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宴會、驚喜

我認為，不管是誰都有生氣的權利。

就算是小孩子，某些情況下也是能對大人生氣的。

譬如有人因為這邊年紀小就小看自己的時候；又或者毫不顧慮我們在意的地方，隨口說出傷人的話的時候。

我們當然可以生氣。不，我們應該要生氣才對！

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這樣的想法一點錯都沒有。

「唔噢，這馬車的坐墊挺軟的嘛！是吧，菲艾諾？」

問題是，我們該如何生氣呢？

情緒激動的人可能會破口大罵，或者亂摔東西。可是大部份的女孩子，經常會使用另外一種方式——

也就是所謂的不理你了。

「菲、菲艾諾妳看，我們接近王城了喔！」

對方會感到慌張，而自己則用冰冷的視線看著那個模樣。

「妳應該不知道吧？艾薩利雅的中央還有一道城牆。圍在王城外面的分別就是高級區、商業區還有我們坐馬車出發的神聖區。一般民眾或者比較貧苦的人居住的住宅區，則是在城市最外圍……」

原來如此，的確很有效。

但是，我覺得那是錯誤的想法。

要生氣的話，果然就要從正面進攻才行——

「我這邊看不到，龍在馬車上弄出一個天窗來。」

「哈？不，這有點……」

只是不理對方的話，就等於是讓自己一個人生悶氣不是嗎？為什麽那麽多人愛用這個方法呢？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媽媽也說過：吵架的時候要抓住自己的優勢，然後全力讓那傢伙感到頭痛。

「龍。如果不照我說的做的話，必須說什麼？」

「呃……」

龍的雙唇因為屈辱而顫抖，可是作為原諒他的條件所做的約定不能不遵守。

「我、我是眼神兇惡又沒神經的大笨蛋。」

「呼姆。」

我滿足地笑了一下，把身體靠向龍那邊的窗口。嗯，外面的景色很新奇，我的心情也很好，太棒了。

「菲艾諾好像真的很生氣……」

坐在我對面的蕾菈亞小聲地說，聽到那句話的傑斯先生立刻點了點頭。

「那不是當然的嗎？雖然菲艾諾的禮服是現買的。但是對女性說出那種失禮的話，真的要懷疑艾爾瓦流氏的神經是怎麼長的了。」

這是四人座的馬車，被位子在蕾菈亞旁邊的傑斯先生批評後，坐在他對面的龍額頭上自然浮出青筋。

「你還真敢說啊？沒有通知我的事，我都還沒找你算……」

雖然龍好像準備找傑斯先生算帳，不過馬車外響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看樣子我們到王城的門口了。

