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整個夜晚，我都處於一種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著的狀態。

　　我有感覺自己曾失去意識，也記得自己做了許多短暫的惡夢，但同時我也覺得時間過得非常的久，甚至能感覺到天空漸漸轉亮。

　　我就這樣半夢半醒的熬到了早上，這已經值得慶幸了，畢竟我還有一半的時間有睡著，而不是一直清醒到天亮。

　　眼睛還累到不想睜開，但意識卻已經被陽光照得清楚的不得了。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再睡著，我掙扎的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

　　發現自己昨晚連手機都忘記拿出來，我伸手進口袋，拿出手機確定時間。

　　七點，真早，我今天可是早十的課呢，平常應該九點半才會被鬧鐘叫醒。

　　我輕嘆口氣，用力眨了眨眼睛，晃了晃頭來甩掉疲態。接著，我轉過頭去，看向一旁的書桌。

　　結衣正背對著我，頭倒在桌上，看起來也睡著了。

　　我挪動身體坐到床尾觀察他。他左手放在大腿上，右手壓在自己嘴下，整個左側臉貼在桌面，看起來不像是個很舒服的睡姿。

　　儘管如此，他似乎睡得很香甜，眼睛自然的閉著，小嘴微張，還沒意識到自己滴了幾滴口水在手上。

　　那稚嫩可愛的睡臉，更著實惹人憐愛。

　　我靜靜的看著他，昨晚的困擾又浮現出來。

　　那時情緒過於激動，以至於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選擇躲進棉被裡逃避。現在經過一晚之後雖然冷靜了不少，但想到這個問題還是很難受。

　　我的所幻想的獵奇，難道真的存在嗎？

　　一直以來，我都信奉著我的教條，只要這些東西只存在於二次元，那就沒有任何問題。

　　隔著一個螢幕，可以很明確的切割，將螢幕的對面的人事物都看成是假的、與自己無關的。甚至可以說，螢幕另一邊的人，就是為了娛樂我們而存在。

　　但是在現實，所有人就都是……人，真實存在的人。

　　我們會比較有同理心，會去在意別人的想法與情緒。對於認識的人，我們更常常需要直接面對，跟他互動、交流、產生情誼。

　　去獵奇一個現實中的人，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至於去想像一個現實的人被獵奇……我自己也不能接受。雖然我喜歡獵奇的誇張與殘酷，但想像現實的人被獵奇只會讓我感到不安，像是我真的會把他們殺了一樣。

　　罪惡感以及同理出來的恐懼，讓我根本不敢對現實的人產生任何遐想，只敢隔著螢幕欣賞編造出來的獵奇。

　　但是結衣現在卻打破了螢幕，出現在我的面前。

　　雖然只跟他相處了一個晚上，也沒有深入的對話，但是在我的認知中，他已經是個現實存在的人。

　　就因為這樣，我像是被硬生生拉進螢幕裡面，直接面對過去幻想的所有獵奇場景，被自己自以為是的道德正義感批判。

　　我所信奉的教條，難道一直以來都大錯特錯？

　　內心天人交戰起來，讓我壓力再次飆高。我一掌打在自己太陽穴上，想讓自己跳脫混亂的思緒，並開始找起任何能幫助我轉移注意力的事情。

　　對了，所以昨天的泡麵碗呢？

　　沒有在結衣趴睡的桌上看到，我站起來轉了一圈，卻發現廁所的洗手台裡多了東西。走近一看，泡麵碗跟免洗筷就放在裡面，而且是沖洗過的，整個碗內看起來相當乾淨。

　　居然連泡麵碗都好好的洗過放好……怎麼會有這麼乖巧的女孩？

　　這麼乖巧的女孩，我居然會想看他被獵奇……

　　我又賞了自己一巴掌。

　　因為結衣都做到這種地步，我實在不想直接把碗扔到垃圾桶裡，看來只能拿下去公共垃圾區回收了。

　　我先將碗筷放一旁，快速的盥洗了一下，昨天晚上連刷牙都沒有，今天嘴巴感覺特別噁心。

　　是說，平常早上的課，都是匆匆忙忙買個外帶的早餐到教室裡吃，還不能買太香的東西，怕被隔壁同學白眼。今天特別早起床，看來可以悠哉的坐在餐廳裡吃早餐了，順便放鬆一下混亂的心情。

