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04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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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14
罌粟揹著江東強才走出房間,便在門口停下左右張望著。
干戈來到他身旁,「我們該搭電梯還是走樓梯?搭電梯如果遇到他們的人進來就沒地方逃了,但走樓梯怕你會太累。」
「當然是走樓梯啊,太累總比沒地方逃好,怕什麼?」說著,罌粟跳了一下,將身上的人背好。
兩人趕緊往逃生梯的方向跑去。
逃生梯內就像另外的世界似的,死白色的牆壁,暗白色的燈光,寂靜的分子成為腳步聲的介質,使其清脆的迴盪在螺旋樓梯內。Z字型的樓梯不好跑,得不斷交替方向做切換,在一成不變的視野當中,容易使人感到暈眩。
也或許是因為兩人在運動的關係,空氣悶的讓氣氛死貼在臉上,隨著汗水不斷滑落,整體感官所帶來的感受,著實讓人發慌。
干戈一邊下著樓梯,還不時拿起對講機和通訊器輪流檢查著,隨時更新新的動態。
「對講機都沒有動靜,不曉得保守派有沒有派人去找他們幾個?」
「找的話就讓他們找,反正我們和他們的合作已經到盡頭了,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革新派的動向。」
罌粟一邊說著,一邊矯正著背後的人,免得對方掉下去,兩人前胸貼後背的接合處早已濕的一蹋糊塗,使他難受的想扭動身子。
「我剛才在樓下的時候,確實看到他們動員了一些人在外面,感覺在找......。」
干戈正這麼說著,樓下的逃生門突然打開,幾乎是同時,兩人有默契的立馬一個回馬槍向上走去。
罌粟連續仰頭幾下,示意對方趕緊走。
沒看見人,但干戈聽到幾個男聲從樓下傳來,「不曉得他們跑哪裡去了?明明說他們在這飯店裡的。」
兩人頓在一個平台處噤若寒蟬,聽著聲音靠近了大概一樓,便又走了出去。
兩人這才歇下,干戈協助罌粟把江東強小心放在地上,然後罌粟喘著氣揮舞著手示意干戈過來。
「幫......幫我把西裝外套脫下,快點。」
罌粟一邊甩著手,一邊露出猙獰的表情,「熱死我了,」他說,「而且他們應該知道我穿什麼衣服?」
他甩甩手,用袖子擦額頭上的汗,但袖子也被汗浸濕了,所以沒什麼幫助,「我都以為我不是殺手,是搬運工了。要不是保守派出來攪和,我們現在早就已經回家了。」
干戈看著罌粟,然後再看看江東強,「不然換我背他?」
罌粟轉頭看著他思考一下,點點頭,「好啊,」說著,他起身幫干戈將地上的人背好,「但是累了要跟我說,知道嗎?別逞強。」
干戈點點頭。
玉帛這時用通訊器聯絡了他們,「欸,你們在哪?」
「我們在五樓,逃生樓梯裡,你呢?」
「我也在逃生梯,我現在上去找你們,」說完,她掛掉通訊器,不給罌粟教訓她的機會。
罌粟看著通訊器,咒罵一聲,「她搞什麼鬼?為什麼回到車上又要跑回來?找死嗎?」
干戈望著罌粟發怒的臉,小聲開口,「大概是想幫忙吧?」
罌粟哼了一口氣,晃了下頭,「我們下去吧。」
干戈點點頭,隨著罌粟下樓。
罌粟雖然走在他前面,但距離並不遠,一手輕輕扶在他的右臂上似乎在帶領他。
他們是在二樓的地方和玉帛會合的。
玉帛看見他們,立刻伸手接過罌粟手中的鐵箱,「我幫你拿吧。」
罌粟看著她的樣子,知道她是想藉由幫他們的忙來消自己的氣。
但是他不太領情,快速收手把鐵箱往自己靠近。
「你要幫的話,怎麼不幫你哥背江東強?怎麼不配合我?配合我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幫忙了。」
罌粟說,然後退到干戈身旁,示意讓他接手。
干戈乖乖將人放下,再協助罌粟上手。
玉帛知道他生氣,因此沒有回答。
三人到了地下一樓,幾人在張望著。
「他部下在哪裡?」
「不是在這裡,」罌粟說,「因為我們走的是逃生樓梯,他們沒想過我們會從這裡出來,要到正梯那邊的出口才行。」
「正梯?但是卡門姊姊在另一邊,」玉帛聽了後大叫。
罌粟一邊跑著一邊看向她,「那你用通訊器聯絡她行不行?你這樣對著我叫有什麼幫助嗎?」
玉帛聞話,趕緊拿出通訊器聯絡卡門。
就在接近目的地時,他們看到了一台黑色的廂型車在那裡等著,且有幾個孩童正往那裡走去。
就好像是什麼感應系統一樣,車子突然發動了,而且緩緩的開走。
三人瞬間感到奇怪,看著那幾個小孩站在原地望著遠去的車子,久久沒有離去。
罌粟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緩緩頓下腳步,理解到了什麼。
