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麵 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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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02
那時。老媽隔著玻璃,哭著跟我說話。
病懨懨的我,看著她。
相似的畫面。
流淚的女人。哽咽的聲音。死前的畫面。
死前的畫面?
我死了嗎?
沒有。
為什麼?
因為有人救活了你。
是醫生嗎?
⋯⋯
老媽呢?
⋯⋯
所以⋯⋯我還活著嗎?
對。
那⋯⋯我叫什麼名字?
秦水茹。
「秦水茹!」
鶯聲燕語捎來了陣陣氧氣。
隨著胸口的漲起,眼皮似乎也可以被意識撐開。
昏暗的光線吻合了我的瞳孔,使我勉強接收的到現實的畫面。
⋯⋯
⋯⋯
奶子在我面前晃動。
如同日本的色情片一樣,模糊的視野成了天然的馬賽克。圓潤光滑的山丘上種著一朵花,花中凸起的粉紅雌蕊,因模糊而更加誘人。
我的頭被抓著,抬了起來。
「秦水茹!」
是可愛的花兒在說話,還是全裸的在跟我說話。
看來我是在天堂了,這不是現實的畫面。
我又再次閉上眼皮。
摯愛的秦水茹。於春天的下午緩緩的離開人世,雖然此生並沒有太多的成就,但我還是祝福我自己能在極樂世界永享安寧,不會被傳送異世界被神殺掉,我在此代表獻上一炷香。阿門。
「秦水茹你醒醒!」
一滴水滴落在我的臉上,緩緩地沿著我的臉頰滑落。
看來天空也在為我哭泣。
「水茹⋯⋯你一定會好起來⋯⋯」
水滴進入我的嘴角。
苦中帶鹹的味道。
嗯?味道?
我打開雙眼。
安提特眼淚像下大雨般,大粒大滴的淚珠,從她明澈的雙眼掉下。
與最後的記憶不太相同,她的臉還是如可愛的花朵一樣,如此的惹人喜愛,而不是被凌虐的花兒。
「安妮特⋯⋯我還活著嗎?」
我默默地把視線下移,她胸前有塊毯子,遮住了她的身體,但除了毯子之外,似乎沒有穿著其它衣物。
跟剛才升天前景象不太一樣。多了條毯子。
「嗯!」
安妮特一把抱住了我。
我默默的把視線下移,她的晶瑩剔透的美背像潔白的絲綢,再往下看臀部的位置⋯⋯有個像北斗七星的胎記。
身體除了安妮特傳來的體溫之外,沒有其它熱源,而答案就是因為,我也是全裸的。
這是什麼情況?
「秦水茹,我好擔心你⋯⋯我很怕你因為我而從世上離開⋯⋯」
安妮特的淚水滑落在我的背上。
我伸手輕撫著她的頭髮。
「沒事啦,我又不是第一次死了。」
「可是⋯⋯都怪我太弱小,沒能阻止他,所以你才⋯⋯」
聽到安妮特的話後,我將她推離了我,然後看著她的雙眼。
「不要將意外代為自己的責任,妳只能在意外中繼續前進。」
我將她的眼淚從臉頰上抹去。
我的人生充滿意外。從原本的世界莫名其妙地跑到異世界來,本來也是對來到這裡感到害怕不已,可是我還是挺過來了,這都必須感謝我遇到的那些好人。
「謝謝⋯⋯」
安妮塔的淚水漸漸停了下來,雙眼開始放晴。
「話說,我是怎麼活著的?這裡是哪裡?」
我環顧四周。這裡是一個洞穴,前方的不遠處就是洞口,洞口前有水落下,像簾幕般遮住洞口,而這個洞穴雖然都是岩石,但長滿了各種植物與苔蘚,還有一點鮮花。
這是水簾洞嗎?
