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_5「我說我不是隨便說說的！」
本章節 3950 字
更新於: 2022-06-11
『那個人好噁心，好像都知道別人在想什麼。』
『不要靠近她，會被吃掉。』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孩子，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莉莉克坐在起居室的窗邊，將剩下已經放涼的茶喝完之後嘆了一口氣。
或許是因為今天久違地面對毫無掩飾的敵對態度，不禁讓她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
「是傾慕布萊斯和奧克利的女孩子們嗎？他們真的是很受歡迎啊。」
兩人不僅相貌出眾還擁有不錯的家世背景，即便與首都的上流階級相比也毫不遜色。
對生在這個城鎮裡的女孩們來說，再也沒有比他們條件更好的對象，說不定今天看到的人數只是冰山一角，實際上還有更多的追求者。
那個時候她其實一直猶豫著要不要發動能力，看能不能得到什麼幫助轉移注意力的內容。
可是在一大群人面前或許會露出破綻，沒辦法完美掩飾過去。
大概是小時候不好的記憶殘留在心底，導致她被人們包圍時多少還是會有些壓力。
不過至少已經不害怕站在人群前面了吧。
莉莉克伸手輕撫自己的胸口，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樣。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開始願意正視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只有一味逃避。」
她輕輕閉上眼睛，讓自己的思緒陷入更深的回憶之中。
莉莉克十歲時在爺爺家生活一段時間，沒多久便遇上了沃倫的鋼琴處女秀。
沃倫第一次的公開演奏是在一個小小的舞台上，那是非常臨時的表演，說穿了只不過是幫忙串場而已。
不過也因為那場演出的表現，讓他是爺爺「唯一收留的學生」這個身分迅速流傳出去。
什麼「音樂神童」、「天才」的稱號紛紛冒了出來，如滾雪球般得到越來越多人的關注。
莉莉克當時也有在現場聆聽，畢竟這可是值得紀念的正式演出。
她想要藉由這個機會仔細觀察爺爺到底中意他哪一點，然而──
「…………」
（現在在演出的這個男孩是誰？小小年紀怎麼有辦法彈出這麼困難的曲子！）
（嗯，還算可以吧。）
（什麼！這是霍威爾先生的學生？）
（音樂神童！）
（糟糕……太無聊了，差點睡著。）
（小小年紀這麼厲害，霍威爾先生還真是藏了一手啊。）
整個空間裡，大家都遵守著欣賞表演的基本禮儀，除了流暢的鋼琴聲以外，沒有任何交談的聲音。
可是對能聽見心聲的莉莉克來說，會場裡人們此起彼落的內心想法，熱絡到簡直像在逛市集一樣。
儘管她已經盡量遠離人群，待在角落一點的位置，但在一定的範圍內還是接收得到訊息。
這個聲音無法靠摀住耳朵阻絕，她也不能叫所有人拋開雜念無心聆聽。
只能獨自一人承受這樣的干擾，認命忍耐，直到整場表演完全結束。
演奏結束後人們都在興奮地談論沃倫的技巧和身分，只有她與其他人反應不同，一個人暈頭轉向、疲憊不堪。
要她走入人群之中實在是太困難了，就算全是溫和無害的內容，每次都吵成這樣也負荷不來。
莉莉克一邊看著人潮散去，一邊茫然地回想著沃倫剛才都彈了些什麼曲子。
等所有人都離開，會場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後，莉莉克往台上望去，只見沃倫已經收拾好樂譜、闔上鋼琴，面無表情的眺望著觀眾席。
好像沒人叫他，他就要那樣一直呆站下去，於是莉莉克緩緩靠近舞台，率先打破這陣沉默。
「大家都走了喔，你不離開嗎？」
「……。」
沃倫依舊不為所動，莉莉克只好再度開口。
「大家的反應都很熱烈，以處女秀來說算很成功吧？」
