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牧羊人與聖騎士(1)

「呼……終於來到這裡了啊……」男子此時一邊抹著頭上的汗水，一邊如此說道，而他的臉上也露出了這趟疲憊旅程中少見的、放鬆的笑容。

這裡是海德堡鎮，是位於北方三大家族勢力範圍外、整個佛格朗山脈最北邊的城鎮，同時，也是從北方山區通往平原的最後一個城鎮。接下來，離開該鎮後只要通過巨靈峽谷、又被稱為「大裂口」的地方，就算是正式離開佛格朗山脈，剩下的路途將會以下坡路為主，預計這之後的路程都將會更加的輕鬆且快速。

也就是說，男子距離離開山脈、正式開始靠近平原的時刻終於到來了，這也是為什麼在來到海德堡以後男子臉上總算是露出稍微放鬆的笑容。此時距離那一晚已經有兩個多月之久了，原本預計要花三個月以上才能到達這裡的男子此刻內心當然是感到輕鬆許多。

海德堡啊……男子此時一邊往城鎮入口走去一邊在心中想著：若是這裡有賣菸草的話，那可就真的是太完美了！

「拜託啦！我真的有急事！一定要盡快趕到帕帕部落去才行！」

「就跟你說了，我的車隊是要往更西邊的方向過去，你若是要走最短路徑去帕帕部落的話就得走大裂縫才行！」

「可、可是……」

就在男子剛在城鎮入口附近將自己的羊群交付給附近的農家幫忙照顧的時候，他注意到了在城鎮門口正在發生的一次爭吵，從遠處觀察以及聽他們對話的內容來看，似乎是有關車隊載客以及行進路線的問題。

爭吵者有兩人，一人很明顯就是車隊的領隊，從他身上的服裝來看應該是來自特洛亞克的商人。至於另一人就比較特別了，那人身上穿著相當罕見的重鎧甲，而且從光澤以及打磨的部分來看，是絕對上乘品中的上乘品，這種全身性的重鎧甲價格都相當昂貴，除了王公貴族的侍衛與騎士，大概也只有大型的騎士團才有能力裝備這種裝備。

也就是說，眼前這名穿著重鎧甲、頭上綁著金色馬尾的人，應該是某個王公貴族的手下，或者是某個知名騎士團的成員。又或者是最糟糕的──北方三大家族派來這裡監視的眼線。

但是，要說是北方三大家族的人，感覺又不太像，過去男子也曾經與來自北方三大家族的人碰過面，在與他們的對話中得知，北方三大家族其實並不是多麼富裕的國家，實在是很難想像他們有辦法為自己的手下添購那麼好的裝備。

那麼這個人又會是哪一方勢力的人？特洛亞克的軍隊可沒有裝備重甲的習慣，康加帝國的話……感覺他們也沒有向這裡派出騎士的理由……

「就跟你說了！我的車隊目的地是位於更西邊的法蘭西斯爾王國！我可不會因為你想要搭個順風車而特地往反方向走！請你另請高明吧！」

「別、別這樣嘛！我這裡是有一些錢……」

「我說過這不是錢的問題……」

從兩人身邊經過的時候，男子聽見他們仍然對於目的地的事情爭論不休，也正是這時候男子才從穿著重鎧甲的人的聲音發現，原來這個穿著重鎧甲的人是位女性，而且根據對方那又尖又長的耳朵來看，對方還是位精靈族。

精靈族女騎士？這還真是稀有的組合。雖然像是雅奇萊雅王國以及普爾瑪神聖帝國這類精靈國家基本上都是極度富裕的國家，男子也曾經在戰場上與這兩個國家的士兵與騎士戰鬥過。

但是，這裡可是康加帝國的南方邊境，距離位於西北方的雅奇萊雅王國以及位於大陸東邊邊緣的普爾瑪神聖帝國位置相距甚遠，更何況，派遣武裝力量擅自進入他國領土，就算只是一名騎士，也都有可能會引起嚴重的外交問題。

