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There are three deaths.

本章節 1776 字
更新於: 2022-06-02
----中村秋奈

我按耐住小跑逃離的衝動,慢慢地,在他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地走入教學樓,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然後,確保他不在身後時,我立刻沖向最近的空著的教室。



用窗戶的反射當鏡子,臉還是好紅,身體像是火爐一樣在燃燒,全身發燙,我感覺我快要爆炸了。

但是,幸好他沒有發現。

而且,他不記得了,他不知道。

太好了,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我們其實沒有血緣關係。



可是,這不就說明,中村真的死了么。

眼眶突然間濕潤了,我克制著自己,然後回憶起了第一次和中村悠一相見的場景。



明明只比我大了幾個月,他卻早早做好了當哥哥的準備,努力地向躲在媽媽背後的我伸出手。媽媽向當時還不是父親的男人露出歉意的微笑,男人則是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



正值櫻花開放的季節,孩童的心思總是單純的。短暫的戒備過後,我們便熟絡起來,在櫻花樹下奔跑,追逐,歡笑。

玩累了,我們便倚靠在樹下休息,父母在旁邊微笑著聊著看不見的將來,時不時看我們一眼。

他忽然將落下的櫻花收集起來,然後拋向天空。

花瓣落在頭上,肩上,手上,,,

還有我的心裡。



然而,那朵十年前綻放的櫻花,沒有在母親的病床前凋落,也沒有在空空如也的藥瓶前衰敗,卻在他一次自然而然地照顧中,一次毫不起眼地擦汗后隨風飄落了。



中村悠一絕對不會主動和我進行肢體接觸,從見面的第一天起便是如此。

我猜,這是父母對他的要求,是對我的,也是對他的保護。

那天,從醫院回來后,悠一就怪怪的,晚上什至還進行了什麼坦白。

我嘴上說接受了,其實內心卻還保留著希冀。

他只是在角色扮演吧,是不是又在模仿著什麼動畫片里的角色呢?裝作假面騎士什麼的,這種事他小學的時候也不是沒幹過。

我想,他這麼做,說不定是想重新開始呢?

所以,我配合著他演戲,甚至纏著他問了一整天的問題。

太厲害了,哥哥。直到昨夜,我都不得不承認哥哥演得十分逼真,我完全看不出來。

所以,今天我決定繼續發問,用聽眾的身份陪著他,以免他再出現吃藥之類的想法。



然而,他居然在為了我們是同一個年級而困惑。

這也是演戲么,連細節都考慮到了,真厲害。

我想這樣安慰自己,內心卻愈發的不安。

眼看他陷入沉思,我忍不住出聲打斷他,而後又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困惑。

為什麼我要說謊?

為什麼我要打斷他的思考呢?



他假裝「想起」我們是重組家庭,不是親兄妹,然後發現其實年齡只相差幾個月有什麼不可以的么?

大腦一片混亂,我已經搞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臉上突然傳來一陣冰涼,我回過神來,看見近在咫尺的他幫我擦拭額頭上的汗。

他的動作是那樣的熟練,自然,不帶有一絲猶豫或羞澀。清涼的手掠過我的臉頰,額頭,後頸,因為太過舒服,我的頭也自然而然地隨著他的動作而擺動,就像小時候媽媽幫我穿衣服時,我順著她的動作將手伸入長袖一樣。



回過神時,我已經從燥熱中清醒,他放在我頭上的手證明剛才不是我的臆想。

一股陌生的熱量肆虐全身,令我渾身使不上力氣,大腦也接近宕機,令我只想逃離。



他好像說了什麼,然後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想到這,我低頭聞了聞,他的味道和洗衣粉的香味摻雜在一起,好像還帶有淡淡的花香。

紫陽花。

為了祈禱母親康復,我和悠一哥哥一起親手種下的紫陽花。


記得在媽媽走後,他陷入了絕望。
兩次失去母親的現實打擊著他生活的動力。
我很擔心,但是無可奈何。就算怎麼安慰,鼓勵,他都充耳不聞。
漸漸的,我和爸爸都失去了耐心,對他的態度也愈加惡劣起來,溫和沒有發揮作用,那就輪到強硬來登場。
不過,就算嘴上毒舌他的不是,我的心中仍然期待著他能醒悟的一天。

可是,這一天到來了,但哥哥已不是哥哥了。


其實,我的理性早就接受了中村悠一死去的事實,無論是奇怪的言行,陌生的氣質,還是那早已超過致死量的葯,都無一例外的指向這一事實。

但是,感性上我卻一直在欺騙自己,直到今天,我不得不承認,

中村悠一確確實實地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媽媽走後,他陷入了絕望。
兩次失去母親的他對生活失去了信心。
我很擔心,但是無可奈何。就算怎麼安慰,鼓勵,他都充耳不聞。
漸漸的,我和爸爸都失去了耐心,對他的態度也愈加惡劣起來,溫和沒有發揮作用,那就輪到強硬來登場。
不過,就算嘴上毒舌他的不是,我的心中仍然期待著他能醒悟的一天。


人有三次死亡,止息,入墳,遺忘。

然而一項都不符合的中村悠一無法死去。

比死亡更凄慘,

比死亡更可怕。

他消失了,

悄無聲息。



淚水終於決堤,我蹲在角落裡放聲大哭。

我的淚水,既為親人的離去而流,也為他的死不為人所知而流。

這是只有一人參加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