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4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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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4-30
五人坐在車上,氣氛很是凝重,不發一語,只有外頭輪胎滾滑過地面,及引擎運轉的聲響。
三人坐在後座,頭各轉向一個方向,面色凝重各自看著外頭的街道風景。
這是多虧於干戈幾天前和罌粟在廚房爭吵的傑作,之後,干戈就再也沒和罌粟講過半句話了,罌粟也沒有再去找他,而是放任他自己冷戰,就像在告知對方,我已經受夠你這牛脾氣了。
被對方冷處理,干戈內心其實是煎熬的,因為這非他的本意,他內心其實是善良的,也沒有想傷害對方或表現敵意的意思。且他本來就長期受到冷落,個性也不主動,現下少了別人的上門關心,他等於是和世界脫軌一樣,和別人生活在同一個空間卻是不同的時空。
當他心神不寧時,又常聽到玉帛和罌粟在外頭哈拉跟恩愛的聲音,搞得他更為焦躁不安。晚上是睡也睡不好,常常做惡夢。
卡門從後照鏡瞄了一眼孩子的狀況,然後繼續開車。
「你們不重複一遍今晚的流程嗎?這樣不會出問題嗎?」這句話是出於出門前干戈沒有參與到罌粟的確認流程,她想為此表示點意見。
但她只能給予最簡單和普通的問候,也不能插手管理什麼事。
罌粟只是冷冷的望著前方,搖搖頭。
「有什麼好重複的?誰出事誰就自己負責,大不了就是拿命來賠。」
干戈聞話,不自覺心虛的舔了下嘴唇,然後咬住下唇。
玉帛則是發出聲音吸了口空氣,再吐出來,毫不在乎的樣子,她輕輕晃頭看向窗外浮景。
沉默許久,罌粟才轉頭看向干戈,冷著一張臉盯著他的側顏。
「如果你想確認什麼的話,現在就是最後的機會了,之後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他繼續看著干戈,就像是在等待一樣,給對方一點考慮的機會。
但過上許久,干戈都沒有回話,甚至連頭都沒有轉過來。
罌粟見了這情況,將頭又扭回前方望著。
干戈咬緊下唇,眉頭都皺在了一起。
他不是不想開口,是他辦不到,他覺得難為情極了,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現在安靜的氣氛就好像是留給他唱獨腳戲似的,大家不說話都空著耳朵在等待他唱出第一句台詞。情況尷尬又緊繃得讓他很想逃離這裡,他好想跳下車。內心裡寫滿著大大的委屈,他覺得明明自己才是幾天前的受害者,為什麼現在還要這樣被冷嘲熱諷?被罌粟用言語汙辱?
青志注意到越來越糟糕的氛圍,回頭看了眼罌粟和干戈。
而他比卡門大膽一點。
「你知道干戈的個性,罌粟,」他說,「別這樣逼他。」
罌粟聞話,表現出相當不在乎的表情,「他不自己開口說他要什麼,我永遠都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他拉拉自己的袖子,然後看著一旁逐漸富華的街景,「我這是逼他嗎?我只是讓他學點教訓,他有本事過了今天的任務還能活著跟我們回去。」
玉帛聽到這番話才有些動靜,她一改原先冷漠的態度轉頭看向罌粟,雖然面容相當不在乎和鎮定,但她的語氣有著遮掩不住的緊張,「你不要這樣啦,葛格又不是故意鬧脾氣的,你就算要他改個性,也要給他時間啊,怎麼可能現在馬上就很會說話啊?」
罌粟聽著,覺得這個理由相當有道理,他微微側過臉偷看了干戈一眼。
車廂內相當昏暗,但外頭不時晃過的燈光偶爾能帶給他的視線幾絲光明。
干戈咬著的下唇像快出血似的鮮紅,孩子似乎被逼到了極點,一眨一眨的雙眼中閃著幾波淚光。
罌粟知道他正極力的忍耐著不哭,因為自己有要求過他們不能哭。
他見狀,輕輕嘆了口氣。
為眼前的景象感到心軟。
雖然有時他就覺得自己太容易妥協了,但一改以前會糾結和躊躇,他早已有自己的節奏和拿捏了。
他又何必堅持太多不必要的原則呢?