……不對啊，我管那麼多幹嘛？男子此時一邊走著一邊在心裡想著：我管她是來自雅奇萊雅還是普爾瑪，反正只要不是從北方三大家族來的不就好了嗎？而且她的裝備都太過貴重了，若是傭兵的話其雇傭費用肯定高的嚇死人，所以基本也可以排除她是北方三大家族所雇傭的傭兵。

既然如此，那麼她是誰、來自哪裡、為何出現在這裡，以及為何會跟馬車領隊發生爭執都不關我的事，不是嗎？

想到這裡，男子內心不免為自己剛剛差一點又要多管閒事感到無奈，並默默地譴責著開始把多管閒事當作習慣的自己。

就算之前曾經有意無意地幫了別人幾次忙，但是可別忘記自己並不是什麼出來拯救蒼生的英雄，我就只是個正在趕路前往平原的牧羊人而已啊！……要怪就得怪之前在峽谷遇到的那個年輕人，在前往諾諾奇村的時候，他一路上都在跟我唸叨著什麼英雄、什麼傳奇之類的屁話，還說要把我的事情寫成一首歌還是什麼的……現在想想，當時就應該問清楚那傢伙是做什麼的才對，這樣的話或許我的事情還不會被傳開的那麼嚴重……

男子一邊想著，一邊走向了城鎮裡的商會，由於海德堡是康加帝國最南方的要塞城鎮，因此雖然城鎮規模不大，卻相當罕見的有大量駐軍以及各國商會在此設立據點，這也代表男子有很高的機率可以在這裡賣出一些鋼毛羊，也可以買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菸草。

「啊，鋼毛羊嗎？……真不巧，最近剛好沒有這個需求呢。」

……然而，有時候事情就是會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順利。

「欸？就、就連一隻都沒有辦法嗎？」男子有些驚訝的問道，而商會的職員則是一臉為難的說道：

「其實，前一陣子因為特洛亞克那邊有傳言說正在進行大規模的軍備，所以那段時間的確是有鋼毛羊的大量需求沒錯……但是，後來又有消息指出特洛亞克準備打仗其實是誤傳，所以導致鋼毛羊的相關商品全部滯銷。你看，我們商會裡現在也堆滿了一大堆賣不出去的鋼毛羊羊毛……」

順著職員的手所指的方向望過去，男子的確在商會裡的一個角落裡發現堆到跟天花板幾乎一樣高的羊毛，看來對方所言的確不假。

「……好吧，先把交易鋼毛羊的事情放在一旁，你們這裡應該有菸草可以買吧？」

「菸草？我記得倉庫裡有存貨，等我一下……請問你是使用菸斗嗎？」

「不，我是抽手捲菸的。」

「手捲菸啊……」聽到這裡，職員臉上又露出了令男子感到不安的表情，在男子開口之前，職員便先一步解釋道：「其實，南方這裡幾乎所有人都是用菸斗的，因此基本上這裡的雜貨商人或是商會都只會買進菸斗用的菸草球，至於手捲菸所使用的乾菸草則通常比較不會有進貨……」

「所以……意思是……？」

「很抱歉，看來本商會目前沒辦法滿足客人你的任何需求，真的非常抱歉！」

看著職員對自己彎腰道歉的模樣，男子雖然感覺相當無奈，但是也只能苦笑著說道：

「沒事，我接著去其他地方問問就行了，你不用太過在意。」

在離開了商會後，男子此時心裡還想著：既然這裡沒有，那麼其他商會或是商店總會有吧？這裡有那麼多商會的駐點，根本不用擔心會買不到菸草……

然而，男子似乎錯估了自己的倒楣程度，又或者應該說，剛剛的商會職員所說的情報也的確屬實。

由於南方人以及山裡居民習慣抽煙斗，因此各個商會與商店在此販賣的都是以菸斗使用的菸草球為主，根本沒有人賣手捲菸的相關產品，就算有，也都是為了運往其他地方、而在此地暫時停留等待轉運的出口商品，無法少量單買。

