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凝視著上方弔死在教室裡的少女。她很喜歡粉紅色，死前特地選了最喜歡的煙粉色洋裝，暈染在裙身上的血像是種在她骨子裡的玫瑰花，是如此淒美的慘狀啊。不過她的臉色早已變得慘白，死相並不好看，受到擠壓而突出的兩顆眼球感覺隨時都會滑落下來，我不禁伸手欲將她的眼皮蓋住，徒勞。啊，忘了我已經是個靈體了。

頓時有點好奇這副模樣，我開始帶著輕盈的身子到處遊蕩。我經過校園涼亭邊種植的仙丹花們，它像我今日身穿的煙粉長裙，卻不像我那樣脆弱。我是除了仙丹花之外的花朵，耐不住炎熱漫長的夏季，是凋殘的百花之一，唯獨你禁得起炎日的曝曬，驟雨的摧殘。太陽越大，花色開得越亮——仙丹花是個傳說。


最早到校的黃同學腿軟在教室門口，他身子拖著笨重的長長肩帶書包，滑稽地退在教室最角落。因為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駭人之景，頓時嚇得失聲，心臟停了一拍。粗黑框眼鏡傾斜的狼狽不堪模樣，像極了嘲笑他自以為完美的循規蹈矩。教科書每天每日，全年無休地浸泡他，使他渾身皺褶難看。他的視角所看待的世界，領悟的道理全盡是些教科書延伸而成的吧。

血很美。循環在人的體內，對人體極為重要，而如此重要的東西卻流淌在體外，究竟是什麼原因呢？他人的傷害或是自刑？非自願亦或是自願？這些成因更加證實了血的美，而自刑的血最美，因為會是個感人肺腑的故事。身體僅是沙漏的空虛瓶身，血液正是流逝著的流沙，流逝著時間、回憶以及疼痛。

黃同學怕是這一生都難以體會這般美妙。他不懂何謂流動的血液，但今日，不再是課本浸泡他了，是浸濕制服褲的熱騰尿液。


緊接陸陸續續到校的學生們，全部待在教室外頭。沒有人敢動那句懸吊著的屍體。唯獨後來到校的江離憂，他不顧同學們的阻止，自願進了教室將屍體抱下來，使其橫躺至教室後走廊。江離憂跪坐在屍體面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動也不動，動搖的是他對著屍體那閃爍著的眼眸。
「任苒……」他輕喚著少女的名字。

我蹲在江離憂面前注視著他，不知該不該為此而開心。但又不想開心在我死後的他的注意。這種事好像也理所當然，曾喜歡過的人，也會對逝去的他陷入一陣寂靜吧。或許他晚點放學就會和朋友一起打球，汗水會像他的鬱悶一樣輕易揮灑，或許他可能這週末有個家庭旅遊，大自然的氛圍可以吸食掉所有負面情緒，亦或許有了其他的女孩出現在他生命中，然後無情地忘了我。

我的淚水情不自禁地憮然落下，對著孑然一身的他和七孔流血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