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男朋友

陳苡馨的母親王淑雲左提名產右提水果的從南部北上，在巷子裡來來回回的走了好多趟，卻一直懷疑是自己記錯地方。
看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十七分，她不確定陳苡馨是否已經下班，還是還在公司加班，她想了下還是打了通電話給她。
電話一被接起，就聽到王淑雲開口問：「小馨，妳搬家了嗎？」
從來電顯示就知道是自己的母親，本來還想親昵的撒嬌，只不過王淑雲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陳苡馨聽得一頭霧水，皺著眉回著：「沒有啊！」
「沒有嗎？」王淑雲再抬頭看看附近的公寓，就是找不到原本那個腐蝕的紅色鐵門。
「對啊，沒有搬家啊！」
「可是我怎麼找不到妳住處的大門？」王淑雲說著說著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老年癡呆症了。
「啊──！」啊了一聲的陳苡馨這才想到羅聿祁一直覺得腐蝕嚴重的大門對住家並不安全，原本有意要替她租一個飯店式管理的住處給她，是她不要，更別說是她會答應他搬過去跟他一起住的要求。兩者之間，羅聿祁也不知道怎麼跟住戶還有房東談妥，不但換了嶄新的不鏽鋼雕花大門還設有磁卡門鎖加保全連線。
施工的那天，據說也沒有造成鄰居太大的困擾，好像是一件原本就規劃很完善的工程在一天之內完成，所以，那嶄新又別緻的大門反而成了老舊巷弄特殊的存在，讓鄰里間談論了好幾天，既羨慕又嫉妒。
回過神後的陳苡馨才接說著：「妳有看到一個新的不鏽鋼烤漆大門嗎？」
「有。」王淑雲邊回話邊點頭。
「那妳在那邊等我，我約十分鐘後就到家了。」
王淑雲雖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還是照陳苡馨的話在那個門口等她。
原本，沒事先打電話給她是想要給她一個驚喜，沒想到驚喜往往會變成驚嚇居然是真的。
王淑雲怎麼看那個門怎麼突兀。還在心裡想著：到底是哪個奇葩替這老舊的公寓裝上別墅級的大門？上面還有拱形藤蔓呢。
還在研究大門的藤蔓花紋時，察覺巷口有人走進來，王淑雲看他那個步伐應是要走到這裡，怕放在地上大包小包的東西會擋到他，急忙的移動，好巧不巧，裝得過滿的袋子有一小袋的菱角跟蓮子破掉，灑落一些在地上，讓王淑雲不知道該先撿那一個。
羅聿祁連忙彎低腰身，幫她撿了些菱角。
眼前的菱角沾了些塵土，雖然還有未剝落的殼保護，但由羅聿祁的手遞上，王淑雲也覺得菱角跟修長好看的手指格格不入。
至於那些蓮子，已經是不能食用了，也只能等苡馨回來再整理。
她想接，但也沒有多餘的塑膠袋，連忙說聲謝謝後，低頭在隨身的側背包翻找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小塑膠袋。
「不急，慢慢來就好。」羅聿祁看王淑雲手忙腳亂的，耐心的說著。
不說還好，一說，溫潤的語氣讓人更緊張。
王淑雲在心裡想著，「夭壽喔！這條巷子什麼時候住了這樣一個人？人長得那麼帥，又這麼貼心，如果是小馨的男朋友，那真的是小馨的福氣。」
好不容易找出一個皺巴巴的塑膠提袋時，陳苡馨也回到家，一看到王淑雲跟羅聿祁在門口不知道說些什麼，帶著笑容朝他們走近。
「媽，妳怎麼沒事先打電話給我？」看到王淑雲實在是太開心了，暫時先忽略羅聿祁，環抱著她微胖的肩又摟又跳的，踩碎了幾顆地上的蓮子。
羅聿祁不著痕的接下王淑雲手中的袋子，把菱角裝好，提在手上。
「就想說要給妳一個驚喜，沒想到嚇到自己。」王淑雲疼愛拍拍她環抱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邊說邊笑。
「妳家大門什麼時候換的？」
「上個星期。」陳苡馨一樣賴在王淑雲的肩上不起來。
「房東換的？」
陳苡馨搖搖頭說不是，然後伸手指了指羅聿祁，「他換的。」
「？」王淑雲看著羅聿祁，將自己的臉上寫滿問號，「他是誰呀？」這幾個字說的特別小聲，也不是怕他聽見，純粹是一種想要偷偷問的感覺作祟。
對吼！他是誰，還沒跟媽媽介紹。急忙把臉離開王淑雲的肩上，「他──」嚴格說起來，陳苡馨也沒特別注意到自己是怎麼稱呼他的，好像都是誒誒誒又好像沒叫過他的名字，一時之間要介紹他，卻不知道要怎麼說，是「羅總」好？還是「羅先生」好？是「小祁」好？還是「聿祁」好呢？
