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星星心事 (2)

帶著傷感走出休息室，天宇佇立在走道上望著陪著他長大的練習場。在這裡度過的七年歲月，是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珍貴回憶。和天朗形影不離地一起練習，互相競爭，偶爾也會吵架鬧意見，但過不久又和好如初。
這些點點滴滴是如此清晰地湧上心頭，讓天宇的情緒波動極大，到了百日那天，他將帶著所有的回憶永遠地離開。偏偏在這個感傷的時刻，討厭的聲音又來打擾了。
「謝天朗，有種就比一局！」
他一轉身就看到心有不甘的歐達源站在那兒狠狠地瞪著他，天宇見他咄咄逼人，按捺著怒氣回答，因此聲音幾乎沒有抑揚頓挫。
「你明知道我已經不能再打球了。」
爲了爭一口氣，達源完全豁出去了。
「那我們就用左手比啊，這樣總行吧！」
聽到達源的大聲嚷嚷，在場的人都圍了上來。偏偏這時丁教練正好不在場，根本沒有人敢出面阻止。天宇知道是自己剛才沉不住氣才會惹來這種禍，爲了收拾殘局，也因為不甘示弱，他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
「那就比吧。」
然後他就朗聲對在場的人問道。
「有哪個球道可以借我們嗎？」
他一說完，五號球道的人馬上回答。
「這裡！我們剛好打完這局了。」
達源回到之前使用的球道，把自己的慣用球拿了過來，天宇則從運動袋中拿出天朗的慣用球。他將弟弟最寶貝的黑色保齡球捧在手中，輕聲地説道。
「借我一下。」
才剛說完，惹人厭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你快一點啦！難道是怕了啊？」
被他這樣一挑釁，天宇的眼神中罕見地散發著好勝的神采……

當丁教練回到練習場的時候，立刻察覺氣氛和他出去之前截然不同。所有的球員都圍著五號球道，歡呼聲喝彩聲不絕於耳。這種沸騰的感覺已經許久不曾在練習場中出現了。自從數個月前，最會炒熱氣氛的天朗因爲手術而停止練習之後，就已經不曾看見過了。他帶著疑惑走向人群，問站在人群最後面的球員。
「發生什麽事？」
對方沒有發現問話的人是教練，還興奮地回答。
「天朗和達源在用左手比賽啊。」
說完，說話的人立刻察覺站在身旁的人是丁教練，嚇得他不敢出聲，並馬上讓教練過去。丁教練越過圍觀的擁擠人潮，好不容易才來到最前面一排。
因爲不是慣用手，記分板上的分數當然不算很好，但是正在較量的兩人算起來都是第一次使用左手，然而兩者的得分卻截然不同。
從來沒有用過左手，讓達源倍感吃力，原本以爲只要用力把球扔出去就好了，可是他卻完全掌握不到角度。眼看自己已經打出好幾個溝球，讓他越來越焦慮，卻也因此導致更多的失誤。
相比之下，天宇就沉穩多了，雖然缺乏鍛練使得左手沒什麽力氣，但是對左手擲球的感覺和角度都非常熟悉的天宇還是佔了上風。雖然全倒和補中的幾率完全不能和以前相提並論，但是每一發都一定會有球瓶倒下，讓他覺得還不錯。
丁教練看著表現認真又穩健的他，心中不禁燃起希望，低聲對自己說。
「或許天朗還有機會。」
過了一會兒，陸續有人發現丁教練也在人潮之中。原本還想回到位置上練習，但是看到教練沒有喊停，大夥兒又聚了起來，繼續為天宇和達源打氣。
一局結束，天宇用一面倒的積分輕取達源，讓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想對的，能夠像這樣好好再打一局，天宇已經感到很滿足。
弟弟天朗爲了讓突然死去的他能有時間好好向自己的人生告別，所以才將身體借給他一百天。此刻，他不禁很感激天朗這個胡鬧的決定，雖然曾經讓他很困惑就是了。這麼想著的同時，他將保齡球和鞋子放回運動袋。在離開之前，他走到因爲沮喪而跌坐在椅子上的達源，衷心地對他道謝。
「謝謝你陪我打這麽一局。」
達源怨恨地瞪了他一眼，就別過頭去，看來是不可能和解的了。於是，天宇就拉起運動袋，一轉身就發現教練已經回來了。
「丁教練！」
面對如此混亂沸騰的場面，丁教練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你們快回去練習了。」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達源也只能跟其他的運動員一樣，趕緊回到自己練習的球道。見大家都重新開始練習，丁教練轉身面向天宇。
「天朗，我送你出去吧。」
然後兩人就結伴離開吵鬧的滾球聲再度響起的練習場……

他們來到一樓大堂外，等候著計程車的到來，丁教練無法忘記剛才的比賽，衷心地對愛徒説道。
「天朗，不要放棄保齡球，就算是用左手，總有一天你一定能回來這個練習場。」
天宇對於教練突然這麽說頓時怔住，丁教練卻沒有注意到，還興致勃勃地分析給他聽。
「你從來沒有用過左手打球，但是剛才的表現卻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用左手打保齡球的人。」
天宇在心中暗自回答，那是當然的啊。因為自己原本就是左撇子，只是天朗的左手沒有練過而已。果然丁教練接下來說的話和他想的一樣。
「你擲球的角度很好，只要好好鍛練左手的肌肉和力道，用不了多久，一定可以再次回到球場的。到時候就能像天宇一樣，當個左手戰士了。」
他的話深深說動了天宇，讓他心中百般滋味。
這時，有輛計程車徐徐駛了過來，天宇禮貌地向丁教練道別，就帶著悲喜交織的心情上車離去。

回到家中，天宇在儲藏室裡找到自己的專用運動袋，就將袋子拉到客廳，從裡面拿出自己的保齡球和手套，還有鞋子。寶藍色的保齡球讓他好懷念，像是把心愛的寶貝抱在懷中一樣，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這些年來，這顆球一直是他的最愛。
雖然不確定天朗是不是聼得見，天宇還是對他說。
「天朗，爲了讓你重新回到賽場，我會好好運用剩下的日子來鍛練你的左手的。」
他繼續擦著已經閃閃發亮的保齡球，神情如此堅毅卻又包含無限溫柔……

當雷把這一段帶回去給天朗看的時候，他整個人愣住了，喃喃地重覆。
「為了讓我重回賽場？」
趴在床上抱著枕頭的雷一臉羨慕。
「對啊，你看你老哥多疼你。」
天朗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畫面，臉上的表情難得的嚴肅。站在窗邊的雪和雷互望了一眼，又朝天朗看去，只見他凝望著哥哥溫柔的臉龐。
「老哥真傻，明明就剩下這麼少時間了，居然還在為我打算？他究竟是在想什麼啊？」
說著，隨即無法克制地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然而已經是靈體的他根本流不出半滴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