「……妳真的這麼認為嗎？」
他終於把頭轉向莉莉克回話。
「難道不是嗎？都有人誇你是音樂神童。」
「不對，這不是我想要的。」
儘管他的表情本來就不冷不熱沒什麼變化，不過莉莉克有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那副完全不贊同莉莉克直接否定的模樣，與其說是不滿意自己的表現，倒不如說是對其他人的反應感到失望。
經沃倫這麼一提，她才想起來聽眾們的反應似乎不太一樣。
「啊，這麼說來，好像都沒有『聽見』有人說很感動或是在談論曲子的內容，難怪會有『無聊到差點睡著』的聲音。」
在演奏的過程中，莉莉克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見識過好幾次人們在聽到爺爺的音樂後，所有人的心情都凝聚在一起共同歡笑、共同落淚的場面。
可是剛才不管在演奏中或是演奏結束後，眾人幾乎都在談論沃倫的技巧和天分，沒有人把心思放在音樂上。
「妳怎麼知道有人說無聊？」
莉莉克原本只是在自言自語，沃倫卻敏銳地捕捉到關鍵字，視線像一把短刀刺了過來。
「唔……我、我無意間聽到的？」
「別傻了，這場表演是以老師的名義舉辦的，妳覺得在老師的名字面前，有人敢直接發表這麼負面的評論嗎？」
……這倒是。
並不是說所有人都一定喜歡爺爺的音樂，但即使真的不欣賞，大家也都是懂得修飾詞彙的大人。
若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隨便丟出這種評論，難保不會掀起輿論及得罪眾多的支持者。
「我知道自己的音感很好，不論樂曲有多複雜、多冗長都能夠快速抓住旋律，正確無誤地演奏出來。可是我也知道自己最欠缺的東西就是情感，我想像老師那樣演奏出擁有豐富色彩的音樂。」
沃倫突然侃侃而談了起來，害莉莉克陷入一個不知所措。
「今天的演奏會果然發生我所擔心的事，看那些聽眾的表情就知道，大多數人只在乎我的頭銜沒有在認真聽我的音樂。即使我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在老師的光環之下，我想有好一陣子沒辦法聽到真心的評論了。」
沃倫的嘴角微微勾起，莉莉克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微笑。
可是那個笑容裡帶著失落和自嘲，一點都沒有開心的成分。
沒想到他竟然比任何人都還要自律且有自知之明，不希望只聽到表面那些膚淺的讚美和阿諛奉承的話。
「總之，我不會對今天的成果感到滿意。就算妳只是隨便說說的也好，我會把那句『無聊』當作是最好的稱讚。」
莉莉克忽然為沃倫感到同情，體會到「知名音樂家唯一愛徒」這個稱號所要背負的重擔。
在他真正超越爺爺這道高牆之前，即便擁有不錯的資質與潛力，付出再多的心血和努力，他所得到的成就和評論都不是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是……說的。」
「妳說什麼？」
「我說我不是隨便說說的！」
當莉莉克意識到時，她已經用比平時還要稍微大聲的音量反駁回去。
她其實可以不用坦白，可是莉莉克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對沃倫隱瞞。
或許裡頭參雜了一些擅自認定她在說謊而心生不滿的情緒，不過最大的原因是她不想要對眼前這個拚命努力掙扎的人隨便敷衍過去。
雖然很不甘心，但沃倫勇於正視自己問題的身影相當耀眼，令莉莉克有些羨慕。
她下定決心後，一臉嚴肅的走上舞台站到了沃倫前方。
「妳說妳不是隨便說說的？」
「對，我不是隨便說說的，我剛才真的『聽到』了。雖然不知道是誰，他沒有說出口，可是我真的有『聽到』。」
沃倫凝視著莉莉克，大概很想吐槽這是什麼支離破碎的發言。
