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關文裕(01)
本章節 4721 字
更新於: 2022-05-16
在蘇唐把要和報告一起交出去的成品完成約七成時,左前輩忽然進了實驗室。
知道蘇唐還在為懲戒的事和他生氣,左前輩便沒強硬跟在青年身邊,這幾天也跟邵海提過他不進實驗室了,此時會進來實在也是迫不得已。
正在操作儀器的邵海看見他時也是頗意外,左前輩臉色有些沉,似是出了什麼棘手的事。他走了過來,在蘇唐手邊的動作告一段落時啟口,「蘇唐,暫停一下。」
蘇唐頭也沒抬,逕自拿了下一組繼續做,「什麼事?」
「第一研究院的院長正待在大廳裡。」
蘇唐手一抖,手中添加的試劑直接過量,他放下工具,不悅地咂了下舌,「他來做什麼?」
他的語氣很煩躁,不知道是因為整份試劑毀了得重弄,還是聽到左前輩為了什麼來打擾他的緣故。
「他指名了想見你,且相當堅持一定要你親自出去見他。」
「找我?那傢伙找我能有什麼事……」蘇唐咬牙切齒,「好啊,他找我的話,我就去看看他到底想幹嘛。」
說完,他也不管桌面上報廢的材料,轉身就大步往實驗室外走,左前輩也跟了出去。獨自被留下的邵海看了看暫時放著不管也不要緊的桌面,天人交戰了十幾秒,最終也跟著放下器材,跟過去看看情況了。
反正蘇唐也沒叫他留在實驗室,對吧?
趕到大廳時,邵海只是待在外頭,沒莽撞地直接踏進去。大廳中央站著一名高挑俊逸的男性,溫文儒雅,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有禮微笑,給人的感覺頗親切,是初次見面就能讓人留下良好印象的類型。
他不是獨自前來,身後還帶著兩名同行的下屬。一見到面色不善的蘇唐,男子臉上的笑意更甚,可以看的出來他心情很好。
與他相反,蘇唐冷著臉,雙手環胸,神情與「歡迎」一詞幾乎是兩個極端。
「幹什麼?」
連開場白都是攻擊意味十足。
男子的表情染上一絲無奈,「我們都這麼久沒見了,哥哥我當然是來看親愛的弟弟過的怎麼樣呀。你今天願意出來見我,我真的很高興。」
「那你見到了,可以滾了。」蘇唐不領情,「我過得好不好跟你沒關係,不需要你大老遠跑來。」
「別這麼害羞,再怎麼說,我們雙方都會有交流的機會的。」男子完全不受影響,「於公,一院和三院同屬觀海醫藥,是合作的關係;於私,你是我的弟弟,哥哥關心弟弟,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蘇唐很不給面子地露出了噁心的表情。
聽到這裡,邵海想起對面那人是誰了──他是蘇家大少爺蘇暮澈,也是第一研究院的院長。
也是蘇湘媛曾偶然提及過的「哥哥」。
「既然蘇唐也到了,能請問您此行的目的了嗎?」左前輩及時插了話。再繼續讓蘇暮澈針對蘇唐,對後者來說相當不利,他不能放著不管。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激動的都忘了正事。」蘇暮澈的語氣和表情就好像真是這麼回事,「我這一趟來,是因為下個月一、二院要舉行每年皆有的聯合餐會,今年,我們希望可以邀請三院的夥伴一起來參加。」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只信封,「這是正式的邀請函,希望你們能撥空前來。」
……鴻門宴嗎?邵海直覺他不懷好意。
抿著唇,蘇唐走上前,伸手不客氣地從蘇暮澈手中奪過那封邀請函,下秒卻是毫不留情地直接將信封撕爛了扔地上。
「邀請函送到了,那你也可以回去了。」
邵海注意到蘇暮澈帶來的兩人臉色微微一沉,顯然蘇唐這舉動有多麼失禮。稍稍轉過頭一瞥,完全來不及阻止的左前輩同樣蹙起了眉。
蘇唐不給臉,蘇暮澈卻依然笑著,他無奈而寵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任性不聽話的弟弟,而他則是溫和友愛的兄長。
「沒關係的,我早就考慮過你可能不好意思答應。」他一抬手,身後其中一人就又遞上了一封一模一樣的邀請函,「所以我多準備了一些。」
蘇唐大概被他厚臉皮的行為噁心到了,他雙手環胸,這回乾脆連接都不接,「我不要。你放棄吧,再準備多少封都是沒用的。」