見她一副眉心糾結的蠢樣，還是羅聿祁替她解了圍，「伯母好，我是小馨的男朋友，羅聿祁。」一句話，簡單扼要又明瞭。
看他自然展露的微笑，王淑雲打從心裡感到溫暖的同時，也暗自慶幸，幸好剛剛沒有問是哪個奇葩把門換掉的，不然現在尷尬的一定是自己。只是千想萬想，還是真沒想到這樣的男人竟真的是苡馨的男朋友。
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也沒什麼好炫耀的，在王淑雲的心中，只覺得人與人的相遇，真的是充滿了微妙的枝節。
不過看陳苡馨那彆扭的樣子，王淑雲猜測他們應該交往不久，苡馨這孩子還在適應這份關係中，所以也就沒再多問，讓他們順其自然的發展。
事實上，這樣曖昧的同居生活，從盛夏一直到了接近夏末，不知不覺也已經過了二個月。
陳苡馨一直覺得媽媽一個人太孤單，她每次想要接她來台北一起住，王淑雲總說住不慣，還說現在有高鐵很方便，台南到台北不會太遠。
但為了省下車錢，王淑雲總是坐夜車北上，想替陳苡馨省一些錢。
所以一聞到王淑雲身上的味道，聞出長途巴士裡才有的特殊濕冷氣習，忍不住的說，「妳又搭巴士了吼！」
王淑雲急忙否認，「跟農會的人一起到台北旅行，當然要坐巴士。」
「那媽媽今晚要留下來嗎？」
「沒有，只是順道拿些東西給妳，就要回飯店，因為明天一早就要回台南，妳也知道，太久沒出攤，客人會跑光。」王淑雲不想讓辛苦的女兒為自己忙進忙出的，每次只要跟農會到北部旅遊，就會準備一些家鄉的東西給陳苡馨就又跟著農會回台南。雖然王淑雲也明白網購跟宅配什麼的在這個時代都很方便，但有些事，她總覺得要還是要親自去做，才能表達對這孩子的關心。
就算每次見面，也總是不捨她的懂事，但她知道自己留越久，只是在增加她的辛苦而已，所以再怎麼不捨，只要知道她平平安安，王淑雲也就滿足。
雖然王淑雲的回答總是讓陳苡馨失望，也知道客人會跑光只是一個藉口，但用各自的方法讓對方知道，我們都很好，就更有勇氣面對未來。
是因為也到了晚餐的時間，陳苡馨孩子似的粘著王淑雲，用最溫柔的表情對著她：「肚子餓了吼！我等一下煎你最愛吃的玉子燒給妳吃，好不好？」
「好好好，當然好。」王淑雲邊回邊對著羅聿祁笑，眼底有飽滿的情緒，多到羅聿祁覺得她好像有很多話想對自己說。
羅聿祁當下也只是接收，並未發問。至少現在不是最佳時機。
「你先跟媽媽上樓好不好？」陳苡馨看著地上的蓮子，拜託羅聿祁。
「當然好。」然後幫王淑雲開了門，也替王淑雲把所有的東西分兩手提上樓。
分散在手中的重量，羅聿祁不覺得重，因為那是父母親對孩子的愛。
等陳苡馨用公用清掃用具把地面整理乾淨再回到樓上也過了十幾分鐘。
進屋後就聞到排骨燉煮菱角的香味。
好懷念的香氣，連結著陳苡馨幼時的記憶，既溫暖又美好。
或許是太幸福的緣故吧！
陳苡馨的眼眶有溫熱的水氣湧動。
情感的流動很微妙，在愛的當時總能將心裡的情緒流向另一個人河流裡。
無端浮上的眼淚也流向有羅聿祁的地方。
羅聿祁從手機抬頭，給她一個足以確立此生愛戀的笑容。
不需要言語。
陳苡馨緩緩的吸口氣，平復自己彎彎繞繞的心情，學著用堅定、不懷疑自己情感，且不害怕受傷的走向他。
「有沒有特別想吃的呢？」陳苡馨還是第一次這麼問。之前，只要她煮什麼他就吃什麼，直到今日才明白，他是個多金但卻不是個膚淺的人，處處在照顧著她的情緒與日常。
懂她的轉變。羅聿祁心底揚起喜悅，卻仍照舊的回著：「妳煮什麼我吃什麼。」
「炒泡麵？」陳苡馨難得頑皮。
「好啊！」羅聿祁不假思索的順了她。
「騙你的。」陳苡馨對他做了一個鬼臉，讓從廚房探頭要問陳苡馨醬油放在哪裡的王淑雲看著他們互動笑得很是安心。
等待燉湯的同時，王淑雲仔細打量羅聿祁。
無論是身材或長相都相當的迷人，而讓她最感到開心的並不是他的長相有多迷人，而是他看著苡馨的眼神充滿溫柔與耐心，以及苡馨回話時的俏皮與依賴。
也許苡馨自己並不認為她對羅聿祁的回應有任何的俏皮，但那是因為她是當事人。
在王淑雲的心裡，她知道自己老了，不知道還有幾年的時光可以陪著她；雖然她不知道羅聿祁會喜歡她多久，是不是能給這個孩子的幸福，這些都是無法預測的。
但若是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苡馨有個好歸宿，那這輩子就再也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