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本章節 11612 字
更新於: 2022-06-21
  西曬的日光撒入恢復整潔的房間。芷芸拄著臉坐在電腦桌前,上半身穿著體面的白襯衫,下半身卻老樣子只穿著一條內褲。
  電腦螢幕上有一位與她年齡相仿的女性。
  「嘖……旗津?旁邊就高雄港,老娘就不信那死大叔會昨天才知道。他自己在報告裡還說對方有設結界欸?都過多久了!是怎樣?當港口的魔術師都考試不及格,關說進去的是不是?」
  「對啊,估計孫毅先生一開始就知道了。是因為知道我們急著找到柳香,所以刻意隱瞞到現在作為交涉籌碼吧。」
  女性穿著藍色女用襯衫,一頭半長髮垂落肩頭,如止水般的雙眸則映出芷芸寫滿不耐煩的臉。
  這個人是掌握台北市魔術師體系的上上級魔術師,同時也是芷芸的好友兼舊同僚:「八幡巫女」林時子。
  芷芸盯著時子老樣子綁在脖子上的白繩,手指不停敲著桌面。
  「娘嬉皮,不能用妳那無敵的官威整整他嗎?」
  「別想了,就算我們針對隱瞞的事,妳也知道他能羅織藉口把責任往下推。
  他帳面上的行動也都合法,沒有疑點。反倒妳一個前公務員隱瞞能力者沒有上報,又介入調查;我也越權干涉其它魔術師的職務範圍。
  而且別忘了我們還請他不要上報柳香的身分。別說整他了,要是給的好處不夠,會被整的反而是我們。」
  然而,時子面對芷芸無理的要求,臉讓仍掛著那抹靜謐的神情。
  芷芸反而先頂不住尷尬,揮著手撇開目光。
  「呿……知道啦,我瞎扯的。」
  「不安都寫臉上囉。」
  「誰不安啊!倒是那大叔拖到現在才說,不會是騙咱吧?」
  看著芷芸使勁否認,時子打趣地揚起一彎淺笑,並將一份公文傳給芷芸。
  「這次報告是透過正式公文,他不會刻意留下把柄的。而且現在破壞和我們的信賴關係對他沒有好處。
  再來考慮柳香的能力價值,旗津離案發地近、四面八方都是海,還有出入複雜的港口。不管是要偷渡出去還是隨時撤退,都是個關她的好地方。」
  「也是……那回到另一個問題吧。」
  芷芸迅速過目公文,確認無誤後馬上轉向另一個嚴重的問題。
  「那死大叔到底撥不撥人手?」
  「這次說是要妳的隔絕結界。」
  「嘖……就不能請首席魔術師大人代替那狗子嗎?」
  一聽見時子的轉述,無處宣洩的不滿頓時讓芷芸忍不住酸了一把。
  孫毅是一年一度的例行輪調後,今年負責管理高雄的上上魔術師。
  由於時子對高雄事務沒有行政管轄權,於是柳香的事發生後,時子以一份自己家族裡私傳的魔術作為交換,才讓平時不愛管事的孫毅第一時間協助調查。
  政府當然不允許魔術師私下相互教授魔術,當時不得已的行動也留下禍根,讓孫毅食髓知味。
  先硬是故意拖延交付調查結果將兩人逼急,再以人手集中在保護為受害的其他能力者,難以騰出援手為由勒索。
  對孫毅而言,如果主動派人救援會變成義務,沒有好處。不如裝傻用時間壓力逼芷芸等人自己衝進去,同時向兩人收取在他眼皮子下搞事的保護費。
  孫毅最多只要羅織理由,說自己的人察覺旗津有動靜才臨時趕過去。
  道理兩人都懂,偏偏孫毅難看的吃相令芷芸嚥不下這口氣。
  「娘嬉皮,都拿了妳的『鎮魂舞』了還要更多……我答應就是了。」
  「真的?」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時子微微睜大了眼,芷芸卻不懷好意地接著開口。
  「對。出事有責任我擔,逮到組織人功勞也歸他。反正讓他確實派人到現場防止有人逃脫就對了。」
  芷芸的嘴角毫不掩飾地掛上兇狠的笑容。
  時子見狀也輕輕掩起她迷人微笑。
  「原本不是不想給他嗎?」
  「高雄這邊都知道一個明確地點了,再沒行動虹檁估計要炸了。而且再怎麼樣都是高雄的據點,抓到幹部的話總能挖到一些高雄其他據點的情報吧?」
  「呵呵。妳在打什麼算盤呢?」
  「老娘自有妙計。誰咬誰還不知道哩。」
  聞言,時子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
  她的微笑帶上了無奈,卻又參入了幾分看好戲的成分。