「我的天啊,」他說,「想不到這是真的。」
「什麼?」
罌粟仰了一下頭,「那群啊,聽說革新派有在訓練童兵,想不到是真的。」
他思考了一下,小聲說,「我們先躲起來吧,找個地方聯絡他們。」
但這句話卻來遲了,話剛說完,其中一個孩子剛好將頭轉了過來,注意到他們三個正望著這裡。
有幾秒鐘,兩邊之間陷入一陣沉默。
許是因為罌粟已經脫下西裝外套了,與他們接收到的訊息,也就是他是穿著藏青色外套的資訊不一致,因此他們沒有認出他就是目標人物,但較可疑的是,他們注意到了他背後的人。
小孩舉起了一把槍指向他們走了過來,「你們!」他大叫,稚幼的聲音和刻意裝出的粗曠聲線行程了強烈的對比,孩子中氣十足的嗓音甩盪在地下室內,小小的手握著一把手槍,加上惡很的眼神和表情,更是令人難以接受他只是個十歲幼童的事實。
罌粟退了一步,將玉帛讓了出來,「玉帛,搞定他們?」
玉帛聞話,訝異又錯愕的轉頭看向他,「你說什麼話?他們只是小孩。」
「小孩也有可能要你的命,難道你要我們全死在這裡嗎?」
「他只是小孩而已,才不會開槍,」玉帛說著。
下一秒,那個孩子便大吼一聲,並扣上了板機,「你們在竊竊私語什麼啊!」
玉帛這下只能沉默了,她轉頭看著他們逼近。
「過來,」小孩說,「你們身上背的是什麼人?」
罌粟看著他,沒有要前進和靠近的意思。
「叫你們過來!」
「干戈?」罌粟小聲的喚身旁人。
干戈撇眼看著罌粟。
「我說了叫你們過來!」
「干戈?」
「是聽不懂是不是!」
小孩見三人樣子詭異也察覺事態不對勁,舉起了手槍指向他們。
「干戈!」
火花併發之際,隨著罌粟又喚了最後一次干戈的聲音而起,干戈迅速抽出罌粟腰間的手槍,舉起手就向幾個小孩的方向連環開槍,槍槍擊中他們的肩膀、肚子、手臂,直至最後一個孩童也仰倒在地。
絲毫沒有猶豫和停頓。
原先以警戒之姿怒視他們的幾個人,現下已全部臥在地上毫無動靜。
玉帛看著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倒下,感到不可置信和怒不可遏。
她轉過身來,瞋目切齒的向干戈大步走來。
「你瘋了嗎!」她大吼,並用力推他。
干戈沒有防備,向後踉蹌了一大步但還是站穩了身子,「什麼?」
「你還問我什麼!我才要問你為什麼要開槍嘞?他們只是小孩,你開槍!」
「為什麼不開槍?」
「為什麼開槍?」
「因為是罌粟說的。」
「罌粟說的,罌粟說的,罌粟說的,只要是罌粟說的就是對的嗎?你沒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嗎?」
「但是......。」
「你真是夠了!」
「玉帛。」
罌粟這時出聲制止了玉帛,他嚴肅地看著她,「我的槍裡是麻醉劑,不是實彈,我們現在也沒有那個時間爭吵了,可以先回家再說嗎?」
玉帛轉頭看著罌粟,對上他的視線,她不悅的撇開了頭,看著一旁深灰色的水泥地板。
直到罌粟和干戈從她身前經過,過上許久,她才帶著複雜和消沉的心緒跟了上去。
這一切都變了,真的都變了,她在心裡想。
哥哥變了,罌粟變了,而自己......她也變了。
大家都不再像以前一樣單純了,曾經,殺人對她來說是多麼痛苦和衝擊的一件事,她卻慢慢習以為常,她已經麻痺了,她對人命的逝去不再有任何惋惜和同情,她竟然對如此糟糕的事能司空見慣,她卻不曾察覺,不曾察覺自己在適應這件事,今天幾個孩子的倒下,才讓她察覺到這一切有多麼病態,有多麼不正常,她卻將這些不正常都內化成了正常。
他們也變了好多,不再輕聲輕語的溝通,不再重視彼此的感受。明明以前的他們就是彼此的依靠,一起陪伴彼此、守護彼此,有說有笑、嬉戲打鬧,日子是如此的單純和潔白。
但現在他們的關係變了、他們的對話變了、他們的相處模式變了,變得複雜、糾結、迂迴、心機、設計,他們都在設計著彼此的關係,他們都有所隱瞞,他們都不再直白又好懂,現在的他們時不時就會爭吵,就會衝著對方大罵,指責對方、批評對方。
每一次任務都會出問題、每一次的對話都會有人受傷,每一次的互動都會牽引更深遠的計謀,他們都在計畫著什麼,也都隱瞞著誰什麼,每一次說話,他們都要設想對方的用意和動機,一切都不再單純,他們都不再善待彼此。
她好不喜歡這樣,玉帛在心裡想著,她好希望一切都可以回歸單純。
罌粟會疼她、哥哥會寵她,她可以隨時去找他們聊天、隨時和他們打鬧。
就好像她初經來之前的那幾年,她可以恣意的大笑、任性的撒嬌、胡鬧的玩耍,大家都快快樂樂的。
為什麼變了呢?她不懂。為什麼罌粟變了?為什麼哥哥變了?為什麼,自己也變了?
玉帛一邊跑著,一邊皺著眉頭思考。
她伸手用力擦過自己的面龐,堅強的把流出的悲傷痕跡擦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