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天空之下（上）

　　「就在地獄好好懺悔你的罪吧！魔王！」
　　隨著吶喊般的話語結束，勇者的聖劍直直刺穿了奈伊特的心口。
　　傷口處血液汩汩流出，同時散發出陣陣聖光。
　　
　　「唔……」
　　奈伊特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由於即將死亡，與世界系統的連結度大幅提升。｝
　　｛現在開始，可以看到世界系統發送的訊息。｝

　　他看著眼前搖動的畫面，心中感到困惑。
　　不過這份疑惑馬上就消失了。

　　｛不明的格●●●●正在看著您。｝
　　｛您的生格●●●●揭開了身分。｝
　　｛生格＂末幕導演＂正在看著您。｝
　　｛生格＂末幕導演＂正在輸送219次人生以來完整的記憶給您。｝
　　
　　一瞬之間，奈伊特頭痛欲裂，開始了無法辨認的嘶吼聲。
　　他想要抱住自己的頭，但是卻沒有能那麼做的手
　　啊…也是，剛剛已經被砍掉了。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環顧四周。
　　
　　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死寂。
　　
　　勇者和聖女似乎並不打算確認他的死亡是否確實，刺完就離開了。所以他現在獨自一人倒在僅剩斷垣殘壁的大廳。雖然意識逐漸模糊，但隱約之中仍能能聽到城外的子民們與人類相互廝殺的聲音。
　　他想要站起來！他想要去助陣！他想要保護那些願意相信他的人們！
　　可是他沒有機會了。
　　最後一絲力氣也正在從他體內流出。
　　
　　奈伊特向一塊破布一樣癱倒在地，全身遍體鱗傷。
　　他感覺得到自己的眼皮正在因不可抗力的因素闔上。
　　
　　這是第幾次了呢……
　　
　　＂末幕導演＂幫助他重生了兩百多次。
　　每次重生，都會在十歲時取回上一世的記憶，而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則能想起從第一世到現在所有的記憶。
　　他不禁想為這諷刺的生命嘆息，卻呼不出一口完整的長嘆。
　　
　　奈伊特並不是在一個美滿的家庭中成長的。
　　血脈上的父親是某一任人類帝國的皇帝，母親則是從第七魔王城＂戴艾蒙＂遠嫁而來的魔族公主。
　　或許從物質層面來看，是相當富足的吧？
　　然而人類莫名其妙開始大肆掠殺魔族的行為連他們母子都沒放過。
　　皇帝不打算伸出援手，一方面是為了威信，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之間沒有存在過情感，是真正的政治聯姻。礙於這一點，皇帝一直沒能娶自己真正愛的女人做為皇后。
　　雖然一般情況下即使是國際聯姻，對於他國首領級的位置通常是不會出手干涉的，這是已然在國際間流通的潛規則。
　　但奈伊特的祖國偏偏打破了這通則，明裡暗裡要脅帝國娶戴艾蒙的公主做皇后，而帝國又偏偏忌憚於諸國之間複雜的交錯，擔心萬一出兵時有其他國家趁隙而入遲遲不敢對其採取什麼措施。
　　最後，還是迎娶了奈伊特的母親做為帝國的皇后。
　　
　　過沒幾年，奈伊特在國際壓力下出生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奈伊特能明確感覺到周遭所有人對他的厭惡。
　　那時，他好像只有五歲。
　　
　　緊接著在他六歲時，他和他母親流落民間。
　　他的母親並沒有因為壓力而變得易怒，反而保持著一貫的溫文爾雅。舉止端莊，語氣柔和，彷彿遭到驅逐是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然而當時尚且年幼又沒有上輩子記憶的他，並不知道那是做為一名母親為了不讓孩子擔心強裝的堅毅。
　　更不知道母親那一天瘋了般拚命驅趕他的理由。
　　
　　然後在他十歲時，會得到上一世的記憶。
　　但是並不會讓他的人生有任何變化。
　　畢竟為時已晚了。
　　
　　就這樣，一世又一世，死了又復活，復活後又死。
　　
　　他也嘗試過各種方式，包括不當魔王、尋求他族的協助、主動求和……
　　但全都失敗了。
　　他窮盡每一生想達到能保證所有人活下來的方法，但命運就像是在嘲笑著這樣的無望，不斷失敗、嘗試、失敗、嘗試，再失敗，再嘗試......
　　
　　奈伊特，他無法解決的是「起因」。
　　導致他死亡　　或者說輪迴　　的這場聖戰，是第七魔王城的好戰分子拿他和他母親遭到驅逐後，第七魔王城討要賠償無果來作為藉口發起的。
　　當時的他根本沒有相關記憶，甚至遭到追殺，何談解決？更遑論要一群滿腦子只有戰爭的傢伙聽從一個半魔的孩子？
　　縱使他曾在當上魔王後努力嘗試解決，卻是一場白工。
　　只要好戰分子以＂魔族的榮耀＂煽動民眾，王也是無力回天。何況有多少人願意聽從一個年紀不到自己一半的小鬼？
　　奈伊特也試過明裡暗裡培養自己的勢力，卻在洗牌完成前遭遇政變。
　　
　　一世，又一世。
　　
　　｛生格＂末幕導演＂正在看著您。｝
　　他忍不住笑了。
　　笑不出聲，但嘴角上揚還是勉強能做得到的。
　　反正又是一個悲劇般的人生。
　　既然不能哭，那就笑吧！
　　盡情嘲笑這可悲的輪迴！！
　　｛＂萬靈起源＂對你感到抱歉，愧疚無比……｝
　　｛＂永恆災厄＂說別氣餒，在下一生努力吧！｝