  這時,一道亢奮的尖叫從上方強行插入了兩人之間。
  「咕咿噎噎噎咿──!死了死了要死了──!」
  「吵死了──!老娘在開會!」
  芷芸光速用沒穿褲子的白嫩左腳從桌邊夾來一根桃木棍,咆嘯著起身狠狠戳刺天花板。在幾聲響亮的咚咚聲後,樓上才恢復寧靜。
  「還好不是在例行集會視訊報告呢。」
  盯著完美入鏡的黑色蕾絲內褲,時子幽幽說道。
  「妳平常和瑩婷開台不也很大聲嗎?」
  「管他的,這棟大樓我管的。我就是規則。」
  「是是。」
  時子望著黑色蕾絲重新被芷芸人模人樣的上半身取代,突然像是注意到什麼,倏地望向畫面左下角。
  沉默一陣後,時子淡淡開口。
  「先不管她了,孫毅先生派來確認我們答覆的人到了。」
  「嗯?」
  「只是我沒想到會是她來,可別太激動。」
  時子不等芷芸提問便按下同意鈕,將一個芷芸相當眼熟的頭貼拉入了通話。
  來者沒有開啟鏡頭,顯示的頭貼是一對棕色對劍皮手套。
  「哎呀,這不是敗犬芸嗎?」
  一進入通話,一道冷漠中帶著高雅的嗓音便嘲諷地上揚。
  「岑秋萱……原來今年調去當孫毅的走狗啊?挺適合妳的。」
  芷芸立刻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夾著尾巴落跑的狗倒還挺會吠啊?」
  「不想妳那張醜臉哪天變人面獅身就給我放尊重一點。」
  儘管嘴上不饒人,芷芸的話鋒卻不見平時的伶牙俐齒。秋萱於是不多費唇舌,立刻換上官腔。
  「不說廢話了,答覆呢?」
  「……」
  芷芸臉上的嫌惡之意卻絲毫沒有退去。
  「老把公務扯上私人感情,看來這三年妳沒成熟一點啊?總割捨不掉任何東西,也不想想連瑩婷都帶走會給人添多少麻煩。」
  秋萱不屑地冷冷一笑,刻意觀察似地緩了一陣後才補上最後一刀。
  「不管是這次的事還是三年前的事都一樣。」
  芷芸當場咆嘯著重拍電腦桌。
  「媽的,老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正義嘴臉。這就是為什麼老娘不想再看到妳這瘋女人!」
  「芷芸。」
  「……切。」
  時子呼喚得極為平淡,其中的理性卻不言自明,令芷芸當場冷靜了下來。
  「我們答應孫毅先生的要求。」
  時子直接代替仍一臉殺意的芷芸答覆,並將己方願意提供的籌碼一一遞上。
  秋萱聽完,一句話都沒說便掛了電話。
  回歸兩人的通話間沉默了一陣。
  不久後,時子望著芷芸冷峻的臉,彷彿只是敘述著理應知道的事般開口。
  「我知道妳不喜歡秋萱,但現在不是和她作對的時候。」
  「嘖,知道啦。以後再找那臭婆娘算帳。」
  芷芸聞言儘管仍握緊拳頭,面容卻終於找回了冷靜,時子於是順勢岔開話題。
  「要去的時候小心一點。不曉得為什麼,拉傑爾之指唯獨這次台灣這邊根本是鬧劇。」
  對這種地下組織而言,做這些明目張膽挑戰法條是破壞和白道間的平衡,根本沒有好處。
  拉傑爾之指在其他地方組織性很強,也只是安分幹些非法勾當,基本都維持不破壞當地規矩。
  這次合理的解釋只有他們要和政府作對。但他們沒有好好隱藏根據地,結構又鬆散……
  「到現在真的還不曉得他們要做什麼。」
  「說不定是地區有新老大,不熟悉規矩又內部互鬥吧?」
  「真是那樣就好了。」
  時子有些無奈地從桌邊拉來早堆成山的公文。
  儘管有化上淡妝,但細看還是能看出她若隱若現的黑眼圈。
  「那虹檁現在怎麼樣?」
  「啊……姑且先給她派了點工作,讓她感覺自己有做到事比較好。」
  「妳說的工作是指讓她去照顧兩個菜鳥能力者嗎?」
  「!?」
  「芯妤跟我說的。」
  「……多嘴。有那件事沒錯,但不是。」
  客廳正好傳來芯妤回來的開門聲,芷芸不悅地翻了個白眼。
  「總不能擺著虹檁不管……總之我自己會看著辦。我要去準備了,政府那邊再麻煩妳應付。之後請妳吃飯,掰。」
  芷芸留下這句話,逃也似地關閉了通話。
  時子望著顯示通話結束的螢幕,輕嘆了口氣將筆電闔上。
  「人啊……坐時三千煩惱,臥時萬般愁思啊。」
  這也過三年了嗎?