　　刷牙洗臉完，我拍了拍口袋確定錢包手機都還在，一手拿著泡麵碗，另一手抓了背包往身上背。開了門準備要出去時，又不自覺的看向結衣甜美的睡臉。

　　雖然不知道他何時會起來，但還是幫他買個早餐吧。

　　繼續盯著熟睡的結衣好一陣子，我才總算踏出家門。

　　學校大門口附近就有一家早餐店，不過平常為了方便求快，都是進學校學餐買便利商店帶走，從來沒吃過早餐店。今天難得，就去早餐店吃吃看，順便喝個熱咖啡提神。

　　正想著去早餐店要點什麼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我把手機拿出來確認，竟然是那個發神經選了早八點名通識課的品舜，在一則漫畫社社團的貼文下面標註了我。

　　這個時間點？在社團？如果是標註在什麼迷因下面就只是他吃飽太閒，標註在社團貼文下面，難道是有要緊事？

　　我疑惑的打開那則貼文，結果是現在才準備要睡的社長貼的文：

　　「眾宅宅們注意，有個妹子剛剛突然打電話給我，要問昨天半夜有沒有人待在社辦，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請昨天半夜有在社辦耍廢的宅宅盡快向副社長自首，我把那位妹子的聯絡資訊都放在他那了，去找吧！我要去睡了。」

　　我驚訝的瞪著手機螢幕，差點忘記自己還在馬路正中央。

　　昨天半夜？在社辦？這個時間地點會不會太剛好？

　　我回過頭去，看向我家的方向，像是能穿透牆壁，看到仍在熟睡的結衣。

　　難道跟結衣有關？這怎麼可能？那個時候除了我們兩個，整層樓應該沒有其他人在才對。

　　等等！如果真的是結衣的事情，那說不定……那個人也跟穿越有關係？

　　真是這樣的話，那個人說不定能幫我解釋一切！

　　腦袋閃過了這個推論，我迅速的傳了一則私訊給副社長。他感覺還沒起床，應該要晚點才會有回應。

　　為了知道我到底闖進了什麼事件之中，我必須去見見那個人。

　　內心產生了一股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的感覺，我有預感那個人可以給我答案，但是卻又覺得事情會變得更麻煩。

　　＃

　　透過副社長，我跟那個人取得了聯繫。那時我已經準備要去早上的課，所以我們約中午在社辦門口見面。

　　一個妹子要求我一個人出現，這件事讓副社長開了我半堂課時間的玩笑，品舜也不知哪得來的情報，剩下半堂就換他一直私訊我，還傳了一堆譴責的貼圖。

　　那個人沒有告訴我他為何找我，甚至沒有說他是誰，我就也沒有直接跟他說結衣的事。畢竟還是很有可能他跟結衣或穿越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樣直接提及怕人家誤會，所以還是等見到他，確定他要找我幹嘛之後再說。

　　總算熬過了早上的課之後，我打了個哈欠，背起根本沒打開過的背包離開教室。

　　剛下課的正中午，所有人幾乎都往學校餐廳裡面塞，每個店面前都排滿了人龍，光排隊就會等到發瘋。所以通常中午一下課我都先去社辦耍廢，等到大概四十分的時候才下去吃午餐，今天就剛好可以直接去社辦找那個人。

　　搭上活中的電梯，我變得更加緊張。從遇到結衣開始，自己的心情都一直不太穩定，希望等等如果真的能知道真相，情緒會平穩一些。

　　電梯門打開，我轉進充滿社辦的走廊，然後立刻愣住。

　　站在我們社辦門口的，是一個美少女。

　　他有著相當姣好的身材，雖然胸前還不至於到傲視群雄，但配上他那緊緻的腰以及修長的雙腿，絕對會讓大半男生回首注目。他穿著一件淡藍色短袖襯衫，肩上斜背著一個橘紅色的小側背包，下身是一件黑綠相交的百褶格子裙，配上一雙黑色的過膝長襪，打扮看起來有點青春洋溢的感覺。

　　他留著一頭及肩的棕色中長髮，左邊綁著淡黃色的緞帶髮飾。他的神情顯得嚴肅穩重，深綠色的雙眼閃著銳利的光芒，在我轉進走廊的同時，立刻就朝我刺了過來。

　　我呆站在原地好一陣子，接著為了躲避他刺人的視線，四處張望了一下。

　　這層樓現在人不多，而且看起來都不是以我們社辦為目標。

　　所以，他應該就是要找我的人。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你就是葉尚霆嗎？」結果是那位少女先開口。