　　……還有這兩位。
　　這兩位也一直關注著他的無限輪迴，他卻從來無法窺探這背後的真相。
　　他只知道連＂末幕導演＂都要敬他們三分。
　　如果要說有什麼存在是連能逆轉時間的＂末幕導演＂都敬畏的，想必只有這個世界的神了吧？
　　講到這點，他又更覺得莫名其妙了。
　　畢竟人類是「以神為名」發起戰爭，倘若屬實，那這些神又為何要對他愧疚？
　　
　　……
　　不管了，沒力氣想了。
　　
　　｛您的生格＂末幕導演＂開始使用他的力量。｝
　　｛權能＂最完美的結局＂開始運作。｝
　　奈伊特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脫離了那殘破不堪的肉軀，化為星塵。
　　
　　｛警告！權能＂最完美的結局＂受到了未知的干擾！｝
　　｛＂末幕導演＂感到驚慌！｝
　　在重生的瞬間，他聽見了一段模糊的對話。
　　
　　
　　【妳看這邊，基本上遇到聖劍之後還跟勇者聖女一對二，奈伊特不就沒有活下去的機會了嗎？魔王對於聖物的抗性可是零欸零！就算他是僅次於魔尊的三大魔王之一外加擁有輪迴能力也不例外OK？】
　　【啊…這樣啊……】
　　【看來只能草草交代一下，然後進入221次輪迴了。】
　　【好……】
　　【也別太氣餒，在下一生加油吧！】
　　【嗯。】
　　
　　……
　　這完全就是在形容奈伊特的人生啊！
　　為了盡可能拖延時間，他把勇者和輔助他的聖女引誘至能一對二處理的地方，就算自己犧牲也要讓更多人離開。
　　是誰在說話？
　　是誰！？
　　如果找到這彷彿了解一切的聲音的主人，他這可笑的願望就能實現了嗎！？
　　奈伊特努力想抓住最後一絲希望，但在瀕臨重生邊緣的現在，他無法做其他事。
　　
　　｛您的生格＂末幕導演＂正在警告未知的存在。｝

　　【嘖！非得這麼兇嗎？】
　　奈伊特的眼角掃視到一個看起來年紀尚輕的男孩。
　　他的頭髮黑得發亮，卻又有如深淵一般，彷彿只要多看幾眼靈魂就會被吸走。
　　紅寶石般的眼眸隱約透出黯淡的光芒，散發令人畏懼的氣息。
　　
　　本能告訴他，這個人非常危險。
　　
　　【不用擔心，我今天只是來傳話的。】男子轉過身去，就像是隨時打算離開一樣。
　　【能讓結局變動的人很快會出現，讓你不用再重複那麼多次無意義的時光。】
　　語畢，男子撇過頭盯著奈伊特。
　　【我們下次見。】
　　片刻之後，男子自原地消失。
　　奈伊特也進入了下一生。
　　
　　
　
　　　　　　　　　　　　　　　　　　　　　　　　　　
　

