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帝王的統治哲學

這一天，奧斯頓的心情極其複雜。
昨天晚上，他接到克拉克的報告，說吳鵬已經確認死亡。這讓他心情大好，甚至還叫來幾個親信貴族來聚餐享樂，整個人徹夜未眠！可是早上，當他正準備入睡的時候，又接到前線傳來的魔法急報——博肯戰死，十萬大軍全軍覆沒......
奧斯頓失眠了。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接下來的事情會變得多麼糟糕，但是他不明白——那可是十萬大軍啊！哪怕只是象徵性地抵抗一下，也不至於一晚就全軍覆沒啊！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魔族掌握了什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他就這樣靠在床背上，眼窩深陷，不知不覺就熬到了中午。
這時，房間的門被敲響了：「皇帝陛下，您安睡了嗎？」
奧斯頓聽到是克拉克的聲音，便有氣無力地說：「朕還沒睡，進來說話吧。」
於是，克拉克推門進來，並輕手輕腳地將門關上，然後深深的鞠躬，一臉悲痛地說：「尊敬的皇帝陛下，小人聽聞您昨晚徹夜未眠，如果您再不休息的話，身體怕是吃不消啊！」
奧斯頓兩眼無神，嘆道：「朕睡不著啊。」
「敢問陛下是為何事煩憂？」
「博肯率領的十萬大軍，一夜之間全軍覆沒了，朕想不明白......」
克拉克聽罷，眼珠一轉，心下已是有了打算：「陛下，據小人所知，博肯為了除掉吳鵬而藉助了魔族之手，主動放棄對海峽的控制權，放魔族水軍進來襲擊吳鵬所搭乘的船隻......」
還沒說完，奧斯頓立刻就暴跳如雷：「什麼——！！！博肯這個蠢蛋！混帳東西！他難道不知道喪失制海權意味著什麼嗎！難怪朕的十萬大軍會如此輕易地覆滅，簡直氣死朕了！傳我口令，把博肯全家都抓起來，無論是直系親屬還是旁系遠親，統統抓來！直系親屬一律死刑，旁系親屬剝奪爵位、貶為平民，世代不得封爵！」
克拉克不禁一陣后怕。他其實也是在接到密報、了解了戰鬥的全部過程后，才知道十萬大軍是如何覆滅的，可是奧斯頓只聽到喪失制海權，就立刻明白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不愧是老謀深算的一國之君，太可怕了，幸虧沒說這其實是自己的主意。
后怕之餘，克拉克還是有點可憐博肯的家人，畢竟自己跟博肯挺熟的，當初還是自己舉薦的他，所以試探著問道：「陛下，請您息怒，也恕小人多此一問：帝國邊境沿岸布放的大軍何止百萬，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虎狼之師。如今只損失了區區十萬人，您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類似的問題，在黑暗大陸上，霍夫曼也在問吳鵬：「只損失十萬人，大不了從其他邊防軍中調一些來進行支援，不就可以了嗎？奧斯頓不至於把心思動到其他勇者身上吧？」
吳鵬連連搖頭，答：「所以說，霍夫曼先生您只是一名軍人，而不是皇帝。這區區十萬大軍的覆滅，從軍事實力上講，對帝國算不上什麼重大損失，但對皇帝來說，整個國家賴以運轉的鏈條卻可能就此徹底崩壞......」
皇宮中，奧斯頓目光陰鷙，對克拉克詳細講述：「你知道帝國為什麼要不停地發動對魔族的戰爭嗎？正如吳鵬所言，就是為了轉移內部矛盾。可是內部矛盾從何而來？克拉克，你身為朕的心腹，掌握著全國的秘密搜捕隊，應該多少有些了解吧？」
克拉克想了想，點了點頭：「小人卻有耳聞，如今百姓中民怨載道，對您的統治頗為不滿，所以小人一再加大搜捕力度，甚至做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任何膽敢散布反抗言論的人，一律格殺勿論。當初，您還為此誇讚過小人辦事得力。」
奧斯頓嘆了口氣，說：「是啊，這件事你做得好，對待賤民，就該把他們狠狠踩在腳下。然而，賤民的數量一旦多起來，就很容易生出不軌之心，如果再讓他們彼此之間串聯起來，凝聚成一股力量，事情就難辦了。所以我才會要求你把搜捕隊做到無孔不入的地步，讓賤民之間無法溝通與聯繫，把他們原子化，就不會有任何威脅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要維持如此龐大的搜捕部隊，需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
克拉克搖了搖頭，他又不是管財務的，當然不清楚。
奧斯頓呵呵一笑，說：「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比軍費開支還要高三成。」
「什麼？！這......」克拉克震驚了。