　　「呃……對，是我。」我尷尬的回應，並朝他走過去。「那個……請問……」

　　少女突然轉過頭向後瞥，像是想確認周圍是否有其他人在偷聽一樣。

　　「昨天半夜的時候，社辦裡有發生什麼事情嗎？」接著，他向後靠到社辦門上，雙手盤在胸前，尖銳的眼神再度向我襲來，刺的我如坐針氈。

　　「呃……這個……」

　　問題問的太快太直接，我反而反應不過來。跟他四目相交讓我百般不自在，我便將頭撇開，猶豫了起來。

　　真的要直接告訴他嗎？他開門見山就把問題丟過來，我根本沒辦法確定他的身分和目的，是要怎麼跟他講？

　　雖然他感覺很急，總覺得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說不定不是結衣的事啊。如果直接一股腦兒的把所有事情告訴他，說不定會被當神經病。

　　先透漏一點點訊息試探看看好了。

　　「呃……昨晚我有暫時離開去吃宵夜，吃完回來之後，就……嗯……社辦裡就出現了一個人。」

　　「出現一個人？」少女瞇起了雙眼。

　　「呃……對。」

　　「什麼樣的人？」

　　「呃……一個少女？」

　　我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應。

　　不過，少女並沒有接著追問，似乎也陷入了思考。他瞇著眼審視我的樣子，像是一個偵探，懷疑我的說詞，想要用眼神刺進我內心裡窺探我真實的想法；但同時也像是個法官，早就知道事情真相，現在在決定該如何處置我。

　　不管是哪個，都讓我覺得很不安。

　　「那個……」我輕咳了一聲打破沉默。「所以……你找我是為了這件事嗎？」

　　少女沒有直接回答，停頓了一陣之後，才嘆了口氣。

　　「那個是我親戚家的小孩。」

　　「蛤？」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因為親戚有事，叫我幫忙帶他們的小孩，我就帶他來學校裡看看，誰知道他一不注意就跑不見了。」完全忽略我瞠目結舌的樣子，少女開始解釋起來。「我打聽了好一陣子，才聽說他跑到了你們社辦來。」

　　他嘆了口氣，表情顯得相當無奈。

　　「你應該感覺的出來，就……嗯……他精神狀況不是很好，應該有跟你說一些很奇怪的話吧？這也是為什麼親戚會叫我看著他的原因，沒想到竟然沒有顧好，還打擾到你，真的非常抱歉。」

　　說完，他對我鞠了個躬，以示對我的歉意。

　　但這個道歉只讓我感到生氣。

　　是在耍我是吧？

　　如果說，昨天半夜出現在社辦裡的是其他人，說不定我就這樣信了。雖然沒辦法解釋他為什麼有辦法進到鎖起來的社辦裡面，但根本找不到合理解釋的我，為了省麻煩大概任何解釋都能接受吧。

　　但是，這次出現的是結衣。

　　我都已經把他的設定確認過了，都已經咬著牙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穿越這件事情了。結果想來這裡找真相，你卻跟我說這些？

　　「所以，我親戚的小孩，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少女似乎沒意識到我心中的那股氣，繼續問道。「我得帶他回……」

　　「我不相信你。」沒等他說完，我立刻斬釘截鐵的回應。

　　少女愣了一下，接著又微微鞠了個躬。

　　「我知道這有點難以相信，我也感到相當困擾，可是這……」

　　「那個人我認識。」

　　少女猛的抬起頭來，睜大眼睛瞪著我。

　　「你說什……」

　　「那個人我認識，他的名字叫小林結衣。」我再次打斷他，極為明確的說道。「他是我設計的角色，理論上只會出現在我朋友的小說裡，結果現在他出現在我面前。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鬼事情，我想你應該會願意解釋給我聽？」

　　在我說完話的同時我就後悔了。結衣的事已經讓我覺得夠混亂了，剛剛又被刺激到，一急之下就直接把所有事情都抖了出來，完全忘記考慮這位少女真的弄丟一個人的狀況。

　　看他一臉意外的樣子，說不定他真的把我當成神經病了。

　　「居然是先知者啊……」

　　嗯？他說什麼？

　　在我正想追問時，少女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咦？」

　　「跟我過來。」他一掃剛剛歉意滿滿的樣子，擺出很強勢的態度，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抓著我往走廊另一邊走，害我差點跌倒。