  芷芸到現在也還沒能走出來啊。
  窗外的日光已經緩緩陷入地平線。
  時子閉上了眼,淡淡頌起從三年前就覺得最符合芷芸身邊狀況的句子。
  「若言著淨,人性本淨,由妄念故,蓋覆真如。但無妄想,性自清淨;起心著淨,卻生淨妄;妄無處所,著者是妄……」
  人心本即清淨,妄念並不存在。如果一直想著追求清淨,「追求清淨」的想法反而會成為雜念,覆蓋原本就清淨的人心。
  「清淨」本也沒有形象,人卻立下了自認「清淨」應有的樣貌,反而因此將自己束縛其中。
  「淨無形相,卻立淨相,言是工夫;作此見者,障自本性,卻被淨縛。」
  頌完時,窗邊正好傳來一陣拍翅聲。
  時子緩緩睜眼。
  停在窗框上的是一隻鴿子,時子朝其輕勾手指,鴿子立刻依命令飛上時子的手臂。
  時子輕聲念咒,讓鴿子的記憶流入腦海。
  「憧憬、自以為的樣貌、自以為的拯救、冀求原諒,這些都是妄念。若原初即由妄而始……那麼一念一念相重亦終歸於妄,更難以終結。」
  在走馬燈似的各色風景中,時子獨自朝空氣感嘆道。
  芷芸,妳經歷那麼沉重的打擊還能這麼努力想維持理想,真的很了不起。
  但連妳都沒原諒自己,還談什麼拯救其他人呢?
  
  「我說,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囂張啊?」
  領頭的高大金髮男噘著嘴,裝模作樣地挖著耳朵。
  其餘兩人馬上跟著附和。
  「抓著把柄跟學姊好上就囂張了是吧?」
  「學姊可是我們一提就願意教我們功課喔?」
  麻煩死了。
  郁鴻不清楚虹檁和他們有過什麼互動,也沒有必要求證。
  給學姊發個訊息說我去老師辦公室等吧。
  郁鴻再次搬出一貫的態度,視三人於無物般提起書包往另一扇門走去。
  「欸黃郁鴻,聽人說話啊混帳!」
  高大金髮男立刻衝上來攔住郁鴻,不客氣地用力按住郁鴻的肩膀,強推著郁鴻朝教室前方前進。
  郁鴻也沒有抵抗,最後碰的一聲撞上了黑板。
  「給我離虹檁遠一點。」
  金髮男以鄙視的目光俯視郁鴻。
  郁鴻卻仍保持著在學校的一貫撲克臉,迅速瞥過整間教室。
  部分還在教室的同學正有意無意地觀察四人,不過多數晃過一眼後,就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
  依然是對郁鴻而言慣了的光景,就連被找碴也是。
  「你那什麼眼神?有意見是不是?喂!老子在跟你說話!」
  郁鴻連正眼都不看一眼,被激怒的金髮男大吼著逼郁鴻看自己。
  郁鴻慢慢揚起視線。然而,臉上仍僅有死魚般的目光。
  「我沒抓學姊把柄,不過是湊巧這陣子跟學姊走比較近。反正如果你們覺得自己才有資格跟學姊互動,那別花時間在我這種路人甲身上,直接去找學姊問清楚不就好了。」
  郁鴻自認自己說沒錯。
  外人應該怎樣都不可能覺得郁鴻配得上虹檁。如果好奇又不相信解釋,有本事直接找虹檁確認應該是最正確的選擇。
  反正……我又不像學姊那樣既保持住自己,又和人打好關係。
  「老子就討厭你這種態度。」
  看著郁鴻無言的表情,金髮男似乎以為郁鴻又在輕視自己,臉上的嫌惡瞬間變得更濃。
  郁鴻卻始終沒有反應。
  又給學姊添麻煩了。
  我果然做不到像學姊那樣啊,更不用說喜歡她了吧。
  虹檁颯爽的身影和朝自己伸出手的模樣浮現在腦中,使郁鴻默默垂下目光。
  「喂。」
  「唔啊!」
  一道冷漠的呼喚突然從身邊響起,嚇得金髮男趕緊轉身。
  郁鴻也訝異地望向門口。
  「搞什麼?說我壞話啊?」
  揹著兵器袋和書包的虹檁迅速打量了郁鴻的處境。
  當她一看見郁鴻被揪住的領子,殺氣立刻從虹檁瞇起的眼中噴發。
  「你們在幹嘛?」
  「沒、沒沒沒有!沒做什麼!」
  「我們只是在跟他聊天!」
  「對對!」
  金髮男慌亂地放手,另外兩個人也趕緊加入辯解的行列。
  騷動吸引了那些在自習的同學們,不時抬頭望向這裡。
  郁鴻避開了那些人的目光,將視線落在虹檁髒透的半邊體育服與兩側肩膀上。