「不好意思，傑斯先生。要準備出示身份。」

走在外面，負責護衛馬車的其中一個教會騎士靠近窗口說道。不過這聲音我好像有點印象耶？

「哎！」

「啊……妳是！」

頭髮有點刺刺的，年紀可能和龍差不多的大哥哥出現在馬車旁邊。他不就是之前在騎士選拔前找我麻煩，然後和維斯特對戰的那個特殊學徒嗎？

原來他當上騎士啦？

「我記得你叫阿蘭？」

「我的名字是阿爾！阿爾・蘭克斯！」

激動地喊著的阿爾，突然就被旁邊比較年長的騎士拖走了。

「抱歉，我回去會好好教育他的。」

「呃……他也沒有什麼錯，沒關係。」

傑斯先生回應低下頭道歉的年長騎士，接著把視線轉向蕾菈亞。

「蕾菈亞，能借一下妳的身份牌嗎？」

「……嗯。」

「謝謝。」

慎重地將蕾菈亞的身份牌借給護衛的騎士後，我們一下子就進入王城了。

「咦？為什麼要用蕾菈亞的身份牌呢？報上傑斯先生的名字不行嗎？」

「那樣的話多少還是需要經過盤問啊。我們是第一輛馬車，這時候直接表示出身份的話，就能讓教皇陛下他們的馬車也跟著快速通過了。」

原來如此，是不想讓教皇等我們呀。

我對傑斯先生感到敬佩的時候，他像是想到什麼摸了一下口袋。

「對了，我有一樣東西要交給菲艾諾。」

「哎？」

下一秒，我和龍同時盯著傑斯先生拿出來的東西，就連正在收起自己的身份牌的蕾菈亞也愣住了。

「這、這是要給我的！？」

「是啊，之前交給菲艾諾的那個被騎士沒收了對吧？再加上在德雷蒙的宅邸時發生的那件事，教皇陛下決定讓妳收下這個。」

那件事應該是指我向士兵說自己是聖女時，戴上了蕾菈亞的身份牌的事吧？

現在傑斯先生手上正拿著另一個身份牌。

只是和之前有一個決定性的差異，那就是顯示地位的金屬片居然被換成金色的了。

總覺得，事情似乎會變得很不得了……

這樣的預感在腦袋中浮現，不過我還是老實地把新的身份牌收起來了。

＊＊＊

王城裡面不是只有王宮而已。

這是我實際進來後第一件學到的事。

各種官職的辦事處、軍隊的本部還有娛樂性的建築輪流經過我的視野。而令人在意的王宮似乎不是像大教堂那麼高的建築，很遺憾地這次可能看不到了。

「菲艾諾，我們快到了。妳沒有在緊張吧？」

「沒有呀。」

我忙著看外面的景色，因此有點隨便地回答龍。

老實說，我覺得他又把我當成小孩子了，所以稍微鼓起嘴。可是馬車停下來後，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麽天真。

「大小姐，請。」

率先走下車廂的龍伸出單手，就像是邀請公主將纖細的手放上來的騎士一樣，溫柔地微笑著。

「我、我自己走就行啦。」

「大小姐，請不要耽誤其他人的時間。」

我們後面還有其他馬車，而龍還是一副不把手給他的話就不讓我下車的模樣。

「嗚……我知道了。」

「是，請別緊張，我會好好負起保護大小姐的責任的。」

這是在報復嗎？龍絕對是故意的。

我偷偷瞥向後面，沒想到傑斯先生也先下了車，然後牽起蕾菈亞的手。

「有什麼問題嗎？大小姐。」

「沒、沒事。還有不要叫我大小姐呀。」

「我是眼神兇惡又沒神經的大笨蛋，大小姐。」

庫嗚嗚嗚～～～！

我咬牙瞪著龍，結果他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大小姐，請小心階梯。」

「表情放鬆一點比較好哦，大小姐。」

「大小姐，請不要用力捏我的手……」

好煩啊啊啊啊啊啊！

我終於走到宴會場地的入口，明明只是一小段路，龍的討人厭程度已經要突破天際了。

「小姐，請將您的披肩交給我……咿！」

走進門口後穿著制服的姊姊好像是打算替我保管披肩，可是卻被我反射性露出來的眼神嚇到了。

「大小姐，請妳不要對服務生散發敵意……」

「哎！我、我不是對妳生氣啦，那個，妳要的是披肩對嗎？」

把穿在身上的披肩交出去後，為了逃離尷尬的氣氛，我只好拉著龍快速地往角落走去。

為了讓他不再叫我大小姐，我們開始談判，最後把之前說好的所有條件取消了。

「菲艾諾，你們在做什麼……」

「已經沒事囉，蕾菈亞。我們走吧。」

我笑著回答蕾菈亞，接著和她一起往場地裡面走。龍什麼的，放著不管就好了。

因為教皇被直接邀請到公爵那邊，不會參加社交型的宴會，所以我們不用等他。

為了盡快進到宴會廳，我們走向人群聚集的那條走廊。沒想到腳步才剛踏進去，我就張大了嘴巴——

橙色的夕陽光芒溢滿了整條地面。當然，如果只是陽光單純地從窗外灑進來，我不會那麼吃驚。

「夕、夕陽有兩個？」

「菲艾諾不對……是鏡子。」

蕾菈亞指向右邊，順著看過去後，我發現和我們一模一樣的身影就站在幾步的距離之外。

這是在做夢嗎？

從落地窗外透進來的光景，前來參加宴會的人們，同時在我的兩側流動。我已經搞不清楚這裡是夢中還是現實了。

「可愛的小姐，妳是第一次來嗎？這就是黃昏的鏡廳喔，走廊右側的牆壁上鑲著十七面巨大的鏡子。感覺就像是在世界的縫隙中穿梭一樣，很美吧？」

「哎？嗯……」

一個穿著華麗的男生突然靠了過來。他的年紀看起來只有十四歲左右，可是卻用大人一般的語氣向我搭話。

「事實上，宴會開始後這個地方會被作為舞廳使用。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能夠成為小姐今晚的第一個舞伴呢？」

