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重返人間（4）

　　不出所料，這樣的回答得到了大家的不解，看著留給我們的任務時間僅剩短短幾個小時，所有人也繃緊了神經，薇恩露出不爽的表情望向我說道：「你在說什麼啊？拜託真的別鬧了！現在情況不是可以開玩笑的。」
　　
　　「薇恩妳幹嘛啦，什麼開玩笑，我們之前不是做過嗎？實現靈魂提出來的願望啊，現在只要再做一次同樣的事不就好了？」
　　
　　「可是，海封你剛剛也聽到了墨凡先生的願望是……」
　　希洛特在一旁擔心的樣子，我則沒有太在意的回覆道：「啊，管他那麼多，我們趕快弄一弄回家去吧。」
　　面對眾人質疑的態度，都被我輕浮地隨口打發掉，接著徑直走向陳墨凡的肉體，見我隨便又好像無所謂的態度，莉絲婭怒了，她上前一把揪住我的領口，義正嚴詞地警告道：「海封，從剛剛到現在你到底在搞什麼！這次的情況可跟庭音不一樣，要實現墨凡願望的話，可不單像托夢那樣簡單而且沒有後果！」
　　
　　「上次…我們不是也辦到了…把林百持的靈魂……帶回身體裡嗎？所以我才說，把之前我們做過的…重現一次就好了啊！」
　　我艱難地如此回應道莉絲婭，聽完，她將我甩到地上，並指著我的臉咄咄逼人地說道：「這次也是跟林百持不一樣，應該說，正好相反，天界說陳墨凡已經死了就是死了……這樣你懂了嗎？」
　　
　　「妳為什麼那麼不懂人心呢？這難道就是妳每天都擺出那副沒表情撲克臉的原因？」
　　撞到牆角倒在地上的我，抬起頭來看向莉絲婭說道，我的這一番話讓好不容易快冷靜下來的她更生氣了。
　　
　　「你說什麼！！！？」
　　莉絲婭顫抖的把手舉到空中，握緊拳頭，我本能地因為恐懼而別過頭，不過最後她還是沒有下手。
　　
　　「海封，告訴我……你到底想幹嘛？」
　　相反地，她恢復理智的將我從地上扶起來，並真誠地看向我的瞳孔這麼問道。
　　
　　真是的，真拿這樣的她沒辦法啊……
　　
　　看著面前共事已久的女神夥伴，我還是開口說出了我的想法。　
　　
　　「我不認為陳墨凡的生命應該在此終結……他的肉體不是就在那邊好好的嗎？靈魂也還在，那憑什麼天界說他死了就是死了？」
　　
　　我低下頭，又回想起自己在人間的經歷與陳墨凡的故事，看著始終陪在一旁的梓欣，我更堅信了這樣的想法。
　　
　　「所以我想拯救陳墨凡，這不單單只是為了他，也是為了我自己……是我想實現墨予先生的願望！」
　　　　
　　我抬起頭，大聲的這麼說道，現在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原地，稍稍沈澱了情緒，我慢慢的接著說道：「不瞞妳們說，剛剛墨凡的故事，讓我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在人間時的我就是那個沒有目標渾渾噩噩的存在，要是沒有來到天界，或許會這樣過一輩子……」
　　
　　「而且醫生也說了吧，除非奇蹟發生，不然陳墨凡是沒辦法醒來的，可是神的存在不就是為了創造奇蹟嗎！那區區這種小事我們難道辦不到？就在這裡只能無力的遵守規定，把還能活下去的他給帶走？」　　
　　
　　我的一番話讓其他人也沉思了下來，許久，作為「隊長」的莉絲婭緩緩開口：「很抱歉，海封，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要是做了這件事，會嚴重觸犯天界的規定，誰也不知道你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妳以為我沒想過嗎？所以才說這是為了我自己……如果要被懲罰的話，我也會把責任全部攬下來，妳們不用擔心這個。」
　　
　　我從瀰漫低氣壓的空氣中擠出出示意她們安心的笑容這麼說道，雖然內心深處，想到天界可能祭出各種未知的懲罰，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但如果就這麼帶走陳墨凡，獨留梓欣守在人間，作為神，我想我的良心大概會幾千年都過不去吧。