這麼想著,他才伸手摸摸對方的頭,然後稍微貼近他,在他耳邊細語。
「冷靜,你先將情緒調整成要出任務時的狀態。」
干戈聞話,乖乖地照做,閉上雙眼、吸吸鼻子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和節奏。
罌粟這時開始和他重複起任務的所有流程,一字不落,嚴嚴緊緊的講解了一遍。
干戈從一開始的有些浮躁不安也漸漸的嚴肅和沉靜起來,認真又仔細的聆聽著身旁男子的所有話語。
罌粟看著對方冷靜的側顏,相當滿意的勾起嘴角。
干戈果然是出色且他中意的徒弟,情緒掌控很好,心態也平靜得快。
人難免會有情緒上的起伏,起伏得劇烈和激動都不是重點,感情或感性的脆弱也不是,真正的重點是一個殺手能在經歷嚴峻的情況後,以多短的時間擺脫干擾情緒,重新進入冷靜狀態,回歸到讓自己最習慣和平常的態度。
而且,干戈冷靜時的側臉非常好看,優柔的臉部線條和方才因情緒激動而泛紅的雙唇,顯得特別別緻。
罌粟愛極了他這種在脆弱中帶著堅強的表情。
「你還記得江東強嗎?會由他負責交給我們臥底藏起來的證據,因為證據原先的所在位置不是我們能接觸得到的,所以他會幫我們。」
「所以他跟我們是同一國的嗎?」
「對,」罌粟說,伸手輕輕替他將瀏海撥到一旁去,看著孩子睜著漂亮的眼睛和自己對上視線,他輕輕微笑起來,「他跟我們是同一國的,我已經和兩邊都接應好了,所以不用擔心。」
干戈點點頭。
罌粟說著,一邊將身子調回原先的位子和姿態,凝視著前方,「反正,拿到證據後接下來就交給我了,你們也不用插手多管什麼,」他說著,轉頭看向玉帛,「這句話是說給玉帛聽的,懂嗎?」
玉帛聞話,瞥了他一眼,「說給我聽幹嘛?講得好像我很失控一樣。」
罌粟只是笑著點一下頭,「嗯,沒有最好,」他說,心裡想的,確實就是玉帛說的那樣。
因為他就覺得她會失控。

這次任務執行的舞台和他們第一次與革新派交手的地點相像,是一個飯店。
此飯店同樣是為革新派與玄武會所有,地是革新派的,酒店是玄武會的,兩家合作經營。而這個飯店就位在首次任務的飯店,相距不到三百米的街口處。
干戈這會兒正匍匐在通風道裡,望著底下離自己有些距離的暗紅色地毯走道,他用力吐了一口氣。
罌粟說這次的任務不簡單,因為他們多了個工作。
那就是,先掩護保守派的一男一女殺手,協助他們蒐集今晚革新派和玄武會對非法贊助商的接待會之證據。
聽到這項工作時,罌粟是大大翻了一個白眼,他們是殺手!又不是保鑣,還掩護嘞!
而這項工作的最大問題便是,接待會和江東強所在的飯店在不同地方,也就是說要嘛是三人要分工,要嘛就是他們要一起奔波。
因為江東強告訴罌粟,他沒有受邀到這次的接待會,所以不能待在這附近太久,多待一分鐘,就多了東窗事發的機率。
很明顯的革新派的分裂已經越來越嚴重了,趙德森沒打算讓江參與這次的飯局,恐怕代表他已經被他在心裡除名了,而這也代表,他被消失的日期已將近了,這也是為什麼江東強就算冒著被發現極有可能會被殺掉的風險,仍義無反顧地答應協助罌粟的原因。但相對的,如果這次的任務出了點差錯,或是江東強被現場抓姦,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也因此,江東強不能出現在接待會的那個酒店,所以他到了在附近的其他飯店等待罌粟他們,但同樣都是革新派的地盤。
罌粟向保守派反應這個任務時,保守派卻只說他們希望能由罌粟一個人協助他們,要干戈和玉帛在江東強所在的飯店待命。
聽到這個要求,大家都覺得保守派有鬼,似乎暗暗在計畫著什麼,想要對罌粟謀財害命之類的。但是乾爹說話不能不聽,所以大家還是迫於無奈地接受了。