　　「等……等等！你幹嘛？」我詫異的問道。

　　「去沒人的地方談。」他連頭都沒回，只是看著走廊另一邊的樓梯口，似乎以那裡為目的地。

　　「要談什麼？」因為覺得尷尬，我想把被抓住的手抽開，卻只是讓他抓的更用力。「欸！等等！你先放手，我自己會走啦！」

　　「那你快一點啊。」少女隨口回答，手卻還是沒有放開。

　　「不是啊，你先放開……唉呦！」

　　重心突然不穩，好險有頂住，沒有跌個狗吃屎。

　　我就這樣一路被拉到五樓跟屋頂間的樓梯間。雖然距離不長，但還是能感受到一些異樣視線射向我們，又或者說，所有在這層樓的人都斜眼瞪過我們。

　　「呃……我說啊……」等少女終於放開了我的手，我揉了揉剛剛被抓住的地方，無奈的嘆道。「第一次見面，就這樣抓著我走，不太好吧？」

　　「有什麼好害羞的？」少女卻像是瞧不起我一樣瞥了我一眼。「倒是你，一開始就把實情跟我講就好了啊，害我還得花腦筋編個理由出來。」

　　「蛤？」居然把問題推到我身上，我有些惱火的回嗆。「啊我連你是誰，來幹嘛的都不知道，你就要我把實情告訴你？最好是哩！」

　　「昨晚發生那種事，現在又剛好有人來問。你難道不會覺得奇怪？」像是自己都沒錯一樣，少女仍擺著高傲的姿態回嘴。「這麼明顯的事情，你沒辦法判斷？」

　　「你……」我本來想再接著罵，卻想到剛剛的確是因為自己猶豫而沒有直接把實情講出來，一時罵不出東西，只好摸摸鼻子認輸。「好啦！這不重要。所以你是要來跟我解釋的嗎？」

　　少女似乎已經準備好要頂嘴，看我放下身段，有點掃興的輕哼了一聲。

　　「你確定你想知道嗎？」接著，他收起了剛剛咄咄逼人的氣焰，正經的詢問。

　　「廢話。」我不耐煩的回答。「我可是親眼見證了根本不應該存在的穿越，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我一輩子沒辦法睡覺。」

　　「我必須先提醒你，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事情，可能遠比你想像的要龐大。」少女突然語重心長的說。「你將再也沒辦法用一般人的角度，看待這個你以為已經熟悉的世界，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本來急著想聽解釋的我，聽到這一番話，心裡卻感到有些怕怕的。

　　「有……有這麼嚴重？」我猶豫的問道。

　　「就看你接受的程度囉。」他聳了聳肩。「不過，所有人都走過這一回，是不用太擔心，只是提醒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而已。」

　　我嚥了口口水，想要壓抑內心中的不安。

　　比我想像的還要龐大嗎？看到結衣穿越來到這裡，已經夠讓我混亂了，難道還有比這更不可置信的事情存在？

　　我閉上雙眼，有些焦慮的摸了摸臉。

　　但不管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我再怎麼抗拒，也無法否定結衣已經穿越的事實。

　　如果我沒辦法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真的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這個未知的牢籠裡。

　　一時的認知破壞，總比一輩子無所適從好吧。

　　「好。」我深吸了一口氣。「我準備好了，快告訴我。」

　　少女看我總算下了決定，輕嘆了一聲，接著伸手往他的包包裡掏。

　　「與其用說的，不如讓你親身體驗一次。」他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個不明的金屬塊，往我們之間的地上扔去。

　　我連感到疑惑都還來不及，那個金屬塊突然在地上炸了開來，不科學的擴大展開，在一秒鐘之內變成一個圓形的金屬平台，在邊緣每三分之一的地方有個向內的倒鉤，平台中間還有個藍色光圈閃爍著，完全就是科幻片中才會出現的儀器。