  「這個?沒事,剛剛出了點意外。」
  虹檁拉了拉衣袖,以冰冷的眼神示意郁鴻不要在意。
  然而,虹檁又像是想起自己還沒原諒郁鴻,冷冷撇開了臉望向雪圻空著的位子。
  郁鴻感覺心揪了一下。
  「你妹呢?」
  「她說跟老師有約,剛剛先走了。」
  虹檁的眉頭唐突一皺。
  郁鴻以為虹檁是還在生氣,全身縮了一下。
  虹檁卻突然勾了勾手指示意郁鴻過去。郁鴻唯唯諾諾地走向虹檁,但才剛抵達虹檁面前,虹檁便將臉湊近郁鴻耳邊。
  茉莉的芬芳令郁鴻的心跳加速,聲音之大差點讓鴻聽不見虹檁要說什麼。
  「你妹說要去哪?」
  「呃……說是芷芸小姐家。」
  「蛤? 嘖……還想說怎麼特別交代不用管黃雪圻,該不會是要用招呼她當藉口偷懶……受不了。」
  虹檁聽完旋即拉開距離,不耐煩地自言自語。
  眼前的郁鴻卻紅著一張臉盯著自己。
  「怎麼了?」
  「沒、沒有!」
  郁鴻這才回過神,慌忙搖頭否認,但搭上臉紅的樣子反而像想到不該想的事才急著辯解。
  虹檁自然而然聯想到前天的事,整張臉也迅速爬滿殷紅。
  「走了!」
  惱羞地大喊,虹檁連教室裡的其他學生們正看著自己都不管,紅著一張臉便轉身離開。
  「喔、喔!」
  被虹檁迷得入神,郁鴻原先的負面情緒登時被掃空,倉促跟著虹檁的腳步離開。
  「等、等一下!」
  然而,臨行前一道窩囊的大喊卻叫住了兩人。
  虹檁停下腳步,冷眼瞪向後方。
  領頭的金髮男彷彿鼓足了剩餘的勇氣才喊住兩人,但一見到虹檁的眼神卻立刻嚇得說不出話來,向後退了幾步。
  最後,金髮男才重拾勇氣,不服氣地豁出質問。
  「學姊,妳真的在和這傢伙交……」
  「干垃圾什麼事?」
  虹檁不等金髮男說完便冷冷拋下這句話,在同學們錯愕的目光中拉著郁鴻離開。
  「欸、欸!?」
  一陣踉蹌中,金髮男錯愕的表情撇過郁鴻的視野。隨後,郁鴻的目光就再也沒辦法從虹檁冷漠的側臉移開了。

  在那之後虹檁也沒有解釋要去哪,只是領著郁鴻搭上了捷運。
  下一站終點站:西子灣。
  郁鴻一路坐在虹檁身邊,聽著一站站的提示音機械式地在行進間的車廂中響起。
  中文站名後是英文,再來是郁鴻壓根聽不懂的日文。
  郁鴻低著頭,將注意力集中在廣播與行進間的雜音上。
  一方面是坐在虹檁旁邊難以維持冷靜,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逃避他人的視線。
  綠色吊環在郁鴻的視線邊緣,隨列車行進規律地搖晃,搭著被淡綠與米色填滿的車廂,帶著一分悠閒。
  但這些都無法緩和郁鴻的緊張。
  有兩位同校學生正坐在兩人斜前方,不時投來好奇的目光,
  郁鴻不由得縮著身子。
  虹檁默默觀察了一陣,但郁鴻的狀況始終沒有變化。
  虹檁輕嘆了口氣。
  「被當交往就被當交往,反正也不可能闢謠。」
  「真、真的很抱歉!明明學姊都特別交代過,雪圻還明知故犯!我代替她向學姊道歉!」
  郁鴻賠罪時仍低著頭,完全不敢看虹檁一眼。
  「不要有事沒事就低頭。」
  然而,虹檁的回應出奇平淡。
  郁鴻抬頭望向虹檁。
  虹檁正滑著手機,美麗的側臉彷彿早已看開般平靜。
  「你沒有錯,要也該是黃雪圻道歉。反倒是我情緒用事了,對不起。」
  「沒、沒有的事!我會再說說雪圻的!我們給學姊添了一堆麻煩,學姊還這麼照顧我們,道謝都來不及了!」
  「嗯。」
  虹檁緩緩點頭。
  「而且後來想想也沒差。這種謠言可以讓男生少來接觸我,也好。」
  「欸!?」
  捷運急煞。
  郁鴻一時沒穩住身子,往虹檁倒去。虹檁則紋風不動,穩穩擋住了郁鴻。
  終點站:西子灣到了。
  「走吧。」
  廣播後,車門在如倒車的拖長嗶嗶聲中開啟。
  虹檁不疾不徐領著郁鴻走出車廂。
  連虹檁都不在意了,郁鴻只好趕緊收拾緊張跟上。
  接著兩人便站在月台上,望著為數不多的乘客往樓上的出口移動。
  直到月台淨空,虹檁才開口。
  「今天晚上進攻組織據點。」
  欸?