　　
　　況且，要是現在不耍個帥，以後或許就再也沒機會了。
　　
　　當我以為這樣說能讓大家放心時，卻見到希洛特的流下了無助的淚水。
　　
　　「海封，你太自私了……」
　　
　　「欸？希洛特妳這是什麼意思…？」
　　
　　聽到希洛特突然這麼說，我露出困惑的表情，突然，她用極快的速度往我身上抱過來，讓我差點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在我的懷裡，她難過的說道：「雖然前輩們可能覺得你很煩，但你已經是莫比烏斯部的一份子了，好不容易有人入住的房間，我不想再次看到它變空……」
　　　
　　「唉，好啦好啦哭什麼？之前不是也是妳一直阻止莉絲婭，堅持要等任務時間結束嗎？現在我有機會能讓墨凡醒過來，妳應該感到開心吧。」
　　我摸摸她的頭，並看著眼前這些在我死後確實陪伴著我的女神們，曾經一起爆肝加班、享受下班後的小確幸，好的、壞的、苦的、甜的，在人間時塑造的人格，或是死後成神後相遇的夥伴們，總總的回憶與情緒在四方撕裂拉扯著我。
　　　
　　「而且啊，妳也擔心太多了吧，還沒做怎麼知道會有什麼懲罰呢？不去試試看的話沒有人知道的。」
　　我伸手擦拭希洛特臉上的淚水，這是我難得感到被某個人如此在乎，並不是父母對孩子的那種愛，而是藉由日漸相處，原本素昧平生的不同人所產生的羈絆……
　　
　　「希洛特，妳的身體很軟喔……如果我真的發生什麼事的話我會記好這觸感的。」
　　
　　唉，我真是可悲，面對這種真摯的情感，我又本能的擺出一副混蛋的樣子，將身邊關心我的人推開。
　　
　　不過令我意外的，希洛特並沒有感到生氣，而其他女神也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向我，這時薇恩跟著回應道：「你還是跟我們剛遇見你一樣啊，混蛋，如果出事的話我大概會想你吧。」
　　
　　見大家如此誠心，我也忍不住感到一陣鼻酸，但當眼淚到眼眶時，我還是把它縮了回去。
　　
　　要是在這種情況哭出來的話，那就不帥了。
　　
　　雖然莉絲婭在這其中只是一言不發的看著我，但我還是說出了藏匿已久的心底話。
　　
　　「好啦，這段期間跟妳們一起生活，我其實…很開心，希洛特，妳天真又可愛的笑容每次在下班後都能像暖陽一樣把我治癒；薇恩雖然妳每次都要跟我吵架讓我覺得妳很煩，但跟妳鬥嘴也蠻好玩的，我會好好記著這份感覺的。」
　　
　　「至於莉絲婭嘛……」
　　我看向盯著我的她，作為到天界認識的第一個神，我和她理論上來說是相處最久的，我們一起經歷了許多事，當然，在這之中沒少被她攻擊過。
　　
　　不過她那偶爾溫柔的樣子，還是很讓人難忘。
　　
　　於是我對著這位在死後見到的第一個神…說出了最後的告別。
　
　　「莉絲婭……一直以來辛苦了，謝謝妳這些日子的陪伴，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也不短，但夠我留念了。」　
　　
　　「即使如此你也要去做嗎？即使明知這可能會影響自己，你也堅持要實現墨凡的願望嗎？」
　　她望著我，這麼說道，她的眼神彷彿能看穿一切，於是我嘆了口氣回應著她，也是回應在場的所有人。
　　
　　「但我覺得身為神，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我活著的時候已經錯過太多東西了，就像我說的，這不只是為了陳墨凡，也是為了我自己，雖然不知道回到天界後會有什麼樣的懲罰在等我，可就算只為了不留下遺憾，我也要去做，所以保險起見，就在這裡跟妳們告別吧。」
　　
　　在結局前，我終於卸下偽裝，真心誠意向她們鞠了一個躬道別。
　
　　隨後，在大家反應過來之前，我迅速轉身，回手用冰隔出了一道厚厚的牆將其他人暫時阻擋在外。
