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的靈

……不，寫文章這回事最重要的是堅持。
旁人的動作跟聲音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種意見，而本大師創作小說卻從來不受別人的意見所左右。
我要心無旁騖，集中在紙面和筆尖之上。

「呼～」
本大師雙目緊閉，彷似與古今名家融為一體。
字縫裏看出字來都是「喫人」，這是魯迅吧？
本大師前世也搞過創作社團排擠過別人，見微知著，就知道當今的世道仍然還是「喫人」啊。

只是本大師從真心改起，發誓到了「聖凱倫斯」世界，就絕不會動用大貴族的權力弄虛作假，偽造數據吹捧自己的文章，這樣的話「薩佛威那王國」文壇風氣應該會來得比我前世要好？
有本大師作榜樣，至少新進寫手們都會是個真的寫手吧……
救救孩子……

「敵襲、敵襲！」
門外好像傳來了不安不穩的詞語，是安史之亂時的李杜？抑或是魏晉時的三曹？
不過大概並非八大家們就是了……
遙想赤壁當年，曹孟德作短歌行一首，未幾便遇周郎火燒，檣櫓灰飛煙滅，他會有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啊啊！
本大師的胸懷激動了起來啊！聽罷神大人的一席話，雖然不能與曹孟德比肩，但其情略通，此時此刻聯想到了他的事跡，真教本大師泉湧起的文思有如滾滾長江，一瀉而千里啊！

本大師的筆尖似龍飛、像鳳舞，不一會就把文章寫好了。
「敵襲、敵襲！」
哎吔？莫非本大師於字詞之間太過入神，還未從赤壁古戰場處神遊歸來？
……嗯，畢竟本大師的鴻文有受先賢之助，應該要好好感謝魏武幾句，再跟他道別……
「砰──」

突然，我的房門被踼開了。
「你這！…」「伯爵大人！奴婢還未關門，請您冷靜。」
父親大人抽著我的衣領，要不是安娜壓著他的肩膀，恐怕我會被整個人提起了吧？
「父、父親大人……女、女兒有點辛苦。」
「女兒？你敢說自己是我的女兒？你快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父親大人將我用力搖晃，令我的頭前前後後地動了起來。
託「黃金環」的福，痛楚只有很輕微的一小點，可是呼吸卻總有些不暢啊。

「咳咳！咳咳咳咳……」
「伯爵大人，這是大小姐的身體！是您的女兒！雖然，內裡姑且不論。」
父親大人聽了安娜的勸告，將我溫柔地放下，但眼神已經不是看女兒的樣子了，安娜也好像跟我有什麼血海深仇似的瞪著我。
……難道他們又要搞驅魔儀式了？我得要掙扎抵抗一下。

「咳咳咳咳，父、父親大人？難道女兒犯了什麼錯嗎？父親大人的話女兒一點也聽不明白，父親大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女兒？」
我一說完，父親大人便高舉了右手，但幸好得安娜竭力抱住他，我才沒有被打。
「名醫先生，事到如今你還狡辯到底有什麼意義呢？老老實實地將大小姐的身體還回來給大小姐不好嗎？」
「……不，安娜！本小姐是瑪麗亞．迪．西路緹…」「不！安娜！我有必須要審問他說出口的事情！」

父親大人用眼神指示安娜幫忙捉住我，但安娜卻搖搖頭，說：
「請讓奴婢代勞吧。奴婢和名醫先生也打過一兩天交道，不用這樣暴力的。」
「……不！安娜！是本小姐啊！本小姐是…」「奴婢明白了。大小姐您是瑪麗亞大小姐。現在您的父親大人有事情問您，請您回答好嗎？」
父親大人在安娜耳邊交代了幾句，安娜就問：

「大小姐您昨晚做了什麼？奴婢已經聽過了護衛您的騎士報告，您肯定在房裡做了些什麼。而且，那名騎士就算不是最早昏倒的，也是頭幾位昏倒的人。大小姐您昨晚做了什麼？」
「……」

這個，證據竟然如此確鑿得我無言以對……
可惡！黑大叔無法毀屍滅跡掉啊！我遲早都要跟你算賬的！黑大叔你洗好脖子等著……不過現在先讓我捱過這場難關再說吧。
那麼，既然瞞不下去就說真話好了，希望能爭取點印象分。

「我做了催眠藥。」
「催眼藥！你果然跟我白德朗家有仇！是因為我找了聖殿騎士的約翰來對付你嗎！」
父親大人激動了起來，安娜好不容易才擋住了他不讓他接近我，勉強問道：
「那你為什麼要做催眠藥？」

你？不是大小姐？不行了，我要做最後一搏。
「父親大人！我知錯了！但我是父親大人的女兒啊！安娜，請不要這樣跟我說話。」
「你這畜牲！用我女兒的聲音、用我女兒的身體！我…」「伯爵大人！請讓奴婢來處理，請您冷靜……」