  郁鴻一時沒聽懂,微微張開了嘴。
  虹檁翻找起書包側面的小口袋。
  她的書包活像裡頭全塞滿鐵塊,金屬的碰撞聲比起兵器袋要沉得多。
  郁鴻聽著都傻了。
  隨後虹檁掏出手機,向郁鴻展示了幾張照片。
  旗後山、高雄港、西子灣觀景台。
  盡是西子灣一帶的照片。
  「……進攻?所以已經確定柳香學姊在哪了嗎?」
  「應該是吧,政府的人提供了那個組織布下的結界基地台位置,說旗後山確定有鬼。
  師傅要我帶你去確認結界基地台有沒有變化,順便部一些她要用的東西。她跟高雄的上級魔術師交涉完會來和我們會合。
  不過芯妤說狀況還很亂,特別叮嚀絕不能亂來……嘖,還不都是那個垃圾上級魔術師在拖。」
  想到都過了一週才到這步,虹檁的臉色越說越難看。
  郁鴻只好趕緊想辦法轉移話題。
  「……我跟雪圻都沒聽說。」
  「廢話,因為昨天我心情還……」
  這卻讓虹檁想起禮拜一的意外,表情微微一抽,嚇得郁鴻趕緊換個話題。
  「那、那目前芷芸小姐那邊在準備什麼?」
  「師傅沒說詳細情況,不過好像是還在爭取政府的人支援,最糟的狀況是我們得自己衝進去。目前我知道的大概這些。」
  虹檁揉著眉間讓自己冷靜下來,接著突然朝郁鴻伸出手。
  「手。」
  「欸?」
  郁鴻呆呆盯著虹檁白嫩的手,不了解她的意思。虹檁的話卻令郁鴻的下巴整個掉了下來。
  「牽手啊。」
  「欸──!?」
  郁鴻的驚呼迴盪在空蕩蕩的月台上。
  虹檁摀著發疼的耳朵,從衣服裡掏出一條金屬項鍊。
  「幹嘛啊?對方有搜索結界,所以師傅有給我能量屏蔽的附魔具。因為比較小,是透過直接接觸吸收掉能量,那牽手最省事。」
  「可可可可是!這樣做兩個不就好……」
  「鬼知道,反正師傅只給我一個。我原本是想讓你妹站中間,結果師傅根本沒說她跟黃雪圻約了。嘖……」
  虹檁不悅地咋舌。
  屏蔽結界本來就是身為上級魔術師的芷芸獨創的術式。
  虹檁對魔術只曉得基礎知識和戰鬥教條,不清楚繁雜的附魔具如何運作,所以不管芷芸交代什麼都只能照做。
  「那、那為什麼學姊不一開始就叫我一起去芷芸小姐家就好!?」
  「你以為師傅會隨便放人進她家啊?而且等等我們確認完,師傅估計差不多也要到了。」
  郁鴻越想越慌,眼前甚至浮現了圈圈漩渦。
  虹檁卻早已放棄掙扎,冷眼將鬢髮撩至耳後。
  「反正謠言都被傳到像真的了,有沒有被看到根本沒差。你這麼在意反而感覺更怪。」
  說完,虹檁的手又向前伸了些。
  「可是……」
  望著虹檁白嫩纖細的手掌,郁鴻的心臟猶如瘋狂擊鼓般敲得渾身咚咚作響。
  生平第一次要牽雪圻以外女孩子的手,居然就是和虹檁。
  郁鴻壓根沒做過心理準備,但在場又只有自己在緊張,這令郁鴻更加手足無措,扭扭捏捏地不敢回握。
  虹檁於是二話不說抓起郁鴻的手。
  「反正謠言根本收不回來,被看到就算了。好了,再拖就來不及了。」
  「唔欸!?」
  「等等不準用能力,不然能量會壓不住。」
  柔軟、細嫩卻不失力量的觸感令郁鴻抖了一下。
  郁鴻感覺心跳停了一拍,不曉得是不是錯覺,甚至有股暖流竄過全身。
  然而褲襠不爭氣地起了點反應,令郁鴻無暇思考又無法抬頭,就這麼紅著臉任虹檁將自己拖出捷運站。

  走上鼓山街頭時大約六點。
  捷運站前的長街貫穿了整個城區,一路延伸直到碰上鼓山才被隧道取代。
  太陽隱沒後,街上仍瀰漫著店家營業與人車往來的些許喧囂,更襯託了臨港城區終昏的慵懶與寧靜。
  然而,這安寧的氛圍反而更讓郁鴻感受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多麼劇烈。
  少了捷運站內的嘈雜,虹檁也透過相連的手察覺郁鴻加速的心跳。
  虹檁默默回頭瞄了正陷入自我糾結的郁鴻一眼,但沒說什麼。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沿著長街穿過寧靜的街區。
  直到抵達長街盡頭時,郁鴻才終於敢偷偷揚起目光。
  虹檁的手正與自己相連,踩著平淡的步伐走在自己前方。
  郁鴻簡直不敢相信。
  這時,往旗津的渡輪響起即將出發的宏亮汽笛聲,低沉悠長地穿過沿交會的道路延伸的泊船區。
  然而,這聲汽笛卻也如被投入寧靜湖面的魚鉤,在郁鴻心中激起圈圈雜思。