　　
　　「神明大人你……」
　　見我毅然決然的這麼做，陪在梓欣身邊的墨凡驚訝的說道。
　　
　　「別光在那邊看著了，快躺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能支撐多久……」
　　一隻手吃力地維持住冰牆，我一邊趕緊吩咐從剛剛開始就呆愣住的陳墨凡躺在病床上，讓靈魂與他的肉體重合。
　　
　　想起了之前林百持的事，當初莉絲婭她們把動過手腳的儀器給修好後他的靈魂很自然的就回到肉體裡了。
　　
　　但那是在他本不該死的前提下，那面對現在的狀況……我該怎麼辦？
　　
　　腦子飛速運轉著，我喃喃地說道：「不知道要怎麼做，莎蓮娜這個後援又亂用能力暫時失去意識了，而且就算問她，她也不可能告訴我吧……」
　　
　　正當我思考時，躺在床上的陳墨凡突然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他一臉錯愕的樣子，讓我只能尬笑了一下回道：「剛才我們吵了那麼久你還真的都沒在聽啊，真是專心的陪在梓欣旁邊欸……算了，總之你要記好，如果我成功的話，你醒來後要給我好好對待梓欣啊！不要讓我後悔做這件事，不然下次你見到我的話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喔。」
　　
　　雖然，不知道這次事件過後，他未來還有沒有能見到我的可能，但我姑且還是這麼說了。
　　
　　聽完，墨凡點點頭，看著冰牆外在努力破開進來的莉絲婭她們，我咽了咽口水，接著閉上眼睛。
　　
　　「莉絲婭曾教過我控制體內神力流動的方式，『去感受身體內力量的流動，重點在於掌握流動的節奏，而非力量本身』，沒錯，記得她是這麼說的……」
　　
　　也許這樣，會有用，就算不知道後果，我也必須拚一波了。
　　
　　我感受體內力量的流動，並一點一滴的將它們匯集在手中，出聲確認墨凡確實躺在床上與自己的肉體重合時，我把手輕輕地放在墨凡的額頭上。
　　
　　「感受力量流動的節奏，力量的節奏……」
　　心裡反覆默念著，我試著將體內的小部分力量送到陳墨凡身上。
　　
　　「啊啊啊啊，不管了，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一道刺眼的光即閃而過，同時莉絲婭她們也打破了冰牆衝上前阻止了我。
　　
　　「哼，莉絲婭妳慢了呢，該不會是心軟了吧？」
　　
　　我被強大的衝擊波與冰塊的碎片震的倒在地上，此時的我已有些筋疲力竭，但我還是在第一時間起身攤開雙手護住了陳墨凡的身體，並對還握著拳頭的莉絲婭這樣說道，她看著我，露出複雜的表情。
　　　　
　　「鄭海封你！」
　　薇恩喊著，輕而易舉的將我推開，現場頓時靜默無比，我環顧四周，發現陳墨凡的靈魂已不見了蹤影。
　　　　
　　「海封，你……做了什麼？」
　　
　　事到如今，我一五一十地說出剛剛我做的事，不過，由於從來沒有人做過類似的事，因此大家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於是，就當所有人緊張的盯著陳墨凡的身體時，奇蹟發生了。
　　
　　一陣微弱的呼吸聲傳來，只見陳墨凡慢慢的睜開眼，第一眼便是看向旁邊的梓欣。
　　
　　「梓欣……是妳嗎？」
　　
　　「墨、墨凡？！」
　　
　　看到愛人終於醒過來，她壓抑不住內心的悸動，想都沒想瞬間吻了上去。
　　
　　「奇蹟……奇蹟真的發生了！！！」
　　看著抱著墨凡落淚的梓欣，彷彿終於能釋放積累已久的思念，我欣慰地笑了出來，而或許是因為被我灌輸了力量，因此不同於一般的靈魂，墨凡似乎還記得靈魂態時，他經歷的一切。
　　
　　懷裡抱著痛哭流涕的梓欣，他看著我，用眼神表達了感謝。
　　
　　這時，耳邊響起姍姍來遲的莎蓮娜的聲音。
　　
