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星星心事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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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五點鐘左右，天空帶著暗紫色，圓圓的月亮還懸在空中。
裡除了方慧和天宇等委員，還有十餘名組員和畢業生。女生們都睡在樓上的睡房，男生則在一樓的客廳打地鋪。整個晚上翻來覆去睡不安穩的天宇索性坐起身，靠著墻靜靜望著身邊還在睡夢中的朋友們，臉上的表情有些傷感。
這樣和朋友來過夜，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這種感慨萬分讓他不禁感謝天朗的自作主張。對於自己的突然死亡，天宇雖然感到無奈，卻也不至於無法接受。若是當初他就這樣被死神帶走，應該也能坦然面對吧？
不過能夠像現在這樣，珍惜地渡過和身邊的人相處的最後時光，還是讓他很感恩。或許人們在活著的時候，就應該把每一天都當成生命中的最後一天。這樣的話，他們才會好好把握眼前所擁有的一切，並盡力去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要讓自己覺得，就算現在是自己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刻，也沒有任何的遺憾和後悔。
思緒在腦海中飛舞，他緩緩抬起頭望向玻璃門外，視線正好落在雪彥和雷娜身上。於是，天宇輕手輕腳地站起身，越過在他身旁睡死了的文仲，往門口走去。他輕輕地推開玻璃門，朝坐在矮圍牆上的雪彥走去。
「雷娜還沒醒嗎？還是讓她上樓睡吧？」
雪彥看了看枕在他大腿上熟睡得像個孩子般的雷娜。
「不用了，再過一會兒，她應該就會酒醒了。」
說著，他將蓋在雷娜身上的皮夾克稍作調整，讓它不至於掉落。如果讓雷娜和這麽多女生睡在一起，萬一她突然變成色狼雷，那就糟了。雪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心裡卻是這麽想的。不知情的天宇當然不會明白他的顧慮，只認爲他太見外了。
反正也睡不著，天宇也跟著坐在矮圍牆的另一邊。
「還好今晚不太冷。」
雪彥應了一聲，並沒有和天宇展開對話，沉默讓氣氛變得沉重，不想兩人就這樣無言相對，天宇突然開口。
「真的很抱歉。」
雪彥對於他的突然道歉，感到有些意外而望向他，天宇接著解釋。
「就是那個……啤酒好像是畢業生帶來的，我們也沒想到……」
雪彥連忙搖搖頭。
「你不必道歉，我沒有生你們的氣。」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
「我只是沒有想到會有人帶酒來，所以沒有看著她。只要有酒，她就會沒有節制地喝，我一時也沒注意到。」
沉默又在他們之前蔓延開來。過了一會兒，他們身後傳來開門聲。天宇和雪彥不約而同地回過頭，看到穿著外套的方慧和茵茵走了出來。
「你們怎麽在這裡？是沒睡還是睡醒了？」
茵茵揉著眼睛問，天宇微笑著回答。
「我是已經睡醒了，雪彥應該是沒睡吧。」
雪彥點點頭，同時補上一句。
「沒關係，我習慣了。」
是啊，其實他已經不需要睡眠了，想到這裡，他看著雷娜，倒是這個傢伙，總是堅持要像普通人類一樣吃飯睡覺。
這時，方慧已經走到天宇身邊。
「我和茵茵要去海邊看日出，一起去嗎？」
天宇還沒有開口，就有人搶著回答。
「我要去。」
説話的人居然是直到剛才都還枕在雪彥腳上睡覺的雷娜，她撐起身體坐了起來，卻還是慵懶地靠在雪彥身上。
「我要去，好久沒有看日出了。」
她用甜蜜的語氣對雪彥撒嬌。
「好不好嘛，雪？」
一向喜歡熱鬧的茵茵當然很歡迎。
「好啊，大家一起去。我去把文仲挖起來。」
說完，她就跑進去把還在美夢中的文仲用力地搖醒……

一行人走出渡假村的範圍，沿著通往海邊的小徑說説笑笑地走著，約十五分鐘就看了遼闊的大海。潮水正拍打著靜謐無人的沙灘，由於太陽還沒升起，海面仍是一片黑暗，只有月亮微弱的光芒。三個女生迫不急待地走在前面，男生們則悠然自得地跟在後面。
睡眼惺忪的文仲打了個哈欠。
「她們的精神和體力怎麽這麽好啊？我都快睏死了。」
天宇微微地笑著，雪彥則面無表情，不過兩人都沒有答腔。沿著海岸綫走著，他們一路朝著東方前進。
跑在最前頭的茵茵興奮地大叫。
「太陽升起來了！升起來了！」
第一道陽光映照在海面上，原本呈墨色的海水逐漸被金光照亮。太陽的輪廓慢慢從海面浮現出來，天空的夜幕也在一瞬間撤離。
茵茵拉著方慧往海裡跑去，方慧在慌忙之間及時脫掉鞋子。
「等一下啦。」
茵茵又轉回頭拉著已經把長靴扔在沙灘上的雷娜往海裡跑去。三個女生滿心歡喜地赤足踏進海水，卻又同時叫著跑回頭。
「好冰啊！」
話雖如此，她們還是不放棄地再次挑戰，勇敢地迎著海浪。三個男生則坐在沙灘上看著她們，一點兒也不想當什麽海灘男孩。文仲盤腿而坐，拿出手機對著她們猛拍照，突然感觸良多。
「好久沒有看到方慧笑得這麽開心了。」
是啊，真的好久好久了，在天宇『死』了之後，就沒有看到了，一想到這裡，天宇心底有種莫名的悸動。他的目光停留在方慧身上，久久無法移開，心底有種莫名的悸動。
放下手機的文仲感傷地説出天宇心裡的想法。
「自從天宇不在了，她就沒有快樂過。」
他的話使得天宇和雪彥都往他看過去，察覺到他們的視線，文仲搔了搔他的短髮，爲了掩飾尷尬而笑了。
「我很喜歡方慧，也承認自己曾經想過天宇不在了，或許我就有機會……」
說到這裡，他的笑容慢慢收斂。
