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不需要喔，博洋。」
本章節 5475 字
更新於: 2022-05-27
2154年2月2日，下午三點，商業中心B區
李博洋帶弟弟，去頗有名的傢具用品連鎖店。這段時間，李晴煬經歷了許許多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吃麥當勞，被漢堡裡的酸黃瓜嚇到；第一次搭乘大眾運輸，辦了第一張交通卡；第一次自己買東西，知道有「買一送一」這種事；第一次被不認識的大嬸問路，還被大嬸誤以為是女孩子……
李晴煬討厭人多的地方，因為讀心術會讓他聽到心聲，很吵，對大腦也是很大的負擔；如今有了那副耳機，他可以出門，像正常人一樣走在街上。
俗話說，真正出了家門，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從小到大，他就是十一塔的小少爺，然而，其實他什麼都不會，連手扶梯也不會搭。
「好累……」
結束完一整天的採買，李晴煬癱在休息區的椅子上。沒想到自己的體力這麼差，逛完賣場都覺得累，不論身或心。
「唉，弟弟，你真的很弱耶。」
結完帳（高宇維的錢），李博洋走到附近的販賣機、買了兩瓶飲料。他用飲料冰了冰李晴煬的臉，李晴煬連鐵鋁罐的拉環都打不開，李博洋忍不住露出「沒救了」的表情。
「……哥。」
「嗯？」
「我會不會，被宇維少爺瞧不起？」李晴煬用很疲累的眼神，看著天花板說。
「哈哈！不過是逛賣場，你太誇張了。每個人都有當菜鳥的時候，只要撐過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很好的。」
李博洋試著安慰他，但李晴煬高興不起來。打從清醒，他拿不出以往的自信，這讓他很氣餒，不知道自己能帶給高宇維什麼。
另一方面，李博洋收到來自雪檸的訊息。他靈機一動，想到一個點子。
「弟弟，出現很嚴重的事情了。」
李博洋突然說，李晴煬連忙回神。原本以為發生大事，結果李博洋告訴他：「MIO迷路了，就在這座賣場。」
「……啊？」
李晴煬非常疑惑。李博洋露出無奈的表情，邊嘆氣邊說：
「MIO要來找我們，但她方向感不好。大嫂查過她的座標，確定她人就在這，叫我們把MIO帶回去。」
儘管買了很多大型傢具，但透過天賦，李博洋把買好的東西都傳送回家，他們現在兩手空空，找人並不麻煩。
雖然畏懼MIO，但她也是神與畜，不能放著她不管。李晴煬問哥哥：「她在哪一層？」
「有，但我不告訴你。」
李晴煬滿頭問號。好像在玩遊戲，李博洋露出超級興奮的笑容，興奮到旁邊不認識的小孩都嚇哭了，因為他的臉很可怕。
「弟弟，還記得我們當時的賭約嗎？」李博洋突然說。
「賭約？」
「跟我睡覺的那個，你不會忘了吧？」
李博洋一說，李晴煬立刻罵髒話。
沒錯，失憶時，他和李博洋打賭：回復記憶的自己一定很想加入神與畜。事實證明，李晴煬輸了。按照約定，他必須陪李博洋睡覺，還是同床共枕的那一種。
為什麼要打賭這種事情……李晴煬好想撞牆自殺，此刻的臉色非常難看。
「這是你扳回一城的機會。弟弟，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李博洋坐到他旁邊的位置，笑著說明：
「我給你三十分鐘。如果你能在三十分鐘內找到MIO，我們的賭約就一筆勾銷；反之，你不只要陪我睡覺，還要陪我睡一個月！如何？」
「三十分鐘！？」
李晴煬激動到跳起來。這遊戲對自己太不利，他立刻反彈：「商場這麼大，你要我在這麼多人中找出那小鬼？我連電扶梯都不會搭啊！」
「噓……弟弟，這麼丟臉的事不要說這麼大聲，大家都聽到了。」
