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深夜來訪

「準備好囉？」莓深呼吸一口氣，相當嚴肅地說。

「嗯。」五郎吞吞口水壓下緊張，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隨時可以出發。」

「02也沒問題嗎？」

「好得很！快走！」雖然蹲在機體的手上，02的聲音仍然清晰地砸了進來，從螢幕上還可以看到她對著翠雀號的臉揮拳頭。

莓皺起眉頭，發出提醒的聲音。「話說在前頭，我們這只是先去通知而已，別做什麼多餘的事情喔。」

「知道啦。」

「你們要小心喔。」站在停機室牆邊的未來忍不住皺著眉頭說：「不要發生什麼危險的事情。」旁邊的純位數和太也用力點頭。

莓對他們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我們會注意的，你們也要隨時小心一點。」

說罷，翠雀號發出運作的聲音，駛出植物園融入了黑暗裡。

因為有02積極的幫忙，整理物資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一天左右的時間基本上就差不多了，郁乃和五郎還有時間計算種類和數量，莓因次決定把計畫提前，隔天一大早就要前往大裂谷。

「大人們的追擊部隊隨時可能會過來。」她在02醒來的隔天下午再度召開會議，這次連滿和心也有參加。「我們這幾天沒有事情發生只是好運而已，而且他們也一定不會給我們太多的時間，要是被他們追上恐怕就很難——」

「我同意！待在這種地方真是討厭死了。」02急躁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同時用嚴厲的目光掃過其他人，就像隨時準備撲出去咬斷獵物喉嚨的猛獸。

雖然她的語氣很強硬、在想什麼也是眾所皆知，但大家也沒有反對，他們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滿率先出聲支持，郁乃跟未來也是，滿還用跟02一樣銳利但冰冷刺骨的眼神盯著其他人，而郁乃則一臉意料之中的平淡反應。

純位數雖然有點抱怨他們是在逼別人答應，但也沒有反對，太則是擔心心的身體狀況，不過心也只是唯唯諾諾一下，垂著頭沒有多說什麼，會議就這麼結束了。

然後，為了避免唐突地出現讓叫龍以為是攻擊，決定由翠雀號先去大裂谷通知，而02單純只是硬要跟來而已。

「好安靜啊~」在黑夜裡前進了一段時間後，莓不禁輕聲感嘆到。

黑夜降臨後，大地似乎也一併睡去了一般，沒有叫龍、沒有打鬥、所有聲響似乎都沉澱下來，只能由月亮灑下的銀光所拓印出的屍體和殘骸回想幾天前那如惡夢般惡戰。

視線沿著月光，一路奔向遠方的地平線，沙漠綿綿不絕、似乎永無止盡。

「是啊。」五郎的語氣也有點朦朧，多看了眼前的景象幾眼。「好像……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叫龍一樣。」

這話可不要讓02聽見啊！莓有所示意地苦笑了一下，還好02現在聽不到機體內的聲音。「吶，你們聽廣說過嗎？聽說之前的沙漠裡，晚上反而會有比較多動物出現呢。」

「啥？」

「什麼？」五郎有些意外地揚起眉毛。「真的嗎？我倒還是第一次知道這種事。」

莓點點頭。「好像是因為沙漠白天太熱了，所以動物都躲起來，直到晚上的時候才敢出來的關係，像是蛇或是狐狸。」

「哦～就跟我們在大熱天裡會想去河裡玩、冬天則會避免外出一樣對吧？」五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抬起視線再度遠眺沙漠的夜景，似乎想搜尋一下有沒有隻在廣的書上看過的那些動物的身影，但只有死寂回應他的期待。「感覺真不可思議……」

「狐狸是什麼？」02的語氣雖然還是有點沉悶，但也禁不住好奇問到。

「一種現在看不到的動物，比貓還要大一點，身上有紅色的毛、尾巴還像棉花那樣蓬鬆，不過在沙漠的狐狸似乎毛比較黃，而且還有一雙大耳朵。」莓翻找著記憶中廣所跟她說的話，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那時候還沒有開始駕駛franxx、她和那個充滿活力的廣天天待在一起、有時候連五郎都不在，只有她單獨跟廣一起在書頁間冒險，一切都是那麼單純而美好。

跟莓的反應相反，02有點納悶地皺起眉頭。「原來世界上還有過這種東西？」

「有啊，據說還有很多不同的樣子，例如某個地方的狐狸就有九條尾巴。」莓有點意外地揚起眉毛。「奇怪？這些事情在廣的書上就有，他沒跟妳說過嗎──嗚！」說完這話的同時她就有點後悔了，因為02露出更不開心的表情，「哼！」了一聲就把臉甩開。