安娜拉著父親大人到了我房間角落，然後說了好幾句話才勸服他別過臉去，不要再看著我。
「奴婢剛剛失禮了。大小姐，奴婢相信你真的是大小姐，請您原諒奴婢語帶不敬。那請容奴婢再問一次，大小姐您為什麼要做催眠藥？」
「……是為了禮物。有一把聲音告訴我，他要送一件珍貴的禮物給我，要我出去別墅外面拿。他之前也親切地教我下好了圍棋，是個好人。」
「安娜！你還聽他狡辯？他是打算冒認我的女兒到底了！」

父親大人想要轉身，安娜便趕緊「名醫先生」、「名醫先生」的向我喊話。
「當年我跟名醫先生說的尊敬之情不假，也確實是想跟你合作的。你看怎樣？」
「……」
安娜啊，你在說什麼呢？
合作了之後我便馬上被抓了去驅魔啊，況且除了我自己之外，我根本就賠不出一個瑪麗亞乖女兒來。

「安娜！不要再等了！廢話少說！他根本就是默認！吃我的神聖魔法…」「別這樣，伯爵大人。大小姐講的事情可能是真的，她可能真的是大小姐。」
「理由？」
「雖然奴婢無法確定，但畢竟那時候約翰殿下的判斷是，大小姐其實只有六，而那名醫卻還佔有四。所以約翰殿下才堅持繼續驅魔儀式的，即是平常那名醫的靈一點也沒有顯現出來絕對不合理，恐怕他是躲起來了，就像現在一樣躲起來了，憑我們做不了什麼，只會傷害到當盾牌的大小姐。」
「哼！那還是得找教會嗎？但是那聖殿騎士的約翰實在……」

父親大人冷靜了下來，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女兒並沒有消失所以鬆了一口氣，內心有了點餘裕吧？
對不起，我連當女兒也當不好……
「靈！你教壞我的女兒，用各種東西去誘惑她！我不會善罷甘休的！瑪麗亞，你要分清楚好人和壞人啊，給你好處的未必總是好人，壞人在圖謀你的時候也會先給你些許甜頭。瑪麗亞啊！爸爸說過能夠利用的東西都可以儘管利用，但是你不能受壞人所騙，反過來被利用了啊。只有利用工具的主人可以影響工具，而且絕對沒有反過來的道理，你有記著嗎？」
「……是，父親大人。」

父親大人抱著我，又給我摸摸頭，安娜等父親大人放開我之後，也捉著了我的手，請求大小姐要聽伯爵大人的話，並感情真切地重複了幾遍，我自然含淚應諾。
接著安娜又問我出了別墅後的事，以及拿到了什麼禮物，而我便當然和盤托出，本來這就沒有多少隱瞞的必要。

「大小姐，失禮了。」
安娜掀起了我的睡裙，看了看我的「黃金環」。
「這是！……伯爵大人！裡面的魔力奴婢無法估量，皇室裡大概也未必有能跟它相匹敵的秘寶！」
「區區一名醫生，不，如果是連那個波尼克也望塵莫及，只要受教一次就能成為『聖凱倫斯學園』教授的，這種程度的名醫，有貴族會將傳家之寶來當做醫藥費也……」

父親大人半信半疑的推斷著，伸手摸了摸我的脖子。
「伯爵大人，大小姐一點傷也沒有，您並沒有因為抽她衣領而勒腫了她哪怕少許。」
「我動手時也隱約感覺到了……瑪麗亞不同尋常。這種不同尋常又使我更加氣惱，令我一時間沒有想到這有可能是外來的魔力。」
「伯爵大人，這不是普通的護符類飾物，是厚禮。」
「哼！我明白了。這份厚禮為什麼要挑這個時機送我也多少明白了。我女兒或者聽不明白宋亦大人的圖謀，但醫生你肯定聽明白了吧？」

父親大人蹲下來，板起臉直迫到我眼前說：
「醫生！你教唆我女兒收集材料做催眠藥，差點壞了我的事！今次念在你想保護我的女兒，我也不馬上和你計較。至於你的厚禮，我看其實你也不過是因為自己貪生怕死，所以才會送我女兒的吧？我白德朗家不欠你什麼。瑪麗亞！下次有這種事一定要先告訴爸爸，和爸爸商量。這次醫生的靈恰巧和你利益一致，才沒有謀害你，但難保每次都一樣。還有，醫生，避禍的方法有很多種，你這樣做完全是教壞我的女兒！至少這筆賬我一定要和你算算。」

安娜察覺到父親大人的話要告一段落，便走向房門要為父親大人開路。
「……不，等等，安娜，你別開門。」
父親大人捉著了安娜的手，若有所思。
「……奴婢覺得，至少需要叫停外面的敵襲誤報吧？」
「讓白德朗家陷入混亂多一會也好。安娜，知道事情真相的就只有我們這裡三人。即是我能拜託的人只有你了，我之後會把印鑑、地契等等東西都交給你，皇都裡的事都要由你來處理了。」
「奴婢鞠躬盡瘁！無須伯爵大人拜託也自當死而後已！只是伯爵大人您…」「我要回伯爵領。瑪麗亞，你也要回去，現在就換好衣服。我們要盡快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