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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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29
再一次醒過來,明亮的陽光直射著嫣棠的雙眼,刺眼的讓她有些睜不開雙眼,這時,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味飄入了她的口鼻,待一段時間習慣了周遭的光線後,她緩慢地睜開了雙眼,她這才發覺自己身在一個廂房之中,並且躺在了一張舒適的床鋪上。
「妳終於醒了!」
「慕雲?」嫣棠以為來人便是那個她思念之人,卻在看到聲音的主人後,略感失望。
「你在喊誰?」原來,來者是凌波。
嫣棠看著凌波,有些焦急地問:「慕雲在哪?你可有看到慕雲?」
「嫣棠仙子,你在說誰呢?這裡沒有人喚作慕雲啊?」
嫣棠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又連忙地問:「你沒有看見慕雲?那是誰把我帶下山的?」
「還能有誰?當然是你的師父及師兄們啊。」景碩從門口走入,手裡還端著湯藥,口中碎碎念著:「這臭丫頭也是夠狠心,醒來的時候居然叫著別人的名字,她不知道我們趕到的時候,嚇成什麼樣了嗎?」
「三師兄?你怎麼下來人間了。」嫣棠本想坐起,卻發現自己身上纏滿了棉布,她竟被這些棉布纏得難以動彈。
「還想動?妳不許動,哪也不許去。」三師兄將嫣棠的頭扶起,想要餵她喝下湯藥。
突然此時,嫣棠的房門又開啟了,是大師兄庭淵及二師兄鈺熹走了進來。
「醒了?可有哪裡不舒服。」庭淵走到了嫣棠的床邊,關心地問。
「我早就說過她這兩天便會醒,就你們不相信。」景碩賭氣地說完後,又轉頭向嫣棠說:「妳要是再不醒來,大師兄二師兄會把我剁了餵魚的。」
「我睡了很多天?」
「整整七天了。」景碩睜大了眼睛,露出一臉欲哭地模樣,又道:「妳都不知道,我這七天受了多少委屈。」
「鬧夠了沒?出去,吵到師妹休息了。」庭淵對景碩冷眼著說。
「好拉,三師兄,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這條命都是三師兄的妙手回春。」嫣棠欲伸出自己雙手,給景碩一個擁抱,然而她才剛移動右手,便是一陣劇痛從右肩傳來,痛得嫣棠眉頭都皺了起來。
「師妹,我說過不能動的,你右肩膀上的骨頭全碎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重新接好的,妳不能隨便動來動去。」景碩緊張地說著。
嫣棠舉起的手,被庭淵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了被窩中,嫣棠此時看著床邊站著一群男子,一個個面露擔憂地看著她,她突然感到一絲尷尬,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隨便想了話題發問:「所以,是你們跑到崑崙山去把我帶出來的?」
「不是我們還能有誰?」景碩想到剛剛她喊著別人的名字,又一陣氣憤地說:「你以為是剛剛你口中喊的那個人嗎?」
「你們沒有看到他嗎?是一名男子,我最後的記憶裡是有看到他的。」
「你在受完七道雷劫後我們就趕到了,那裡沒別人了,除了那個人間掌教。」庭淵說著。
嫣棠聽見庭淵所言,感到十分地詫異,她焦急地又問:「可我沒有擋下第七道天雷啊,是他替我擋的,你們若及時趕到,怎麼可能沒見到他?」
「那裡沒有別人了,第七道天雷是妳自己受的。」庭淵皺眉說著。
「師妹,妳當時是不是看到幻覺了,都怪我們……都怪我們沒有及時趕到,讓妳傷得這麼重,還獨自身負雷劫。」景碩邊說,邊哭了出來。
「 幻覺?」我看到的,是幻覺嗎?
