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墓

　　『不可以騙人』在我們家的家訓中僅次於『不可幫人作保』的就這一句了。是我們從小聽到大的一句話，也是父母從小聽到大的一句話，或許祖父一輩也是吧？
　　這天早晨，我一人在房裡發著愣。一會看看房內的佈置、一會看看窗外那總在改變的風景。伸一伸懶腰，聽著樓下家人的動靜，享受著有點距離又毫無距離的家庭關係。

　　「準備出發了，還是得去掃個墓呢。」不知何時站在門邊的母親以話語取代了敲門聲，尋著聲音望去，看見了那再孰悉不過的臉龐。正當我試圖從那臉上讀出心思時，突然注意到母親的眼角上又多了條皺紋，這讓我稍稍陷入了多愁善感的情緒中。
　　「還呆著做什麼呢？」再次的催促讓我回過神，轉頭看了看鋼琴上那本沒練完的樂譜後就跟著母親下樓了。

　　前往掃墓的路上，母女倆也不知哪兒來的興致聊了許多往事。畢竟是住了幾十年的社區，其實到處都看的見自己當年的影子。「還記得嗎？就是那棵樹，你那次摔下來縫了好幾針呢，好險沒摔著臉。」「還記得那面圍牆嗎？看，那窟窿還在呢，看看你當年多野，女孩子家還是收斂點的好。」
　　諸如此類，一路上彷彿進行著甚麼當年糗爆料大會似的，不知不覺說的好像都是我的事。或許，這就是為人母的心態吧？父母親的視線自孩子出生後就不曾離開過子女身上，所見所聞之事，自然都與他們的心肝有所關聯。
　　「想想你小時候也真傻，看看，電視節目上常出現的那幾個橋段『我要當爸爸的新娘』啦、『我不會嫁人，以後要專心養你們』啦，你好像都說過了吼？」母親邊說邊笑著，我也跟笑，那些話可不是說假的，如果能行我想我一定會說到做到，我們家是不能騙人的，對吧？

　　母女倆走著走著，不知不覺繞了點路，到了目的地時竟早已過了中午。沒想到這城市裡有著回憶的事物這麼多呢。阿，對。我們可是來掃墓的。將注意力拉回現場「吶，女兒啊。就是這座墓呢。如何？不錯吧？這可是特地請工匠打造的呢。」看到母親手口並用誇張的解說著相關事宜，我也朝著他笑了笑。

　　這個冬季異常的寒冷，看著母親不算厚的穿著，多希望讓他再多圍條圍巾，如果以前有學裁縫之類的技藝就好了。
　　轉頭看了看這次出門的目的，那是座簡單又不會簡陋的小小墓碑。明明才剛整理過，沒幾天竟又結上了層薄霜，結果根本看不清上頭的字。
　　突然注意到母親仍然興致昂昂的講著墓地事宜，抱著難以言喻心情，我今天第一次開了口。「媽，我們家規說的不能騙人，其實重點就是為人處事要誠實吧？」
　　對我莫名其妙天外飛來的一句，母親大人歪了歪頭疑惑的答了句「嗯？阿，或許吧。怎麼了嗎？乖女兒。」
　　看著日漸蒼老的母親，心裡五味雜陳，努力剋制自己想撲上去好好討個抱抱的衝動，我將手搭在母親肩上。「所以也要對自己誠實喔，媽。」

　　話一說完，母親半瘋狂的眼神中似乎恢復了那麼點理智。我想，我的任務就到此為止了吧？
　　一陣風吹過了我們身旁，將我的幻影打散，化作了一行露水自母親臉龐滴下，點去了墓碑上那覆蓋住名諱的霜。而那之下，則是我自小用慣的名號。
　　「抱歉……。」似乎有那麼點聲音，隨著風，繞過母親的耳旁，然後朝天空吹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