「哥哥都這麼用心邀請了,你還是不願意嗎?」蘇暮澈的表情就像是蘇唐再拒絕下去,他等等就會傷心的抹一把淚,「為了表達友好,我還打算下回邀請張彥良博士來交流時要邀請你一起過來呢,這樣看來,你應該也是不願意了。」
邵海正想他出的這又是什麼招,就聽蘇唐嫌惡的語氣變了。
「你居然──」他的音調稍顯激動,卻是硬生生頓住脫口而出的話語,「你……」
咬住下唇,蘇唐沉默了幾秒後還是不甘不願地接了邀請函,「我們會考慮。就這樣,慢走不送。」
背著身後的屬下,蘇暮澈依舊笑著,那雙狹長的眼裡褪去了虛偽的笑意,只剩下十足十的輕蔑與嘲弄。
「就知道你只是不好意思,沒關係的。就算想和以前一樣跟哥哥撒嬌,哥哥也是不介意的喔。」
目的達成,蘇暮澈領著下屬轉身便走,「希望到時候你們能赴約,這也是加深我們三院之間交流的好機會呢。」
看著他們離去,直到那三道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咬牙切齒的蘇唐才轉過身開始拿左前輩出氣,「你為什麼不直接把他趕走!」
「他不是能隨便趕走的人。」面對蘇唐的脾氣,左前輩答覆的無奈。他對蘇唐這番應對也很頭痛,對事後的影響更頭痛,「蘇唐,你就算真不想去,禮貌上也該先接下邀請函,事後再回函推辭就好了。」
蘇唐不滿地反問,「我就不想去了,到底為什麼一定要接?」
「這是禮節的問題。所以我說過,這類事情你若不想學,暫時就先交給我來處理就好,你不需要開口。」左前輩本來是想讓他出來露個臉,讓蘇暮澈不能再以蘇唐當藉口,不料蘇唐今天攻擊性這麼強,他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下攔他。
「蘇唐主動讓他處理」和「他攔著蘇唐不讓他開口」,背後的意思相差太多了,以大少爺的能耐,他不能不防著後果。
「我才不要!」蘇唐一口拒絕,就像是為反對而反對。
左前輩沉下臉,「你既然知道大少爺來意不善,也不像他深諳溝通技巧,為何硬要和他起衝突?你多少也考慮下今天以後一院的人會怎麼看你。」
「關我什麼事。」蘇唐的語氣充滿挑釁,針對的不知是蘇暮澈還是左前輩,「我管他們要怎麼看我?那種事情對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反正我也不會和他們有交流,更不需要去看他們臉色!」
說完,他扭過頭,逕自拆開了那封邀請函。看完了上面的內容後,他把邀請卡重新塞回信封裡,「很好啊,既然他說要邀請第三研究院,我們當然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就讓關帶幾個人去赴宴吧。」
把邀請函扔給左前輩,蘇唐怒氣沖沖地往回走,繞過走廊看見邵海時瞥了他一眼,「你在這裡做什麼?」
邵海才剛想扯個理由出來,蘇唐就自顧自地又道:「算了,不重要,你跟我回去收東西。」
不用找理由了,想裝沒事的邵海順勢跟上。回到實驗室後,明顯沒心思再繼續做的蘇唐冷著臉收拾起桌面,邵海便挑著他能先收的部分幫忙。
從蘇暮澈最後那個眼神來看,他這次邀請恐怕真的不懷好意,但比起針對第三研究院,邵海總覺得他只是在針對蘇唐。
他對蘇暮澈的了解大多是從蘇湘媛那裡聽來的,後者對他的評價是「狡猾危險的老狐狸」,他們雖是兄妹,但關係也不似一般兄妹單純。然而那時的邵海只覺得這關係到蘇家內部的秘密,非常乾脆地表明不想牽扯所以不聽,只不過,他避過了蘇湘媛那邊的爭端,來到三院卻躲不掉蘇唐這邊的衝突嗎?
不,蘇唐說了要讓關先生帶人去赴宴,怎麼想應該都不會輪到他吧?
邵海隱隱覺得這想法不太有說服力。
收拾完東西,心情不好就提前收工的蘇唐卻沒直接離開,而是留在實驗桌旁不發一語地托著腮發呆。無法離開的邵海跟著莫名地坐了一會兒,在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在冥想修練之前,相信煉成之術不吃這套的邵海便開口問了。
「蘇唐,你在做什麼?」
邵海問得很誠懇,斜眼看他的蘇唐則漫不經心地給出答案。
「休息。你看不出來嗎。」
覺得自己的智商遭到鄙視,邵海不服氣地再問。
「要休息的話,為什麼不去休息室?」
「那裡糟透了,我才不要。」蘇唐相當嫌棄。
「為什麼?休息室裡的東西滿多的耶?」邵海納悶。有零食有茶有書,而且和屬於工作場所的實驗室比起來,精神上也會比較放鬆吧?