　　「鄭、鄭海封，你……我才離開多久而已，你知道自己究竟幹了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實現奇蹟，拯救人類……唉，好啦，我懂啦。」
　　　　
　　聽著莎蓮娜緊張的語氣，我深深的嘆了口氣，看著一旁擔心的夥伴們，可還是微笑著對她們說道：「好了，任務達成！我們回家吧。」
　　
　　最後，我轉頭看了墨凡最後一眼，而他也像還能感知到一樣，朝著我的方向微微地點了點頭。
　　
　　我走在最前頭，正要打開病房的門口，但一拉開門，外頭的畫面卻是通往人間的電梯，以及站在其中的里柏拉格。
　　
　　見到這意想不到的場景，我冒著冷汗，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
　　
　　「海封，看來你很清楚自己做了什麼吧，不然為什麼要感到害怕？」
　　
　　「我、我才沒有感到害怕，只是覺得有點突然罷了。」
　　
　　「不要緊，就算感到害怕，承認的話也沒關係喔！」里柏拉格用慈眉善目的微笑看向我，但我並不領情他的善意，只想知道我接下來要面對些什麼。
　　
　　「就說了我沒有害怕了！所以你來這裡幹嘛？」
　　
　　「這還用說嗎？我當然是來接你回天界的，你的上司，也就是莫比烏斯，他很想見你一面呢。」
　　
　　「莫、莫比烏斯嗎？！」
　　此刻我的情緒是既緊張又有些恐慌，我當然知道自己違反了規定，但從沒想到必須得和這個一直在背後擔任領導的神親自見面。
　　
　　「所以，快上來吧，他已經迫不及待了喔。」
　　隨後里柏拉格優雅的示意我進到電梯，而正當莉絲婭等人要跟上時，卻被他給攔住了。
　　
　　「呃……小婭，對不起，但這電梯是專為海封所開設的特急電梯，所以妳們要回家的話還是乖乖走回去妳們當初來的通常電梯吧。」
　　
　　「里柏拉格，你就不能再寬容我們一下嗎？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與海封相處的時間了欸！」
　　聽到里柏拉格這麼說，希洛特第一個上前去哀求他道。
　　
　　「希洛特，會有這樣的結果都是海封自己的決定，我們也無能為力，走吧，接下來是他自己的旅程了。」
　　不過莉絲婭阻止了她，最後，我沒有反抗，順從的跟著里柏拉格上了電梯。
　　
　　伴隨著電梯門緩緩關上，看著眼前視野逐漸縮窄，到最後只剩下一小條縫隙，我揮揮手與她們說了再見。
　　
　　電梯飛快的上升，不到幾秒鍾的時間，我們就回到了天界，甚至中途我連跟里柏拉格說話的空檔都沒有，電梯門就再次開啟。
　　
　　門外，是恢復意識，並等候多時的莎蓮娜，她和里柏拉格一起配合，將我接出來的同時為我戴上了手銬型的神力抑制手環。
　　
　　「喂……有必要給我戴上這種東西嗎？搞的我好像犯人一樣。」
　　我不悅的表達抗議，里柏拉格也很無奈的向我說道：「抱歉，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罷了。」
　　
　　「誰叫你要幹蠢事呢。」
　　莎蓮娜看著我多嘴了一句，雖然覺得不甘心，但畢竟我確實是做了衝動且私心的事，所以我也沒有什麼立場可以反駁。
　　　
　　接著她和里柏拉格兩人押送著我往天界的深處進發，途中，周圍變得越來越黑暗寂靜，我知道自己來到的領域絕對不一般。
　　
　　最終，我們停在了一道看起來很重的門前，其所散發出的威嚴與壓迫感跟我在天界任何其他地方感覺到的都不一樣。
　　
　　「敲門後就直接進去吧，莫比烏斯在裡面等你。」
　　
　　佇立在門前猶豫了許久，心中一直說服自己沒事的沒事的，但雙腳還是被震懾地癱軟了起來。
　　
　　大口喘著氣，試圖安分自己躁動的心，最後，我還是鼓起勇氣，用發抖的手敲響了大門。
　　
　　隨著大門開啟，我邁出步伐，就算感到恐懼，也來不及了，無論結果是好是壞，我都將在這裡，迎接屬於我的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