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充滿鸚鵡的咖啡廳
本章節 7624 字
更新於: 2022-06-08
身材嬌小的少女提著兩大袋蔬果青菜，搖搖晃晃的走在騎樓裡，臉頰熱烘烘的一片紅，她身上的綿羊造型披風外套隨著步伐晃動小耳，可愛的模樣引起周圍路人的注目。
李小昭專注的往目的地前進。
溫室效應讓各地氣溫越發極端，冬天寒流冷到下雪，夏天高溫像是烤鴨店，縱使有夏天也能裹著棉被在柏油路當雪人三小時稱號的她也受不了這天氣，不流汗不代表能接受這種潮濕氣候的高溫，每天直逼四十度已經快要接近三溫暖了。
「啊！好想快點回店裡吹冷氣！」
李小昭加快腳步，來到位於騎樓中間的窄小巷子前，巷口看起來莫約三十公分寬，必須側身才能進入，她兩手將袋子提妥，深吸氣、縮小腹，像隻搖搖擺擺的鴨子般走進巷子。
雖然巷口窄小，但通過之後卻是別有洞天，寬度就跟一般巷子差不多，能夠容納雙邊機車通行，巷子的房屋不多，有些是老屋整修改建的店舖，有些則是住家後門出入口，以店鋪營業為主的老屋外觀幾乎都保留木作原貌，玻璃設計則取現代素材，每間房屋的牆壁暗藏紅磚，若隱若現，綠藤青苔點綴時光歲月，走進小巷，就像走進了時光隧道。
李小昭停在一家擺著直立黑板的咖啡店前方，店門兩邊種植一排小花盆栽，牆上的圓形招牌寫著「迷路謎植物鳥園」。
店面有面大片玻璃窗，透過窗戶可以看見裡面充滿鄉村氛圍的座位布置、原木吧檯還有位於店門內的鳥站台，站台上停歇著幾隻品種不一的鸚鵡，有黃臉虎皮、白化玄鳳或是中大型的灰鸚鵡，鸚鵡們正低頭啄理身上的羽毛。
在這樣充滿鄉村風的環境裡，不知為何，窗檯、桌面、角落都擺著許多晶礦，甚至連吧檯桌面都放了三株水晶樹，紫、黃、粉的看起來漂亮是漂亮，但在鄉村風的環境裡卻有些尷尬。
李小昭用屁股推開門。
咖啡豆的香氣迎面撲來，站台上的鸚鵡也跟著抬起頭，齊聲大喊：「昭姐您回來啦！」
不同的聲線，高音與沙啞兼具，相當具震撼力。
李小昭甩了下頭。
「還不快來幫忙我提這些蔬菜水果，我都快被壓到長不高了！」
一聽命令，鸚鵡們趕緊飛到李小昭身旁，三兩一組的勾住袋子，只是袋子重，鸚鵡們啪啪啪的沒有提著飛，反而被拉著墜落，好在一雙手及時出現，抓住袋子，不然兩袋蔬果直接摔在地上就浪費了，李小昭也一定會大發脾氣。
「店長、店長。」
鸚鵡們開心地喊著，隨後轉移目標，降落在穿著印有肉球圖案圍裙的青年的肩膀與頭頂。
「虹依，妳太重了。」
青年──也是迷路謎植物鳥園的店長「左瀚」，他苦笑的說。
頭頂上的灰鸚鵡哀怨似的啄了左瀚的頭頂，隨後飛回站台上，灰鸚鵡一走，肩膀上的兩隻鸚鵡也跟著飛回站台上。
左瀚提著蔬果繞到吧檯裡，將蔬果一一冰進冰箱，隨後裝了一杯柳橙汁放在吧檯上。
早已坐在椅子上的李小昭端起柳橙汁喝了一口，冰涼下胃，總算讓一路的悶熱消散不少。
李小昭像灘爛泥趴在桌上，感受木頭透過的冰涼體感。
「今天未免也也太熱了吧，就算是我也會受不了。」
「颱風來臨前都會比較悶熱，下午過後妳別出門了，傍晚颱風就會登陸。」
「颱風？」李小昭想起前天左瀚確實在嘀咕碎念新聞播報颱風要來的消息，指著窗外的豔陽，控訴：「這種天氣哪裡像颱風要來，連個雨都沒下。」
才剛說完，原本的陽光燦爛突然變得陰暗，毛毛細雨落降，玻璃窗沾染一滴滴的濛濛水珠。
李小昭一臉囧了。
左瀚忍俊不禁，小小的笑話了句：「不愧是烏鴉嘴──小昭姐。」
「烏鴉嘴、烏鴉嘴嘎──」
「笑屁啦！」
李小昭抓起一團面紙球直接扔向起鬨的鸚鵡們，可惜鸚鵡靈活，拉長脖子往旁偏了一個高弧度閃彎，輕輕鬆鬆就閃過紙團。
攻擊失敗，李小昭瞪著笑到東倒西歪的鸚鵡們，一道冷氣從腳底散發，有如錐刺直直撲向鸚鵡們，終於查覺到李小昭的怒火，鸚鵡們的笑聲變成了亂七八糟的尖叫。
玩了好一陣子，直到鸚鵡們飛到吧檯上「跪桌求饒」，李小昭才滿意的收起那股攻擊性冷氣，甩了甩手。
左瀚無奈的朝鸚鵡們示意了一眼，接收到左瀚的視線，鸚鵡們像個乖巧的媳婦般趕緊飛回站台立正站好，擔任專職的「招客鳥」。
李小昭環顧空無一人的店面，食指敲了敲桌面。
「阿瀚，你看看我們要不要把那組鳥站台給換掉，換成有貓咪圖案裝飾的造型站台，最近網路上很流行，說不定能讓客人多一點。」
「妳確定那個不是貓站台，而是鳥站台？」
面對左瀚的質疑態度，李小昭趕緊拿出手機滑出拍賣網站的照片，證明自己話有來據。
只見照片裡一座高高的鳥站台站著兩隻中大型鸚鵡，站台底部則有兩隻嬉戲貓咪的延伸雕刻，看得左瀚臉直黑。
貓咪是鳥類的小天敵，是哪個設計人士把鳥站台加上貓咪圖案，為了賣萌也不是這種賣法吧，雖然說確實是還滿可愛的。
「你看那個站台多破舊，我們店裡真的需要一點新的萌萌元素，阿瀚，我們就買一個吧。」
店裡的站台是三個月前才剛新買的，是有多破舊，妳那時明明還說簡單美的鄉村風最適合這家店了。
「不行，那個站台才剛買，就算要花錢布置也不是這樣的花法。」