蘇唐只花了兩個字反駁,「很吵。」
「……咳,你是在暗示我很吵嗎?」
放下手,蘇唐坐直了身子正眼看他,放在桌上的雙手交握,「新來的,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特別囉嗦,想法也很莫名其妙。」
第一次被這麼評價的邵海不予置評,那太難了。
「為什麼你偏偏是研究員呢?要是你是實驗體,我就可以隨便研究你了。」蘇唐說這話時的眼神充滿熱忱,語氣帶著濃濃的失望,「如果你願意讓我研究,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我當然是不能讓你研究的,絕對不行、絕對。」邵海覺得他必須先強調,頓了頓,他又道:「不過,如果你想研究這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他掏出了唐刀掛飾,將之放到實驗桌上,「如果你好奇的話。」
明明早有打算,卻講的好像是勉為其難,暗藏心機的邵海面露苦惱,目的是想讓自己在這事上能有點主導權。但他忘了考慮這技巧用在蘇唐身上有沒有用,青年直接伸手將唐刀掛飾撈了過去,看都不看他一眼,速度快的連邵海都來不及阻止。
「這東西是認主的?只有你能用嗎?我記得上次你用的時候它可以變成正常大小吧,那是怎麼做的?」蘇唐打量著唐刀興致高昂地開始問,剛才跟蘇暮澈談話後的不愉快一掃而空,「你用它刺穿實驗體的時候刀刃發光了吧?本來就是這樣,還是因為它本身帶有特殊力量的緣故?」
「……是因為力量的關係。」被一堆問題猛砸的邵海只記得最後一個。
「這上面有跟你身上殘留的一樣的氣息。」終於捨得從唐刀上挪開視線,蘇唐望向邵海,「你身上又有了,看來不能一次清乾淨。」
「還有嗎?」邵海努力想感知,但他什麼也沒感覺到。
「嗯。」蘇唐抓住他的手,伴隨著和上次相同的淺光和暖意,又從他身上弄出一朵淡紫色的結晶花,只是比上次那朵小了些,「你看。」
「為什麼是花?」邵海不解。
「好看。」蘇唐回答,言下之意就是花是他弄的。
邵海認真觀察了那朵結晶花,「是挺漂亮的,你還會做其他的東西嗎?」
就像蘇湘媛喜歡用電光火花之類的砸向敵人,或許蘇唐喜歡把他煉成出來的東西做成花的型態?
但只聽前半句的蘇唐根本不理他的問題,自顧自地拿了個燒杯充當花瓶後,他開始對落入他手中的唐刀下手,「這刀只有你能用?」
看著他開始拔刀拔不出來的邵海沒有想救回自己兵器的意思,只是好心地勸道:「對,所以你再怎麼用力都拔不出來的,它現在就是個精緻的鑰匙圈。」
還折不斷扔不掉。
「那它的力量是什麼?你那時候刺了實驗體一刀,他怎麼了?」放棄了拔刀的動作,蘇唐繼續問。
「我是可以告訴你,但這些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邵海不得不慎重起見。再怎麼說,唐刀都是他在世界暗面的倚仗,不能隨意就把底牌交代乾淨,很危險。
每次回想起最初的時光,他都會慶幸剛踏入暗面的自己足夠謹慎,就算是摸索的期間也沒跟任何人提過唐刀的秘密,連蘇湘媛都不甚清楚。
「保密協定嘛,沒問題。你要是不放心想簽正式文件也無所謂,只是要叫左重行去弄,我不管那些的。」
雖然曾做出直接詢問這種不懂暗面規則的失禮行為,但和實驗室相關的行政程序,蘇唐顯然還是知道的。不過他向來只負責看文件然後簽名,這些繁瑣的細項通通都被他扔給左前輩處理了。
「簽文件就不必了。」見他答應的乾脆,邵海暗自鬆了口氣,「也別讓左前輩知道這件事,我希望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就好。」
「行啊,當然沒問題。」
不知為何,邵海總覺得蘇唐的語氣頗輕快,好像相當中意這個條件。他沒那麼自我感覺良好,蘇唐的反應應該是針對不告訴左前輩這點。
邵海無暇思考,因為蘇唐開始催促他了,「所以呢?你拿這把刀刺了實驗體後,他怎麼了?」
「簡單來說,被下咒了。」邵海解釋,他也是花了很多時間摸索才理解這些,「這把刀上附有幾種咒術,我還沒摸索出全部,那時候作用在他身上的就是其中兩種。」
「哪兩種?身體僵硬一種、你拔刀之後他昏過去又一種?」
「對。」直接被猜出來的邵海沒想糾正。蘇唐的猜測大致沒錯,但實際作用的效果並沒有那麼簡單。
讓七葉昏厥的咒術偏向於精神攻擊,但如果僅是要讓對方失去意識,一點力量就足夠,也不會留下太嚴重的後遺症,算是邵海熟練也愛用的幾招之一;至於讓他產生僵立不動、宛如凍結般的模樣的則是另一種咒術,那咒術太兇,相對的後遺症也嚴重一些,若非那當下邵海太急著想阻止七葉,與他共鳴的唐刀也不會以這項咒術作為回應。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太久沒用,與兵器生疏,導致它「鬧脾氣」了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