果然，周遭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朝這邊看來。李晴煬當下好想死，真想學鴕鳥、把頭埋到土裡。
「弟弟，這個世界不會等你。身而為人，每天都要挑戰自己不會的事。你必須無時無刻，都要有上場殺敵的準備。」
李博洋喝著飲料。畢竟是出家人，說道理時，會散發難以言喻的氣場，讓人覺得很有說服力。
「你克服萬難、加入了我們，這個過程值得讚賞，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你要盡快成為能被宇維少爺託付的人，不論用現在的樣子，或以前那個殘暴的小少爺。」
李博洋不是用哥哥的身分在跟他說話，而是一個前輩、一個神與畜的幹部，表情比以往都要嚴肅。
「當然，如果你這麼想跟哥哥睡覺，我也是很歡迎喔！」
──但只維持幾秒。說完，李博洋立刻換一張臉，嘲諷李晴煬：
「找出MIO，是一件不用殺人、也不用擔心被殺的事。你如果連這個都克服不了，真的會被宇維少爺瞧不起喔！」
「……。」
李晴煬很不甘心。哥哥說得很對，也符合他此刻的心情。
滴水之恩，湧泉以報。在賣場找人，是能多難？高宇維為他賠上一隻眼睛，難道不值得他付出一切？
「三十分鐘內找到，就行了？」
李晴煬雙手握拳。那個下定決心、豁出去的眼神，看得李博洋很滿意。
「很好，就是這樣。」
李博洋拿出手機，現在是下午三點半。他告訴李晴煬：
「四點時，我會直接用我的天賦、傳送到MIO的所在地。如果我過去後沒看到你，就是你輸了。」
「OK。」
李晴煬接下挑戰。正當他準備離開時，李博洋從後面揪住他的領子，李晴煬嚇了一跳，「幹嘛？」
「計時前，貼心提醒兩件事。」
李博洋露出大大的微笑。
「第一，MIO穿著紅色和服，樣式跟你之前看到的一樣；第二，賣場的入口在樓上，不能直接從收銀台衝進去，你這沒常識的傢伙。」
「……。」
李晴煬掙脫李博洋的手，一臉尷尬地朝手扶梯走去。
商場的動線是由上往下。前往入口前，李晴煬得先搭電扶梯，過程就不多說，反正他一直摔跤，還被路人關心。遠方傳來李博洋的嗤笑聲，這哥哥真的很過份。
在外人眼裡或許好笑，但李晴煬真的是拚盡全力、才走上了電扶梯。抵達商場入口時已經三十八分，他竟然花了快十分鐘、在那愚蠢的電扶梯上！他的腳摔出瘀青，幸好沒有流血。
「該死，要從哪開始找……？」
只剩二十二分鐘，就算用跑的，也無法把商場跑完一輪。他需要明確的線索，但除了MIO的穿著，他什麼也不知道。難道要一個一個問路人？不行，那效率太差！一定有更好的方法。
走在琳瑯滿目的賣場，架上的玻璃杯、餐具、廚具彷彿都在嘲笑他。李晴煬告訴自己冷靜。李博洋會設計這個遊戲，一定有他的原因。
「……！」
來到傢具展示間，這裡充滿各式各樣的臥室佈置。李晴煬經過一面鏡子，一看見鏡中的自己，他忍不住停下腳步、盯著自己耳朵上的東西，恍然大悟。
耳機。
他一直，戴著高宇維給他的耳機。
「對了，天賦……！」
左耳讀心，右耳解心。就像用瀏覽器搜尋，他能窺探每個人的內心，並以「聲音」為出發點，找出人們腦中的記憶。如果他能在這，搜尋人們「小女孩」、「紅色」、「和服」的記憶，就能確定MIO的所在位置。
不過，商場這麼多人，實行起來一定有難度，但李晴煬想不到其它方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
現在時間：三點四十二分。他深吸一口氣、摘下右耳的耳機。下一秒，大量的聲音灌入他的腦中，李晴煬「唔！」了一聲、扶著牆壁，一隻手摀著頭，冷汗直流。
「叮噹──叮噹──叮噹──」
「砰！砰！砰！砰！砰！」
「呼──呼──呼──」
「隆隆……隆隆……隆隆……」
「窸窣──窸窸窣窣──窸窣──窸窣──」
「咻──磅！咻──磅！」