  對岸的渡輪站與橫跨兩岸的大橋上,正點滿無數白熾燈泡,和路燈一同為兩人在地面拉出無數深黑的長影。
  泊船區裡的細小海潮隨風涮涮作響,與影子一同反覆出現、拉長,又向後流逝。
  郁鴻默默縮起身子。
  即使是覺得已經無所謂,虹檁卻完全不在意在街上和自己牽手,只筆直妄著前進的方向。
  郁鴻頓時覺得自作多情的自己像個蠢蛋。
  果然……我永遠不可能像學姊那樣。
  孤高又堅強。
  身邊流逝的風景隨兩人的步伐不停流逝,可郁鴻完全不願抬頭。
  這正是雪圻一直努力想讓郁鴻改變的部分,但郁鴻始終沒有正視自己。
  不過這次,雪圻盲目的努力也不是沒有意義。
  「黃郁鴻?」
  虹檁的呼喚令郁鴻促然回神。
  郁鴻這才發現,自己正用常人會吃痛的力道揪著虹檁的手。
  「啊!抱歉……唔!」
  郁鴻慌忙將放鬆力道並抬頭向虹檁道歉。然而,映入眼中的光景卻令郁鴻不禁秉住呼吸。
  兩人已經走到泊船區的盡頭,正慢步走在開闊的高雄港邊。
  終昏的陰暗之下,高雄港被鼓山、旗津,以及遠處的城區圍繞著。點點燈火與港內行進的船隻光芒一同反照於海面,並在隨風而起的陣陣海濤中幽幽晃動。
  猶若驅散夜色的不知火翩然舞動。
  盯著住在港都理應早已看慣的景色,郁鴻微微張開了嘴。
  「你是多久沒來西子灣這邊了?」
  虹檁看著郁鴻的雙眸閃著平日的冷光,嘴角卻不知為何有些上揚。
  可郁鴻望著光明與黑暗交融的海港夜景看得入神;還來不及發現,一股暖流便搶先流過兩人全身。
  是魔術和能力的能量波動。
  「進入結界了,記得不要鬆手。」
  虹檁隨即移開目光,淡淡提醒後便拉著郁鴻繼續往前。
  同時,虹檁彷彿擔心郁鴻會迷失方向般,將手的力量加重了一點。
  掌心的溫度溫暖了郁鴻原先的低落。
  郁鴻陷入雜亂的心靜了下來,默默望著虹檁正引領自己前進的背影。
  遠方對岸,灰暗的旗後山上燈塔一閃一滅的光芒映入視線。
  近處路燈柔和的光芒間隙中,虹檁的身影反覆被照亮、黯淡。
  郁鴻彷若原先迷失方向,卻重得指引的一葉扁舟。
  已行至港中央的渡輪氣笛聲再度幽幽傳來。
  但在掌心的溫暖之下,那激起萬般雜思的聲音早已成為幽遠離去的雜音。
  「在這。」
  這時,虹檁突然拉著郁鴻走近成排列在港邊的黑色繫纜樁。
  虹檁掏出手機比對,確認周遭人車都已經走遠後,在其中一個帶著鏽斑的繫纜樁旁單膝跪地。
  郁鴻站在虹檁身後,看著她在繫纜樁上下來回探視。
  兩人的手依舊牽連著。
  而就在虹檁俯身檢查繫纜樁的圓盤下緣時,她卻突然發問。
  「你怎麼了?」
  「欸?」
  「看你一路心事重重的……嗯?切,居然直接寫在這,那幫人到底有沒有要藏?」
  說到一半,虹檁在圓盤下緣發現了組織用油漆寫下的結界咒文。
  儘管字的位置和大小平常根本不會注意到,但直接寫在繫纜樁下還不做掩飾,三兩下就會被受過訓練的魔術師找到。
  說是跨國組織,但相較於他們搞出的騷動,這種明顯連結界的基本教條都不在乎的行為根本是笑話。
  想到朋友居然被這種搞不懂在想什麼的人抓走,虹檁不悅地用空著的手敲了敲繫纜樁。
  渾厚的噹噹聲迴盪在平穩的海濤聲中顯得有些輕佻。
  「呃,我只是……」
  相較於平日的冷漠,虹檁沒來由地輕鬆,令郁鴻有些不知所措地揪緊衣襬。
  虹檁察覺郁鴻的猶疑回過頭來。
  郁鴻當場瞪大了眼。
  「如果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說說看。」
  虹檁的雙眼冷淡依舊,卻多了一份柔和。
  原先的距離感瞬間變得曖昧不明,即使是平時幫助人時,虹檁都不曾展露過這樣的一面。
  郁鴻不知道虹檁為什麼突然有這麼大的轉變,掌心的溫暖卻仍催促著郁鴻開口。
  「……這是我朋友的事。」
  「你有朋友?」
  郁鴻以微顫的嗓音臨時羅織了個藉口,虹檁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有、有啦!」
  其實根本沒有。
  喜歡的女生第一次對自己有特殊表情,居然是出自這種理由。
  郁鴻那早貶得比舊台幣還不值的自尊硬了起來,索性直接說出心中第一個冒出的疑問。
  「他好像也被亂傳謠言,搞得他很累。我就想到……學姊說過不想被傳謠言,那雪圻都踩了紅線,為什麼學姊對謠言的態度轉得這麼快……?
