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_1「如果我說那個音樂盒是我送的話呢。」

本章節 4573 字
更新於: 2022-06-25
  「歡迎妳來,莉莉克.哈里斯小姐。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白樺市市政廳的行政官梅菲.泰勒,主要負責統籌規劃及推動文化相關建設事項。今天是妳到職的第一天,妳可以先去各部門熟悉一下環境,明天開始才會指派妳確認各式文件的申請流程,以及行程管理等正式的工作內容。」

  一名年約三十歲後半的女子帶著溫和的微笑坐在寬廣的辦公桌前。
  她是莉莉克的上司,也是當初面試莉莉克的人。
  原本以為在市政廳工作的官員都會不苟言笑,板著一張臉,但泰勒小姐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態度相當隨和。

  「除了妳之外,輔佐行政官的助理還有其他四名成員,不過大家都很忙碌,有機會再介紹給妳,有什麼疑問的話可以直接詢問我沒關係。」
  從高高盤起的頭髮、乾淨俐落的服裝到整齊的桌面,能窺見這名上司態度和善歸和善,做起事來可是一點都不馬虎。
  莉莉克提裙行過屈膝禮後,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舉起手。
  「那個,請問在開始之前我可以先提個問題嗎?」
  「唉呀,不用那麼拘謹的。當然了,請說。」
  「請問行政官的助理是說錄取就錄取的嗎?畢竟是在重要的地方工作,我很擔心自己是不是受到什麼特殊待遇。」

  雖然上次布萊斯用了什麼冠冕堂皇的說法快速帶過,但整件事情發展還是順利到令人存疑。
  仔細想想,即便她憑實力通過面試,萬一沒有職缺還硬要擠一個名額收留她也算是行使特權的一種。
  面對莉莉克的質疑,泰勒小姐倒沒有採取模稜兩可的態度,直接露出了苦笑。
  「嗯,要說這之中沒有半點特殊待遇,確實是自欺欺人,畢竟這可是來自那位的命令得優先處理才行。不過不久之後市鎮將要舉辦一年一度的文化慶典,人手會很吃緊,我們只是把徵人的作業提前並且省略一些流程而已。以我專業的角度來看,妳的資質絕對有辦法勝任,所以妳就放心地在這裡工作吧。」

  既然連自己的上司都這麼解釋,莉莉克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她完成正式入職的手續後,便開始在市政廳內部半觀光地四處繞繞,了解各部門的位置。

  市政廳裡人們來來去去地走動,雖然不到首都瀰漫肅殺之氣的程度,還是有種緊湊的氛圍。
  這原本是莉莉克滿懷期待的第一天上班,她卻不太能打起精神,與周遭活絡的氣氛有些落差。
  她走進一般民眾無法使用的資料室,借了一些介紹市鎮的書籍和文件,找了一張桌子坐下來翻閱,可是從剛才開始她的目光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攤在眼前的書本一直停留在同一個頁面。
  她滿腦子都在想著那天與沃倫吵架的事,整個人心不在焉的樣子。

  這應該是莉莉克第一次和沃倫起爭執。
  她不是真的想和他吵架,只是覺得總是和她站在同一邊的沃倫似乎有些反常,這次未免也太強烈反對她的決定。
  不過事後冷靜回想,或許他只是像往常一樣出於好友的立場在擔心她而已,是她不該太過意氣用事,完全不領情。

  「得向他道歉才行……」
  沒想到與好友發生口角心裡會這麼不好受,讓她有些猶豫要不要暫停執行這項尋人計畫。
  就在她陷入煩惱時,身後忽然飛出一個聲音嚇得她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哈里斯小姐。」
  「──!」莉莉克轉過頭一看,剛好對上一雙金黃色的眼睛。
  「怎麼了嗎?看妳在發呆,是身體不舒服?」
  「啊,對不起,我剛才在想事情。」
  那雙眼裡原本透著幾分擔憂,不過在聽到莉莉克的回答後,眨眼間消散而去。
  「咳,沒事就好。這是妳第一次來市政廳上班,如果有不懂或困擾的地方儘管開口,畢竟妳是我引薦進來的,我有義務要關心妳的工作表現。」

  莉莉克聽說布萊斯目前的工作是輔佐市長,她不知道實際的職責究竟有沒有包含照顧新人這一部分。
  不過轉念一想,不管這之中動用了什麼特權,多虧他的幫助,莉莉克能得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是不爭的事實。
  她想著他看起來相當忙碌,好像很難得能碰到面,於是趕緊拉開椅子起身向他道謝。
  「那個,謝謝你的幫忙。」

