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說清楚！」煜檠從床上坐起來，大口的喘著氣。
窗外陽光明媚，天空是漂亮的藍色，沒有半點雲。
『今天會下雪喔。』那個人在夢裡是這樣說的。
可是現在暑假才剛結束沒多久，是艷陽高照的時間，又怎麼可能下雪呢？
頭上的冷氣像是贊同那般發出低沉的運轉聲，鬧鐘依然準時的響起。
今天跟昨天一樣，而每一個昨天都跟今天一樣。
那樣子像是死水的生活又展開了，他倒是已經很習慣了。
執行每天都會執行的迴圈，他像是機械那樣無意識地進行所有的行動，起床刷牙吃早餐替植物澆水收書包倒垃圾等公車搭公車到學校走一段路到班上考試……。
他開始想起那個夢境承諾帶給他的未來，一個毀滅的未來。
台上的老師很認真的講課，煜檠也很認真的放空。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他開始在課堂上神遊，一開始也許是無意的，畢竟人就是容易會倦怠，但是到後來呢？到後來是否變得不得不呢？因為神遊太久了，以至於回歸的時候再也跟不上進度，只好重新放逐自我，並為自己的成績下滑找到一個很棒的理由：我跟不上。
誰知道那是不是用來掩飾自己無心向學的藉口呢？
下課了，他後知後覺的把課本蓋起來，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的腦子裡現在都是關於夢的事情，說也奇怪，他居然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在快速動眼期醒過來嗎？
他把頭轉向後方，一直覺得很有趣的同學，他想了想，那個同學正興致勃勃地看著手上的書。
「欸，嘉禹，如果有個人告訴你，末日快要到了，你怎麼看？」煜檠用謹慎的口氣問。
「喔，我大概不會相信他吧？感覺像遇到瘋子。」嘉禹想也沒想就回答。
「是吧？」煜檠點點頭。
「怎樣，你遇到這樣的人喔？」嘉禹像是感覺很有趣那樣把身體往前傾，但眼神不在煜檠身上。
「沒，只是剛剛在想而已。」煜檠看著嘉禹的舉動，真的是很有趣的人。
「關於說著末日的人，群眾只會在當下攻擊他，然後把更久以前說著末日的人挖出墳墓崇拜，畢竟人類沒有辦法想像不存在的東西，預言就是說著不存在的話。」嘉禹說。
「蠻有道理的。」煜檠點點頭，然後就把頭轉回去了。
嘉禹也沒有再向煜檠搭話，然後上課鐘又響了。
煜檠的座位蠻偏僻的，是那種可以安心做自己事情的位置。
他提起筆，當然不是為了要寫筆記，他開始畫畫，開始做他小時候做喜歡的事情，只是因為很多原因，他很久沒有畫了，即使有，也只是寥寥數筆就停手，好像他不應該這樣做或是他沒有這樣做的資格。
課本的每章節最後有時會有一頁筆記區，為了湊版面跟頁數用的，那是個絕佳的作畫區域。
他想要畫什麼呢？其實他也不知道，就像面對未來那樣，面對一片空白的無所適從感。
然後他想到了他自己，有點可悲的存在，像是被束縛住那樣什麼都做不了，被什麼呢？被外在環境嗎？還是他自己？
或者是兩者都是？他在空白處的中心畫了一個人的輪廓，沒有很精緻，沒有很類似，但大概可以看得出是人。
那個人半跪在地上，像是在祈求什麼一樣朝著上方伸手，但沒有任何東西出現在畫面上回應他的呼喚。
接下來，煜檠在那個人的四肢纏上鎖鏈，然後連接到畫面的四個角落，四個角落有四個奇形怪狀的怪物跩著鎖鏈。
有個怪物穿著制服，拉著伸出去那隻手的鎖鏈；另一個怪物穿著西裝，拖住後腳的鎖鏈；第三個怪物是一個巨人，把捆住前腳的鎖鏈拉得筆直；最後一個怪物像是個老人，用很多很多的書把扶在地上的那隻手壓著，那些書也連著鎖鏈。
這個人伸手要著甚麼呢？他想了想，畫了一隻鳥的剪影，那隻鳥的翅膀張得開開的，像是享受著空中的氣流恣意翱翔在風中。
他開始增加細節，畫面上的人有點像是腐爛的屍體，有些地方的骨頭直接裸露在外，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像是已經死了一段時間那樣。
就這樣嗎？
他看著自己的傑作，剩下臉沒有畫，其他的部分都已經加上了線條，也許沒有很像真的，但是這樣的程度對於他而言已經足夠驕傲了。
煜檠嘆了一口氣，把手中的筆輕輕放下，這幅畫花了他一節的上課時間，但那裡面蘊含的價值對他而言比課程內容還要高。
時間是那麼的漫長，在這種無所事事的狀態下，每一秒的間隔好像拉得更開了，
接下來的三四節都是自習課，又是一段空白的時間，隱隱約約的，他對於這樣完全自由的時間有些恐懼，因為那樣的自由只是假象，事實上過了這兩節課之後，他的生活裡面還是充滿了各式各樣的目標等著他去達成，所以為了要達成那些目標，這兩節課理論上來說就不能浪費掉。
這種水面下的限制讓他總是感到不愉快，有一部份也是對自己的不愉快，那種對自己一事無成的焦慮還有跟別人相比時的自卑感。
他決定要睡覺，剛畫完了曠世巨作的畫家需要一個夢境。
他也沒有把課本闔起來，就這樣讓半成品攤在陽光下緩緩入睡。
好像真的有點累。
班上開始開冷氣了，舒適的風跟勉強及格的手臂枕頭讓煜檠安心的離開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