就這樣，在城鎮裡晃了一圈、把所有商店與商會駐點都逛過一遍後，男子一臉相當失落的回到了城鎮入口處。

沒想到不僅沒有成功賣出任何一隻鋼毛羊，就連最關鍵的菸草也買不到……男子此時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並心想：或許往好處想，自己的倒楣只會反映在買菸草這件事情上，而不是在自己趕路的過程中……不對，我可是他媽的遇到了一頭龍呢！？這可稱不上是好運啊……

就在男子正在怨嘆著自己的運氣的時候，他不經意的注意到，不久前在城鎮入口處和商隊領隊爭執不下的女騎士此時正坐在城鎮入口處附近的路邊，從對方那低頭嘆氣並不時搖頭的模樣來看，似乎對方在剛剛的爭執中並沒有取得自己所希望的結果。

話說，我記得……這個女騎士剛剛是說她必須要去帕帕部落一趟，對吧？印象中，帕帕部落是由獸人為主、並且居住著多種族的小型聚落，其所在的位置位於巨靈峽谷的東北邊，若要從這裡前往，那麼通過巨靈峽谷就是最快的路徑。

也就是說，這個女騎士有相當大的機率會與自己往同個方向前進，但是既然只是通過峽谷就可以抵達帕帕部落，為何這個女騎士剛剛必須要那麼堅持的與商隊爭執、要求同行呢？自己穿過峽谷不就好了嗎？

「……」雖然男子並不想捲入任何問題當中，但是，有鑑於對方所走的路徑與自己相同，因此男子還是覺得有一些問題必須要搞清楚。於是，男子走向在城鎮門口附近巡邏的衛兵，並向對方搭話：

「不好意思，方便請教一些問題嗎？」

「是……咦？你……」這時，衛兵注意到男子左腳所裝設的支架，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並在男子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之前，便激動且興奮的說道：「你、你該不會就是那首《龍族之友》以及《牧羊的英雄》詩歌裡提到的，那位『左腳裝著矮人之寶』的牧者騎士大人吧！？」

由於衛兵的音量相當大，這一番話一出口後瞬間就吸引了周遭其他路人的目光，其中也包括了那位顯得相當失落的女騎士。而男子在意識到自己的傳聞竟然也已經傳到這裡以後，便相當尷尬地笑著說道：

「什、什麼龍族之友啊？太誇張了啦！哈、哈哈……我就只是運氣好沒有被龍給殺掉而已，並不是什麼值得宣傳的事情……而且我也只是一名牧羊人而已，雖然有騎士頭銜，但是那也只是掛名、好看的而已……」

「所以說真的是你囉！？我的天啊！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有幸見到你本人！這、這太令人激動了！」

「啊哈、哈哈哈……說真的，你不用那麼激動也沒關係……話說回來，我有些事情想要請教，可以嗎？」男子此時趕緊再次詢問對方，避免對方繼續情緒激動的發表各種會讓自己尷尬到死的言論。而那名衛兵雖然仍難掩心中激動的情緒，但是還是盡可能保持冷靜地說道：

「沒問題！請問大人你想要問什麼呢？」

「也不用叫我大人……算了。我想問一下，巨靈峽谷的那條路路況怎麼樣？因為我必須通過那裡，同時又得帶著羊群，所以想要稍微了解一下。」

「巨靈峽谷啊……」聽到這個問題，衛兵此時臉上露出了些許猶豫的神情，而男子見狀後立即明白，接下來對方要說的話可能會讓自己覺得更加自己真的非常倒楣。

「其實，最近巨靈峽谷的路況不太好，不知道什麼原因整條路發生了多處坍塌，而且那邊的土質和岩壁也都變得不太穩定，經常發生落石或是滑坡之類的災害。雖然領主大人已經委派矮人與哥不林的工程師前來調查與修繕道路了，但是情況並沒有好轉，而道路也隨著崩塌次數越來越多而變得更加危險。說實話，雖然目前那條路是沒有封閉，但是幾乎所有旅人或是商隊都已經把通過巨靈峽谷的道路給視為禁地了，只有那些真的很趕時間的人、或者是調查地質狀況的學者才會去那裡。」