　　看到這樣的東西出現在面前，我當場嚇到嘴巴闔不起來。

　　「這是一個臨時的穿越平台，在設定過後只能單向使用一次，現在目的地設在我家，是為了突發狀況備用的。」少女解釋道。

　　大概是覺得我驚訝的表情很可笑，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如何？要來我家坐坐嗎？」

　　我沒有回答他，我現在的精神狀況不允許我做任何答覆。

　　我雖然自認為做了心理準備，但是卻完全沒有料到他會直接把如此驚為天人的東西展現在我眼前。本來只是準備聽並且嘗試消化的我，被眼前的視覺衝擊徹底的震撼。

　　也因為太過驚訝，在我回過神時，我才發覺自己已經被少女硬拉到了平台上。我明明就還沒有答應。

　　「把眼睛閉起來。」平台的大小剛好只夠兩個人站，少女面對著我，身體跟我靠的超近。

　　「咦？咦咦咦？什麼？為什麼？」

　　「等等穿越的過程中，眼睛張開會瞎掉。」

　　「這……這麼可怕？那我可不可以……」

　　「給我把眼睛閉起來。」

　　我只好乖乖聽話。

　　眼睛才剛閉上，本應是一片漆黑的視野中卻突然炸出白光，就連閉著眼睛都覺得亮眼。完全不知道現在的狀況，我緊張的全身繃緊，眼睛也用力閉緊，動都不敢動，只能感受著強大的光芒壟罩自己，忽大忽小的奇怪聲響在身邊環繞，以及身體那如同失重般的詭異感覺。

　　但過了一陣子之後，強光與聲響以及失重感忽然倏的同時消失。

　　周圍又恢復了平靜，但是對狀況未知的我，還是不敢睜開眼睛。

　　「我們到了，眼睛可以睜開了。」

　　聽到少女的聲音，我才敢慢慢的將眼睛睜開。

　　但是還沒確定自己到了哪裡，一股強烈的暈眩感先直擊我的意識。

　　「頭暈了嗎？」見我一個踉蹌，少女用手肘頂了我一下，將我的重心推回。「第一次穿越都會這樣，不用緊張，多穿越幾次就會習慣了。」

　　拍了拍頭驅散頭痛，我才終於有力氣去注意四周，而認知到我已經來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又讓我頭痛加劇。

　　這是一個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的房間，看起來像是某種工作室，但是擺設的東西卻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在最角落放著一個跟剛剛的臨時穿越平台有點像機器，只不過他是灰白色的，平台本身跟周圍的倒鉤也比較高，看起來更為高級。

　　它接了一條相當粗的線連到旁邊的另一台機器，機器上方居然有一個浮空顯示的立體全息投影，投影出來的建築物，仔細一看竟然是學校的活動中心。

　　房間的另一邊，一個櫃子上面放了各種令人不敢置信的東西，除了有現代的槍械子彈、古代的刀劍之外，居然還有在科幻電影才有辦法看到的高科技槍枝。

　　除了武器之外，還有一些我從未見過小型器械、一些不知道用途的瓶瓶罐罐、以及一排跟剛剛一樣能張開變成穿越平台的小金屬塊。

　　就算我不是穿越過來的，這些琳瑯滿目的裝備大概也足夠讓我下巴掉下來。

　　「這……這裡是哪裡？」目瞪口呆的我，支支吾吾問了一句廢話。

　　「我家的地下室。」少女看著我輕笑著，如同帶鄉下人到城市參觀的都市人一樣，把我的驚訝當玩笑。「同時也是另一個時空。」

　　「另一個時空？」我愕然看向他。

　　「是的。」少女輕輕點了點頭，身體靠到牆壁上，開始侃侃而談：

　　「這裡不是你原本的世界，也不是你遇到的那個人原本所在的世界，而是一個跟你們完全無關的另一個世界。除此之外，實際上還有無數個其他的世界，我們通常把它們稱為時空。」

　　「每一個時空都有著自己的運行規則，各個時空的時代不一樣，科技水平不一樣，一些魔法奇幻現象之類的東西也不一樣。絕大部分的時空各自獨立，裡面的人們照著自己時空的規則過活，也不會知道有其他時空存在，彼此之間互不相干。」

　　「不同的時空……科技水平不一樣……」我喃喃複誦著剛剛聽到的幾句話，接著瞪向旁邊櫃子上的東西。「難道說……」

　　「你是說這些東西嗎？」少女聽了我的話，走到了櫃子旁，拿起其中一個小器械就往旁邊一揮。

　　只聽一聲劃破空氣的刺耳聲響，那個機械前端竟赫然長出了一把光劍，藍白色的強光束展現出超乎現實的震懾力，嚇的我一屁股坐到地上。

　　「理論上，這些東西也不會存在於這個時空，畢竟我們這裡跟你原本的時空有著一樣的時代背景。」少女又把玩了一下手上的光劍，在我面前華麗的揮舞著。「不過，雖然時空之間彼此獨立，但是卻有一個現象打破了這個規則，那就是時空穿越通道。」

　　他炫耀般的做了最後一個劈砍動作之後，才把光束收起來，將器械放回櫃子上，繼續述說：

　　「目前還不知道發生的具體原因，但是時空之間就是偶爾會出現穿越通道，導致意外的穿越事件。這應該也是昨晚出現的那個人遇到的事情，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莫名其妙被丟到另一個時空去。」