「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
太可怕了。他重新戴上耳機。就像大量數據灌入只有2GB的硬碟，李晴煬的頭差點爆炸，大腦無法負擔這麼多資訊。
「……。」
他的頭好痛，但李晴煬別無選擇。他不只要贏，也想為了高宇維變強，得到那個人的青睞、被他重用。
現在時間：三點四十四分。李晴煬站直身子，再次摘下右耳的耳機。排山倒海的聲音襲捲而來，李晴煬咬緊牙關，試著解讀每一個聲音。
「叮噹──叮噹──叮噹──」
「鐘聲響了，來看看，哪個沒用的東西又遲到了呀？」
「砰！砰！砰！砰！砰！」
「借錢不用還是不是！？來人啊，把這門給我爆了！」
「呼──呼──呼──」
「姊姊，嗚嗚……姊姊，妳一定要醒來啊，嗚嗚……！」
「隆隆……隆隆……隆隆……」
「這是……地震！是地震！媽！快跑！房子要垮了！」
「窸窣──窸窸窣窣──窸窣──窸窣──」
「妳有沒有聽到什……啊啊！你後面！啊啊啊啊啊！」
「咻──磅！咻──磅！」
「爸爸，我錯了！對不起……好痛！嗚……對不起，對不起！」
「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
「呀！討厭，這樣好色喔！你怎麼把她的衣服剪成這樣啦！」
他閉上眼睛，腦中閃過好多第一人稱的畫面。被羞辱的、被威脅的、被霸凌的、被傷害的……所有人的「恐懼」都來到李晴煬腦中。他額頭靠著牆，微微縮起身子，喃喃自語：
「紅色的……和服。」
李晴煬試著掌握主導權，不讓那些聲音顛覆自己。就像一條條零亂的線，他正試著用一根針，把它們全部串在一起；而不是讓線反過來，將自己纏得全身是傷。
「紅色，和服……小女孩……！」
那一瞬間，李晴煬好像突破了什麼東西──「恐懼」的聲音變小，取而代之地，是所有與「紅色」、「和服」、「小女孩」相關的聲音：
「有個小女孩。」
「欸，你看，那裡有個小女孩。」
「紅色的，沒看過的服飾。」
「和服？那是和服嗎？」
「小女孩怎麼一個人？」
「……在哪裡？」
確認完那些聲音，李晴煬好像在跟這些記憶對話，問他們：「她在哪裡？」
「呀，這個真可愛！」
「可以送給我哥的兒子。」
「瓢蟲造型的……妹妹一定會喜歡！」
「不可以，家裡的娃娃已經太多了！」
「……！」
睜開眼睛的剎那，李晴煬戴上耳機。現在時間：三點五十五分。李晴煬不顧自己痛到爆炸的頭，踉蹌地、奮力地，朝二樓的兒童區跑去。
◇◆ ◆◇
2154年2月2日，下午四點，商業中心B區
時間差不多了。
李博洋從椅子上站起，慵懶地伸著懶腰，好像一隻剛曬完日光浴的貓。他根本沒把勝負放在心上，單純想訓練李晴煬而已。
李晴煬的天賦，乍看之下沒什麼，卻有很大的發展空間。若發展得好，高宇維便能透過李晴煬、得到所有情報，世上再也沒有事情能瞞過高宇維。無論如何，都得讓李晴煬成為優秀的神與畜，這是李博洋的使命。
李博洋閉上眼睛，天賦啟動──周遭所有一切消失，李博洋進入一片白色的、空曠的、沒有邊際的空間；然後，他張開眼睛，白色的空間消失，人已經來到二樓的兒童區。
李博洋的天賦，叫「白色空間」，可以隨意創造、進入、離開這個白色世界，也能將其他人和物品傳進來、放出去，而且是任何地方──他能用白色空間，將東西送到任何地方，在外人眼裡就像瞬移。是很方便的能力。
李博洋很快就找到MIO。身穿紅色和服的女孩站在一堆娃娃前，心情非常好，一點也不像迷路的小孩。
只有MIO一個人。
李博洋左右張望，確認李晴煬不在，才緩緩走過去，開口：「妳好像很開心，我真是白擔心了。」
「啊，博洋！」
MIO從架上抓了一隻鯊魚娃娃，蹦蹦跳跳地跑到李博洋麵前，拿給他看。
「看！很可愛吧！」
MIO晃了晃鯊魚娃娃的魚鰭。李博洋蹲下身，搖身一變，從出家人變成幼稚園老師。