「但虹依跟我抱怨過那個站台太小，我可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虹依。」
李小昭說得理直氣壯，左瀚卻只覺得她是睜眼說瞎話。
看看那個站台，三隻鸚鵡站在一起還有一段活動空間，旁邊也有兩座懸吊式的鞦韆站台，根本沒有李小昭說的擁擠情況發生。
虹依正用嘴啄咬著自己的腳皮，發出咯咯咯的舒服聲音，對於這方正在上演的嘴皮對戰渾然不知。
「小昭，要買站台可以，但我們資金有限，不如這樣吧，妳每個月都省著點，一周一杯手搖飲就好。」
「一周一杯，你要我渴死啊！」
要知道她李小昭水能省，飲料不能省，沒有糖分她要怎麼活！
「我可以榨蔬果汁給妳喝，比妳喝手搖飲健康多了，生津止渴還可以省錢。」左瀚雙手豎起拇指。
花錢買那些有的沒的手搖飲，還天天點全糖，一天花五十元，算一算一個月就一千五百元了。
「那叫餿水，要我喝那個我寧願不買鳥站台！」
「不買？」
「對啦！不買了！」
拍板定案，議題結束，左瀚滿意微笑，雖然沒能讓李小昭改掉愛喝飲料的毛病，但至少省了一筆無謂的開銷，勉強算贏吧。
好奇的嬉笑聲從門外傳來，左瀚看向推開玻璃門走進店裡的三名少女，說了句：「歡迎光臨。」
少女們發現門邊有鸚鵡直驚呼「可愛」，紛紛拿起手機胡亂拍了一通，隨後挑了靠窗的沙發座位坐下，沙發上還有方形圖案的鄉村風小靠枕，看得少女們拿起手機又是一陣瘋狂攝影。
左瀚將菜單遞給李小昭。
「就算沒有造型鳥站台，還是有客人上門。」
李小昭搶過菜單，吐了吐舌頭，「但現在只有一組。」
她揉揉雙頰，擠出制式笑容來到桌邊，將菜單一一放到三名少女面前。
「歡迎妳們來到迷路謎，我們今天的特製甜點是店長手工製的水果塔，歡迎參考。」
送走了最後一組客人，李小昭將店門上鎖。
牆上的老鐘短針指向羅馬數字「Ⅵ」，頂端小門隨隻打開，一隻機械鳥移出，張嘴卻未發聲，只能聽見機械輪軸發出的轉動細音，無聲的報時完，機械鳥才又重新回到洞口裡。
玻璃被大雨打得模糊，窗外一片濕漉，雨勢忽大忽小，和上午的豔陽高照形成反差對比。
李小昭用抹布擦拭桌面，並將碗盤端到流理台清洗。
「我本來以為擦邊球不會有問題，誰知道這風雨還真大。」
左瀚擦拭著杯子，說：「就是因為擦邊球才會大風大雨。」
從台灣海峽經過的颱風若是沒有護國神山「中央山脈」阻隔，吸飽水氣自然雨水充沛，好在這裡雖然是巷子，但地勢關係還有市區排水系統都算還不錯，就算下大雨倒還不曾淹水過。
「不過雨下得這麼大，二手市場也開不成了吧。」
聽見嘆息，李小昭翻了個白眼，將洗好的餐具收列整齊。
「你又想跑去找礦石了？」
「我想找一些黃水晶球回來擺在桌面，聽說這樣有助生意興隆。」
看見窗外的傾盆大雨後，左瀚笑容默默一縮，失落的垂下頭。
本來他還期待只是毛毛小雨就可以去逛逛，可惜這次的雨彈就跟新聞說的一樣毫無偏移，看這雨勢，或許會下到明天也說不定。
「還說我愛買鳥站台，你還不是一樣，花得都比我的手搖飲多了。」
橫掃一眼，店裡各處都能看到晶簇、晶洞、水晶球之類的擺飾，連吧檯上都有三株不同礦石編成的水晶樹，站台旁的矮桌也有一盆瀑布造景的七彩風水球，說她飲料錢花得兇，這些東西算一算都能抵掉她好幾年的飲料錢了好嗎？
李小昭有種拳頭硬了的衝動。
「我們兩個半斤八兩，所以才會出現在這家店裡吧。」
左瀚笑得傻不隆冬。
一開始這家店只有他一個人操持，直到某天李小昭拿著徵人廣告單上門，這家店才從一人店鋪晉升多了員工一枚，然後還有一群鸚鵡作伴。
想起鸚鵡，左瀚看了眼時鐘。
「差不多該去餵牠們吃晚餐了。」
兩人將百葉窗放下，只留一盞前燈照明，左瀚搬起裝著飼料的紙箱走進連接後院溫室的拱門，拱門的邊框有文字般的立體刻圖，左邊有道通往二頭住房的樓梯，左瀚並沒有上樓，而是繼續往明亮的盡頭走。
走道莫約五十公尺長，牆壁採用暗色碎石鑲嵌，光線昏暗，隱約能見牆壁上有著人物或風景的構圖輪廓，但實際的色彩卻難以看清。
推開盡頭的門，映入眼簾的是足足有六十坪的大溫室，溫室裡除了花草，還有種植雨林特有的原生樹種與大小型蕨類，物種比外面營利經營的植物園來得更豐富。
「大夥兒，準備吃飯囉！」
李小昭一喊，原本分散的鸚鵡立刻展翅飛往中央的枯樹集合，鸚鵡幾乎涵蓋各大品種，從體型最大的金剛鸚鵡到小型又安靜的太平洋鸚鵡通通都有，左瀚打開已經調配好的飼料撒在特別訂製的飼料鐵盤裡，將足足四大包的飼料倒完後，鸚鵡也紛紛飛進盤裡津津有味的吃著飼料。
瓜子殼邊吃邊噴，時不時還甩甩嘴，左瀚坐在椅子上看著啄食的鸚鵡，露出滿足的憨爸笑容。
「你這鳥奴，看看這些鳥大便堆得跟山一樣，養那麼多隻鳥到底要幹嘛。」
左瀚餵鳥的時候，李小昭也沒閒著，她拿掃把掃完地上遺留的糞便，又拿來水管刷子奮力狂刷，一下一下的猛烈力道帶著深深的不滿。
除了看門的三隻鸚鵡是左瀚從鳥店帶回來的，其餘上百隻全是翹家的流浪鸚鵡，也不知道左瀚是天生吸引鳥還怎樣的，反正走在路上都會有鸚鵡黏過來，要不然就是直接飛到咖啡店門口賴著不走，有腳環的還能找到主人送回，沒腳環的也不知道該怎麼找。