「這裡是我們之前的萊山的一處,為了治療你跟我,所以我把你帶來這裡,借用自然的氣來修復你的傷口。」
我看了自己的胸口,心臟位置的皮膚上有著一道傷疤。
「好險那時沒有直接插在心臟,而是在心臟旁的位置,所以你才沒有直接死去。」
「就算是這樣,我還活著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呢。」
那個位置怎麼看,就算沒插中心臟,我也應該失血過多而死。
「我是利用氣,去把循環在萬物之間的生命能量帶入身體,使身體得以慢慢的回復,而這個手法只有我們一族知道。」
難怪奧丁想借用氣去修護他的眼睛。
不愧是神奇的氣,這個東西感覺比魔法來的神奇,既然可以把在垂死邊緣的我救回來,還讓安妮特的臉可以回復成可愛的模樣。
偉哉自然,讚美自然。
「原來如此⋯⋯那為什麼我⋯⋯是全裸?」
我本想講「我們」,但覺得有點尷尬,所以就只問了我自己。
「那、那是因為皮膚能接觸越多植物越好,越能讓氣流入身體,所以我才把你的衣服脫掉,不、不過,重點部位我有遮住,所以你不用擔心⋯⋯」
安妮特羞澀的說道。
我比較擔心的是妳沒遮好妳的重點⋯⋯
「在那之後怎麼了?巴德爾突然放棄了嗎?還是?」
「之後突然出現一名全身黑袍的人,他表明他是巴德爾的哥哥,好像是你認識的人,他把巴德爾趕走後,就稍微治癒我,然後為了救傷勢嚴重的你,所以我把你帶來這裡,大概是這樣。」
「我認識的人?」
我舉頭思索。自己在這個認識的人不多,所以照這個樣子講⋯⋯應該是⋯⋯
「霍德爾(Höðr)!」
我想起來那個人,他是我來到異世界後,第一個遇到的人。
我這次來到這個村莊,其實還有一個目的是要來找霍德爾,我有一個東西要交給他。
本來想說在村莊待個幾天他就會出現,沒想到他卻是在這種狀況下登場。
不知道他還在不在村裡。
「看來真的是你認識的人,之後得要好好道謝才行,因為他救了我們。」
「是阿,他是個好人,但我沒想到巴德爾會是他的弟弟,他沒跟我說過這件事。」
霍德爾,算是一個異世界的老朋友,能認識他真的是太好了。
「在那之後過了幾天?我感覺睡了好久。」
「大概三天。」
「三天?!也就是說這段時間妳一直照顧我嗎?真是謝謝妳。」
「別這麼說,這是我該做的,把你牽扯進來,我還覺得很抱歉。」
「反正無論如何,我們都還活著,知道這點就好。」
之後,由於時間不早,於是我們又在洞窟待了一晚才回到村莊。
「對不起,讓妳們的村莊受到了破壞。」
安妮特鞠躬向村夫人與村民們道歉。
「別這麼說~當時妳為了保護我孫女才被會擊倒,這點我很感謝,您沒是真是太好了。」
村夫人伸手握住了安妮特的雙手。
原來當時的小女孩是村夫人的孫女,不過真的要歸咎過錯的話,應該全算在那個叫巴德爾的神頭上。
「年輕人。」
一名拄著拐杖的老爺爺走到我身旁,我記得他好像是這個村的村長。
「有什麼事嗎?」
「這個是你認識的人託我交給你的。」
村長將一封信交付到我手上。
他口中的熟人應該就是指霍德爾。
「謝謝。」
我打開信封。
我的朋友秦水茹,很遺憾會發生這種事,我弟弟的事,我欠你一個道歉。因為我要先把我弟的帶離開,所以請了村長幫我寫了這封訊息給你,我想你應該還活著⋯⋯吧。
我之所以來到這裡,主要是為了通知你一個訊息,有關你的「疾病」,或許能在「奧克斯佛大學」裡找到解答,那裡有著許多優秀的研究者可以幫你,我已經幫你弄到入學資格了,所以請往西大陸移動,我在「布天尼亞」等你。
你的好友 霍德爾。
我關上信件。
看來霍德爾已經不在這裡了。
那我手上的東西不就沒辦法給他了啊!