　　「不過，在一些超未來高科技的時空中，這種自然產生的穿越通道被發現了。經過研究之後，人為的穿越通道也成功被創造出來，也因此有些時空之間的人們開始有了交流，時空之間不再是完全獨立的。」

　　「然而，對一些尚未理解穿越的時空來說，隨意穿越很有可能破壞他們世界的規則，造成時空的混亂，甚至有許多人開始跨時空的犯罪，對相對弱勢的時空造成嚴重威脅。」

　　「也因此，有一群領頭者集結了起來，成立了跨時空的組織，叫做『時空穿越管理局』。他們的目標就是監控並管制穿越的行為，來維持各個時空的秩序及和平。」

　　說到這裡，他從包包裡拿出手機，走過來蹲到了我的面前。

　　「而我就是管理局轄下的一個探員，探員名字叫蜜西亞，雖然在各個時空會用不同的名字，但你叫我蜜西亞就好。」

　　他滑了滑手機，接著將螢幕放到我面前。畫面中看起來是某種組織的成員資料，上面有他的照片、「蜜西亞」這個名字、還有其他一些我似懂非懂的個人資料。

　　「這次會來找你，就是因為昨天半夜，我們偵測到有自然穿越通道產生，所以才到你們學校調查狀況。」蜜西亞繼續解釋。「以目前管理局的規章來說，我們希望各個時空維持獨立以及穩定，盡量不讓非相關的人知道穿越這件事，所以一開始我才會掰個理由騙你。不過既然你已經認知到穿越了，那我也沒辦法隱瞞，只好把這些都跟你說了。」

　　說到這裡，他臉上明確表現出鬆了口氣的樣子，看來是講完一個段落了。

　　與他相反，一股無形的壓力正在摧殘我的意識，讓我兩眼空洞的呆坐著。對於現實世界的認知破碎，讓我的腦海一片混亂。

　　我所在的世界只是其中一個時空？

　　實際上存在著無數個時空？

　　時空之間還可以互相穿越？

　　然後還有個科技超乎想像的組織專門在管這件事情？

　　這些已經不是「這怎麼可能」可以形容的了，大概要連續講一百遍才能等於我現在的震驚程度。

　　這種情緒實在有點難以言喻，比較像是懷疑自我存在、懷疑人生的那種感覺。完全沒有學到新知的豁然開朗，反而是硬將舊有價值觀扭曲掉的不適應及抗拒。

　　「還醒著嗎？」蜜西亞瞇起了眼睛，接著用手機往我頭上敲了一下。

　　「啊？時空……很多時空，穿越通道，管理局，蜜西亞？」而我像是當機當了很久的電腦一樣，被敲了一下之後，直接把剛剛聽到的一些關鍵字全部吐出來一遍。

　　「看來是快瘋了，SAN值真低。」他瞧不起我似的輕嘆了一聲，接著站起來，朝房間的那扇門走過去。「來樓上吧，比較像是你熟悉的世界，應該可以放鬆一點。」

　　我仍舊呆坐在原地好一陣子，直到蜜西亞開了門離開了視線，我才像是怕被拋棄的小孩，手忙腳亂的爬起身追過去。

　　上了樓梯之後，眼前是一個小型透天厝的客廳，裝潢陳設相當上流，看起來是有錢人的住宅。不過相比於地下室那些超乎現實的東西，這裡的樣子已經非常和藹可親了。

　　再加上落地窗外在散步的普通路人，以及經過的普通休旅車，熟悉的環境的確讓我鬆了一口氣。

　　蜜西亞走到了客廳旁邊的廚房，拿了個七彩的馬克杯倒了杯水，接著悠哉的走回來，坐到那看起來相當豪華的沙發上。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嗯？」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關於穿越的事？」與蜜西亞輕鬆的表情比起來，我現在似乎有點嚴肅過頭。

　　「這些不是你想要知道的嗎？」他邊喝著水邊回問。

　　「我……我沒想到會這麼……龐大……」想到他在一開始就有提醒我這件事，我無奈的嘆了口氣。「明明……我只是想要知道結衣的事情……」

　　「這就是答案啦。」他回答道。「那位叫結衣的人，被自然產生的穿越通道送到你那裡，而管理局因為要維持時空秩序，就派我來調查這次意外穿越。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這樣，我如果少跟你說了什麼，感覺都會不完整。」