「看來是……沒有吧。」五郎透過螢幕盯著02轉向他們的後腦勺，小心翼翼地悄聲說到，雖然在機體裡02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莓無言地點點頭，之前她雖然沒有一直監視廣和02相處，不過還真的沒見過廣有在和02說書裡面的東西。

原本應該是自己最親密的人卻跟其他人有自己不知道的過往，02想必很介意吧，莓的表情不禁流漏一點苦澀，因為這種情感曾也深刻的烙在自己心中，不時還會抽動一下。

所以，不得不說，她現在有點開心。

「你們聊太久了，速度加快！」02用不容反對的語氣厲聲說到，這次莓沒有反駁她。

*

因為背對著月亮，陰暗的大裂谷在夜色之下已經失去了所有繽紛，全部都融入那純粹的黑色裡，乍看之下就像在天空和地面之間冒出一個空虛的大洞。

四周平靜無聲，沒看到一隻叫龍，甚至連前幾天大戰上的屍體都看不到，應該是叫龍自己處理掉了吧。

「沒看到叫龍呢……」莓環顧四周，但因為大裂谷的陰影，視線相當不清楚。

「有敵人靠近巢穴，牠們應該不至於會沒發現吧？不然大人們早就攻下這裡了。」五郎皺著眉頭說：「莓，小心一點，牠們可能佈下了埋伏──」

「叫龍都在大裂谷裡還沒出來。」02突然開口，聲音相當嚴肅。「不過我們應該已經被發現了，一大堆都聚集在出入口……啊！一隻出來了，還有一隻。」

莓皺起眉頭。「妳怎麼知──嗯！？」看到02的樣子，莓的動作頓了一下。

只見在月光的照耀下，兩個散發著紅光的小球閃閃發光，但那並不是球，而是02頭上的雙角，02也從翠雀號的手上站起來，凝重地盯著前方的黑暗，那雙翡翠般的雙瞳似乎看到了他們所看不到的東西。

「妳怎麼了？」02注意到莓的反應，有點不太開心的轉頭盯著翠雀號的臉，那雙發光的雙角也因此更加明顯。

「……妳怎麼會有那種能力？」莓連忙吞下驚訝，隨便找了個問題搪塞。

02聳聳肩，邊說邊回頭繼續盯著大裂谷。「不知道，回神過來就那樣了，反正派得上用場就好。」她的語氣有點不開心，可能多少猜到莓停頓的原因吧。「一共有三隻叫龍出來，不是什麼大傢伙，要怎麼辦？」

「只有三隻嗎？」五郎思考片刻。「可能是因為我們只有一台來太過可疑，所以派來探查情況的吧。我們最好停下來等。」

莓點點頭，翠雀號在原地停下來，並且把雙手上的劍卸下，「砰！」的一聲掉在沙子上。

一會兒後，翠雀號前方的地面出現了點砂子騰起的動靜。

「牠們停下來了，就在那裡。」02狠狠瞪著前方陰暗處和月光的分界線。

莓吞了吞口水。「那麼，開始囉？」

五郎勉勵地點點頭，02則沒有說什麼。

莓最後深呼吸一口氣，大聲說：


「我有事情要告訴叫龍公主！」


「……」

對方沒有回應的動靜，連02也搖了搖頭。

要我們直接說，由牠們轉告嗎？還是說叫龍人本身就已經藉由某隻叫龍在聽著這一切了？不管是哪種原因，莓都決定繼續說下去。

順道一提，叫龍公主是五郎想到用來稱呼02提到的那個叫龍人的稱呼，因為直接說「叫龍人」似乎有點沒禮貌，而他們可不是來惹對方不開心的，另外依照02地描述，對方的體型說「女王」似乎也有點怪，所以就選擇叫公主了。

「我們不是為了戰鬥而來，我們是脫離人類控制的自由之身。」莓背誦著郁乃為她寫的台詞，從那次叫龍人在戰場上講的話來看，有點文謅謅的說話方法似乎比較適合跟她講話。「我們在此要求叫龍公主，釋放她所俘虜的同伴。」

02的表情更猙獰了一點，而叫龍等她繼續說下去。

莓又深呼吸了一次，雖然有02監視，但跟黑暗中隨時有可能發動攻擊的叫龍說話還是讓她很不安，胃裡有種翻攪的感覺，更何況還是手無寸鐵的情況下。

「我們已經準備好相對應的交換情報，那些是人類對抗你們的重要機密，希望叫龍公主能同意我們的要求。」莓必須一手捏著另一隻手的手臂才能避免自己的聲音流漏出不確定的感覺。