聽完衛兵的解釋，男子先是沉默了一陣子，接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條路的路況差到沒有任何人會笨到去走，更何況我還帶著一大群羊？」

「我就跟你說實話吧，大人，為了你與你的羊群的性命安全著想，我強烈建議你繞路前進，畢竟至少上次我聽說的時候，那條路的寬度已經因為嚴重崩塌而變成連一個人行走都很勉強的程度了。」

「那……繞道走往東邊的平原的話，有其他什麼路徑可以選擇嗎？」男子問道，而衛兵則說道：

「往東邊？往東邊的話其實有很多條路可以走啊？像是從勞倫斯家族的大農場……」

「那個，可以的話能推薦一下盡量不會經過三大家族領地的路徑嗎？」

這個問題一問出口，衛兵瞬間愣了一下，而男子在看見對方臉上那有些困惑的神情後，立即在對方可能產生更多懷疑之前，開口解釋道：

「因、因為我想要盡量避開出入三大家族領地的通行費用，所以才……」

「是嗎？原來如此……也是可以理解啦，畢竟最近三大家族的通關費用不知道為什麼上漲了近兩成左右，很多帝國的商會都跑去跟中央那邊抱怨這件事了。」衛兵如此說道，而男子聽完後則心想：據說以前三大家族的通關費金額都是與帕彌爾家族討論過才會決定的，現在負責管控這件事的帕彌爾家族已經滅亡了，所以他們就毫無顧慮的開始各種剝削了嗎……

「可是，這下難辦了呀。」衛兵此時繼續說道：「要從這裡往東邊去、又不經過三大家族的領地，這樣選擇就相當少了，真要說的話是有幾條林中小徑可以走，只不過這樣一來大人就必須要先原路折返至接近諾諾奇村附近，然後再從那裡繼續往西南方向走……這可能會花上比預期中更多的時間喔？」

「原路折返啊……」聽到這裡，男子不禁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而衛兵見狀後，則立即說道：

「真是非常抱歉啊，大人，我幫不上什麼忙……」

「沒事，這不是你的錯。」男子此時又問道：「那麼從這裡往北呢？往北之後再往東走的話應該也可以吧？」

「是可以沒錯，但是往北的話必須一路走到帝國南方最大城市賽諾要塞才行，從那邊才可以往東繞過大裂口。」

「賽諾要塞……這預計得花上幾天啊？」

「可能會比往南原路折返還要久。」

聽到這裡，男子瞬間有些自暴自棄了起來，原路折返就代表將會浪費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然而繼續往北可能時間會拖更久，雖然並不清楚目前侵略者們已經走到哪一步了，但是男子認為自己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

「……謝謝你，我會考慮看看的。」

與衛兵道別完之後，男子便走出城鎮，並在附近的農家領回了自己的羊。

一條路是讓自己從諾諾奇村走到這裡的時間徹底白費，另一條路則是必須把路程時間拉長到接近半年左右，看來自己的選擇似乎並沒有太多呢……不，應該說，選擇打從一開始就是不存在的嗎……

「……怎麼樣？王八蛋？」這時，男子拍了拍王八蛋的頭，並笑著問道：「雖然我知道惡鬼山羊的棲息地都是高山峭壁，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避免被人說我是在虐待動物，我還是得問一下……你會怕高嗎？」

而惡鬼山羊面對男子的問題，只是默默地咀嚼著嘴裡的雜草，接著用鼻孔噴了一次氣，就像是在鄙視男子的關心與問題一樣。

「……是啊，你是最不需要我擔心的那位呢。」說完，男子一腳跨上王八蛋，接著搖動手中的牧羊杖，引導著羊群開始移動。而他們所前進的方向，便是那一條惡名昭著、分隔著山脈與平原的「大裂口」，被稱為巨靈峽谷的地方。

而就在男子帶領著羊群出發後，在他們的後方，有一個身影鬼鬼祟祟的跟了上去，至於其目的目前尚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