「我……我當時看到妳倒在血泊中,我還以為妳已經……我還以為妳已經沒氣了。」景碩越哭越大聲。
對於慕雲的事,嫣棠本來還有些難過,結果看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景碩,她不爭氣地竟笑了出來,道:「好了,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
被景碩的哭聲弄得煩躁得很的庭淵,這時對著景碩怒斥了一聲:「你若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就快出去。」
看著景碩漸漸地收斂起自己的眼淚,嫣棠轉頭向庭淵問道:「師父也來了嗎?」
「師父來了,不過看妳脈象平順不少,便回去了,他去向天君說明崑崙山的事。」
「喔。」嫣棠點點頭,又問:「那崑崙山後來……怎麼樣了?」
「顧長生死了,死在那個洞穴之中,看起來是被雷劈死的。」庭淵平淡地說。
「那……那四周那些上古兇獸呢?」
「天宮來人,把那些都帶回上界去了。」
「喔……」
之後,他們看嫣棠沒事後,又各自離開了她的房間,讓嫣棠再好好地睡一覺,然而嫣棠卻在床上輾轉難眠,她自己心裡深處深信著她所看到的,並不是幻覺,而是真的慕雲,因為她記得清清楚楚,自己沒有被第七道雷給劈中。
但為何慕雲要前來幫她,卻又不願意與她再相見?
他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為什麼不願意見她?
一夜,難眠。
「我還沒問過你,你是怎麼跟方令雪認識的,你化形之時,方令雪應該已經死了,或已經重病,你們是怎麼相識的?」次日,凌波在房中照顧著嫣棠時,嫣棠好奇的問。
「她以前常常來月明湖賞夜景,常常坐在我的身側,我那時還是朵水仙花。」
「她常常心事重重,又常常十分哀傷,總是在我這坐了許久,可能是沒有其他知心之人的緣故,她總是對著我這朵水仙,述說著她的煩憂事。」
倘若,你是個人,那該有多好?那就不會只是我靜靜地說著了
你知道嗎?
水仙花在民間,又被稱作是凌波仙子,有許多關於水仙花的傳說,你說,你會不會真的是個凌波仙子呢?
「我就這樣靜靜地聽著她說,聽著她哭,聽著她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從她還是那翩翩的少女,到成熟的婦女,到年老的老婦。」
「突然有一天,她開始病得起不了身,再也不能來到月明湖賞夜光,我便開始努力幻化成人型,而最終,我也成功了。」
他幻化成人型後,便走進了方令雪的房中,看到了那心心念念的容顏,那是張蒼老到不能再老的容顏。
「你……是誰?」方令雪在床上,用滄桑又顫抖的嗓音,問著。
「凌波。」他回答:「我是凌波。」
「凌波……你變成人了?」
「是。」
「真好,真好,你和我想像中的樣子,一模一樣。」方令雪笑著說,而後,她卻又用顫抖的手,摸向她自己的臉龐,沙啞地說:「可我,肯定跟你所想的,不一樣了。」
「妳和我所想的,一模一樣,分毫不差,令雪。」凌波以極為認真的口吻,臉上帶著一絲微笑,說著。
「是嗎?」方令雪臉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倏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看著凌波,焦急地說:「你必須幫我。」
這時,凌波嘴上的笑容消失殆盡,一臉沉重地說:「我知道,所以我來了,費了一段時間,幸好來得及。」
「我只相信你。」方令雪從枕下,顫抖地拿起一把短刃,而凌波則是幫助方令雪掀開了她的棉被,拉開了她衣衫。
方令雪的眼神十分堅定,她顫抖的雙手沒有一絲猶豫,拿著短刃,快速地在她腹中劃出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嫣紅的鮮血飛濺而出,沾上了凌波了臉龐,她沒有發出一絲痛苦的聲音,就好像她絲毫沒感覺到疼痛一般。
她顫抖地伸出手,從她的腹中取出了一個用棉布包裹的物品,棉布稍稍露出了裡頭的一角,那是塊有著奇怪銘文的鐵塊,方令雪將鐵塊交給了凌波,虛弱地道:「毀了它,不能讓它落入他人之手,不能讓它落入我師兄的手裡。」