不過看莉莉克一臉悲壯，他只是保持沉默，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其實……有個特殊能力，就是可以聽到別人內心裡在想什麼，不過那些聲音都是擅自跑進我的耳朵裡，我沒辦法控制自己要不要聽。」
她把她的秘密說出來了。
「這件事老師知道嗎？」
「不、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沃倫聽到這句話時目光溫和不少。
他既沒有驚訝、質疑，也沒有輕視、嘲笑，沒有其他多餘的反應。
就只是很普通地接受了這個秘密。
「這個能力聽起來很方便啊，可以利用它來做很多事情。」
「可是我沒有很喜歡這個能力，大部分的時候很吵，而且有些事情不就是不想要說出來才藏在心底嗎？我這樣就像是在揭人瘡疤，沒有人會喜歡擅自窺探他人內心的人。」
莉莉克的身體輕微顫抖，她雙手環抱抓緊自己的手臂。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要不要相信隨便你，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沒有亂說話，你要討厭我、鄙視我都沒關係，但希望你不要說出去，如果害怕被我聽到心聲的話，我會盡量遠離你……」
「我相信妳。」沃倫強硬地打斷莉莉克的話語。
「咦……？」
「我相信妳，不會討厭妳也不會輕視妳，更不會說出去，就連老師也不會說。」
「……為、為什麼？」
「妳有發現妳自己快哭了嗎？如果只是隨便說說的話，幹嘛要把自己逼到陷入絕境。」
沃倫一臉拿莉莉克沒辦法的表情，邊說邊伸手摸摸她的頭。
「謝謝妳把妳的秘密告訴我，一直獨自承受這些很不容易吧。」
原本她說出秘密是想鼓勵沃倫的，沒想到卻反過來被他安慰。
不過或許就是因為他總是抱著理性冷靜的態度，莉莉克內心一角才會覺得跟他坦白也沒有關係。
「如果妳沒有很喜歡的話，要不要試著不理會那些聲音？」
「……可是會聽見的聲音就是會聽見，我要怎麼不理會？」
「已經習以為常了啊，不然這樣吧，我來幫妳分擔罪惡感，妳以後把從別人那裡聽到的想法都告訴我。」
「什麼，這可是不好的行為！」
面對莉莉克的抗議，沃倫仍一派悠然地繼續提出意見。
「多一個人可以讓妳傾訴，妳的心情也會輕鬆一些吧，我想那些聲音會出現應該有什麼原因，所以不要那麼被動接受，試著換成正向一點的態度努力面對看看，說不定妳能明白它存在的意義。」
莉莉克驚訝的瞪大雙眼，完全沒料到沃倫會這麼說。
平常她想躲避都來不及了，竟然還叫她努力去面對。
還有雖然這句話由她來講很奇怪，不過沃倫未免也太神色自若地接受這件事並且給她建議。
明明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異於常人的狀況，一般人應該會感到不舒服，可是他像是事先知情或是有什麼經驗。
「難道你不會害怕嗎？只要你內心浮出什麼想法就會被我聽見。」
「還好吧，我覺得也沒什麼事是一定不能讓妳知道的，不然我只要習慣在妳面前坦白就好了。」
「習慣在我面前坦白？」
「嗯，雖然我做不到讓內心完全放空，不過至少可以讓妳在讀取心聲的時候少一些負擔，只要我說的話和內心保持一致，這樣妳就不用還要接收兩層意思吧。」
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竟然願意為了莉莉克付出，毫無保留地交心。
沃倫的舉動讓她想起了爺爺待她也是心口如一。
再加上自律，即使受挫也不會選擇逃避等優點，莉莉克似乎隱約明白爺爺為何願意收留他當學生；至少不是單憑擁有資質和天賦而決定的。
「我知道了，我會把聽到的聲音都告訴你，也會試著去面對自己的能力。」
說出來之後，莉莉克感覺一直以來壓迫在胸口的重量似乎減輕了一些。
從這天起，兩人之間的關係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成為了關係密切、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神奇的是，似乎也是從這天起，那些紛擾著莉莉克的心聲音量開始一點一滴的降低。