  布萊斯睜大雙眼,一副完全沒想到會從莉莉克口中收到道謝的模樣。
  他整個人停頓了幾秒後,才以僵硬的表情淡淡地說道:「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
  明明是他先走過來關心莉莉克,卻又刻意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莉莉克有隱約察覺到布萊斯對她的態度與對其他女孩子有些不同,至少沒有感受到厭惡或者嫌棄。
  可是好像也不到一般正常的反應,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像是被當作易碎物品對待的感覺。

  她正遲疑著該如何與他交流,布萊斯的視線瞄到攤開在桌面上的書本。
  「妳在調查市鎮嗎?」
  「啊,是的。我雖然對鎮上有一定的了解,但畢竟很久沒有回來了,我想知道哪裡可以找到製作物品的地方。」
  「製作物品的地方?什麼樣的物品?」
  看到布萊斯發自內心感到不解,莉莉克驚覺眼前不就正好有個比書本還實用,可以直接請教的人嗎!
  布萊斯不僅出生於這裡,還在市政廳內擔任要職,應該很了解這座城鎮才對。
  (我都發下豪語說一定要找到音樂盒原本的主人了。)
  她思考過後決定還是先採取一些行動,如果真的不行再做放棄。

  「……那個,剛才你說有不懂或困擾的地方儘管開口,不是工作上的問題也沒關係嗎?」
  「是沒關係,如果我有辦法回答的話。」
  「太好了,我想知道哪裡有工坊可以特別訂製雕刻品,如果可以的話,請告訴我所有店家的名字。」
  對比莉莉克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布萊斯倒是像先前安排工作時一樣不吝於提供協助,很爽快地把所有她想知道的資訊都說了出來。
  莉莉克忽然沒來由地覺得,要是她在這裡提出什麼更過分的要求,布萊斯似乎也會達成她的願望。

  ◆◆◆

  週末,莉莉克帶著音樂盒上街。
  她利用從布萊斯那裡獲得的資訊前往尋找雕刻藝品店。
  由於這個音樂盒看起來與一般大量生產的製品不同,盒底除了印有一個類似商標的圖案外,旁邊還附帶日期。
  她想要先從這個線索下手,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原本製作音樂盒的地方。

  她在腦中勾勒出白樺市的地圖。
  白樺市一共分為五個行政區,由北到南,整個市鎮大致上呈現一個弦月般的形狀。
  第Ⅰ區──為市鎮地理中心,重要機構林立,是最繁榮的精華地帶;
  第Ⅱ、第Ⅲ區──位於第Ⅰ區的南側,因環境比較溫暖宜人,人口多半居住於此;
  最後第Ⅳ、第Ⅴ區──位於第Ⅰ區的北側,森林資源最為豐富,是樺木相關產業的廠商選擇設立工廠或工坊的地方。

  據布萊斯所說,品質好的工坊應該多聚集在第Ⅰ區與第Ⅳ區的交界處附近,那裡有數條高級商店街,有不少店家提供客戶訂製商品的服務。
  順帶一提,爺爺的房子恰巧坐落在第Ⅰ區與第Ⅱ區的邊界上,不管是要去第Ⅰ區的市政廳,還是第Ⅱ區的大市集都很方便。

  莉莉克懷著雀躍的心情來到商店街後,開始沿街一一比對店家的招牌。
  整條街大致走了一圈,但奇怪的是,就是找不到想找的店家。
  雖然有幾家看起來很不錯的手工藝品店或是專門製作音樂盒的工坊,可是沒有一間的商標與手上的圖案相符合,即使拿著音樂盒直接詢問店員也沒有任何的收穫。
  「……怎麼到處都找不到,該不會那間店已經沒有在營業了吧。」
  原本以為這是個不錯的方法卻一下子就碰壁,莉莉克的挫敗感油然而生。
  她不死心地又重新走了一遍,依舊徒勞無功,最後選了一家咖啡廳坐下來休息,在露天座位的角落顯得意志消沉。

  桌上的紅茶已經放涼,音樂盒擺在一旁,雙腳則因為走了不少路感到陣陣痠痛。
  她低頭茫然地望著音樂盒,沒有注意到有人正朝她接近。
  直到垂下的眼簾映入一雙乾淨發亮的皮鞋後,她才訝異地抬起頭來。

  「嗨,莉莉克,很高興又見面了。」
  「你是……奧克利.休斯。」
  「這次記得了呢。」
  一抬頭就看到精緻的五官近在眼前,他只是站在那裡露出清爽的笑容,周遭的氣氛彷彿也跟著明亮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
  「嗯?我來這附近幫父親談生意,結果看到認識的身影就下車過來打招呼了。」
  他指著不遠處的一輛馬車,站在馬車旁的車夫注意到這裡的視線,舉起帽子彎下腰鞠躬。
  「上次太過匆忙沒能好好敘舊,還可以再遇到妳真是太幸運了。妳一個人在這裡莫非是和誰約好了要見面?」
  「不,我只是在休息而已。」
  「請問我可以打擾嗎?」
  「嗯……當然可以。」
  莉莉克根本沒有理由能拒絕奧克利的請求。
  她只能點頭同意,然後看著奧克利欣然地在對面的位置坐下。