「哇，摸起來好軟，是要送我的嗎？」
「才不是！雪檸不是想要小寶寶嗎？MIO想送這個給小寶寶！」
「妳也想得太早，大嫂根本還沒懷孕啊。」
說完，李博洋拿出手機、掃了旁邊的QR code，將鯊魚娃娃加入購物車。李博洋只要按下「結帳」、線上付款，就能去領貨，但被MIO制止。
「不需要喔，博洋。」
下一秒，李博洋赫然看見──李晴煬拿著用塑膠套包著的鯊魚娃娃，從樓層的另一側走了過來，儼然是剛領完貨。
「晴煬已經結帳了！」
MIO把臉埋到鯊魚娃娃的白色肚子，幸福地說：「MIO很高興喔！要不是晴煬，MIO還在迷路呢！」
「……。」
李博洋非常驚訝，他以為李晴煬沒有通過考驗，結果卻相反──他不只在四點前找到MIO，還有時間幫MIO結帳。果然，李晴煬是「只要願意做，就能做得很好」的人，好到令人吃驚。
「你幾點找到她的？」李博洋驚訝地看著他手裡的娃娃，忍不住問。
「五十七分吧，想說還有一點時間，就去幫她拿。」
李晴煬把鯊魚拿給MIO，順便把她抱的那隻，拿回架上放好。
「從這裡去收銀台，要搭電扶梯哪。」
李博洋嘴上這麼說，但他知道，李晴煬這次往返收銀台，只花了三分鐘的時間。
「嗯，確實有電扶梯，但摔那麼多次，已經摔出心得了。」
李晴煬眨了眨眼，好像有什麼話想說。
「……哥。」
他抬頭，直視李博洋的眼睛。
「我記得，從地鐵站走來的路上，有個商店街。我想去那裡走走，可以嗎？」
「……。」
李博洋低頭，假裝揉眼睛，其實在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液體。幸好李晴煬沒發現他在哭。
「當然好啊。」
李博洋發自內心，微微一笑。
「你和MIO走後面，我來帶路。」
李博洋說完，便走到最前面，朝賣場的出口走去；另一邊的MIO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但李博洋開心，MIO也會高興。
「晴煬，牽手手，不然會迷路喔！」
到底是誰會迷路？心裡雖這麼想，但李晴煬沒有抗拒MIO的手，乖乖給她牽著。
「對了，晴煬。」
離開商場的同時，MIO突然抬頭，跟李晴煬說：「對不起，之前在小木屋時，好像嚇到你了。」
不是「好像」，是徹頭徹尾被嚇到。李晴煬沒有說出真心話，反而跟MIO說：「沒關係，我不在意了。」
怕歸怕，但真正成為神與畜、擁有同樣的身分時，他發現MIO就是個小孩，而且，MIO比赫密士禮貌，也沒李博洋怪裡怪氣。
「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來問MIO喔！MIO比博洋厲害多了！」MIO拍拍胸口，自信滿滿地說。
「是是是，妳最厲害、最厲害。」走在最前面的李博洋附和。
這是李晴煬第一次，當面看他們的互動方式。李博洋疼MIO，MIO喜歡李博洋，卻不像普通的大人與小孩。李博洋編號3、MIO編號4，這兩人之所以排在一起，是高宇維覺得他們能成為好搭檔嗎？如果是，自己之後的搭檔──編號6的那個人──又會是誰呢？
「晴煬！晴煬！」
李晴煬的思慮被MIO打斷。他回神，發現MIO手裡拿著一個東西。
「這個，是MIO幫你換衣服時拿下來的，還給你！」
MIO拿著李博洋的銀製項鍊，也是李央當時送的那條，黑豹造型的項鍊。
──我在你心裡，又是什麼呢？
李央死前的那句話，立刻被那條項鍊喚回來。李晴煬緊緊閉上眼睛，想像李央的臉被他剪成一片片碎屑──強迫自己不要想起那個人。
「送給妳吧，我不要了。」
李晴煬低頭，黑色的瀏海遮住他的雙眼，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
「……噢，謝謝。」
就算是MIO，也知道李晴煬不太對勁。她看向走在前面的李博洋──明明聽到他們的對話，卻沒有回頭。李博洋一直往前走，好像不干他的事。