「……」

沉默讓反胃感更加劇烈，莓很不舒服的皺起眉頭，但她掙扎著開口：「明早我們全員將會正式拜訪這裡，屆時請叫龍公主做出答覆。」

終於說完了最後一句話，莓有點遲鈍的操控翠雀號往後幾步，表示自己話說完了。

「……」

前方的黑暗依然寂靜著，只有幾顆沙子被翻出了陰影之外。

「牠們回去了，但是出入口的叫龍還是在戒備中。」02有點厭惡的撇撇嘴。「切！感覺真不開心，Darling的命運居然要拜託那個傢伙。」

「現在的情況下只能這樣了。」莓悄聲說到，同時用眼神提醒02不要說那麼刺激的話。「五郎，你覺得牠們會怎麼做？」

「我也不確定。」五郎皺著眉頭盯著大裂谷的方向。「但沒意外的話牠們應該會先轉告叫龍公主，由她做出決定，那些叫龍好像只具有最低程度的知性來服從女王而已。」

「能這麼順利嗎？」就算是計畫的主導者，莓還是有點擔心。

「我也不知道。」五郎老實說。

「就算不順利也得做。」02厲聲說到，盯著大裂谷的方向。

然後大喊：

「Darling！我很快就到你身邊！」

「再等一下就好！再忍耐一下下就好！」

「我絕對不會離開你的，我已經跟你約定好了！」

無數濃烈的思念響徹在黑夜中，隨著氣流傳向遠方重重石頭之外的那個人。

不知道會不會因此刺激到叫龍，更不知道有沒有真的傳進廣的耳中，02就是一直喊、一直喊，直到聲音有點喊啞才停下來，然而，那些聲音卻反覆迴盪在四周，遲遲沒有消散。

「……」莓盯著她在翠雀號上的背影，表情流漏了一點哀傷。

*

「喂！有一台機體離開他們暫時的據點囉！」ε瞇著眼睛盯著遠方一公裡外的一個破爛植物園，嘴角微微提起。

「所以呢？要怎麼辦。」β裝做有點煩惱的按著自己額前的藍色頭髮。

「哼哼！那些沒用的傢伙直接衝過去輾死就好。」γ臉上露出兇殘的表情，似乎在想像把那些「背叛者」殘殺的場景。

「呵呵呵～雖然那樣也是可以啦。」δ的臉上有止不住的興奮，甚至讓她的臉都有點扭曲了。「但是，有更有趣的方法可以完成任務，我說的沒錯吧？α。」

α沒有立刻回答，他盯著植物園的方向，露出神秘的微笑。「嘛……或許可以這麼說吧。」

「妳又做了做了事情嗎，δ？看妳興奮成這樣。」β問到，臉上帶著切許期待的笑容。

「呵呵～算是吧。」δ用力點頭，連franxx也隨著她的動作擺動。「而且還是很有趣的事情唷！等著看好啦。」

「妳啊……」ε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什麼也沒有說。

「不過，老實說比起『有趣』我更在乎任務的成果。」α說。

「哦？還挺像是你會說的話嘛！」γ笑著對α說：「我們的隊長大人是不是已經有更好的計劃了？」

「是啊。」α的語氣有點心不在焉，但充滿了濃厚的興趣。「而且是相當……完美的計畫啊！」

他繼續往植物園的方向──植物園之後更遠的地方看。

*

隔天才剛破曉，原十三小隊就準備要出發了。

「大家聽好，我們這次不是要去跟叫龍戰鬥的，不要跟牠們起衝突。」出發前，莓用翠雀號在一次向其他人叮嚀：「談判的時候不要擺出敵意，大致上的應對由我來負責，你們在旁邊隨時待命，不要說太刺激的話。」

「是在說你，純位數。」未來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

「我知道啦，吵死了。」純位數有點不爽地撇撇嘴。

「隨時保持警戒，我們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莓繼續說：「還有，當我們進行談判的時候，請無條件聽我的命令。」

