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訣-江湖險惡,臥虎藏龍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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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30
  我以為保險套的話題已經結束了,沒想到放學後,我又看見好多充了氣的保險套在走廊上飛。
  咦?這是什麼情形?我揉揉眼睛,一顆保險套氣球彈到我頭上,這不是幻覺。
  在保險套氣球的包圍中,有個肥肥短短的身影,正奮力地吹著保險套,臉頰因此漲紅。
  「……你在幹嘛?」
  「吹保險套啊。」阿鰻說。
  「我是問你吹保險套要幹嘛!你吃飽太閒啊!」
  「今天是嘉華生日,我想送他個小禮物,就跟敏敏要了剩下的保險套。」
  「啊?」
  嘉華,是那個嘉華沒錯吧?就是我們學校唯一的美術老師。
  「欸你不要光看,也過來幫忙吹啊!」阿鰻突然大吼。
  「靠么咧,鬼才要吹!」
  「你不想讓嘉華開心一下嗎?」
  「就算他再怎麼喜歡講黃色笑話,也不會高興的好不好?誰看到保險套在天上飛會高興,那個人一定不是瘋子就是白痴。」
  我忍不住反駁,不管阿鰻怎麼想,至少在我心中,嘉華是個很正常的人。
  他雖然是教美術的,可是對歷史也很熟悉,我想可能是因為許多名畫都是以神話或歷史事件當主題。光是一幅《最後的晚餐》,他就可以講整整兩堂課,在我知道原來猶大的身後藏了一隻拿刀的手的時候,真的對達文西佩服到五體投地。
  但是,這並不是重點。
  嘉華有個綽號,叫矮版費玉清。
  不是因為他很會唱歌,而是他超會講黃色笑話。
  忘記是怎麼開始的了,好像是有一次上課大家昏昏欲睡,嘉華就說他要講笑話給我們聽。我們對老師的笑話都沒什麼期待,因為大部分都是比早餐店飲料杯還冷、跟BBS論壇差不多老的梗。
  But,人生就是這個but。
  嘉華拿起麥克風,清了清嗓子:「這是我當兵的時候發生的事,你們都知道嘛,那是最渴望異性的年紀,偏偏被丟到一窟全是臭男人的破地方,待久了大家都心癢難耐、慾火焚身,就在這個時候,我上舖的那個兵在營區裡一個隱密的角落發現了一棵樹,樹上有個大小剛好的樹洞……」
  大小剛好的樹洞是啥?有人竊竊私語。
  「於是,我的上舖此後每天晚上都會消失一段時間,然後再帶著滿足的表情回來……某天晚上,他照例去樹洞那裡發洩,第二天早上才發現,那棵樹居然已經被砍掉了!他驚恐不已,這樣的話,他昨天晚上『用』的『樹洞』,到底是什麼?後來不知道是誰告訴他,那天晚上,有人看到連長往那棵樹的方向去了……」
  講到這裡,阿鰻哄堂大笑,其他人看他笑,也陸陸續續跟著笑,我很懷疑他們到底聽懂了沒有,但是對我來說,這與其說是黃色笑話,根本就是恐怖故事嘛!害我從此之後看到樹洞都會胡思亂想。
  從那以後,男生們每堂課都會要求嘉華講笑話,嘉華每次都說「這是最後一個」然後下次照講,有一次講到一半還被路過的校長聽見(他跟校長是好朋友),嚇得嘉華趕忙解釋說我們只是在聊大衛像。
  這樣的嘉華,理所當然跟阿鰻很合得來,因為他們骨子裡都流著黃色的血。
  每次上美術課,阿鰻就會把椅子拉到講台邊,坐在比第一排更前面的地方,瞪著他的牛眼目不轉睛地聽課。有時候他還會摸嘉華的小腿(或大腿),一邊用很噁心的聲音喊嘉華的名字。
  如果是別的老師,大概早就巴下去了,但嘉華不一樣。
  他會用更噁心的聲音說:「阿鰻,回座位坐好~」
  然後阿鰻就會說:「不要~」
  這樣的對話每次上課都要不厭其煩來一遍甚至好幾遍。
  所以我可以理解阿鰻為什麼這麼重視嘉華的生日,但我依然不認為嘉華會喜歡飛舞的保險套。但是,我還是幫忙阿鰻一起把吹好的保險套綁一綁,帶到他的辦公室了。
  推開門的瞬間,我就知道我錯了。
  嘉華笑得超開心。
  超級開心。
  我愣愣地看著嘉華把那些保險套氣球綁在自己的辦公桌旁邊,因為那裡面灌的是阿鰻吹出來的氣,所以當然不會飄,只是病厭厭地拖在地上,但他還是很高興。
  「第一次有學生送我生日禮物欸!你們好貼心喔!」
  嘉華笑瞇瞇地說,然後擁抱了我們,阿鰻朝我眨眨眼,意思大概是,你看,我就說他會喜歡吧!
  嗯,看來跟阿鰻聊得來的人,都不是正常人。

  我們離開辦公室,夕陽已經西下,把整條走廊照得紅通通的。阿鰻說他要回家看直播就先走了,剩我一個人在走廊上漫步。我忽然沒來由地感傷起來,學校裡有像天山老妖的妖魔鬼怪,但是也有像敏敏和嘉華一樣的好老師,我本來以為過千帆應該是屬於後者,沒想到,他竟然是個罪犯……
  那天下午,我們在噴水池邊的對話又浮上腦海。

  「我只是在想──當魚好像很輕鬆,如果我是魚就好了。」
  「看來我們是道中同人啊。」
  「蛤?」
  「曾經我也想當一隻魚,徜徉在江湖之中,殊不知等我真正理解江湖,才發現這是一淌深不見底的渾水。」

  會說出這種話的過千帆,莫非真的有比吳盼盼所說的更黑暗的過去嗎……?
  「許飛!」
  「咦?」
  我一轉頭,過千帆以非常標準的站姿站在走廊的欄桿上,正面露微笑看著我。
  「過……老師?」
  「許飛,在下看你一臉愁雲慘霧,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如果遇到困難,請一定要告訴在下,千萬不要自己憋著。」
  過千帆跳了下來,走到我旁邊與我並肩,我們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好長,幾隻鳥飛過去,呀呀地叫著,應該是喜鵲吧,我們學校很多喜鵲。
  「許飛,你還好嗎?」過千帆用不同以往的溫柔口氣問。
  「很好啊。」
  「哈哈,你可能騙得過別人,但騙不過在下。在下知道你有煩惱,不需要因此而羞愧,畢竟人生那麼長,哪有可能一帆風順?大方地說出來,在下或許能替你分憂解愁。」
  「……我沒事啦!」
  我忍不住大聲反駁,過千帆的表情動都沒動,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他不是微笑就是大笑就是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這是他真正的性格嗎?就算再怎麼樂天,應該也會有生氣、難過的時候吧?怎麼可能一天到晚都在笑?現實人生又不是漫畫,不可能會存在那種極端個性的人吧。我越想越不對勁,過千帆這個人很不自然。
  「老師。」我鼓起勇氣:「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們?」
  過千帆忽然不笑了。
  我乘勝追擊:「你……殺過人嗎?」
  「你認為呢?」
  出乎意料,過千帆居然這樣回答我,我有些慌,沒說話。
  「在下不會辯解,但,時間會證明一切。」
  過千帆說完,又跳上欄桿,雙腳一蹬,不知跳到哪裡去了。
  我獨自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一陣風吹過來,把我吹得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