『不要靠近她，會被吃掉。』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孩子，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莉莉克坐在起居室的窗邊，將剩下已經放涼的茶喝完之後嘆了一口氣。
或許是因為今天久違地面對毫無掩飾的敵對態度，不禁讓她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
「是傾慕布萊斯和奧克利的女孩子們嗎？他們真的是很受歡迎啊。」
兩人不僅相貌出眾還擁有不錯的家世背景，即便與首都的上流階級相比也毫不遜色。
對生在這個城鎮裡的女孩們來說，再也沒有比他們條件更好的對象，說不定今天看到的人數只是冰山一角，實際上還有更多的追求者。
那個時候她其實一直猶豫著要不要發動能力，看能不能得到什麼幫助轉移注意力的內容。
可是在一大群人面前或許會露出破綻，沒辦法完美掩飾過去。
大概是小時候不好的記憶殘留在心底，導致她被人們包圍時多少還是會有些壓力。
不過至少已經不害怕站在人群前面了吧。
莉莉克伸手輕撫自己的胸口，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樣。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開始願意正視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只有一味逃避。」
她輕輕閉上眼睛，讓自己的思緒陷入更深的回憶之中。
莉莉克十歲時在爺爺家生活一段時間，沒多久便遇上了沃倫的鋼琴處女秀。
沃倫第一次的公開演奏是在一個小小的舞台上，那是非常臨時的表演，說穿了只不過是幫忙串場而已。
不過也因為那場演出的表現，讓他是爺爺「唯一收留的學生」這個身分迅速流傳出去。
什麼「音樂神童」、「天才」的稱號紛紛冒了出來，如滾雪球般得到越來越多人的關注。
莉莉克當時也有在現場聆聽，畢竟這可是值得紀念的正式演出。
她想要藉由這個機會仔細觀察爺爺到底中意他哪一點，然而──
「…………」
（現在在演出的這個男孩是誰？小小年紀怎麼有辦法彈出這麼困難的曲子！）
（嗯，還算可以吧。）
（什麼！這是霍威爾先生的學生？）
（音樂神童！）
（糟糕……太無聊了，差點睡著。）
（小小年紀這麼厲害，霍威爾先生還真是藏了一手啊。）
整個空間裡，大家都遵守著欣賞表演的基本禮儀，除了流暢的鋼琴聲以外，沒有任何交談的聲音。
可是對能聽見心聲的莉莉克來說，會場裡人們此起彼落的內心想法，熱絡到簡直像在逛市集一樣。
儘管她已經盡量遠離人群，待在角落一點的位置，但在一定的範圍內還是接收得到訊息。
這個聲音無法靠摀住耳朵阻絕，她也不能叫所有人拋開雜念無心聆聽。
只能獨自一人承受這樣的干擾，認命忍耐，直到整場表演完全結束。
演奏結束後人們都在興奮地談論沃倫的技巧和身分，只有她與其他人反應不同，一個人暈頭轉向、疲憊不堪。
要她走入人群之中實在是太困難了，就算全是溫和無害的內容，每次都吵成這樣也負荷不來。
莉莉克一邊看著人潮散去，一邊茫然地回想著沃倫剛才都彈了些什麼曲子。
等所有人都離開，會場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後，莉莉克往台上望去，只見沃倫已經收拾好樂譜、闔上鋼琴，面無表情的眺望著觀眾席。
好像沒人叫他，他就要那樣一直呆站下去，於是莉莉克緩緩靠近舞台，率先打破這陣沉默。
「大家都走了喔，你不離開嗎？」
「……。」
沃倫依舊不為所動，莉莉克只好再度開口。
「大家的反應都很熱烈，以處女秀來說算很成功吧？」
「……妳真的這麼認為嗎？」
他終於把頭轉向莉莉克回話。
「難道不是嗎？都有人誇你是音樂神童。」
「不對，這不是我想要的。」
