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２）

　　
　　「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松林深處的一間破舊的小木屋裡，女人低著頭，發瘋似的連推帶打，驅趕著一個黑髮藍眼的小男孩。
　　屋子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一處完整，生活用品也相對不足，一看就是一個臨時躲藏的地點。
　　「母、母親……」
　　男孩被嚇到了。
　　
　　在他的印象裡，母親是個溫柔和藹的人。
　　雖然自從上個月他們連夜出逃後生活一直不是很富裕，但母親仍舊是一副溫和的模樣。
　　……至少到昨天為止。
　　「滾開！我說現在一點都不想見到你！！！」
　　「母親，我......」
　　「我叫你說話了嗎！出去！！」
　　男孩的母親低著頭，一樣接一樣將桌上的食物猛然丟向他。
　　「連這種東西也敢拿來給我？帶走！滾得越遠越好，我不想見到你！！」
　　他們剛剛一起採下的果實就這樣一個個被丟落在地。
　　奈伊特卻了卻步伐，但依舊沒有離開。
　　女人見狀隨即接著大吼，同時做勢要打他。
　　可依然沒有抬頭。
　　
　　「叫你滾聽不懂嗎！走！！！」
　　一瞬間男孩的雙腳突然不聽話地動了起來，帶著他快步跑向門外。
　　「母、母親！！」
　　如果他也能看到系統，現在自身的狀態應該會多這樣一條訊息：
　　｛處於異常狀態：傀儡絲。｝
　　
　　……當然，他看不到。
　　所以他只能哭著大喊：
　　「母親！等一下！我、我會乖乖聽話，也會安靜不吵鬧……拜、拜託……」

　　趕在男孩說完話之前，就已經從女人的視線裡消失了。
　　
　　
　　「對…對不起……」
　　女人知道他要說什麼
　　　　不要拋棄我。
　　
　　「奈伊特…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原諒我……」
　　女人抬起了一直低著的臉，望向方才操控兒子奔去的方向。
　　「真的…一定要……」
　　她的臉上滿是淚水，而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擁有幸福的新生活……」
　　
　　不知不覺間，周圍傳來了殺氣，而與奈伊特相反的方向更是傳出了雜沓的腳步聲。
　　女人擦了擦眼淚。
　　
　　「好了，我可不能哭…」
　　左手撫著胸口深吸深吐一陣，同時在右手裡憑空召喚出了一條閃著銀光、帶有刺棘的鞭子。
　　女人慢步走出那破敗的木門，進入了備戰狀態。
　　她的面前，是數不清的騎士。
　　不只是木屋周圍的騎兵與劍兵，林子裡、樹梢上的殺手與弓箭手加一加也是可觀的數目。
　　
　　女人環視周圍，輕輕一笑，行了個提裙禮。
　　「見過帝國之劍，坎德里侯爵。」
　　領頭的女騎兵　　坎德里侯爵，輕皺了眉頭。
　　「您為什麼那麼做？」
　　女人歪過頭。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侯爵大人。」
　　「我問您為什麼……」
　　坎德里侯爵頓時語塞，扶著額頭，神情顯得很困擾。
　　過了一會兒，他小聲碎念道：
　　「我以為…您是喜歡帝國的。」
　　雖然聲音極小，但仍逃不過對方的耳朵。
　　「喜歡嗎…曾經是的。」
　　女人猛地抬起頭來，眼裡的血絲還未退去，。
　　「我真的很喜歡『那個』溫暖的帝國。有不帶偏見的人類在身邊，我曾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
　　「那……！」
　　「至少在那個男人那麼做之前。」
　　「那個男人？您是說…陛下？！」
　　侯爵一時之間慌了手腳，被對方抓準了時間接續著說。
　　
　　「我自認容忍了許多次。」
　　「您真的認為我在蘿琳大人的茶裡下了毒嗎？」
　　「就算某一天我這麼做了，陛下有需要這般大動干戈嗎？驅逐，甚至獵殺視線所及的全部魔族？」
　　
　　這一番話說得特別大聲，彷彿是刻意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的。
　　……不，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相信聰慧如您應該比誰都清楚，這不過是個藉口罷了，甚至還是個很荒謬、空洞而失敗的藉口……」
　　「……」
　　坎德里侯爵沉默了。
　　如果是在一般情況下，她一定會大喊著「不允許侮辱帝國的太陽」之類的話吧？
　　但是現在，她不確定了。