　
　　
　　
　　「唔……」
　　我睜開雙眼，只看到類似蚊帳的東西。
　　......蚊…帳……？
　　我猛然坐直身體。
　　手上這個觸感……
　　低頭一看，我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觸感極為柔和的床上。
　　
　　這表示我昏迷過或睡著了嗎？
　　而且還被某人放到了床上？
　　難道……！！！！
　　
　　外套...在。
　　衣服...在。
　　褲子...在。
　　
　　呼…還好衣服都還在身上。
　　
　　我記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詭異的夢……
　　秀雅和我想要救一個似乎試圖跳樓輕生的男人。
　　然後他飛了起來……
　　
　　...等等，那他不就不打算輕生嗎？
　　所以是我會錯意了。
　　
　　那，我現在是死了嗎？
　　會錯意還死掉，真的是超級羞恥的！
　　.........不，不對。
　　他飛起來了，而且是拉著我們飛起來。
　　這表示我應該沒死。
　　
　　可是這個地方.......　
　　啊，是在做夢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畢竟是夢嘛～～
　　你看嘛，捏臉的時候……
　　
　　該死好痛！！！！！！！
　　……
　　是現實啊……
　　那…這裡又是哪裡？
　　
　　我重新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簡單而典雅的小房間……呃，更正，大房間。
　　乍一看，大概有四十多坪。
　　
　　一間房間就這麼大是對的嗎！？
　　
　　我撥開長得像蚊帳的純白紗簾，赤腳走在地上。
　　房間裡除了疑似 king size 的床之外，落地窗邊還有兩張小沙發跟一張茶几之類的小桌。拉開窗簾，可以看到窗外有一個乾淨而寬敞的陽台。
　　令我意外的是，這偌大的房間裡頭居然沒有一個衣櫃！
　　這是…還有更衣室的意思…嗎？
　　
　　再度回到床邊，偶然發現了床頭邊有個小小的櫃子，櫃子裡放著我的鞋子，檯面上則放了一個銀色鈴鐺。
　　
　　……是要我搖...嗎？
　　
　　整理好床鋪和床幔（好像是這個名字？），我重新穿上了鞋子並搖響了鈴鐺。
　　
　　清脆的鏗鏘聲響起。
　　
　　「叩、叩、叩」厚實的敲門隨聲響起。
　　想來這門是實心木門。
　　「請進。」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純白正裝的女子從門外出現。
　　女子有一頭鮮亮的橘紅色頭髮，眼睛在灰白的底色中含有些許星光，臉龐上帶點雀斑。
　　她小心翼翼地關門後緩緩走近，對著我做了一個鞠躬般的動作。
　　
　　「請問您是……」
　　看著她步步謹慎的舉止，我也不禁緊張了起來。
　　只見她先是愣了一愣，隨即回過神回覆我。
　　「回大人的話，我是迪俄迪阿里的二翼天使，第五席位的黎諾 • 阿麗婭。」
　　「啊…是……」
　　「另外，您不需要對我使用尊稱。」
　　「啊…抱歉……」
　　我可以感受到阿麗婭小姐又愣了下。
　　「您不需要感到抱歉，若您覺得不自在，那將會是我的失職。」
　　啊……

　　我確實很不自在，但因為這樣而給別人添麻煩也說不過去。
　　聽不懂話的客戶真的很討厭。
　　
　　「那…阿麗婭小姐？」
　　「是。」
　　啊，看來是終於叫對了。
　　「請問我現在是……」
　　阿麗婭小姐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小小「啊！」了一聲。
　　「請您跟我來，愛普拉大人想見您。您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向那位大人提出。」
　　她伸出手邀請我。
　　「…是……」
　　
　　經她提醒，我才想起自己現在首要的任務是搞清楚處境。
　　被這樣一搞居然連最重要的事都忘記了，我還真是神經大條的人啊......
　　話說回來，說不定秀雅也跟我一樣被「邀請」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勢必得跟那個愛什麼的見上一面。


　　我搭上阿麗婭小姐的手，順著她的引導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