李博洋帶弟弟，去頗有名的傢具用品連鎖店。這段時間，李晴煬經歷了許許多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吃麥當勞，被漢堡裡的酸黃瓜嚇到；第一次搭乘大眾運輸，辦了第一張交通卡；第一次自己買東西，知道有「買一送一」這種事；第一次被不認識的大嬸問路，還被大嬸誤以為是女孩子……
李晴煬討厭人多的地方，因為讀心術會讓他聽到心聲，很吵，對大腦也是很大的負擔；如今有了那副耳機，他可以出門，像正常人一樣走在街上。
俗話說，真正出了家門，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從小到大，他就是十一塔的小少爺，然而，其實他什麼都不會，連手扶梯也不會搭。
「好累……」
結束完一整天的採買，李晴煬癱在休息區的椅子上。沒想到自己的體力這麼差，逛完賣場都覺得累，不論身或心。
「唉，弟弟，你真的很弱耶。」
結完帳（高宇維的錢），李博洋走到附近的販賣機、買了兩瓶飲料。他用飲料冰了冰李晴煬的臉，李晴煬連鐵鋁罐的拉環都打不開，李博洋忍不住露出「沒救了」的表情。
「……哥。」
「嗯？」
「我會不會，被宇維少爺瞧不起？」李晴煬用很疲累的眼神，看著天花板說。
「哈哈！不過是逛賣場，你太誇張了。每個人都有當菜鳥的時候，只要撐過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很好的。」
李博洋試著安慰他，但李晴煬高興不起來。打從清醒，他拿不出以往的自信，這讓他很氣餒，不知道自己能帶給高宇維什麼。
另一方面，李博洋收到來自雪檸的訊息。他靈機一動，想到一個點子。
「弟弟，出現很嚴重的事情了。」
李博洋突然說，李晴煬連忙回神。原本以為發生大事，結果李博洋告訴他：「MIO迷路了，就在這座賣場。」
「……啊？」
李晴煬非常疑惑。李博洋露出無奈的表情，邊嘆氣邊說：
「MIO要來找我們，但她方向感不好。大嫂查過她的座標，確定她人就在這，叫我們把MIO帶回去。」
儘管買了很多大型傢具，但透過天賦，李博洋把買好的東西都傳送回家，他們現在兩手空空，找人並不麻煩。
雖然畏懼MIO，但她也是神與畜，不能放著她不管。李晴煬問哥哥：「她在哪一層？」
「有，但我不告訴你。」
李晴煬滿頭問號。好像在玩遊戲，李博洋露出超級興奮的笑容，興奮到旁邊不認識的小孩都嚇哭了，因為他的臉很可怕。
「弟弟，還記得我們當時的賭約嗎？」李博洋突然說。
「賭約？」
「跟我睡覺的那個，你不會忘了吧？」
李博洋一說，李晴煬立刻罵髒話。
沒錯，失憶時，他和李博洋打賭：回復記憶的自己一定很想加入神與畜。事實證明，李晴煬輸了。按照約定，他必須陪李博洋睡覺，還是同床共枕的那一種。
為什麼要打賭這種事情……李晴煬好想撞牆自殺，此刻的臉色非常難看。
「這是你扳回一城的機會。弟弟，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李博洋坐到他旁邊的位置，笑著說明：
「我給你三十分鐘。如果你能在三十分鐘內找到MIO，我們的賭約就一筆勾銷；反之，你不只要陪我睡覺，還要陪我睡一個月！如何？」
「三十分鐘！？」
李晴煬激動到跳起來。這遊戲對自己太不利，他立刻反彈：「商場這麼大，你要我在這麼多人中找出那小鬼？我連電扶梯都不會搭啊！」
「噓……弟弟，這麼丟臉的事不要說這麼大聲，大家都聽到了。」
果然，周遭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朝這邊看來。李晴煬當下好想死，真想學鴕鳥、把頭埋到土裡。