　　不完整嗎？好像也是，如果他少講任何東西，我大概也會想追問出來吧。

　　我做了個深呼吸，沉澱一下混亂的心情。雖然要全然接受這龐大的世界觀會需要時間，但在這之前，真正關於結衣的事情可還沒有解答。

　　「那怎麼會是結衣呢？」稍微調整好思緒之後，我開始提出問題。「他明明只是我朋友小說裡面的角色。」

　　「我記得你說過，他還是你設計的，對吧？」

　　我點了點頭。

　　「嗯。」他一大口將剩下的水都喝完，像是在為了再次長篇大論做準備。「這就代表，你跟你朋友就是結衣那個時空的先知者。」

　　「先知者？」我疑惑的皺眉。記得在學校揭穿他的時候，他好像曾默默說出這個詞。「那又是什麼？」

　　「你可能會想說，明明就只是個小說，跟別的時空有什麼關係。」他將水杯放到一旁，翹起腳，向後靠到沙發椅背上。「但事實是，很多我們發現的時空，都是從各種作品出來的，可能是小說啊、遊戲啊、或是電影、動漫之類的。」

　　「蛤？」我不免又是一驚。「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所知道的各種有劇情的作品裡面的世界，很多都是實際存在的時空。」

　　我又再次目瞪口呆，傻傻的站著聽他繼續述說：

　　「你要知道，真正存在的時空數量基本上有無限多個，也代表著仍有無數個時空是我們未知的。但為了要管理時空秩序，也避免有人率先闖入別的時空進行破壞，管理局需要盡可能找出還沒被發現的時空，將他們納入監控。」

　　「後來管理局發現，雖然時空之間彼此物理上獨立，但是有些人在意識上卻與其他時空有連結，能夠知道其他時空發生的事情，我們稱這種人叫做『先知者』。而透過他們與新時空的連結，管理局可以更輕鬆的找到新時空。」

　　「而在許多現代的時空裡，很多先知者都會把他們與其他時空的連結當作創意，並將他們寫成作品，然後很大方的公開出來。很多作家、漫畫家、編劇之類的，其實都是先知者。而你，你現在知道了，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沒想到在我們找到那個時空之前，居然就先出事了。」

　　「等等等等等！你說什麼？」

　　我原本以為知道時空穿越已經是最震驚的事情了，沒想到居然還有更勁爆的。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看的動漫小說或是電影，實際上都是一個時空？」

　　「不一定，但很多都是。」蜜西亞回答道，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歪了歪頭。「仔細想了一下，以你們的時空來講，目前所有已知的原創世界好像都是吧。」

　　「所所所所以，像是這一季火紅的那個新番，還有這陣子爆紅的手遊……」

　　「如果你講的跟我想的一樣的話，是的，他們真的都存在，我還有認識的朋友專門負責那幾個時空。」

　　一股混雜著驚喜卻荒謬的情緒襲上心頭，令我不自覺輕笑出聲。

　　「你……你肯定在跟我開玩笑。」我右手握拳擺到嘴前，想遮掩這自己都覺得可笑的笑容。

　　所有動漫或是輕小說裡面的故事，都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時空？如果蜜西亞說的是真的，那這完全就是宅宅們最大的福音吧！

　　我們的老婆們居然都真實存在，在別的時空跟我們平行共存？我們甚至有機會跟他們見面，就跟結衣出現在這裡一樣？

　　……不是，為什麼在聽到這麼震驚的事實時，我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這個？

　　「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奇怪的事？」蜜西亞突然挑眉瞪著我。

　　「啊？沒……沒有啊。」我趕忙抿起嘴，裝作沒事。

　　「勸你不要想太多，那些時空雖然存在，也不代表你就能過去。」但蜜西亞似乎知道我內心在想什麼，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譴責。「要記得，時空穿越可是受到管制的，沒有特別的理由可不能隨便穿越。」

　　你剛剛倒是很隨便的就帶著我穿越回你家了呢。

　　「那……話說回來。」本來想要吐槽，想想還是算了。「你剛剛的意思是，我和我朋友創造了結衣的時空嗎？」

　　「不是創造，而是那個時空本來就存在，然後你們因為跟那個時空有連結，因而知道那個時空裡發生的事。就像是預言一樣，直接出現在你腦海裡。」蜜西亞解釋道。「不過這樣講非常抽象，而且也有先知者在創作時改變走向而導致時空混亂的前例，所以你要說創造嗎……這樣理解也比較簡單吧。」