「但是我也很喜歡天宇這個朋友，所以在知道方慧喜歡的人是他之後，卻也無法討厭他。」
天宇看得出文仲説的話都是出自真心，他拍了拍文仲的肩。
「我想，天宇……也把你當成好朋友。」
文仲終於展開了燦爛的笑顔。
「既然你都這麽說，我想也是吧。」
他的話讓天宇感觸很深，不禁低下了頭來掩飾心裡的動搖。
察覺他的憂鬱表情，文仲突然笑了。
「我好像還是第一次和你談這麼嚴肅的話題耶。」
天宇猛然抬起頭，正想反駁卻發現此刻自己是天朗的身份，於是立刻閉嘴。文仲望著他，像往常一樣搭著他的肩。
「玩鬧的時候我們雖然是最佳搭檔，不過幾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聊過心事耶。以前都是天宇很有耐心地聽我發牢騷，現在居然換成你。」
聽到他又提起自己，複雜的心情又湧上心頭。
「我最近一直在想啊，如果能和天宇公平競爭，就算輸了，我也會心服口服。」
他轉而望向正在和茵茵與雷娜戲水的方慧。
「總好過像現在這樣，看著方慧活在後悔之中，反而更無法前進。」
這樣的説法讓天宇驚訝。
「後悔？」
文仲點點頭，進一步解釋。
「聼茵茵說，方慧對於自己沒能把心意傳達給天宇感到很後悔。」
天宇聼後忍不住朝方慧看去，良久都無法將視線移開。沐浴在晨光中的方慧正和茵茵、雷娜玩得不亦樂乎。
天宇永遠無法忘記在靈堂和火化時看到方慧淚流滿面的痛苦表情。哪怕下一刻方慧又會因爲想起他而露出落寞的神情，天宇還是很慶幸還有人能讓她再次展開笑靨。
坐在他身邊的雪彥將他複雜的表情都看在眼裡，一直沒有説話的他直到此時才開口。
「活著的人總是比較辛苦的。」
關於這一點，看過無數生離死別的雪彥很清楚，天宇感同身受地點點頭。雪彥將視線移開，望向徐徐升起的太陽，眯起了雙眼。
真的好久好久沒有這麽悠閒地過日子了。自從成爲死神之後，他每天都忙著工作，進行確認和觀察、渡魂和回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一年前和雷成爲搭檔，他的步調就完全被不按牌理出牌的雷給打亂了。
看著樂不思蜀的雷娜，他也只能輕輕嘆了口氣。
身負死神重任的他們這樣玩樂，真的沒有關係嗎？對此，無所不至的大死神不可能不知道吧？那既然知道，爲什麽又會讓他們這麽任性妄爲地虛度時光呢？
雪彥費解地看著被大死神稱爲史上最強死神使者的雷，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7

離開渡假屋之後，不管雷娜怎麼逗他，雪彥都一直板著臉，因爲還在天宇等人的視線範圍內，雪彥沒法甩開她的手，卻咬牙切齒地低聲埋怨。
「你不要亂設定我們的親密關係啦。」
對他的冷淡早就習以爲常的雷娜仍然滿臉幸福的笑容。
「不要這樣嘛。難得我們能以情侶姿態出現，當然要全力以赴，做一對最完美無瑕的壁人啊。」
雪彥望著無論怎麽被駡都始終帶著微笑的雷娜，終於忍不住說出自己心中長久以來的疑問。
「我真的不明白，你爲什麽老是在微笑？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你這麽開心？」
雷娜的臉上還是帶著一貫的燦爛笑容，緊緊挽住他的手。
「你覺得板著臉會比較好嗎？」
知道雷娜所指的是自己，雪彥不服氣地反駁。
「有差別嗎？」
聽到他這麽說，雷娜突然停下腳步，凝望著雪彥，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
「既然沒有差別，那爲什麽不笑呢？」
她的話讓雪彥頓時無言以對，見他僵硬的神情，雷娜溫柔地笑了，然後鬆開他的手，再次邁開腳步。雪彥望著她修長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跟了上去，卻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警告你，不要仗著自己現在變成女生，就想要光明正大地接近女生。」
走在前面的雷娜卻不以爲意地笑了。
「你又不知道我原本的性別，搞不好我本來就是女生呢？」
追上她的雪彥居然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敢打包票，你原本的性別絕對百分之百是男生。」
雷娜聽到這裡，不禁笑了，調皮地望著雪彥，故意展露嫵媚的神情。
「這種事很難説喔。」
說著，她又挽著雪彥的手，很感興趣地問他。
「那你呢？雪，你原本的性別是男生，還是女生？」
雷娜滿心期待地看著雪彥，眼睛發亮地等著他的回答。然而這個問題，卻使得雪彥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坦白說，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了。看到他嚴肅的表情，雷娜也稍微收斂，鬆開了他的手，輕聲地喚道。
「雪……」
雪彥仍舊沉默不語，靜靜地佇立著，任由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他卻獨自陷入沉思之中。他嘗試從遙遠又模糊的記憶之中尋找答案，卻發現自己一點兒頭緒也沒有。
許久，他才幽幽地說了一句。
「我……已經不記得了。」
說完，他又邁開腳步繼續朝停車場走去。雷娜趕緊跟上去，再次挽著他的手，這次卻沒有遭到雪彥的拒絕。雷娜的問題在雪彥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他不禁反復地思考。
自己原本……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