在了一棟屋樓之上。那樓是最為靠近皇城側門的樓房,而那座側門,便是官員們上下朝的必經之路,於是她耐心地趴在了那屋簷上,等著朝臣們下朝出來。此時,她的內心沒有一絲的緊張,反倒是有些興奮。
因為她等著這一刻許久了,這將是他們復仇之路的第一步。
大約等了一個時辰之久,終於有朝臣走出了那門,於是季婉瞇起了眼,不將任何一個人臉放過。這時的官員們三兩成群結伴而走,那些人之中有許多她熟悉的人,也有她沒見過的人。
過了一陣子後,她從茫茫朝臣人海中,終於找到了她所要找的人,她眼神直挺挺地看著那人,燕王李長善。
她將弓弩瞄準了李長善,那個應該是她該喚聲夫君之人。她嘴角揚起了一絲陰冷的微笑,手指扣上了那發射的機關上,指頭一扣,箭弩一箭射出。
她看著那隻箭,劃破空氣直搗宮門而去,就在大家都還沒有意識到危機的前來時,一瞬間便插入了一人的額間,那人隨即倒地,當場慘死。
沒有人反應過來,每個人都看著這個人倒在地上一命嗚呼,可當下卻沒有人有任何反應,因為從來沒有人想過會有人敢在光天白日下行刺,甚至是在皇宮門前明目張膽的行刺。
倏然,有個守衛將領在驚魂中頭一個大聲疾呼了起來:「有刺客,追刺客!」這聲叫喊,將那些佇立在宮門口呆楞著的高官們喚回了神智,嚇得他們四處逃竄找尋掩蔽物。
但死掉的那人並非燕王李長善,而是站在燕王身邊,與他並肩而行之人,那是他的親舅舅,先惠妃的哥哥,越晉中。
看著目標死亡,她從屋頂上連忙站起,飛越著屋簷離開。
她一路飛快地越過一間又一間的屋簷,她的輕功快得幾乎沒有人可以徒步追得上。但這時,有一支禁軍小隊騎著馬奔馳而來。
「在那兒!快追!」
她揚起手上的弓弩,一箭射中了那領頭將領的馬,那馬揚起了前腳,疼痛地嘶吼了一聲後倒臥了下去,而這一個插曲,也連帶地驚起了後方的幾匹馬匹。
一陣慌亂之中,她卸下了她手上的那把弓弩,扔在了屋簷上,又隨即飛快離去。
四面八方湧來了數不盡的禁軍,將她最後出現之處層層包圍起來進行大規模的搜捕,卻在密集搜索到了深夜後,他們竟得出了一個結果,那就是他們跟丟了。
他們不知道那人究竟去哪裡,他們幾乎是一巷一街坊,一房一屋都進去搜了個遍,數個時辰過去了,卻連一個嫌疑人都沒有抓到,這時官兵們一個個臉色難看極了,因為他們知道皇帝若是知曉這個消息,肯定會大為震怒。
城牆外殺人,殺的還是越晉中,當前的御史中丞,更是燕王的親舅舅,這下子他們未來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此時的季婉於燕王府之中,看著家中燈火通明,王妃與幾個側妃神色緊張地在門前徘徊,等候燕王李長善的回來。聽聞李長善在他舅舅死後,於城門外抱著舅舅的屍身哭得淒厲,後來才在其他官員的安撫下,將他舅舅的遺體送回了越府之中,等待大理寺前來調查。
王妃與幾個側妃在前院中等了許久,家僕們匆匆從屋中搬來數張椅子請她們坐下,但那些家僕們卻彷彿對季婉視若無睹般,絲毫沒有打算替她也搬一張椅子來,不過季婉也不出言伸張,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她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家僕有沒有把她看在眼裡,畢竟她確實也只是一個沒有名份的侍妾罷了。
況且,這些家僕的想法對於她,一點也不是很重要。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絲動靜,李長善疲憊地從門外走了進來,那幾個妃子連忙衝向李長善的周圍,拿著絲帕擦著眼,哭著告訴他要節哀保重身體。
可李長善在這時候是會想要聽這些話的嗎?當然不會。
「住嘴,不許在本王面前哭了。」李長善突然脾氣一上來,對著這些嬌滴滴的女人們吼了一聲,頓時這園中除了風聲外,再無其他的聲音了。
煩躁的李長善走向了季婉的方向,這時她向他行了一次禮後,低聲道:「六郎,您心情不好,妾身陪您喝兩杯吧。」
李長善看著她,揚起一絲疲憊的聲音:「走吧,回去了。」於是,季婉攙扶上他的手,扶著他一同前往她的寢居。
待季婉將李長善扶進到她的房間後,默默地替他斟了一杯酒,他怒意沖天地接過了酒一口氣喝乾後,便將那酒杯怒擲出去,酒杯硬生生地撞上季婉的衣櫃,猛然碎成了數片,墜落到了地面上。
她見狀也不多言,緩慢拿起另外一個酒杯,又再替他斟了一杯,然後擱在他面前。
「那箭,分明是瞄準了我射,卻剛好射歪才射中了舅舅,這分明是衝著我來的。」李長善氣得臉冒青筋,他邊氣憤地說著,手還邊用力敲著桌面,那杯斟滿的酒,因為重捶下的震動,導致酒水也跟著隨之波動了起來。
季婉握住了李長善的手,彷彿捨不得他用他如此珍貴的手捶起桌面似的,而後又緩緩地道:「不論那箭原先要殺的是誰,那箭都是衝著六郎來的。」
「一定是太子,他怕我回來揭穿他的過往。」李長善低聲地說。
這時,季婉看著李長善,有些好奇地問:「聽聞,那殺手是個輕功十分了得之人,目前可有什麼線索沒有?」
「沒有,人都沒有找著,只找到了那人用的弩弓,怕是在奔跑時不小心掉落下來的。」李長善說完,就伸手將酒杯拿起,又一杯黃湯下肚。
季婉略作驚訝樣,又道:「弩弓?那弩弓上的細節可得讓大理寺連同軍器監好好查查了,搞不好能查出個什麼出處。」
「自然,本王明日下了朝就再去大理寺,看看他們的進度究竟如何了。」
見李長善如此積極地要查出事情的真相,季婉一臉真摯地看著他道:「六郎,如今越大人已死,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他們既開了這個局,我們就順著這個局,然後破了他這局。」
「我亦有此意。」說完,他握緊了季婉的手,這仇他會連本帶利地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