　　這不合理的陣仗橫看豎看都是為了「表現出來」而存在的。根本沒有必要這樣興師動眾地去捉拿一對母子。
　　況且正如對方方才所說，處理方式確實過激。
　　再說了，蘿琳大人被下毒的整件事被帶過地太快了。
　　證人、證物都是單方面被提出，連一點狡辯的機會都不給。
　　快到像是有人在背後操縱一樣……

　　侯爵並不是不知道，只是……
　　她還是打算再相信一次。
　　相信那個曾為她夢想的太陽，依舊是閃耀而溫暖。
　　「可是……」
　　「是？」
　　女人莞爾一笑。
　　「……我…我很抱歉……」坎德里很快下了馬，向對方道歉。
　　說起坎德里侯爵與奈伊特母親的相識，也有了數年。
　　或許是因為女性獲得爵位在地國不是太受待見的事，坎德里侯爵周遭一直有不少「雜音」。
　　可能是由於自己本身也遭到過歧視，侯爵是帝國裡少數對魔族不帶有太多歧見，能「從零看待魔族」的人之一，尤其是見識到奈伊特母親的智慧與溫柔後更是對其帶有說不清的欽敬、佩服。怕是被背叛的感覺蒙蔽了侯爵的理智，一時的衝動導致了現在的結果。
　　但能夠這麼快認清現實，也可以說是多虧了她對奈伊特母親的信任。

　　「那…那我現在馬上……」
　　「馬上？」
　　女人看向那群被「放置處理」的士兵。
　　「您怕不是想被安上『私通敵國』或『背叛帝國』之類的帽子吧？」
　　
　　侯爵回過頭去。
　　正如她所說，士兵之間已經漸漸出現了不少聲音。
　　
　　「怎麼談了那麼久…」
　　「侯爵大人該不會是與黛安娜前皇后…」
　　「怎麼可能？」
　　「不會吧？」
　　「搞不好是被操縱了也說不定。」
　　「沒錯，絕對是這樣！」
　　「那可是邪惡的魔族！」
　　「對，魔族都該死！」
　　「殺了她。」
　　「我們必須殺掉她。」
　　「為了侯爵，為了帝國！」
　　
　　「……您團裡的騎士們還真是熱情如火，十分有愛國心。」
　　「那…那個……這不是我的團……」
　　「不是？」黛安娜的聲音帶些疑惑，可下一秒眼神變得非常銳利，將視線掃向林中。
　　「站在那兒躲躲藏藏似乎會有些疲憊，何不站來前方呢努勒伯爵大人？」
　　大概是覺得自己躲不住了，一個身著暗紅色正裝的中年男子從樹後緩緩走出，跟在身後的，還有一支似乎由精兵組成的隊伍。
　　
　　「努…努勒伯爵？你…為、為什麼……」
　　「見過帝國之劍，坎德里侯爵。」努勒伯爵微微鞠躬。
　　努勒伯爵家，帝國數一數二的咒術世家。
　　也是皇室私下贊助研究不死秘方的受助者。
　　
　　

　　「我現在到底在看什麼...？」
　　一直待在樹上默不作聲看著一切的短髮女子用一種很微妙的笑容細語道，但隨即恢復正常，繼續觀望。

　　｛技能＂匿蹤＂正在運作。｝
　　
　　
　　

　　「我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坎德里侯爵對著努勒伯爵沒有太好的臉色，手已經安在了腰間配劍劍柄上。黛安娜表情雖然始終如一，但不難感覺到她對努勒伯爵的警戒。