純位數又皺起眉頭。「無條件？」

「閉嘴啦你，總比你自作主張來的好。」未來又說。

「沒有問題吧？02。」翠雀號低頭看向還是在自己手上的粉色身影。

02煩躁地點點頭。「一點問題也沒有，快點出發。」

看來如果真的有意外的話得多注意她了啊……莓吞吞口水，放慢了說話的速度。「……還有，如果……發生什麼情況導致……我無法下令的時候，由郁乃來指揮大家。」

「……………………」

這話引來沉重的安靜。

其他機體們互看一眼，不安只能以眼神流漏。

「……我知道了。」郁乃率先點頭同意。

「大家，小心啊。」未來的聲音就像要窒息一般。

「滿，給我保護好心醬啊！」太不厭煩地補充一句，他在眾人搭上franxx前就已經說了好幾遍了。

滿冷冷地瞄了通話程式一眼，什麼也沒說，也不知道是厭煩了還是因為什麼原因。同樣在駕駛金雀花號的心也從頭到尾保持著沉默，一臉困惑又不安的表情，看著跟大裂谷反方向的地平線，在莓跟她說完那番話後，她就一直是那種出神的狀態，太和未來去看她也沒什麼反應。

雖然她的身體還很虛弱，但如果是單純操控金雀花號移動到還是可以承受，另外莓也對其他兩台franxx吩咐過要隨時注意金雀花號的狀況。

順道一提，金雀花號因為在跟9's的戰鬥中弄丟了武器，所以現在除了厚重的鐵甲以外幾乎沒有武裝。

莓最後一次環顧大家，點點頭。「那麼，出發！」

*

因為昨天已經走過一次了，而且還有陽光照明，這次他們的旅程意外的快，大裂谷的樣子在眼前一下子就放大好幾倍。

也因此，能清楚看到是什麼東西在等待他們。

「出現了。」太嘶啞的說到。

大裂谷下方聚集了一群叫龍，從最基本的球形到跟franxx差不多大小的都有，牠們都露出兇狠的表情警戒著到來的franxx，似乎隨時準備血戰。

「大家，小心一點。」未來的聲音也很緊繃，青葙號的爪子抖了幾下，但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從小到大的教育和之前經歷的各種生死關頭都本能地警告著他們自己面對敵人，光是要壓抑下這種衝動與不安就有點困難了。

莓看向位於叫龍群中央最明顯的身影，是一條蛇。

跟當初把02送來的蛇差不多大小，但外型很明顯就能看出不同，頭部之後的頸部變的膨大扁平，感覺有點畸形。牠跟之前那條蛇一樣身上有許多破損，但清晰銳利的目光刺著他們，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牠們恐怕都死了幾十遍。

「那就是另一隻嗎？」莓把02舉到跟翠雀號的頭同高，悄聲問到。

「是啊。」02露出煩悶的表情。「比較麻煩的一隻。」

雖然不知道是怎樣的麻煩法，但莓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為牠們已經來到叫龍群前方不到三百公尺的地方，並且停了下來。

「大家，往後退一點。」莓首先說到：「等一下我會和五郎離開翠雀號進行談判。」

大家沉默著照做，除了來自青葙號擔心的眼神外，沒有人發出反對的聲音，莓在他們出發前就已經先說明她會怎麼做了，雖然太、未來和純位數多少放不下心，但莓堅持如果不這樣的話談判很難持續進行。

莓和五郎和看一點，點點頭，他們讓翠雀號半跪下來，把02舉到與頭同高後，同時停止操控，並且打開臉部的艙門。

莓和五郎緩緩走出翠雀號的駕駛艙，站在臉部艙門上面對著叫龍群，盡可能露出堅決的表情。

「如同昨晚我所交代的事情一樣，我們為了同伴而來。」莓首先開口，盡可能大聲說到：「請問叫龍公主和我們的同伴在哪裡？」

「吼～」

「嘰嘰嘰！」

「嘶嘶嘶嘶～」

叫龍群有點躁動起來，對著他們發出不懷好意的聲音，不過遲遲沒有攻擊，似乎是某個……力量在禁止牠們。


「現在吾不會讓他與汝等見面。」當時出現在戰場上的聲音再度在腦海中響起，明明只有幾天，卻讓人有種很久以前的感覺。「汝等所謂的『夥伴』很安全，吾能承諾這一點。」


巨蛇從叫龍群中緩緩滑出，雙眼謹慎地盯著他們，牠的面貌隨著接近而逐漸變大，讓兩人承受很大的心理壓力，旁邊的02則是露出憤恨的表情瞪著牠，但對方完全沒有理會。

似乎過了很久的幾分鐘後，巨蛇在翠雀號正前方前停了下來，頭移到與翠雀號同高的地方，甚至可以聽到來自巨蛇身體裡的某種脈動聲。

莓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巨蛇打開嘴巴，他們所謂的「叫龍公主」就在牠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