一開始他們咖啡店的規模不大，也沒溫室，養著不方便，就把鸚鵡送去野鳥救助協會請醫生代為保管照顧，誰知道前天剛送，今天就從醫院逃跑找回來，來回好幾次，左瀚也放棄了，只能認命的開啟鳥爸生活，也因為鸚鵡越撿越多，乾脆就在店後建了個溫室。
鸚鵡本身就是熱帶地區的鳥類，這座溫室也特地種植幾顆熱帶植物與蕨類，自從左瀚當起鳥爸後，他三不五時就會上網搜尋相關飼養知識，除了飼料調配還有定點大便的訓練，意外的是，左瀚將影片看一看，還真讓他訓練出定點大便的技能。
當然，也不是所有鸚鵡能完成定點大便，就有幾隻非常任性，硬是要大在屎桶外，所以餵飼料時也要順便刷洗，不然等鳥大便發臭，到時就更難處理。
「喂，阿瀚，不要光顧著犯鳥痴，快點過來幫忙整理屎盆！」
李小昭揮著水管，表達只有她一人清理的憤怒。
這桶子已經到她的腰，要她拉起裡面的垃圾袋有點困難，更重要的是，自家兒子女兒們拉的屎當然是爸爸要負責清，哪有員工清的道理。
「好好好，你們都很乖，我要去整理你們的便便了……啊。」要阻止已經來不及，數十隻的鳥聽見關鍵詞，同時漲毛，屁股往下蹲，用力，幾陀糞便瞬間達達達的落到地上。
「你是故意要整我讓我刷鳥屎刷不完的是吧！」遠處的李小昭傳來憤怒的爆吼，都快腦溢血了。
「啊哈哈，不小心的，就說個便……！」
話還沒講完，刷子凌空射來，左瀚趕緊往旁邊閃，啪的一聲，左瀚看著不偏不倚插進樹幹的刷柄，滿頭冷汗，如果他剛才沒閃開，腦袋就開洞了。
「你再說就……」
李小昭用拇指在脖子上比劃了下，眼中的威脅不是開玩笑的，這下子左瀚不敢再打哈哈，提手帶跑的跑到屎桶前開始收拾垃圾。
「呿，就非得讓人生氣才做事。」
一隻黑牛玄鳳落在李小昭的肩膀上，歪頭看著氣噗噗的李小昭，對上玄鳳深情款款的眼，李小昭揮了揮手，很不耐煩。
「到旁邊去，沒看到我在忙。」
被驅趕，黑牛玄鳳只能飛回同伴身邊，沒能獲得關注讓牠兩眼淚汪汪，眼淚滴滴答答的狂落，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啊，真是的。」
李小昭終究看不下去，煩躁的到前面店鋪拿來一盤切好的蘋果，插在棲木前的叉子上。
「過來吃水果。」
水果對鸚鵡來說是原生食物，尤其是蘋果更深受鸚鵡們的喜愛，但蘋果不便宜，也不能餐餐都有，對牠們來說，李小昭拿來的蘋果就像獎勵品，黑牛玄鳳瞬間收起眼淚，往棲木降落，並發出歡喜又花俏的叫聲，開始大口大口的啃著蘋果，其他鸚鵡也紛紛飛來，加入品嘗行列。
李小昭摸著黑牛玄鳳的頸邊肉，打趣的說：「唉呦，剛才不是還哭得像沒人愛一樣。」
雖然李小昭嫌棄每天整理鳥屎的工作，但這些小東西還是有可愛的一面。
「我先把垃圾拿去外面丟。」
「喔，去吧。」
李小昭擺了擺手，目送左瀚離開溫室。
左瀚撐著雨傘，提著垃圾來到巷子口等待垃圾車，途中還跟幾名問候的鄰居閒聊，隨著熟悉的音樂靠近，垃圾車停靠定點，左瀚跟著人潮將垃圾丟進垃圾車裡，隨後回到店門前洗手。
雨還持續下著。
左瀚站在遮雨棚下收傘抖甩，正要推門進去，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下意識的回頭。
對面住戶的出入口，有道身影正蹲在那裡，黯淡的燈光下無法看清那人的面容，只能看見他身上穿的休閒服飾，蓋著頭的連身帽早被雨淋出一片暗色。
這附近的鄰居左瀚基本上都認識，對面的住戶是一對姓陳的中年夫婦，偶爾出門倒垃圾時會碰到面，也會連聊幾句，所以他知道他們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兩個小孩目前都在國外攻讀高中與大學。
──是陳先生的兒子嗎？
沒有實際見過，左瀚也不敢肯定，如果是陳先生的兒子，應該有鑰匙吧，就算沒鑰匙，也能請陳先生開門吧。
左瀚瞧了眼住宅二樓亮起的燈光。
看起來陳先生是在家，這樣的話，這人大概只是路過在躲雨吧。
那人蹲在門前，靠著小小的空間半遮著躲雨，看得左瀚有些於心不忍，正當他要準備將雨傘借給對方時，那人突然抬頭望來，一雙藍色眼眸卻在昏暗的燈光下異常炯亮，只是那眼卻讓左瀚感覺不到任何親切。
別看他老被李小昭罵少根筋濫好人，他開店這麼久，客人基本的情緒還是能分辨，對面那人就是給他非常強烈的「老子我現在非常不爽」的感覺。
善心誠可貴，性命價更高，還是別多管閒事吧。
左瀚默默的縮回左腳，將雨傘重新放回傘桶，推門走進店裡，
正要闔上的玻璃門被一隻手給擋下。
對面的人突然跑過來，左瀚真心很尷尬，剛才的眼神那麼的不友善，如果對方是想鬧事該怎麼辦，泡咖啡他行，但打架他真的不在行，如果對方突然攻擊，他挨打的分絕對超過百分比。
眼角飄向鳥站臺上的三隻鸚鵡，本來想說至少牠們看見他有危難應該會前來護主，誰知道鸚鵡們早呼呼大睡到冒鼻泡。
左瀚有種淡淡的哀傷。
「喂。」
聽見對方略帶脾氣的聲音時，左瀚也開始思考是不是要直接打電話報警，或是大叫喊來溫室的李小昭來幫忙。
「你們有吃的嗎？」