「舞伴？我、我不會跳舞呀。」

「若是那樣的話讓我教妳如何？這個宴會裡和我們年紀相近的人不多，我想這也是一種緣分。」

嗚，他說得蠻有道理的。這裡大部分都是地位很高的大人，跟我在一起對他來說大概比較有趣吧。

不過，如果以為我能夠大大方方穿著這種禮服和不認識的人跳舞的話，那你就錯了。

我可是在鄉下長大的孩子！

不低調一點的話肯定會在什麼地方出糗這種事，我還是知道的。

「抱、抱歉，果然還是不要比較好。我先離開了……」

「啊，等等！小心後面！」

我急急忙忙地想要逃走，沒想到卻撞到了擺在走廊邊的東西。一個小小的瓶子從展示臺上掉了下來。

「菲艾諾……」

「龍！」

我用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感動地看著替我接住瓶子的龍。

在這麼金碧輝煌的地方打破東西，光是想像就覺得要開始發抖了。

龍把奇妙的瓶子放回展示台上後，將視線轉向我身後的男生。

「失禮了，這位公子。菲艾諾似乎還不習慣這種場合，能否請你體諒一下，這次就讓她跟著認識的人呢？」

「這、這樣啊。也對，是我這邊失禮了……下次再聊吧，菲艾諾。」

他小聲告訴我他的名字，接著不知道為什麽有些臉紅地走掉了。

「小姐，宴會開始後是否能將時間留給我呢？」

「沒興趣……」

在我沒注意到的時候，蕾菈亞似乎被比較年長的男性搭話了。不過她好像連名字都沒有告訴對方，就狠狠拒絕了。

難道說，剛才那個男生是因為叫了我的名字才臉紅的嗎？

鏡聽雖然是個很漂亮的地方，但是因為會被人纏上，我和蕾菈亞把龍還有傑斯先生當作盾牌迅速通過了。

宴會廳的樣子就和預想的一樣，是我在村子裡時根本想像不到的高級裝潢。

到處都亮晶晶的，宴會開始後大家應該會拿著飲料各自找人聊天吧。

會場的外圍放了不少組桌椅，只要和這裡的服務員說一聲，似乎也能準備食物到那邊去用餐。

「蕾菈亞，我們等一下趕快去佔角落的桌子哦。」

畢竟我的首要目標是低調地參加宴會，今天只要吃到好吃的東西就很開心了。

雖然我小聲提醒蕾菈亞，可是她盯著那些前來參加宴會的貴族們好像出神了。

「就是這個……這就是小說裡面描寫的場景。誕生出愛情、嫉妒還有陰謀的奢華搖籃……」

「蕾菈亞？」

是快要變成晚上的關係嗎？總覺得她的眼睛正在閃閃發亮耶。

「啊，快看，宴會好像要開始了。」

從附近傳來了別人的對話，讓我的注意力也集中到宴會廳的正前方。

「奇怪，走出來的人怎麼戴著面具？那是葛雷斯公爵大人嗎？」

「不，公爵大人很少會在宴會裡主持開幕，通常都是讓值得信任的親信來代理的。」

在旁邊的貴族交談的同時，我一直盯著那個走出來的人。

雖然白銀色的面具遮住了他大部份的臉，可是從體內深處傳來的直覺告訴我絕對不能移開視線。

總覺得那個人好像……

「菲艾諾，怎麼了嗎？」

龍好像注意到我不太對勁，不過我現在連回應他的心思都沒有。

為什麼我的心臟跳得那麼快？這肯定是錯覺，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各位嘉賓，久候多時了。為了不破壞各位的興致，本人就不贅言，在此宣佈宴會開始吧。」

戴著面具的人說完後，大廳裡的人都因為宴會迅速開始而露出興奮的表情。

可是在貴族們的喧嘩出現之前，我的聲音就貫穿了沈默的宴會廳——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