儘管他的表情本來就不冷不熱沒什麼變化，不過莉莉克有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那副完全不贊同莉莉克直接否定的模樣，與其說是不滿意自己的表現，倒不如說是對其他人的反應感到失望。
經沃倫這麼一提，她才想起來聽眾們的反應似乎不太一樣。
「啊，這麼說來，好像都沒有『聽見』有人說很感動或是在談論曲子的內容，難怪會有『無聊到差點睡著』的聲音。」
在演奏的過程中，莉莉克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見識過好幾次人們在聽到爺爺的音樂後，所有人的心情都凝聚在一起共同歡笑、共同落淚的場面。
可是剛才不管在演奏中或是演奏結束後，眾人幾乎都在談論沃倫的技巧和天分，沒有人把心思放在音樂上。
「妳怎麼知道有人說無聊？」
莉莉克原本只是在自言自語，沃倫卻敏銳地捕捉到關鍵字，視線像一把短刀刺了過來。
「唔……我、我無意間聽到的？」
「別傻了，這場表演是以老師的名義舉辦的，妳覺得在老師的名字面前，有人敢直接發表這麼負面的評論嗎？」
……這倒是。
並不是說所有人都一定喜歡爺爺的音樂，但即使真的不欣賞，大家也都是懂得修飾詞彙的大人。
若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隨便丟出這種評論，難保不會掀起輿論及得罪眾多的支持者。
「我知道自己的音感很好，不論樂曲有多複雜、多冗長都能夠快速抓住旋律，正確無誤地演奏出來。可是我也知道自己最欠缺的東西就是情感，我想像老師那樣演奏出擁有豐富色彩的音樂。」
沃倫突然侃侃而談了起來，害莉莉克陷入一個不知所措。
「今天的演奏會果然發生我所擔心的事，看那些聽眾的表情就知道，大多數人只在乎我的頭銜沒有在認真聽我的音樂。即使我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在老師的光環之下，我想有好一陣子沒辦法聽到真心的評論了。」
沃倫的嘴角微微勾起，莉莉克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微笑。
可是那個笑容裡帶著失落和自嘲，一點都沒有開心的成分。
沒想到他竟然比任何人都還要自律且有自知之明，不希望只聽到表面那些膚淺的讚美和阿諛奉承的話。
「總之，我不會對今天的成果感到滿意。就算妳只是隨便說說的也好，我會把那句『無聊』當作是最好的稱讚。」
莉莉克忽然為沃倫感到同情，體會到「知名音樂家唯一愛徒」這個稱號所要背負的重擔。
在他真正超越爺爺這道高牆之前，即便擁有不錯的資質與潛力，付出再多的心血和努力，他所得到的成就和評論都不是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是……說的。」
「妳說什麼？」
「我說我不是隨便說說的！」
當莉莉克意識到時，她已經用比平時還要稍微大聲的音量反駁回去。
她其實可以不用坦白，可是莉莉克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對沃倫隱瞞。
或許裡頭參雜了一些擅自認定她在說謊而心生不滿的情緒，不過最大的原因是她不想要對眼前這個拚命努力掙扎的人隨便敷衍過去。
雖然很不甘心，但沃倫勇於正視自己問題的身影相當耀眼，令莉莉克有些羨慕。
她下定決心後，一臉嚴肅的走上舞台站到了沃倫前方。
「妳說妳不是隨便說說的？」
「對，我不是隨便說說的，我剛才真的『聽到』了。雖然不知道是誰，他沒有說出口，可是我真的有『聽到』。」
沃倫凝視著莉莉克，大概很想吐槽這是什麼支離破碎的發言。
不過看莉莉克一臉悲壯，他只是保持沉默，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其實……有個特殊能力，就是可以聽到別人內心裡在想什麼，不過那些聲音都是擅自跑進我的耳朵裡，我沒辦法控制自己要不要聽。」
她把她的秘密說出來了。