剛掏出手機的手僵住，左瀚眨眨眼，像是當機的文件檔，一時間無法完整接收訊息。
直到對方的肚子傳來一陣驚天地的聲音，左瀚才回過神，看看對方有些困窘的抱著肚子，再看看那不停發出飢餓慘叫的肚子，當機的文件檔終於重新接上。
他打開電燈，明亮的光輝重新充斥店面。
「因為我們已經過了營業時間，一些食材也不足，沒有太多料理可以選擇，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問鍋燒意麵可以嗎？」
「只要能吃就行，我不挑。」
「那麼請稍坐一下，我馬上準備。」
在左瀚準備料理的同時，那人也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托著下巴注視著窗外。
當左瀚端麵上桌時，那人已經拉下遮蓋的連身帽，露出的臉龐像青少年般的雉澀，面對熱騰騰的鍋燒意麵，少年夾起麵條吹了幾口氣。
「呼嚕嚕──」
將麵條吸進嘴裡，他狼吞虎嚥的吃著，看起來是餓壞了，就算麵條還很燙口依然拚命往嘴裡塞，彷彿吹涼的功夫是在浪費他的時間，將貢丸魚板全往嘴裡塞，並端起碗將湯汁一滴不漏的全喝光，他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從溫室回來的李小昭發現電燈大開，還多出了一個正在用餐的陌生人，她走到正在洗刷鍋具的左瀚身旁，偷偷問：「怎麼還有客人？」
「剛才倒垃圾時遇到的，他好像很餓，就煮碗鍋燒意麵給他。」
左瀚避開他以為少年是要找碴的心理過程，用幾句話完成重點交代。
李小昭表示了解的點點頭。
反正能增加營業額就是好事，左瀚也不嫌麻煩的下廚招呼，她就沒什麼好再問的。
少年多坐了一會兒，隨後起身來到櫃檯。
「多少錢？」
左瀚放下抹布，道：「八十元。」
少年付完麵錢後便走出咖啡廳，他拉起連身帽正要步入雨中，沒想到左瀚又追了出來。
「拿著這個，路過再還。」
左瀚將雨傘塞進少年手裡。雨下得這麼大，既然知道對方沒惡意，當然也不忍心看少年淋雨。
面對好意，少年拉了拉帽簷，不自在且小聲的道了謝。
傘面隨著撐開而濺落水滴，少年撐著雨傘離去。
左瀚回到店裡，重新鎖上店門，正要收拾碗盤，卻發現李小昭已經幫忙整理好，正在清洗抹布。
「話說，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只剩下那把傘是好的？」
李小昭的提醒讓左瀚想起備用傘在上個禮拜報銷的事實，他汗顏的抓了抓臉，「我明天再去便利商店買一把新的。」
「這還差不多。」
她會特地提醒，就是要左瀚自己解決，善心拿出物品沒有錯，但總不能變成自己沒得用吧，畢竟他們也很缺傘啊。
「對了，你明天出去買傘時，順便幫我去便利商店拿個包裹。」
「妳又買了什麼？」
「還能有什麼，當然是好東西。」李小昭嘿嘿賊笑。
左瀚無言以對，本來以為今天已經勸阻李小昭亂花錢，誰知道她根本早就已經把錢供出去了。
「小昭啊……今年的三節獎金能不能不給？」
「當然不行，沒給的話我就去勞工局舉報你。」
左翰揉著額，真心覺得頭痛。
隔天一早，趁著李小昭去領預定的食材時，左瀚也到便利商店買了兩把傘應急，並替李小昭取回她交代的包裹。
將雨傘放進傘桶裡，左瀚拿著略有體積與重量的紙箱搖了搖，熟悉的碰撞觸感與聲音讓他深深的嘆了口氣──又是新的站臺。
「歡迎回來！歡迎回來！店長！」
「Good morning、店長！」
鸚鵡們歡天喜地的打招呼。
「大家早。」
左瀚暫時鎖上店門，並將紙箱放到二樓客廳，才下樓準備開店事宜。
拿著掃把將裡裡外外都掃一遍，左瀚在客人預訂的座位上擺好餐具，隨後打開冰箱拿出幾顆洋蔥和甜椒預先處理食材。
過了一會兒，李小昭提著一袋蔬果回到咖啡廳，放好自己的隨身物品後，也穿上圍裙加入助手行列。
到了開店時間，客人三三兩兩的進到店裡，李小昭拿著菜單跟入座的客人們介紹，左瀚負責料理的製作，兩人就這樣一路忙到下午。
「阿瀚。」
李小昭指著只剩下一位客人的角落座位，小聲道：「那個人是昨天晚上那個人吧。」
左瀚瞧了眼看起來像是在發呆的少年，點了點頭，「看起來好像是，他點完餐了嗎？」
「三個小時前就用完餐了，碗盤我幫他收拾掉了。」
有一些客人來咖啡廳並不是為了用餐，而是為了有一個可以獨處的個人空間，少年並不是第一個長時間未離開咖啡廳的客人，左瀚並沒有多在意。
「反正現在也沒客人，多坐一會兒沒關係，要打烊的時候再請他離開就行了。」
左瀚從冰箱拿出一個布丁遞給李小昭，朝吧檯的座位抬了抬下巴。
「去坐著吃吧，休息一下。」
端著布丁，李小昭喜孜孜的坐上吧檯的椅子，撕開保護布丁的鋁箔，用湯匙挖了一口放進嘴裡，融化的美味讓她相當開心。
正當左瀚忙著收拾未用完的食材時，翅膀振拍的聲音突然從通道傳來，一隻鸚鵡從拱門飛出。
一發現溫室的鸚鵡飛出來，李小昭趕緊用手蓋住布丁，慌張的低下頭。
「啊、不要大便在我的布丁上！」
相較於鸚鵡亂飛，她更怕自己的食物會被鳥屎沾上。