這樣子回去感覺會被罵到臭頭,但我可是差點一命喪失,所以⋯⋯應該不會被趕出去吧⋯⋯
「這封信是你幫忙寫的吧,謝謝。」
我向村長道謝,因為霍德爾無法書寫文字,畢竟他是盲人。
「不會⋯⋯話說回來~年輕人你是何方神聖?」
「嗯?我只是個凡人而已,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已經好久沒有看到『神族』了,自從九百多年前的戰爭後,就再也沒有聽說過有關『神』的紛爭,或許這是什麼預兆的開始⋯⋯」
「這樣啊⋯⋯我只是個喜歡料理的人而已,對這種事情不太想介入。」
這次介入後,差的命又沒了,不過這也讓我知道神族的存在是多麼可怕。
「哈!那是你這麼想,天意會如何思考,那是另一回事,你就好好努力吧!年輕人~」
說完,村長就漫步離開。
之後換成了安妮特朝我走來。
「那是你朋友給你的信嗎?」
安妮特問道。
「嗯,他要我往西邊去找他,說有機會治療我的『疾病』,同時我也要回去我的居住地去交代一些事情。」
「這樣啊⋯⋯那⋯⋯是時候要分開了呢⋯⋯」
「對啊⋯⋯」
「多少⋯⋯會變得有些寂寞了呢⋯⋯」
安妮塔對我露出微微的苦笑。
這次遇到安妮特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感覺彼此還有好多話沒有聊,這樣子離開讓人感到惋惜,再加上昨晚又發生了一些事,使我們的關係更加深刻,也因此在道別時,心中會特別感到感傷。
這點感傷情緒也顯現在了安妮特的臉上。
「我想⋯⋯我們一定有一天還會再相見的!」
我對著安妮特喊話。
只要還活著,總有一天還會再相見,在那之前,先好好的生活,等到遇見時,再分享彼此的故事給對方。
「嗯!一定還有機會品嚐你的料理的。」
原來妳懷念的是我的料理嗎⋯⋯?
算了,能有人期待我的料理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在道別後,我們各自往相反的方向前進,或許某日,我們會在地球的另一端在重逢。
順帶一提,我做了很多速食麵給她當糧食,不然她又會餓死在路上。
至於速食麵的製作方法,簡單來說就是蒸熟、抹油、高溫油炸、瀝乾,這樣大概就可以延長保存期限。
希望哪天,我還能在做料理給安妮特。
湯麵篇。完。
至於我為什麼最前面提到這是個「有趣」對故事呢?
因為在回村子前的那晚,我跟安妮塔⋯⋯
「沒想到妳只有一條毯子而已。」
「對不起,因為衣服都破破爛爛的,我只能用這個遮蓋。」
我與安妮特兩人全裸的蓋著一條毯子,靠在山洞的牆壁上。
嚴格來說,我並非全裸,我下半身是有褲子的,而上衣則是破了個洞,然後沾滿了血跡,所以沒有穿在身上。
再加上晚上很冷,所以我們才蓋著一條毯子。
春天的晚上氣溫低到讓人發抖,可是這條毯子默默地收集了我們倆的體溫,使我們像是被泡在電鍋裡一樣保溫。
除了毯子之外,我們也升起了小火來取暖。如果可以我真想讓火燒的旺盛一點,可惜這裡是洞窟,燒出來的濃煙或二氧化碳不易排出,所以只好靠著小火與毯子取暖。
在這個毯子電鍋裡,我們兩個沈默了好一陣子。
直到安妮特開口。
「我必須跟你坦承一件事。」
「嗯?」
「我當初找你一起同行前往萊山,是為了借機讓我幫你,然後向你收取費用,但沒想到你卻是不求回報地給予我幫助。」
「什麼啊~原來是這點小事。」
「可是我本來是打算利用你⋯⋯」
「至少妳沒偷也沒搶吧,以妳的實力來說,要掠奪我輕而易舉,但是妳並沒有選擇這條路,而是很正常的想要等價交換。」
「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對我自己感到很不滿足,我應該可以做的更好的才對,如果媽媽還在的話,一定會希望我更好。」
安妮的低下頭,臉上蒙了一層陰影。
即便我說我並不在意,但是她本人似乎還是對自己抱持著失望與自責。