「弟弟，這個世界不會等你。身而為人，每天都要挑戰自己不會的事。你必須無時無刻，都要有上場殺敵的準備。」
李博洋喝著飲料。畢竟是出家人，說道理時，會散發難以言喻的氣場，讓人覺得很有說服力。
「你克服萬難、加入了我們，這個過程值得讚賞，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你要盡快成為能被宇維少爺託付的人，不論用現在的樣子，或以前那個殘暴的小少爺。」
李博洋不是用哥哥的身分在跟他說話，而是一個前輩、一個神與畜的幹部，表情比以往都要嚴肅。
「當然，如果你這麼想跟哥哥睡覺，我也是很歡迎喔！」
──但只維持幾秒。說完，李博洋立刻換一張臉，嘲諷李晴煬：
「找出MIO，是一件不用殺人、也不用擔心被殺的事。你如果連這個都克服不了，真的會被宇維少爺瞧不起喔！」
「……。」
李晴煬很不甘心。哥哥說得很對，也符合他此刻的心情。
滴水之恩，湧泉以報。在賣場找人，是能多難？高宇維為他賠上一隻眼睛，難道不值得他付出一切？
「三十分鐘內找到，就行了？」
李晴煬雙手握拳。那個下定決心、豁出去的眼神，看得李博洋很滿意。
「很好，就是這樣。」
李博洋拿出手機，現在是下午三點半。他告訴李晴煬：
「四點時，我會直接用我的天賦、傳送到MIO的所在地。如果我過去後沒看到你，就是你輸了。」
「OK。」
李晴煬接下挑戰。正當他準備離開時，李博洋從後面揪住他的領子，李晴煬嚇了一跳，「幹嘛？」
「計時前，貼心提醒兩件事。」
李博洋露出大大的微笑。
「第一，MIO穿著紅色和服，樣式跟你之前看到的一樣；第二，賣場的入口在樓上，不能直接從收銀台衝進去，你這沒常識的傢伙。」
「……。」
李晴煬掙脫李博洋的手，一臉尷尬地朝手扶梯走去。
商場的動線是由上往下。前往入口前，李晴煬得先搭電扶梯，過程就不多說，反正他一直摔跤，還被路人關心。遠方傳來李博洋的嗤笑聲，這哥哥真的很過份。
在外人眼裡或許好笑，但李晴煬真的是拚盡全力、才走上了電扶梯。抵達商場入口時已經三十八分，他竟然花了快十分鐘、在那愚蠢的電扶梯上！他的腳摔出瘀青，幸好沒有流血。
「該死，要從哪開始找……？」
只剩二十二分鐘，就算用跑的，也無法把商場跑完一輪。他需要明確的線索，但除了MIO的穿著，他什麼也不知道。難道要一個一個問路人？不行，那效率太差！一定有更好的方法。
走在琳瑯滿目的賣場，架上的玻璃杯、餐具、廚具彷彿都在嘲笑他。李晴煬告訴自己冷靜。李博洋會設計這個遊戲，一定有他的原因。
「……！」
來到傢具展示間，這裡充滿各式各樣的臥室佈置。李晴煬經過一面鏡子，一看見鏡中的自己，他忍不住停下腳步、盯著自己耳朵上的東西，恍然大悟。
耳機。
他一直，戴著高宇維給他的耳機。
「對了，天賦……！」
左耳讀心，右耳解心。就像用瀏覽器搜尋，他能窺探每個人的內心，並以「聲音」為出發點，找出人們腦中的記憶。如果他能在這，搜尋人們「小女孩」、「紅色」、「和服」的記憶，就能確定MIO的所在位置。
不過，商場這麼多人，實行起來一定有難度，但李晴煬想不到其它方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
現在時間：三點四十二分。他深吸一口氣、摘下右耳的耳機。下一秒，大量的聲音灌入他的腦中，李晴煬「唔！」了一聲、扶著牆壁，一隻手摀著頭，冷汗直流。
「叮噹──叮噹──叮噹──」
「砰！砰！砰！砰！砰！」
「呼──呼──呼──」
「隆隆……隆隆……隆隆……」
「窸窣──窸窸窣窣──窸窣──窸窣──」
「咻──磅！咻──磅！」
「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
太可怕了。他重新戴上耳機。就像大量數據灌入只有2GB的硬碟，李晴煬的頭差點爆炸，大腦無法負擔這麼多資訊。