左瀚趕緊放下手上的食材，舉起手正要說出上手的關鍵詞時，卻見藍綠毛色的鸚鵡降落在少年所在的桌面上，與少年大眼瞪小眼。
李小昭專注的往目的地前進。
溫室效應讓各地氣溫越發極端，冬天寒流冷到下雪，夏天高溫像是烤鴨店，縱使有夏天也能裹著棉被在柏油路當雪人三小時稱號的她也受不了這天氣，不流汗不代表能接受這種潮濕氣候的高溫，每天直逼四十度已經快要接近三溫暖了。
「啊！好想快點回店裡吹冷氣！」
李小昭加快腳步，來到位於騎樓中間的窄小巷子前，巷口看起來莫約三十公分寬，必須側身才能進入，她兩手將袋子提妥，深吸氣、縮小腹，像隻搖搖擺擺的鴨子般走進巷子。
雖然巷口窄小，但通過之後卻是別有洞天，寬度就跟一般巷子差不多，能夠容納雙邊機車通行，巷子的房屋不多，有些是老屋整修改建的店舖，有些則是住家後門出入口，以店鋪營業為主的老屋外觀幾乎都保留木作原貌，玻璃設計則取現代素材，每間房屋的牆壁暗藏紅磚，若隱若現，綠藤青苔點綴時光歲月，走進小巷，就像走進了時光隧道。
李小昭停在一家擺著直立黑板的咖啡店前方，店門兩邊種植一排小花盆栽，牆上的圓形招牌寫著「迷路謎植物鳥園」。
店面有面大片玻璃窗，透過窗戶可以看見裡面充滿鄉村氛圍的座位布置、原木吧檯還有位於店門內的鳥站台，站台上停歇著幾隻品種不一的鸚鵡，有黃臉虎皮、白化玄鳳或是中大型的灰鸚鵡，鸚鵡們正低頭啄理身上的羽毛。
在這樣充滿鄉村風的環境裡，不知為何，窗檯、桌面、角落都擺著許多晶礦，甚至連吧檯桌面都放了三株水晶樹，紫、黃、粉的看起來漂亮是漂亮，但在鄉村風的環境裡卻有些尷尬。
李小昭用屁股推開門。
咖啡豆的香氣迎面撲來，站台上的鸚鵡也跟著抬起頭，齊聲大喊：「昭姐您回來啦！」
不同的聲線，高音與沙啞兼具，相當具震撼力。
李小昭甩了下頭。
「還不快來幫忙我提這些蔬菜水果，我都快被壓到長不高了！」
一聽命令，鸚鵡們趕緊飛到李小昭身旁，三兩一組的勾住袋子，只是袋子重，鸚鵡們啪啪啪的沒有提著飛，反而被拉著墜落，好在一雙手及時出現，抓住袋子，不然兩袋蔬果直接摔在地上就浪費了，李小昭也一定會大發脾氣。
「店長、店長。」
鸚鵡們開心地喊著，隨後轉移目標，降落在穿著印有肉球圖案圍裙的青年的肩膀與頭頂。
「虹依，妳太重了。」
青年──也是迷路謎植物鳥園的店長「左瀚」，他苦笑的說。
頭頂上的灰鸚鵡哀怨似的啄了左瀚的頭頂，隨後飛回站台上，灰鸚鵡一走，肩膀上的兩隻鸚鵡也跟著飛回站台上。
左瀚提著蔬果繞到吧檯裡，將蔬果一一冰進冰箱，隨後裝了一杯柳橙汁放在吧檯上。
早已坐在椅子上的李小昭端起柳橙汁喝了一口，冰涼下胃，總算讓一路的悶熱消散不少。
李小昭像灘爛泥趴在桌上，感受木頭透過的冰涼體感。
「今天未免也也太熱了吧，就算是我也會受不了。」
「颱風來臨前都會比較悶熱，下午過後妳別出門了，傍晚颱風就會登陸。」
「颱風？」李小昭想起前天左瀚確實在嘀咕碎念新聞播報颱風要來的消息，指著窗外的豔陽，控訴：「這種天氣哪裡像颱風要來，連個雨都沒下。」
才剛說完，原本的陽光燦爛突然變得陰暗，毛毛細雨落降，玻璃窗沾染一滴滴的濛濛水珠。
李小昭一臉囧了。
左瀚忍俊不禁，小小的笑話了句：「不愧是烏鴉嘴──小昭姐。」
「烏鴉嘴、烏鴉嘴嘎──」
「笑屁啦！」
李小昭抓起一團面紙球直接扔向起鬨的鸚鵡們，可惜鸚鵡靈活，拉長脖子往旁偏了一個高弧度閃彎，輕輕鬆鬆就閃過紙團。
攻擊失敗，李小昭瞪著笑到東倒西歪的鸚鵡們，一道冷氣從腳底散發，有如錐刺直直撲向鸚鵡們，終於查覺到李小昭的怒火，鸚鵡們的笑聲變成了亂七八糟的尖叫。
玩了好一陣子，直到鸚鵡們飛到吧檯上「跪桌求饒」，李小昭才滿意的收起那股攻擊性冷氣，甩了甩手。
左瀚無奈的朝鸚鵡們示意了一眼，接收到左瀚的視線，鸚鵡們像個乖巧的媳婦般趕緊飛回站台立正站好，擔任專職的「招客鳥」。
李小昭環顧空無一人的店面，食指敲了敲桌面。
「阿瀚，你看看我們要不要把那組鳥站台給換掉，換成有貓咪圖案裝飾的造型站台，最近網路上很流行，說不定能讓客人多一點。」
「妳確定那個不是貓站台，而是鳥站台？」
面對左瀚的質疑態度，李小昭趕緊拿出手機滑出拍賣網站的照片，證明自己話有來據。
只見照片裡一座高高的鳥站台站著兩隻中大型鸚鵡，站台底部則有兩隻嬉戲貓咪的延伸雕刻，看得左瀚臉直黑。
貓咪是鳥類的小天敵，是哪個設計人士把鳥站台加上貓咪圖案，為了賣萌也不是這種賣法吧，雖然說確實是還滿可愛的。
「你看那個站台多破舊，我們店裡真的需要一點新的萌萌元素，阿瀚，我們就買一個吧。」
店裡的站台是三個月前才剛新買的，是有多破舊，妳那時明明還說簡單美的鄉村風最適合這家店了。
「不行，那個站台才剛買，就算要花錢布置也不是這樣的花法。」
「但虹依跟我抱怨過那個站台太小，我可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虹依。」
李小昭說得理直氣壯，左瀚卻只覺得她是睜眼說瞎話。