「我定會讓這東西消失在人界,絕對沒有人找得到九州,妳可以放心。」凌波握住令雪滿是鮮血的雙手,說著。
「真好,我能見到你一面。」方令雪終於又笑了,笑得那樣自然,笑得那樣快樂。
「真好,我有你。」方令雪閉上了雙眼,帶著笑。
凌波陷入了一陣回憶之中,回過神來,他看著嫣棠,又道:「我後來就將那個鐵片給搗碎了,扔入月明湖中,之後便離開了崑崙山。」
「看樣子,方令雪是真的早就發現了他師兄的狼子野心。」
「她以前常常說,顧長生從小就極為聰慧,是個很好的人,只是後來一個念頭想偏了,便走歪了。」凌波說完,便喝了一口茶,看似不以為意一般。
「是我害妳陷入這樣的危機之中,險些害妳喪了性命,真是對不起。」凌波突然道。
「也不是你害我的,是我自己多管閒事罷了。」嫣棠笑著說,而後她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那個什麼王的世子和那個襄王怎麼樣了?」
「他們都沒事,也都平安下山了。」凌波說著:「其實,那個安南王世子也在這個客棧中,他堅持要見上你一面才肯離開,但你幾位師兄皆不肯,不想要一個凡人打擾妳休息。」
「啊?他還在啊?」嫣棠震驚地說。
「是啊。」
「不然,你讓他進來一下吧,他一直不願走也不是個辦法……」嫣棠尷尬地說。
那安南王世子一走進她的床邊,便是給嫣棠行了一個大禮,道:「葉忠多謝嫣棠仙子的救命之恩,葉忠無以為報。」
「你也看到我身體無大礙了,快些返家吧,別讓你家爹娘擔憂。」
「仙子,還望仙子讓我在這裡報恩吧,我家雖不能比得上皇家,但也是當今數一數二的家族了,我定能夠替仙子做些事的。」
「報恩就不必了,救你並非我本意,只是我的舉手之勞,你實在不需介懷,你今日便忘了崑崙山之事,回去家中好好過吧。」
「仙子,收留我吧。」
「安南王世子,你是人,我是仙,我們本不該有任何交集,我也不該救你,插手你的運勢,我已是觸犯天規,你莫要再糾纏下去讓我難辦了。」嫣棠一板正經地說。
「那麼我若今日離去,今後我們便不會再相見了?」
「是。」
安南王世子聽到嫣棠的回應後,露出了一絲落寞的神色,然而,他不死心地接著又道:「仙子,我家就在慶南,慶南人人皆知安南王府在哪裡,倘若仙子未來經過慶南,定要來我府中坐坐,我等著仙子前來,不論多久都等。」
告別了嫣棠,安南王世子終於甘願離開這間客棧,回到慶南。
而在養傷的日子,嫣棠都被景碩狠狠地綁在了床上動彈不得,每日不是食物,就是湯水補品的一直往她嘴裡送,都說是要讓她養骨頭,起初還覺得師兄們大驚小怪地很好笑,然而過了數天,才發現他們是認真不讓她離開床鋪,甚至是連動一下都會被制止後,嫣棠發覺自己完完全全已經沒有任何自由,才開始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師兄,也已經一個月了,我也差不多……可以下來走走了吧?」
「胡說,你的骨頭至少還得再養上一個月,否則你今後連提把剪刀都有問題,更別說再舉劍了。」
「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些?」
「就當作給你的懲罰,這已經算輕了吧。」若水真君的人尚未到,聲音倒先到了。
「師父!」嫣棠看到若水真君緩緩從門外走來,開心地輕喚了一聲。
「我早說過你若是逞強,我便打斷妳的腿,這次就當是個警惕,讓妳知道行動不良的痛苦。」
「此事是我錯了嘛……」
「這次,崑崙山事大,我們在裡頭至少找到了十三頭上古兇獸,一百零三副人類屍首,天君震怒,現在整個天宮都在徹查此事,妳那個花妖朋友也被叫上去問話了。」
「這不關凌波的事啊,應該不會波及到他吧?」
「不會,他只是叫上去問話而已,倘若你不是被我們硬是扣在這裡養傷,怕也早已被帶回天宮細細盤問了。」
「可我把我所知道的事情,都早已告訴師父您了啊,為何還要再找我問話?」
「他們現在對此事的調查毫無進展,自然把念頭放在當事人身上,顧長生被你所殺,他們便想著你可能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那不然,我就上去一趟,跟他們說清楚就好了。」嫣棠想,這樣她就能有正當理由起身離開這個牢籠了,這不是正好?