　　理由很簡單。
　　他，或說他們，正是方才感受到的那股殺氣的源頭。
　　然而面對這樣劍拔弩張的兩人，伯爵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緊張。
　　「先別激動，坎德里侯爵。」他用一貫的慢步稍稍前進了些，把手背在後方輕聲細語道，「這裡這麼多雙眼睛，帝國之劍的劍尖可不是向著自己人的，對嗎？」
　　「你…！」
　　「別緊張，陛下正是擔心您會這般優柔寡斷才另外派遣了微臣來協助您處理公務的。」
　　「什麼？」
　　努勒伯爵深吸一口氣。
　　
　　「各位！」
　　「坎德里侯爵受到了邪惡的魔族洗腦，打算站在人類的對立面！」
　　
　　「什麼？真的嗎？」
　　「我就說吧！」
　　「侯爵大人果然不是與黛安娜前皇后…」
　　「真是可怕…」
　　「是邪惡的魔族！」
　　「忘恩負義，虧當初侯爵大人還…」
　　「假惺惺…」
　　
　　「等等，你在說什麼…」
　　「說什麼？」努樂伯爵奸笑了一下，「您現在不就是打算站在魔族的一方嗎？」
　　「我……」
　　「所以各位！陛下特地派了援兵助陣。」
　　沒有對坎德里侯爵做出更多回覆，努勒伯爵繼續大喊著。
　　「讓我們藉助正義的光明女神的力量，以帝國的驕傲起誓！誓要討伐闖進我國領土，汙染我國浩然之氣的惡徒！為了帝國的榮耀！！」
　　
　　士兵們先是一陣錯愕，可很快就有人起了頭。
　　「為…為了帝國的榮耀！！」
　　「為了帝國的榮耀！！」
　　「為了帝國的榮耀！！」
　　「為了帝國的榮耀！！」
　　「為了帝國的榮耀！！」
　　「為了帝國的榮耀！！」
　　
　　努勒伯爵舉起右手。
　　「願光明女神的祝福庇護我等，使我等能清除罪惡！」
　　手揮下後，各式箭矢、魔法如雨般襲來。
　　來不及避開的兩人就這樣正面接下了非死即重傷的大量攻擊，煙塵散處僅留下了兩具甚至無法辨認的誰是誰的屍體。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在努勒伯爵沾沾自喜地盤算著事後要討多少獎賞時，一道清晰而陌生的女聲從煙霧深處傳來。
　　
　　「真是......所以●■不適合●這種場面嗎...？」
　　「什麼！？」
　　伯爵一時慌了手腳，只能對隱約有點聲音的前方發出極度不符合「貴族教養」的驚嚇聲。
　　煙霧散處，沒有屍體。
　　沒有任何人、事、物。
　　
　　「到底發生了什麼……」
　　
　　唯一還在場的，只有慌張的伯爵與軍隊。
　　
　　
　　
　　
　　｛技能＂定點傳送＂已啟動。｝

　　
　　　　　　　　　　　　　　　　　　　　　　　　　　　　　　　　
　（時間倒回半小時前的另一處）

　　「唉……好煩......」
　　樹，
　　還是樹。
　　走到哪裡都是樹。
　　
　　「大話是說出口了，但這裡畢竟是山裡啊……」
　　愛普拉給我們的房子真的很棒！大而典雅、有現代感，還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比足球場還大三倍以上的庭院。
　　硬要說有什麼缺點……
　　
　　太偏僻了。
　　真的，很偏僻。
　　不管走到哪都是樹啊啊啊啊！！！！
　　「我應該…不會迷路吧？」
　　……
　　不知道秀雅那邊順不順利……
　　跟完全體現「路癡」二字的我不同，方向感好到簡直不像人類的秀雅應該早就出去了吧？
　　早知道剛剛就一起走了……
　　
　　按照故事內容走，接下來奈伊特一向溫和可人的母親黛安娜會因為感受到大量殺氣而突然發瘋似地趕走他，然後獨自一人留下對付那些追兵。
　　嗯…準確來說，是和追兵中的熟人合作對付，而那個「熟人」還是被稱作「帝國之劍」的坎德里侯爵。
　　結果可想而知。
　　
　　帝國方全滅。
　　
　　呃…我也不是說這樣不對啦……
　　畢竟當對方帶著殺意來找碴的時候，就不得不也帶著同樣的心情面對他們了。
　　只是這麼一來，離奈伊特的「最完美的結局」便會越來越遠。
　　不僅會加深兩族之間的隔閡，也很容易因此引起戰爭。更不用說帝國後來藉著此事加強搜索，而黛安娜和坎德里侯爵被抓到後遭絞刑處死，當時已經順利回到戴艾蒙的奈伊特則是在十幾年後才知道這件事……
　　......等等，他後來有知道這件事嗎？
　　……
　　看來我果真不是人，竟然這樣對他們，還壓根忘記自己有沒有讓奈伊特知道母親的死訊……
　　
　　……不，也不是這樣說吧？
　　我只是做了一件對「寫作」而言理所當然的事罷了。
　　嗯，對。
　　連續十幾年忘記自己埋下的伏筆這種事怎麼可能呢？一定是我記錯了吧？
　　對，我一定有寫，只是不記得自己寫過罷了。
　　你說確認？
　　不不不，現在的重點是確認嗎？是找到出去的路OK！？