看看那個站台，三隻鸚鵡站在一起還有一段活動空間，旁邊也有兩座懸吊式的鞦韆站台，根本沒有李小昭說的擁擠情況發生。
虹依正用嘴啄咬著自己的腳皮，發出咯咯咯的舒服聲音，對於這方正在上演的嘴皮對戰渾然不知。
「小昭，要買站台可以，但我們資金有限，不如這樣吧，妳每個月都省著點，一周一杯手搖飲就好。」
「一周一杯，你要我渴死啊！」
要知道她李小昭水能省，飲料不能省，沒有糖分她要怎麼活！
「我可以榨蔬果汁給妳喝，比妳喝手搖飲健康多了，生津止渴還可以省錢。」左瀚雙手豎起拇指。
花錢買那些有的沒的手搖飲，還天天點全糖，一天花五十元，算一算一個月就一千五百元了。
「那叫餿水，要我喝那個我寧願不買鳥站台！」
「不買？」
「對啦！不買了！」
拍板定案，議題結束，左瀚滿意微笑，雖然沒能讓李小昭改掉愛喝飲料的毛病，但至少省了一筆無謂的開銷，勉強算贏吧。
好奇的嬉笑聲從門外傳來，左瀚看向推開玻璃門走進店裡的三名少女，說了句：「歡迎光臨。」
少女們發現門邊有鸚鵡直驚呼「可愛」，紛紛拿起手機胡亂拍了一通，隨後挑了靠窗的沙發座位坐下，沙發上還有方形圖案的鄉村風小靠枕，看得少女們拿起手機又是一陣瘋狂攝影。
左瀚將菜單遞給李小昭。
「就算沒有造型鳥站台，還是有客人上門。」
李小昭搶過菜單，吐了吐舌頭，「但現在只有一組。」
她揉揉雙頰，擠出制式笑容來到桌邊，將菜單一一放到三名少女面前。
「歡迎妳們來到迷路謎，我們今天的特製甜點是店長手工製的水果塔，歡迎參考。」
送走了最後一組客人，李小昭將店門上鎖。
牆上的老鐘短針指向羅馬數字「Ⅵ」，頂端小門隨隻打開，一隻機械鳥移出，張嘴卻未發聲，只能聽見機械輪軸發出的轉動細音，無聲的報時完，機械鳥才又重新回到洞口裡。
玻璃被大雨打得模糊，窗外一片濕漉，雨勢忽大忽小，和上午的豔陽高照形成反差對比。
李小昭用抹布擦拭桌面，並將碗盤端到流理台清洗。
「我本來以為擦邊球不會有問題，誰知道這風雨還真大。」
左瀚擦拭著杯子，說：「就是因為擦邊球才會大風大雨。」
從台灣海峽經過的颱風若是沒有護國神山「中央山脈」阻隔，吸飽水氣自然雨水充沛，好在這裡雖然是巷子，但地勢關係還有市區排水系統都算還不錯，就算下大雨倒還不曾淹水過。
「不過雨下得這麼大，二手市場也開不成了吧。」
聽見嘆息，李小昭翻了個白眼，將洗好的餐具收列整齊。
「你又想跑去找礦石了？」
「我想找一些黃水晶球回來擺在桌面，聽說這樣有助生意興隆。」
看見窗外的傾盆大雨後，左瀚笑容默默一縮，失落的垂下頭。
本來他還期待只是毛毛小雨就可以去逛逛，可惜這次的雨彈就跟新聞說的一樣毫無偏移，看這雨勢，或許會下到明天也說不定。
「還說我愛買鳥站台，你還不是一樣，花得都比我的手搖飲多了。」
橫掃一眼，店裡各處都能看到晶簇、晶洞、水晶球之類的擺飾，連吧檯上都有三株不同礦石編成的水晶樹，站台旁的矮桌也有一盆瀑布造景的七彩風水球，說她飲料錢花得兇，這些東西算一算都能抵掉她好幾年的飲料錢了好嗎？
李小昭有種拳頭硬了的衝動。
「我們兩個半斤八兩，所以才會出現在這家店裡吧。」
左瀚笑得傻不隆冬。
一開始這家店只有他一個人操持，直到某天李小昭拿著徵人廣告單上門，這家店才從一人店鋪晉升多了員工一枚，然後還有一群鸚鵡作伴。
想起鸚鵡，左瀚看了眼時鐘。
「差不多該去餵牠們吃晚餐了。」
兩人將百葉窗放下，只留一盞前燈照明，左瀚搬起裝著飼料的紙箱走進連接後院溫室的拱門，拱門的邊框有文字般的立體刻圖，左邊有道通往二頭住房的樓梯，左瀚並沒有上樓，而是繼續往明亮的盡頭走。
走道莫約五十公尺長，牆壁採用暗色碎石鑲嵌，光線昏暗，隱約能見牆壁上有著人物或風景的構圖輪廓，但實際的色彩卻難以看清。
推開盡頭的門，映入眼簾的是足足有六十坪的大溫室，溫室裡除了花草，還有種植雨林特有的原生樹種與大小型蕨類，物種比外面營利經營的植物園來得更豐富。
「大夥兒，準備吃飯囉！」
李小昭一喊，原本分散的鸚鵡立刻展翅飛往中央的枯樹集合，鸚鵡幾乎涵蓋各大品種，從體型最大的金剛鸚鵡到小型又安靜的太平洋鸚鵡通通都有，左瀚打開已經調配好的飼料撒在特別訂製的飼料鐵盤裡，將足足四大包的飼料倒完後，鸚鵡也紛紛飛進盤裡津津有味的吃著飼料。
瓜子殼邊吃邊噴，時不時還甩甩嘴，左瀚坐在椅子上看著啄食的鸚鵡，露出滿足的憨爸笑容。
「你這鳥奴，看看這些鳥大便堆得跟山一樣，養那麼多隻鳥到底要幹嘛。」
左瀚餵鳥的時候，李小昭也沒閒著，她拿掃把掃完地上遺留的糞便，又拿來水管刷子奮力狂刷，一下一下的猛烈力道帶著深深的不滿。
除了看門的三隻鸚鵡是左瀚從鳥店帶回來的，其餘上百隻全是翹家的流浪鸚鵡，也不知道左瀚是天生吸引鳥還怎樣的，反正走在路上都會有鸚鵡黏過來，要不然就是直接飛到咖啡店門口賴著不走，有腳環的還能找到主人送回，沒腳環的也不知道該怎麼找。
一開始他們咖啡店的規模不大，也沒溫室，養著不方便，就把鸚鵡送去野鳥救助協會請醫生代為保管照顧，誰知道前天剛送，今天就從醫院逃跑找回來，來回好幾次，左瀚也放棄了，只能認命的開啟鳥爸生活，也因為鸚鵡越撿越多，乾脆就在店後建了個溫室。