出門前,罌粟也將艾努維卡的筆記重新翻閱了一遍,看到保守派那裡被標註著「過河拆橋,不是什麼好東西」,罌粟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以小心為測。
看著眼前兩個和干戈及玉帛相似身形的人,他開始覺得事情越發奇怪,但仍小心翼翼地前進著,不時低頭看看自己和兩個孩子的通訊器,擔心他們會不會出什麼事。
前方兩人回頭時,他微微挑眉,給了他們一個微笑,「怎麼了嗎?」
另一頭,干戈和玉帛在飯店那則要先想辦法進入住宿區,這也造就為什麼干戈要爬通風道。
他得在逃生門那裡的通風口出來,江東強會在那裡放著一套西裝和住宿區的門卡。
礙於這裡是高級酒飯店,位在後半段的住宿區會和前半段的娛樂區分開,中間有著區隔門,得有門卡才可以進入。
玉帛則在舞廳那裡跳著舞,等待哥哥開門的指示。
雖然玉帛也有疑惑過,既然江東強能藏西裝和門卡在那,為什麼不直接將證據也藏在那裡就好了?罌粟卻斥責了她當殺手不能這麼粗心,因為西裝和門卡丟了不要緊,問題好解決,但證據如果丟了,那麻煩就大了,以防萬一,當然還是面交比較安全,儘管步驟繁多、危險性高。
但之後,他又補了一句,況且我還有別的事要做,但玉帛沒有多問。
干戈看著手上的顯示器所投射的地圖還顯示著長長一段路,他簡直要吐了,這是什麼爛計畫?他心裡忿忿地想著,但還是乖乖地繼續往前爬。
另一邊罌粟和男殺手正用槍瞄準著兩個小混混的頭,然後頻頻轉首看著另一個傢伙的動靜。
女人正不斷地變換位子悄悄地拍著照、錄著影。
罌粟看著不耐煩,扭扭頭然後看向那名男殺手,他正想問對方執行過的任務都這麼智障嗎?女殺手便靠了過來,表示一切都搞定了。
然後,弔詭的事就出現了,罌粟原是有防備的,防備兩人會襲擊自己,但沒有,男殺手只是在罌粟敲昏了自己眼前的人後,開槍斃了兩個小混混。
重點是,槍裡沒有消音器。
罌粟睜眼吃驚地看著他。
這次,他終於開口說出來了,「你是智障嗎?」
下一秒,一旁的門快速打開,罌粟將改造過的克拉克18上膛對著那邊衝過來的人開始連環射擊,出於職業道德,他雖然不想保護智障,但還是得負責任地按照任務內容好好保護眼前這兩個蠢貨。
拔出大腿旁的小刀,他射了幾個出去,插中兩三個人的喉嚨,然後趁著裡頭的人被門口的屍體擋住一時出不來,趕緊拉著兩人拔腿就跑。
三人經過一旁的逃生門,兩個殺手就想往裡頭鑽,但被罌粟制止了,「從大廳那裡走,他們不敢對貴賓群開槍。」
說著,三人便逃往大廳去。
罌粟一邊跑,一邊低頭拿下自己的假髮、扯掉假的鬢髮,再脫掉內外兩用西裝外套,翻到裡面那層重新套上,然後將面具拿掉,混到人群之中。
他改成一般的走路速度,晃悠在大廳裡,時不時和身邊經過的人們點頭哈拉。偶爾仰頭看看那兩個殺手的動向,他們仍在逃跑中,就像船舟滑水似的,將他們經過的人群以撥水的方式擺出水紋。罌粟再看了眼追過來的人們,他們一下子就能藉由人群流向發現那兩個人。
罌粟只能無言地搖搖頭,保守派訓練殺手連基本的偽裝技巧都沒有訓練嗎?
他一邊走著,一邊對著另一個通訊器說話,「我們的部分結束了吧?出了這棟大樓,你們應該就可以對上頭交代了,我也有去執行下一部分的任務了。」
通訊器傳來男人喘氣說話的聲音,和沙沙的衣服摩擦聲,顯然,對方還在人群裡掙扎著要逃走。
但罌粟不在乎,他聽到對方說了對的聲音後,昂首闊步,以悠然自在的步伐走出酒店,輕巧的跨上了在外頭等待許久,卡門的車子。
就像趕場一樣,趕緊趕去干戈和玉帛所在的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