　　總之，在知道他們真實存在的現在，我不會再放任劇情那樣流動了。
　　……
　　我用力拍了拍臉頰。
　　「加油！」
　　那麼，先梳理一下事情的全貌。
　　
　　第一點，那些士兵並不完全是照著自我意願行事。
　　那裡有一個很討人厭的，會用咒術的大叔。
　　而坎德里侯爵帶去的那支隊伍全部都是長期沐浴在「潛伏型術式」之下的騎士，再透過那個討厭的大叔觸發類似於「煽動」的咒術，使其變得容易操縱，甚至有一定機率成為傀儡一類。
　　所謂的潛伏型術式說得簡單一點，就是致病因子。平常透過生活中的各個地方攝入，在不受刺激的情形下不會有任何狀況。
　　但反過來說，只要給予一點點小小的刺激，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那些人的狀況就是這樣。平常的食物、飲水、衣著、被褥等都被施予了極微量的術式，為的就是像現在這樣一觸即發。
　　以我看，那些士兵滿無辜的……
　　被當成人體實驗品，還死在非自願行動中……
　　
　　嗯。
　　那麼要同時避免掉「黛安娜和坎德里的罪行加重」以及「害士兵們死得莫名其妙」兩點，直接消除掉起因是最有效的。
　　換句話說，秀雅就是去把他們帶離現場的（雖然痛扁那個大叔一頓也很不錯，但為避免衍生國際問題只能先這樣了）。
　　沒有瞬間移動型的超外掛技能（意外欸？）的我們擁有＂定點傳送＂這樣一個意外很派得上用場的能力。
　　＂定點傳送＂，顧名思義，事先必須在特定地點設定傳送口，而後在別處發動技能時便會被送回設定了傳送口的地方。
　　好處是這個技能本身並不需要太多天賦，也不需要消耗多少魔力，只要稍微有點魔法潛力再費點力基本上都能學會，因而常見於大型建物中，唯一的差別只在於一般常見的建物中出現的定點傳送是雙向連通的中型魔法陣，而我們的可以設為單向傳輸且不用繪製＂陣＂，只要做過標記即可。。
　　這樣一來，我們擁有的能力便比較不容易被懷疑了。

　　畢竟同時能預知未來、運動細胞優秀，學習能力超強又會「改良」既有術式什麼的，不會比直接從異世界被拉過來誇張嘛對不對？
　　
　　......
　　話說直到出門我也沒有明講出要做些什麼……
　　…唉呀不過她看起來是想起來了，就算出了什麼狀況自己也會看著辦的...
　　……
　　吧？
　　應該會吧！？
　　
　　……
　　希望她的危機處理能力跟方向感一樣好。
　　
　　
　　其次第二點，我要去找到奈伊特
　　只要找到奈伊特弄清楚現在是第幾輪，行事會變得方便許多。
　　除了改變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它繼續下去的劇情，大概也會有有助於尋找其他神格的線索吧？
　　再怎麼說，神格終歸不是我明確定義過的東西，只能透過瑣碎的資訊自己摸索。
　　於公，我可以透過奈伊特得到更多資訊；於私，我可以讓他脫離劇情。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產生多少影響，但至少我有兩年。兩年內，我就盡量做些辦得到的吧！
　　簡而言之，當務之急是找到被黛安娜趕出來的奈伊特。
　　
　　怕自己的孩子會受到傷害而扮黑臉趕走孩子的母親，這是我一直以來都很欽佩的，堅毅的母愛。
　　或許就像秀雅說的，我把自己投射在上面了也說不定……
　　
　　「唉……樹啊！」
　　『妳走吧！』
　　
　　「這裡的樹怎麼那麼多…」
　　『原來妳還有朋友啊？那正好，錢帶著，離開這裡。』
　　
　　「真是……」
　　『不要讓我們…尤其是我兒子和老公看到妳。』
　　
　　「哈…這些樹是正值繁殖期嗎花粉那麼多…」
　　視線都模糊了……
　　下次見到愛普拉一定要投訴一下。
　　……
　　
　　
　　遇到有錢的對象，拋下自己的一切就會幸福了…嗎？
　　我想一定是，畢竟那個女人可不會往沒有好處的地方跑。
　　
　　唉…真是……
　　先找找離開的路吧！
　　
　　我看看……
　　左邊：樹。
　　右邊：樹。
　　前面：很多樹的小徑。
　　後面：剛剛走過的很多樹的小徑。
　　
　　……
　　到底是怎樣啦！！！！！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這是一條「小徑」的話，照理來說會有一個「目的地」吧？
　　說不定就這樣直直走會有辦法出森林呢！
　　總之，先試試看好了！
　　
　　......
　　給我等一下......
　　前面那棵......
　　該不會是那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