「不必了,為師已經跟他們說了,就算抓不到兇手,也不許打擾妳修養。」
「不打擾啊……我不覺得打擾……」
「好了,為師看妳這般有精神,景碩又將妳照顧得十分得宜,便也就放心了,為師還有事,先回天界了。」若水真君作勢起身離去。
「師父,你讓三師兄……稍微讓我活動一下嘛……」嫣棠
聞言,若水真君轉頭看向嫣棠,露出一臉裝傻的樣子,道:「為何?我覺得景碩將你照料得十分得宜啊。」
說完,若水真君本想離去,但好像突然又想起些什麼,又再一次回頭,道:「我這次有事要吩咐鈺熹,你們二師兄我一併帶走了。」
這幾日,嫣棠始終是過得很憋屈,她的移動範圍始終侷限在小小的床鋪之下,然而比較好的是,有鑑於嫣棠的逐漸好轉,庭淵讓百花山上的姐妹下來探望嫣棠。
而百花上仙的前來,本來是要告知她,她預備讓其他姐妹代行他的人間職責,但嫣棠聞言後,堅決地說自己能夠獨自完成此次任務,不需要其他姐妹代勞,雖上仙始終不明白,為何她如此執意要自己完成這個任務,但看嫣棠的態度如此堅硬,便就順了她的意。
「嫣棠,妳現在真的已經是上仙了嗎?」小桃好奇地問。
「廢話,嫣棠可是熬過了天劫,這修為都大幅提升了,自然是上仙了。」白鷺說。
「嫣棠現在可是我們百花山,第二個上仙了。」雨梨笑著說。
「妳們都不知道,這幾日紅蓮及蕓杏的臉,那可是難看得要命,看這百花山以後,她們還敢不敢以為自己是老大。」小桃笑得得意又奸詐。
「姐姐,妳快從頭到尾跟我們說說,你在崑崙山上遇到的事吧,這雖然天界都傳得沸沸揚揚了,但我還是想聽姐姐說一遍。」芍藥在旁邊表露出一臉地期待。
「好啊,那大家快拿板凳坐下,準備好果子茶水,待我細細道來,這可是十分精彩的。」嫣棠將故事講得抑揚頓挫,精彩萬分,從她遇見劉刺史的二公子說起,一直講到天雷來襲之時。
「我看那個顧長生,遭受兩下雷擊後,已經是神智不清,毫無招架之力,我知道他大勢已去,心中那是激昂不已,我那時便對他說:『我先前叫你說說自己的遺言,你偏不聽,看看你,沒得說了。』」
嫣棠手舞足道地說到這裡,她看著大家一臉即為崇拜她的樣子,嫣棠得意極了。
「接下來呢,接下來呢?」小桃激動地問。
「接下來?第三道天雷後,這顧長生就沒了接下來的故事了啊,他口吐鮮血,當場就沒了。」
突然,嫣棠的房門打開,庭淵拿著湯藥走進來。
當庭淵一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拘謹地站了起來,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嫣棠知道她們總是覺得她的大師兄怪可怕的,看到這一幕,嫣棠突然偷笑了起來,對著庭淵說:「大師兄,我正在說著我在崑崙山的事呢。」
「嗯。」庭淵拿著藥走到床頭,雨梨一見,便隨即向前接過藥碗,一口一口的餵嫣棠喝下。
「嫣棠,接下來呢?還有四道雷呢。」看著嫣棠慢慢將湯藥喝完後,她等不及地問。
「那四道雷自然是……我全受了啊。」嫣棠尷尬地說著:「躺在地上,接得很是狼狽。」
「我那時…就想起就想起妳們,想著我若是沒了,妳們這些傢伙肯定會把我埋的酒全部喝光,我一想就受不了,就發誓自己就算用爬的,也得爬回來。」嫣棠開玩笑地說。
大家聞言大笑不已,就連庭淵的嘴角也微微上揚,空氣裡蔓延著一股歡愉的氣息。
終於,嫣棠養傷的日子終於也到了頭,這日,景碩前來將嫣棠身上那包得密不透風的棉布緩緩拆開,嫣棠這時終於像是解除了封印般,開心極了。
「若妳不是有我這師兄,妳這隻手肯定是廢了。」看著他細心接回的傑作,景碩得意得緊。
嫣棠將右臂隨意地動了動,沒有任何的不妥與不適,她立刻抱著景碩,開心地向三師兄答謝。
「妳是不是要緊接著去執行你花使的任務了?」景碩笑著問。
「是啊,我躺在床上兩個月了,這進度嚴重落後,須得加快腳步了。」
隔日,嫣棠就在庭淵及景碩的目送下,離開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