「……。」
他的頭好痛，但李晴煬別無選擇。他不只要贏，也想為了高宇維變強，得到那個人的青睞、被他重用。
現在時間：三點四十四分。李晴煬站直身子，再次摘下右耳的耳機。排山倒海的聲音襲捲而來，李晴煬咬緊牙關，試著解讀每一個聲音。
「叮噹──叮噹──叮噹──」
「鐘聲響了，來看看，哪個沒用的東西又遲到了呀？」
「砰！砰！砰！砰！砰！」
「借錢不用還是不是！？來人啊，把這門給我爆了！」
「呼──呼──呼──」
「姊姊，嗚嗚……姊姊，妳一定要醒來啊，嗚嗚……！」
「隆隆……隆隆……隆隆……」
「這是……地震！是地震！媽！快跑！房子要垮了！」
「窸窣──窸窸窣窣──窸窣──窸窣──」
「妳有沒有聽到什……啊啊！你後面！啊啊啊啊啊！」
「咻──磅！咻──磅！」
「爸爸，我錯了！對不起……好痛！嗚……對不起，對不起！」
「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
「呀！討厭，這樣好色喔！你怎麼把她的衣服剪成這樣啦！」
他閉上眼睛，腦中閃過好多第一人稱的畫面。被羞辱的、被威脅的、被霸凌的、被傷害的……所有人的「恐懼」都來到李晴煬腦中。他額頭靠著牆，微微縮起身子，喃喃自語：
「紅色的……和服。」
李晴煬試著掌握主導權，不讓那些聲音顛覆自己。就像一條條零亂的線，他正試著用一根針，把它們全部串在一起；而不是讓線反過來，將自己纏得全身是傷。
「紅色，和服……小女孩……！」
那一瞬間，李晴煬好像突破了什麼東西──「恐懼」的聲音變小，取而代之地，是所有與「紅色」、「和服」、「小女孩」相關的聲音：
「有個小女孩。」
「欸，你看，那裡有個小女孩。」
「紅色的，沒看過的服飾。」
「和服？那是和服嗎？」
「小女孩怎麼一個人？」
「……在哪裡？」
確認完那些聲音，李晴煬好像在跟這些記憶對話，問他們：「她在哪裡？」
「呀，這個真可愛！」
「可以送給我哥的兒子。」
「瓢蟲造型的……妹妹一定會喜歡！」
「不可以，家裡的娃娃已經太多了！」
「……！」
睜開眼睛的剎那，李晴煬戴上耳機。現在時間：三點五十五分。李晴煬不顧自己痛到爆炸的頭，踉蹌地、奮力地，朝二樓的兒童區跑去。
◇◆ ◆◇
2154年2月2日，下午四點，商業中心B區
時間差不多了。
李博洋從椅子上站起，慵懶地伸著懶腰，好像一隻剛曬完日光浴的貓。他根本沒把勝負放在心上，單純想訓練李晴煬而已。
李晴煬的天賦，乍看之下沒什麼，卻有很大的發展空間。若發展得好，高宇維便能透過李晴煬、得到所有情報，世上再也沒有事情能瞞過高宇維。無論如何，都得讓李晴煬成為優秀的神與畜，這是李博洋的使命。
李博洋閉上眼睛，天賦啟動──周遭所有一切消失，李博洋進入一片白色的、空曠的、沒有邊際的空間；然後，他張開眼睛，白色的空間消失，人已經來到二樓的兒童區。
李博洋的天賦，叫「白色空間」，可以隨意創造、進入、離開這個白色世界，也能將其他人和物品傳進來、放出去，而且是任何地方──他能用白色空間，將東西送到任何地方，在外人眼裡就像瞬移。是很方便的能力。
李博洋很快就找到MIO。身穿紅色和服的女孩站在一堆娃娃前，心情非常好，一點也不像迷路的小孩。
只有MIO一個人。
李博洋左右張望，確認李晴煬不在，才緩緩走過去，開口：「妳好像很開心，我真是白擔心了。」
「啊，博洋！」
MIO從架上抓了一隻鯊魚娃娃，蹦蹦跳跳地跑到李博洋麵前，拿給他看。
「看！很可愛吧！」
MIO晃了晃鯊魚娃娃的魚鰭。李博洋蹲下身，搖身一變，從出家人變成幼稚園老師。
「哇，摸起來好軟，是要送我的嗎？」
「才不是！雪檸不是想要小寶寶嗎？MIO想送這個給小寶寶！」
「妳也想得太早，大嫂根本還沒懷孕啊。」