  然後還有……學姊不是不喜歡跟別人牽扯太多嗎?又為什麼學姊這樣還肯幫我們?」
  郁鴻急促的呼吸彷彿剛經歷虹檁慘無人道的訓練。
  「……」
  聽完,虹檁只是默默回頭。
  「學、學姊?」
  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見虹檁對自己趁著腦袋一熱提出的問題沒有任何錶示,郁鴻的呼喚有些膽怯。
  古怪的沉默持續了十秒左右,正重新盯著繫纜樁看來看去的虹檁才終於回應。
  「我一開始就自顧自說要幫忙,你會覺得有人情壓力嗎?」
  她的聲音有些緊繃。
  「不不不,沒有!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那就好。」
  郁鴻慌忙否認。
  得到回答的虹檁則輕吐了口氣,從書包掏出一張寫滿詭異文字的貼紙,一巴掌貼上圓盤下緣後便起身拉著郁鴻繼續往前走。
  身邊的海潮聲持續輕輕拍擊著石切的港口堤岸。
  海港另一端灰暗的旗後山上,燈塔的亮光仍孤伶伶地一閃一滅。
  虹檁望著燈塔的亮光,語調又恢復了輕鬆。
  「對謠言……因為去怨已經發生的事實根本沒用,還不如想想接下來怎麼做最好。
  然後……我是不想跟別人牽扯太多沒錯,但與其說被踩了紅線還肯幫,不如說必須幫助人和必須幫到底是我的堅持吧。」
  這時,捲起了虹檁的黑髮。
  拂過臉頰的茉莉芬芳令郁鴻的意識有些飄飄然,一時便順著隨話題產生的疑問問了下去。
  「為什麼?」
  「也沒什麼。我一直芯妤、師傅和柳香幫助。所以我覺得自己必須和她們幫我一樣,盡全力去幫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虹檁的語調卻倏地染上一層平淡,使郁鴻回過神來。
  在郁鴻聽來,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理由。
  虹檁卻彷彿將這視為理所應當。
  這時道路分成了兩條,兩側築起的房屋短暫擋住了海景與燈塔。
  主幹道通往濱海的西子灣,兩人面前則是一路向上的小坡道,通向一座老舊紅磚營門。
  郁鴻記得對側便是能眺望旗津、港口與外港的觀景台。
  沉默下來的虹檁逕直拉著郁鴻往坡道走。
  在僅剩腳步聲的靜默中,兩人朝營門走去。
  黑暗的坡道上僅有寥寥燈光亮著。
  郁鴻低頭望向相連的手,不曉得該不該繼續問下去。
  虹檁說起了自己幫助人的原因,到一半卻又唐突轉變態度,反而令郁鴻好奇虹檁是否有其他如此堅持的理由。
  如果知道了,或許自己可以更接近虹檁的那份堅強一點?
  郁鴻不禁產生這種期待。
  但虹檁似乎沒有繼續說的意思,郁鴻也不曉得該不該繼續這個話題。
  然而,彷彿要抹去郁鴻愚蠢的猶豫,兩人穿過營門時虹檁居然又一次主動開口。
  「不過……師傅其實很反對我這麼做。」
  郁鴻驚訝地望向虹檁的背影。
  虹檁微微回過頭來,無奈街燈處的背光面使郁鴻看不清虹檁的表情。
  不過郁鴻仍看出虹檁視線低垂,彷彿找不到焦點。
  「如果不是柳香剛好出事,大概發現你們的身分後她會命令我別管,交給她和芯妤處理吧。」
  郁鴻一時分不清虹檁究竟是在跟自己說話,抑或自言自語。
  小道來到盡頭後,一旁高突的邊坡架著一條木階梯。
  虹檁邊說邊拉著郁鴻踏上木階梯。
  「雖然師傅不正經又喜歡偷懶,這部分倒是挺堅持的。她覺得身為能力者就該低調過日子,別閒著沒事到處瞎攪和。」
  涼風迎面而來,將零星生長在旁的樹木吹得颯颯作響。沒多久,兩人便來到小丘頂端。
  小丘頂端與面海側是依地形鋪成的洗石子觀景台。陣陣海潮聲中,原先遙遠的旗後山已近在眼前,僅相隔一條能讓貨櫃船通行的狹窄水道。
  旗後山頂的燈塔光芒仍一閃一滅地亮著。
  瀕臨港口出海處,西子灣防波堤的燈光閃耀著。如張開雙臂般從鼓山與旗後兩端伸出,擁抱著整片第一港口、旗後,及鼓山的海岸。
  在兩人前方,低處的平台沿著海岸兩側高架,僅依靠兩人所處的小丘與鄰近的房屋燈光照亮。
  不少人正站在海邊垂釣,微弱的燈光為欣賞夜晚的海景增添了幾分情調。
  兩人所在的高處卻依舊昏暗。
  虹檁望向西南方黑暗的廣闊大海,輕輕按住被風吹亂的前髮。
  「師傅其實一直以來都不想攬麻煩事在身上,跟能力者有關的事,是我老是依賴她……從人情和利益上,我是該聽師父的沒錯。」
  拂來的陸風受鼓山和旗後兩側高聳狹窄的海岸線擠壓,紛亂地叫喊著。腳下的海潮聲也染上陣陣嘈雜,恣意地拍擊岩岸。
  「但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師父的作法。」
  郁鴻站在虹檁身後聽著她的獨白,一邊假裝望著在平台邊夜釣的人們,不時偷瞄虹檁的表情。
  不知為何郁鴻感覺虹檁的表情……有些寂寥。
  「如果都得有切身的理由才能向他人伸出援手,那就沒人會得到救贖了。」
  「學姊是基於這種想法一直幫助別人嗎?」
  「算是吧……另一個好像是在這邊。」
  回答後虹檁便喃喃在觀景台的木牆邊蹲下。
  木牆後方,一層層的觀景台之間種滿草地。虹檁探視了一陣後將手伸過在空隙,在昏暗中翻找著草皮。
  恐怕另一個結界物是石頭之類的吧?