鸚鵡本身就是熱帶地區的鳥類，這座溫室也特地種植幾顆熱帶植物與蕨類，自從左瀚當起鳥爸後，他三不五時就會上網搜尋相關飼養知識，除了飼料調配還有定點大便的訓練，意外的是，左瀚將影片看一看，還真讓他訓練出定點大便的技能。
當然，也不是所有鸚鵡能完成定點大便，就有幾隻非常任性，硬是要大在屎桶外，所以餵飼料時也要順便刷洗，不然等鳥大便發臭，到時就更難處理。
「喂，阿瀚，不要光顧著犯鳥痴，快點過來幫忙整理屎盆！」
李小昭揮著水管，表達只有她一人清理的憤怒。
這桶子已經到她的腰，要她拉起裡面的垃圾袋有點困難，更重要的是，自家兒子女兒們拉的屎當然是爸爸要負責清，哪有員工清的道理。
「好好好，你們都很乖，我要去整理你們的便便了……啊。」要阻止已經來不及，數十隻的鳥聽見關鍵詞，同時漲毛，屁股往下蹲，用力，幾陀糞便瞬間達達達的落到地上。
「你是故意要整我讓我刷鳥屎刷不完的是吧！」遠處的李小昭傳來憤怒的爆吼，都快腦溢血了。
「啊哈哈，不小心的，就說個便……！」
話還沒講完，刷子凌空射來，左瀚趕緊往旁邊閃，啪的一聲，左瀚看著不偏不倚插進樹幹的刷柄，滿頭冷汗，如果他剛才沒閃開，腦袋就開洞了。
「你再說就……」
李小昭用拇指在脖子上比劃了下，眼中的威脅不是開玩笑的，這下子左瀚不敢再打哈哈，提手帶跑的跑到屎桶前開始收拾垃圾。
「呿，就非得讓人生氣才做事。」
一隻黑牛玄鳳落在李小昭的肩膀上，歪頭看著氣噗噗的李小昭，對上玄鳳深情款款的眼，李小昭揮了揮手，很不耐煩。
「到旁邊去，沒看到我在忙。」
被驅趕，黑牛玄鳳只能飛回同伴身邊，沒能獲得關注讓牠兩眼淚汪汪，眼淚滴滴答答的狂落，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啊，真是的。」
李小昭終究看不下去，煩躁的到前面店鋪拿來一盤切好的蘋果，插在棲木前的叉子上。
「過來吃水果。」
水果對鸚鵡來說是原生食物，尤其是蘋果更深受鸚鵡們的喜愛，但蘋果不便宜，也不能餐餐都有，對牠們來說，李小昭拿來的蘋果就像獎勵品，黑牛玄鳳瞬間收起眼淚，往棲木降落，並發出歡喜又花俏的叫聲，開始大口大口的啃著蘋果，其他鸚鵡也紛紛飛來，加入品嘗行列。
李小昭摸著黑牛玄鳳的頸邊肉，打趣的說：「唉呦，剛才不是還哭得像沒人愛一樣。」
雖然李小昭嫌棄每天整理鳥屎的工作，但這些小東西還是有可愛的一面。
「我先把垃圾拿去外面丟。」
「喔，去吧。」
李小昭擺了擺手，目送左瀚離開溫室。
左瀚撐著雨傘，提著垃圾來到巷子口等待垃圾車，途中還跟幾名問候的鄰居閒聊，隨著熟悉的音樂靠近，垃圾車停靠定點，左瀚跟著人潮將垃圾丟進垃圾車裡，隨後回到店門前洗手。
雨還持續下著。
左瀚站在遮雨棚下收傘抖甩，正要推門進去，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下意識的回頭。
對面住戶的出入口，有道身影正蹲在那裡，黯淡的燈光下無法看清那人的面容，只能看見他身上穿的休閒服飾，蓋著頭的連身帽早被雨淋出一片暗色。
這附近的鄰居左瀚基本上都認識，對面的住戶是一對姓陳的中年夫婦，偶爾出門倒垃圾時會碰到面，也會連聊幾句，所以他知道他們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兩個小孩目前都在國外攻讀高中與大學。
──是陳先生的兒子嗎？
沒有實際見過，左瀚也不敢肯定，如果是陳先生的兒子，應該有鑰匙吧，就算沒鑰匙，也能請陳先生開門吧。
左瀚瞧了眼住宅二樓亮起的燈光。
看起來陳先生是在家，這樣的話，這人大概只是路過在躲雨吧。
那人蹲在門前，靠著小小的空間半遮著躲雨，看得左瀚有些於心不忍，正當他要準備將雨傘借給對方時，那人突然抬頭望來，一雙藍色眼眸卻在昏暗的燈光下異常炯亮，只是那眼卻讓左瀚感覺不到任何親切。
別看他老被李小昭罵少根筋濫好人，他開店這麼久，客人基本的情緒還是能分辨，對面那人就是給他非常強烈的「老子我現在非常不爽」的感覺。
善心誠可貴，性命價更高，還是別多管閒事吧。
左瀚默默的縮回左腳，將雨傘重新放回傘桶，推門走進店裡，
正要闔上的玻璃門被一隻手給擋下。
對面的人突然跑過來，左瀚真心很尷尬，剛才的眼神那麼的不友善，如果對方是想鬧事該怎麼辦，泡咖啡他行，但打架他真的不在行，如果對方突然攻擊，他挨打的分絕對超過百分比。
眼角飄向鳥站臺上的三隻鸚鵡，本來想說至少牠們看見他有危難應該會前來護主，誰知道鸚鵡們早呼呼大睡到冒鼻泡。
左瀚有種淡淡的哀傷。
「喂。」
聽見對方略帶脾氣的聲音時，左瀚也開始思考是不是要直接打電話報警，或是大叫喊來溫室的李小昭來幫忙。
「你們有吃的嗎？」
剛掏出手機的手僵住，左瀚眨眨眼，像是當機的文件檔，一時間無法完整接收訊息。
直到對方的肚子傳來一陣驚天地的聲音，左瀚才回過神，看看對方有些困窘的抱著肚子，再看看那不停發出飢餓慘叫的肚子，當機的文件檔終於重新接上。