「這件事老師知道嗎？」
「不、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沃倫聽到這句話時目光溫和不少。
他既沒有驚訝、質疑，也沒有輕視、嘲笑，沒有其他多餘的反應。
就只是很普通地接受了這個秘密。
「這個能力聽起來很方便啊，可以利用它來做很多事情。」
「可是我沒有很喜歡這個能力，大部分的時候很吵，而且有些事情不就是不想要說出來才藏在心底嗎？我這樣就像是在揭人瘡疤，沒有人會喜歡擅自窺探他人內心的人。」
莉莉克的身體輕微顫抖，她雙手環抱抓緊自己的手臂。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要不要相信隨便你，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沒有亂說話，你要討厭我、鄙視我都沒關係，但希望你不要說出去，如果害怕被我聽到心聲的話，我會盡量遠離你……」
「我相信妳。」沃倫強硬地打斷莉莉克的話語。
「咦……？」
「我相信妳，不會討厭妳也不會輕視妳，更不會說出去，就連老師也不會說。」
「……為、為什麼？」
「妳有發現妳自己快哭了嗎？如果只是隨便說說的話，幹嘛要把自己逼到陷入絕境。」
沃倫一臉拿莉莉克沒辦法的表情，邊說邊伸手摸摸她的頭。
「謝謝妳把妳的秘密告訴我，一直獨自承受這些很不容易吧。」
原本她說出秘密是想鼓勵沃倫的，沒想到卻反過來被他安慰。
不過或許就是因為他總是抱著理性冷靜的態度，莉莉克內心一角才會覺得跟他坦白也沒有關係。
「如果妳沒有很喜歡的話，要不要試著不理會那些聲音？」
「……可是會聽見的聲音就是會聽見，我要怎麼不理會？」
「已經習以為常了啊，不然這樣吧，我來幫妳分擔罪惡感，妳以後把從別人那裡聽到的想法都告訴我。」
「什麼，這可是不好的行為！」
面對莉莉克的抗議，沃倫仍一派悠然地繼續提出意見。
「多一個人可以讓妳傾訴，妳的心情也會輕鬆一些吧，我想那些聲音會出現應該有什麼原因，所以不要那麼被動接受，試著換成正向一點的態度努力面對看看，說不定妳能明白它存在的意義。」
莉莉克驚訝的瞪大雙眼，完全沒料到沃倫會這麼說。
平常她想躲避都來不及了，竟然還叫她努力去面對。
還有雖然這句話由她來講很奇怪，不過沃倫未免也太神色自若地接受這件事並且給她建議。
明明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異於常人的狀況，一般人應該會感到不舒服，可是他像是事先知情或是有什麼經驗。
「難道你不會害怕嗎？只要你內心浮出什麼想法就會被我聽見。」
「還好吧，我覺得也沒什麼事是一定不能讓妳知道的，不然我只要習慣在妳面前坦白就好了。」
「習慣在我面前坦白？」
「嗯，雖然我做不到讓內心完全放空，不過至少可以讓妳在讀取心聲的時候少一些負擔，只要我說的話和內心保持一致，這樣妳就不用還要接收兩層意思吧。」
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竟然願意為了莉莉克付出，毫無保留地交心。
沃倫的舉動讓她想起了爺爺待她也是心口如一。
再加上自律，即使受挫也不會選擇逃避等優點，莉莉克似乎隱約明白爺爺為何願意收留他當學生；至少不是單憑擁有資質和天賦而決定的。
「我知道了，我會把聽到的聲音都告訴你，也會試著去面對自己的能力。」
說出來之後，莉莉克感覺一直以來壓迫在胸口的重量似乎減輕了一些。
從這天起，兩人之間的關係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成為了關係密切、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神奇的是，似乎也是從這天起，那些紛擾著莉莉克的心聲音量開始一點一滴的降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