奧斯頓拍拍他的肩膀，繼續講：「整個國家的運轉，就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上，帝國脆弱的經濟情況，並不允許它有多少抗風險能力。所以，當民怨積累到一定程度，秘密搜捕隊也無法徹底壓制的時候，就要一邊稍微放鬆搜捕力度、讓賤民們可以適當的發兩句牢騷，同時樹立外部強敵，轉移他們的注意焦點。」
「朕可以容易邊境有一些小小的失利，保持在可控範圍內，因為這樣更有利於煽動賤民們的對外仇恨，事後如果我們再贏回來，那就會給他們帶來極強的自豪感，皇家的統治也就能再維持一段時間了。可是現在，十萬大軍一夜覆滅，邊境線上被徹底撕開了一道口子，魔族軍隊趁虛而入，事態已經無法掌控了！你說朕能怎麼辦？」
「其他邊境部隊不能動，一旦調動他們，早已蓄勢待發的其他魔族大軍就會乘勝追擊，帝國的整體防線就會崩潰。也就是說，闖入境內的魔族大軍只能由國內的力量自己解決，可是怎麼解決？臨時增兵？散兵游勇根本指望不上！強化軍備？帝國哪裡還有那麼多錢！」
「更可怕的是——魔族大軍打到哪裡，搜捕隊就要對哪裡失去控制，也就意味著賤民們從長久以來的高壓中獲得解脫。還記得吳鵬在那天晚上對朕說過的話嗎——一旦有更強的勢力入侵，那幫賤民們會帶上財產四散奔逃，對帝國而言就會流失大量財富；更有甚者，他們還會倒戈，去幫助入侵者，因為在賤民的眼中，魔族不是入侵者，而是解放者......這樣帶來的結果，是極難被消除的，哪怕將來帝國可以將魔族趕出領土，可是體會過自由的賤民，往往就不會再像以前那麼聽話了。」
克拉克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禁下意識的問道：「那麼，陛下可有辦法破局？」他是真心不希望帝國崩潰的，因為那就意味著他失去了皇帝這座牢固的靠山，未來的日子會有多凄慘已經可以預見了。
與此同時，黑暗大陸中，霍夫曼也問了類似的問題：「......那麼，帝國還有沒有挽救的機會？」他也不希望帝國崩潰，因為那就意味著皇室的覆滅，包括他所效忠的皇子艾利克，還有可憐的公主伊萊恩。
吳鵬點點頭，懂點歷史的他很容易就從過往的經驗中找到了方法：「要想破局，其實也很簡單。雖然是一個很損陰德的主意，但我相信奧斯頓一定會這麼做——下令讓各地方部隊脫下軍裝，融入平民。」
霍夫曼不理解：「融入平民？那不是乖乖待宰嗎？這算什麼方法？」
「呵呵，要是魔族大軍真的大開殺戒，那就正和奧斯頓的心意了。」
「什麼？」霍夫曼懵了。
吳鵬不禁感慨霍夫曼的正直，比起自己曾經生活過的世界里的厚黑學真的是一竅不通。於是，他詳細分析起來：
「霍夫曼先生，您想一想，軍人一旦脫下軍裝、融入平民，您該如何分辨誰是平民、誰是軍人？」
霍夫曼仔細想了想，絞盡腦汁地想......也沒有辦法。於是搖了搖頭。
「所以，這一點對於魔族也一樣，他們無法分辨誰是帝國軍、誰是平民。那麼，他們就會面臨兩個選擇——要麼，維持良好的軍紀，以保護平民為第一優先，這樣順便也就保護了偽裝成平民的軍人；要麼，他們大開殺戒，直接殺光所有人。而一旦魔族軍隊選擇了第二個選項，奧斯頓晚上做夢都會笑出聲來。」
「因為如此一來，奧斯頓就可以對國內其他地區的人大肆宣傳——魔族軍隊無比殘忍，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你想一想，老百姓如果聽到這種消息，會怎麼選擇？當然會義無反顧地幫助帝國抵抗魔族了！畢竟在帝國生活雖然受壓迫，但至少還能活；可是魔族大軍一來，就沒命了！」
霍夫曼急忙問道：「那如果魔族大軍恪守軍紀，保護平民呢？」
吳鵬冷笑一聲，答：「呵！保護平民？你以為藏在平民中的帝國軍是吃乾飯的嗎？如果魔族大軍真的不傷害平民，那帝國軍就會伺機偷襲。甚至於，他們會給其他真正的平民發放武器，要求他們一起參加對魔族的無止境的騷擾。這樣一來，魔族大軍就算不想殺平民，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怎麼會這樣！」霍夫曼立刻就急了，「老百姓就這樣老老實實地受牽連嗎？他們難道不會向魔族軍隊投誠？！」
「所以說你太天真了，霍夫曼先生。」吳鵬嗤笑道，「比如你是平民，我是偽裝起來的帝國軍。我給你發放一把涂了毒的軍用匕首，要求你去偷襲魔族人，你敢不收嗎？你要是不接過這把匕首，下一秒它就會插在你的胸口上。可如果你收下了，就沒有機會向魔族投誠了——你覺得魔族大軍會相信一個身帶軍用匕首、還涂了劇毒的人嗎？見了面肯定第一時間殺了你，不會給你說話的時間的。」
說到這裡，霍夫曼已經脊背發涼、毛骨悚然了，連連搖頭道：「不...不會的。我相信帝國軍不會如此沒有底線的！奧斯頓陛下雖然陰狠毒辣，但絕對不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決定！」
然而皇宮中，奧斯頓卻正在對克拉克下令：「替我發布密詔，令全國各地的軍隊脫去武裝，融入平民，對路過的魔族大軍實行無限制騷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