說完，李博洋拿出手機、掃了旁邊的QR code，將鯊魚娃娃加入購物車。李博洋只要按下「結帳」、線上付款，就能去領貨，但被MIO制止。
「不需要喔，博洋。」
下一秒，李博洋赫然看見──李晴煬拿著用塑膠套包著的鯊魚娃娃，從樓層的另一側走了過來，儼然是剛領完貨。
「晴煬已經結帳了！」
MIO把臉埋到鯊魚娃娃的白色肚子，幸福地說：「MIO很高興喔！要不是晴煬，MIO還在迷路呢！」
「……。」
李博洋非常驚訝，他以為李晴煬沒有通過考驗，結果卻相反──他不只在四點前找到MIO，還有時間幫MIO結帳。果然，李晴煬是「只要願意做，就能做得很好」的人，好到令人吃驚。
「你幾點找到她的？」李博洋驚訝地看著他手裡的娃娃，忍不住問。
「五十七分吧，想說還有一點時間，就去幫她拿。」
李晴煬把鯊魚拿給MIO，順便把她抱的那隻，拿回架上放好。
「從這裡去收銀台，要搭電扶梯哪。」
李博洋嘴上這麼說，但他知道，李晴煬這次往返收銀台，只花了三分鐘的時間。
「嗯，確實有電扶梯，但摔那麼多次，已經摔出心得了。」
李晴煬眨了眨眼，好像有什麼話想說。
「……哥。」
他抬頭，直視李博洋的眼睛。
「我記得，從地鐵站走來的路上，有個商店街。我想去那裡走走，可以嗎？」
「……。」
李博洋低頭，假裝揉眼睛，其實在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液體。幸好李晴煬沒發現他在哭。
「當然好啊。」
李博洋發自內心，微微一笑。
「你和MIO走後面，我來帶路。」
李博洋說完，便走到最前面，朝賣場的出口走去；另一邊的MIO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但李博洋開心，MIO也會高興。
「晴煬，牽手手，不然會迷路喔！」
到底是誰會迷路？心裡雖這麼想，但李晴煬沒有抗拒MIO的手，乖乖給她牽著。
「對了，晴煬。」
離開商場的同時，MIO突然抬頭，跟李晴煬說：「對不起，之前在小木屋時，好像嚇到你了。」
不是「好像」，是徹頭徹尾被嚇到。李晴煬沒有說出真心話，反而跟MIO說：「沒關係，我不在意了。」
怕歸怕，但真正成為神與畜、擁有同樣的身分時，他發現MIO就是個小孩，而且，MIO比赫密士禮貌，也沒李博洋怪裡怪氣。
「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來問MIO喔！MIO比博洋厲害多了！」MIO拍拍胸口，自信滿滿地說。
「是是是，妳最厲害、最厲害。」走在最前面的李博洋附和。
這是李晴煬第一次，當面看他們的互動方式。李博洋疼MIO，MIO喜歡李博洋，卻不像普通的大人與小孩。李博洋編號3、MIO編號4，這兩人之所以排在一起，是高宇維覺得他們能成為好搭檔嗎？如果是，自己之後的搭檔──編號6的那個人──又會是誰呢？
「晴煬！晴煬！」
李晴煬的思慮被MIO打斷。他回神，發現MIO手裡拿著一個東西。
「這個，是MIO幫你換衣服時拿下來的，還給你！」
MIO拿著李博洋的銀製項鍊，也是李央當時送的那條，黑豹造型的項鍊。
──我在你心裡，又是什麼呢？
李央死前的那句話，立刻被那條項鍊喚回來。李晴煬緊緊閉上眼睛，想像李央的臉被他剪成一片片碎屑──強迫自己不要想起那個人。
「送給妳吧，我不要了。」
李晴煬低頭，黑色的瀏海遮住他的雙眼，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
「……噢，謝謝。」
就算是MIO，也知道李晴煬不太對勁。她看向走在前面的李博洋──明明聽到他們的對話，卻沒有回頭。李博洋一直往前走，好像不干他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