  「妳是來逛街的嗎?」
  「呃……跟逛街有些不同,我在尋找某間特定的店家。」
  「尋找店家?這一帶我很熟,說不定我可以幫得上忙。」
  他似乎對莉莉克抱有極大的興趣,一見面就追問一大堆問題。
  有別於布萊斯捉摸不定的態度,面對奧克利能明顯感受到他釋出的親切與善意。
  根據莉莉克大致的觀察,他很積極交談、表現友善,有著明亮開朗的特質,再加上那張臉長得很好看,容易讓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但另一方面也很容易讓女性以為他對自己感興趣。
  (所以才會被說是輕浮啊。)

  莉莉克煩惱著該不該對這樣的人說出音樂盒的事,不過在她開口之前,奧克利就已經注意到擺在桌上的物品。
  「那個音樂盒看起來好眼熟,該不會是妳當年得到的禮物?」
  「什麼!你知道這個音樂盒嗎?」
  沒想到上一秒還在灰心喪意,下一秒線索就從天下掉下來。
  「……知道是知道,聽妳的口氣,難道妳忘記了嗎?」奧克利微微睜大眼睛,語氣中帶些訝異。
  莉莉克有些緊張地朝奧克利的方向探出身子,這次換她提出請求。
  「這個音樂盒對我來說很重要,拜託請你告訴我任何有關它的消息!」

  奧克利見狀第一次收起掛在臉上的笑容,換上嚴肅的表情,謹慎確認般地再次問道:「關於那個音樂盒,妳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面對奧克利的質疑,莉莉克忽然感到一陣心虛。
  雖然她不是故意遺忘,但如果另一方真的一直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顯得她很無情。
  她像個做錯事的人一樣吞吞吐吐地開口:
  「我……我是在不久前才拿回這個音樂盒的,我只記得有人把它送給我,可是我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
  「所以妳想知道是誰送的?」
  「對,我想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如果情況允許的話,也想問問他還記不記得當時的約定。」
  想問問他是不是還喜歡自己。
  人都是貪心的,儘管已經幫自己預想了一大堆放棄的理由,可是一旦真的出現可能性就會想要索取更多。

  一陣比想像中還要久的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
  奧克利凝視著莉莉克的雙眼,掩著嘴思索了一會兒後,丟出一句爆炸性的發言。
  「如果我說那個音樂盒是我送的話呢。」
  「對不起,我也知道自己很厚臉皮……你說什麼!?」
  莉莉克原本以為奧克利要說他辦不到,一瞬間覺得自己聽錯了。

  奧克利不是提供任何線索、方法或意見,而是直接聲稱他就是送音樂盒的人。
  莉莉克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他的臉上雖然又掛回笑容,可是那雙明亮的松綠色眼睛彷彿沒有在笑。

  莉莉克嗅到一股異樣的氛圍,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協調感。
  她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竟然是感到懷疑而不是開心。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當初送給她音樂盒的那個小男孩嗎?

  她幻想了無數次,如果真的見到盼望之人會是在什麼樣的場景,自己會說什麼話。
  可是現在脫口而出的全是疑惑。
  「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為什麼要說謊呢?」
  「那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承認!」
  「嗯~畢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怕貿然承認會對妳造成負擔。」奧克利面帶歉意地說著。
  他的意思是,如果莉莉克已經無意,只有他還在對小時候的口頭承諾耿耿於懷,怕會被當成糾纏不清的男人,為莉莉克帶來困擾。
  其實莉莉克差點也要變成這種情況,只是她覺得應該不會那麼快就找到人,所以還沒有想得那麼深。

  如今先被對方說出來──
  「剛好藉這個機會了解到我們彼此都還在意那個約定,就不用顧慮那麼多了吧。」
  奧克利開心地伸手覆上莉莉克的手。
  「不過看妳好像還是無法接受的樣子,要不要我來向妳證明?」
  「證明什麼?」
  「妳拿著音樂盒在尋找某間店家,應該就是想知道那是在哪裡製作的吧?我可以現在就帶妳過去。」
  他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牽著莉莉克的手站了起來。
  「那個音樂盒是個特別的作品,一般人不會知道它的出處。不過畢竟是受我委託,我當然知道製作它的店家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