  不過現在郁鴻無心思考這些。
  先是迥異的輕鬆態度,又是主動訴說。
  合理推測起來,這些話應該只有芷芸和芯妤,大不了多個柳香聽過。
  雖然不清楚理由,但虹檁那總是拒絕他人的心牆彷彿裂開了一道小縫。
  郁鴻忍不住想往裡頭窺探。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虹檁正翻找著書包尋找方才用過的古怪貼紙,貌似想將話題作結。
  郁鴻卻揪緊了衣領,以有些顫抖的嗓音開口。
  「大概是……為什麼這麼堅持要幫助人?」
  「剛剛不是說了?」
  「不,我說的是學姊是經歷什麼後……」
  喧囂的風和海潮蓋去了郁鴻的忐忑,卻也令望著大海的郁鴻看不清虹檁的動作。
  「才能這麼堅持獨自貫徹這種理想?」
  因此,說著話的郁鴻沒有發現虹檁倏地一僵。
  沉默隨之降臨。
  直到手心傳來的溫暖逐漸消退,郁鴻才驚覺不對。
  「啊……抱歉!我……」
  可就在郁鴻慌忙想道歉時,虹檁站了起來。
  「理想……?你想太多了。」
  微弱的燈光映照在虹檁再度顯露出冷淡的面容上。
  「我想幫助人的理由根本沒那麼崇高,而且會跟別人拉開距離也不過是因為跟我走太近肯定沒有好結果罷了。」
  虹檁的話音仍舊平淡。
  但窺見虹檁表情的瞬間,郁鴻瞪大了眼。
  不知為何,虹檁冷淡的眼眸染上了迷茫之色。
  然而,郁鴻還來不及理清錯愕,一道沒勁的嗓音先一步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啊~抱歉我遲到啦,跟政府的人交涉太久了。」
  兩人回過頭去,只見三道人影正登上兩人方才走過的木階梯。
  「哇嗚!哥哥跟學姊牽手!?」
  「對啊~好青春喔,真羨慕。」
  雪圻走在並肩而行的芷芸和芯妤後方,正兩眼發亮地盯著兩人相牽的手瞧。
  穿著整套綠色運動服的芷芸則頂著頹廢的黑眼圈,假惺惺地感嘆。
  「啊……哈哈。」
  而身分夾在眾人中間的芯妤只能尷尬地陪著傻笑。
  「托妳的福……唔!?」
  見芷芸還有心情說風涼話,虹檁忍不住抱怨。芷芸卻倏地拋來一樣黑色物體。
  虹檁精準地用單手接下。
  郁鴻這才看清那是一把手槍。
  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手槍,郁鴻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不知為何,虹檁則是一見到手槍便皺起眉頭,帶著苦澀的表情毫不掩飾嫌惡之意。
  看見虹檁的樣子,芷芸略為抬高了鼻樑。
  「乖乖拿著,一不小心用得上。」
  虹檁清楚,芷芸瞇起的雙眼和低了些的聲調不允許自己反駁,只好乖乖將槍連著皮套綁上右大腿。
  隨後,芷芸不給眾人廢話的時間,彈了個響指吸引所有人注意。
  「郁鴻小弟你好啊,現實中是初次見面。不過今天沒時間廢話。」
  芷芸完全無視自己才是最先帶頭說廢話的人,也朝郁鴻拋來一樣物品。
  郁鴻接住後馬上發現,那是和虹檁一模一樣的附魔項鍊。
  虹檁見狀立刻以死魚般的眼神瞪向芷芸。
  芷芸卻再次華麗地無視,朝眾人露出了一抹兇狠的笑容。
  「計畫如下,老娘要一次給政府跟組織的王八都來點顏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