他打開電燈，明亮的光輝重新充斥店面。
「因為我們已經過了營業時間，一些食材也不足，沒有太多料理可以選擇，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問鍋燒意麵可以嗎？」
「只要能吃就行，我不挑。」
「那麼請稍坐一下，我馬上準備。」
在左瀚準備料理的同時，那人也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托著下巴注視著窗外。
當左瀚端麵上桌時，那人已經拉下遮蓋的連身帽，露出的臉龐像青少年般的雉澀，面對熱騰騰的鍋燒意麵，少年夾起麵條吹了幾口氣。
「呼嚕嚕──」
將麵條吸進嘴裡，他狼吞虎嚥的吃著，看起來是餓壞了，就算麵條還很燙口依然拚命往嘴裡塞，彷彿吹涼的功夫是在浪費他的時間，將貢丸魚板全往嘴裡塞，並端起碗將湯汁一滴不漏的全喝光，他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從溫室回來的李小昭發現電燈大開，還多出了一個正在用餐的陌生人，她走到正在洗刷鍋具的左瀚身旁，偷偷問：「怎麼還有客人？」
「剛才倒垃圾時遇到的，他好像很餓，就煮碗鍋燒意麵給他。」
左瀚避開他以為少年是要找碴的心理過程，用幾句話完成重點交代。
李小昭表示了解的點點頭。
反正能增加營業額就是好事，左瀚也不嫌麻煩的下廚招呼，她就沒什麼好再問的。
少年多坐了一會兒，隨後起身來到櫃檯。
「多少錢？」
左瀚放下抹布，道：「八十元。」
少年付完麵錢後便走出咖啡廳，他拉起連身帽正要步入雨中，沒想到左瀚又追了出來。
「拿著這個，路過再還。」
左瀚將雨傘塞進少年手裡。雨下得這麼大，既然知道對方沒惡意，當然也不忍心看少年淋雨。
面對好意，少年拉了拉帽簷，不自在且小聲的道了謝。
傘面隨著撐開而濺落水滴，少年撐著雨傘離去。
左瀚回到店裡，重新鎖上店門，正要收拾碗盤，卻發現李小昭已經幫忙整理好，正在清洗抹布。
「話說，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只剩下那把傘是好的？」
李小昭的提醒讓左瀚想起備用傘在上個禮拜報銷的事實，他汗顏的抓了抓臉，「我明天再去便利商店買一把新的。」
「這還差不多。」
她會特地提醒，就是要左瀚自己解決，善心拿出物品沒有錯，但總不能變成自己沒得用吧，畢竟他們也很缺傘啊。
「對了，你明天出去買傘時，順便幫我去便利商店拿個包裹。」
「妳又買了什麼？」
「還能有什麼，當然是好東西。」李小昭嘿嘿賊笑。
左瀚無言以對，本來以為今天已經勸阻李小昭亂花錢，誰知道她根本早就已經把錢供出去了。
「小昭啊……今年的三節獎金能不能不給？」
「當然不行，沒給的話我就去勞工局舉報你。」
左翰揉著額，真心覺得頭痛。
隔天一早，趁著李小昭去領預定的食材時，左瀚也到便利商店買了兩把傘應急，並替李小昭取回她交代的包裹。
將雨傘放進傘桶裡，左瀚拿著略有體積與重量的紙箱搖了搖，熟悉的碰撞觸感與聲音讓他深深的嘆了口氣──又是新的站臺。
「歡迎回來！歡迎回來！店長！」
「Good morning、店長！」
鸚鵡們歡天喜地的打招呼。
「大家早。」
左瀚暫時鎖上店門，並將紙箱放到二樓客廳，才下樓準備開店事宜。
拿著掃把將裡裡外外都掃一遍，左瀚在客人預訂的座位上擺好餐具，隨後打開冰箱拿出幾顆洋蔥和甜椒預先處理食材。
過了一會兒，李小昭提著一袋蔬果回到咖啡廳，放好自己的隨身物品後，也穿上圍裙加入助手行列。
到了開店時間，客人三三兩兩的進到店裡，李小昭拿著菜單跟入座的客人們介紹，左瀚負責料理的製作，兩人就這樣一路忙到下午。
「阿瀚。」
李小昭指著只剩下一位客人的角落座位，小聲道：「那個人是昨天晚上那個人吧。」
左瀚瞧了眼看起來像是在發呆的少年，點了點頭，「看起來好像是，他點完餐了嗎？」
「三個小時前就用完餐了，碗盤我幫他收拾掉了。」
有一些客人來咖啡廳並不是為了用餐，而是為了有一個可以獨處的個人空間，少年並不是第一個長時間未離開咖啡廳的客人，左瀚並沒有多在意。
「反正現在也沒客人，多坐一會兒沒關係，要打烊的時候再請他離開就行了。」
左瀚從冰箱拿出一個布丁遞給李小昭，朝吧檯的座位抬了抬下巴。
「去坐著吃吧，休息一下。」
端著布丁，李小昭喜孜孜的坐上吧檯的椅子，撕開保護布丁的鋁箔，用湯匙挖了一口放進嘴裡，融化的美味讓她相當開心。
正當左瀚忙著收拾未用完的食材時，翅膀振拍的聲音突然從通道傳來，一隻鸚鵡從拱門飛出。
一發現溫室的鸚鵡飛出來，李小昭趕緊用手蓋住布丁，慌張的低下頭。
「啊、不要大便在我的布丁上！」
相較於鸚鵡亂飛，她更怕自己的食物會被鳥屎沾上。
左瀚趕緊放下手上的食材，舉起手正要說出上手的關鍵詞時，卻見藍綠毛色的鸚鵡降落在少年所在的桌面上，與少年大眼瞪小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