這或許是她為什麼突然跟我坦承的原因,這個坦承是過度自責後,將所膨脹的負面情緒宣洩的方式。
我稍微往安妮特靠近了一點,然後低頭看著她的側臉。
「怎、怎麼了嗎?」
安妮特有些訝異地抬起頭看著我。
「妳很可愛。」
「咦?蛤?為為為為什麼突然講這個?」
安妮特臉微微泛紅,然後把毯子拉高了一點。
「可是妳覺得,妳有被妳的臉給幫助過嗎?」
「嗯?沒、沒有⋯⋯」
「那不就表示妳一直以來,都是靠著自己的實力而突破困難的嗎?」
「可以這樣說嗎⋯⋯」
「我老媽跟我說過一句話:『想要別人認可你之前,先認可自己』,妳一旦缺乏自信,就會陷入惡性循環,有時必須對自己抱有信心,才能更為強壯。」
「可是⋯⋯我還是不夠強⋯⋯」
「所以妳才更該抱有自信!抱著我未來一定會更強的自信!」
「未來的自信⋯⋯」
安妮特低下頭,思索了一會,最後嘴角微微地往上彎了一點。
「也是,只要變得更強就好」
安妮特轉頭對著我微微笑。
「妳的母親是個很有哲理的人呢。」
「可能吧⋯⋯但她不太認同我走料理這條路⋯⋯」
「怎麼會?」
「不知道,或許是覺得料理沒前途吧,我當時可是拼了命的想要讓她認同我,現在想想,我當時可能也沒認同自己吧。」
我苦笑。回想自己的前世,還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即便來到這個世界後,我有成長了嗎?還是像之前一樣,懵懵懂懂的生活著。我能在這個世界能追尋到自己想要的事嗎?
想到這些,又覺得自己做的一切好像都是徒勞無功,沒有價值。
「之後更是生了場大病,我的味覺就消失了,現在來到這個世界後,味覺也是愚鈍的狀態。」
一場嚴重的大病,雖然沒死,但是味覺喪失的後遺症一直都在,這讓我崩潰了很久。
我好像到死前還是對這件事無法釋懷,因為我一直對死前的記憶迷迷濛濛,記憶上有很多漏洞,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失去味覺對我來說多麼重要。
身為料理人,結果沒有味覺,這讓我對於自己做出來的料理都有著許多的不安,也讓我感到很自卑。
而消失的味覺,就是我想治療的「疾病」,或許在這個充滿魔法的世界裡,能找到解方。
「秦水茹。」
安妮特突然叫我名字。
「嗯?怎麼突然叫——」
安妮特突然貼上我的臉前。
「即便你沒有味覺,但你還是世界上最棒的廚師,這表示你的料理,都是為了他人,這比任何廚師都來的偉大!」
「是、是這樣嗎⋯⋯」
「沒錯!你能保留植物的氣,或許也是因為你的感覺不會被味覺分心,更能專注的感受到氣。」
或許安妮特說的也沒有錯,我應該對自己更有信心一點。
沒想到安慰別人,結果被反過來被安慰了。
我看著安妮塔明澈如水的雙眸。
「謝謝妳。」
我道謝,而安妮特給我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這時,洞穴的小火開始減弱,只剩下劈哩啪啦的輕微燒炭聲。
空氣突然變得有些寒意,而一股暖意從臉前散發出來。
我與安妮特,彼此呼吸著對方呼出的熱氣,兩人的雙眼緊緊地看著對方。
兩人看著彼此的瞳孔的深處,互相輕撩著對方的情緒。
在一股電流竄過全身後,兩人的靈魂取得了共識。
我的腦袋也隨著光線的減弱,逐漸空白。
我感覺到身邊的場景離我而去,我的世界被壓縮在毯子的熱囊中。
漸漸的。
熱度蔓延到了臉上。
漸漸的。
只有感受到對方的溫度。
安妮特呼出的熱氣越來越靠近、越來越明顯。
最後,暖氣直逼唇上,眼皮也緩緩落下。雙眼失去光線。
小火熄滅。電鍋裡的生米煮成熟飯。
貼上。
輕柔的接觸,溫柔的交流,暖意的傳導。
吻。
春天夜晚的吻。
之後,我的旅程還會繼續下去。
補充說明,我的味覺在安妮特的氣治療下,有稍微好了一點點點點點,所以我才嚐的到她眼淚的味道,但要完全恢復還需要更詳細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