　　他聳了聳肩，似乎也沒辦法把這件事說明白。

　　「可是他們那個時空很詭異耶。」講到結衣的時空，我總算能提出我最大的疑惑。「結衣明明是日本人，來到這邊卻直接跟我說中文，然後還說他講的其實是日文。我們小說可沒有寫這麼奇怪的設定……」

　　「這種狀況不少見啊。」蜜西亞卻像是早已明白的嘆了口氣。「肯定又是用中文創作，卻愛把背景設定在日本，然後又讓角色講一堆日文沒有的俗語之類的。」

　　聽他這麼一說，我記得故事裡的確有一個很喜歡繞台語的不良少年，只不過他在故事開頭就掛了。

　　就因為這樣把這個時空的語言搞的亂七八糟，也太嚴苛了吧？

　　然後如果照他這樣的說法，難道一半以上的異世界都說日文？

　　「你說他都跟你講中文。」在我還思索著語言的問題時，蜜西亞提出了疑問。「你已經跟他說過話了？」

　　「嗯……對。」我決定先將那困擾人的事情扔一邊，回來討論正題。「因為看他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就先帶他回我家了。」

　　「喔？你還有把他留在家裡啊，不錯不錯。」蜜西亞第一次露出了認同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你在家裡對他做了什麼，不過這樣我就能確定他在哪，不用再到處找。」

　　「我沒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好嗎？」知道他意有所指，我不悅的回嘴。「那所以，你要找結衣幹嘛？」

　　「那等我們回去你那裡之後再說。」有了明確的目標，蜜西亞看起來積極了許多，說話的同時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咦？要回去了嗎？」

　　「當然啊，出事情的是你學校耶，又不是我家。」他回應道，接著拿出手機來按了按。「在那之前，有件最後的事情要做。」

　　「什麼事？」

　　「簽條約。」

　　「蛤？」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蜜西亞忽然將手機對準我，啪嚓一聲拍了張照。「咦？等等！你幹嘛突然拍我？」

　　「我要幫你建檔啊。」他理所當然的回答。「剛剛跟你說了那麼多，還讓你親自體驗穿越，你現在已經是時空穿越知情者了。所有知道時空穿越的人，管理局都需要有資料，而你從今以後就必須遵守管理局的規定，如果違反，我們就有權力把你抓起來。」

　　「什麼？你怎麼沒有先講？」突然聽到會有責任，我有些慌張的質問。

　　「你看起來急著想知道穿越的事啊。」他回答道，邊說邊滑著手機。「反正不管怎樣，你最後都得簽，所以也沒必要一開始就跟你說。」

　　說完，他將手機塞到我面前，畫面中是一堆又臭又長的條文，以及下方一個空白的方格。

　　「請在空白的地方簽名，來表示你已經熟知你的義務。」

　　「什麼鬼義務？我不簽。」我伸手將他的手機推開。「什麼都沒講就突然要我遵守條約？太霸道了吧？」

　　「這可是所有穿越知情者都必須要遵守的喔，不管你願意與否。」蜜西亞嚴肅的說道。「你如果不簽，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抓到管理局的地牢裡關，所以建議你還是簽一簽。」

　　雖然很想要反駁，但是看他一臉強勢的樣子，又想到自己現在在他家裡，而且還是另一個時空，不免讓我擔心真的會出什麼事，滿肚子氣只好先壓在心裡。

　　就先看看是什麼奇怪的條文再說好了。

　　「所以……是什麼條約？」我無奈的瞪了蜜西亞一眼，伸手想接過手機來讀上面的內容。

　　「喔，你其實也不用看。」蜜西亞輕拍了一下我想拿走手機的手，示意我沒必要。「對你這種人來說，你只需要知道其中兩條規定就好了。」

　　我這種人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起來有點瞧不起我的樣子。

　　「哪兩條？」

　　「第一點，不要隨便跟別人提及時空穿越的事情。要讓不知情的人永遠不知情，來避免過多人認知錯亂而破壞時空秩序。」

　　所以就是要封口嘛，這倒沒什麼問題，反正跟別人講，人家也只會當我有妄想症。

　　「第二點，若有發現任何異常穿越的狀況，務必立刻跟認識的管理局人員回報，並盡可能給予協助，解決時空問題。」蜜西亞說完，再次將手機推到我面前。「其他規定的事情你基本上不會碰到，也不用擔心，所以就趕快簽名交差吧。」

　　異常穿越的狀況嗎？希望一輩子再也不要遇到。

　　我的眼神不斷在他跟手機之間游移，看他完全沒有要饒我一命的樣子，只好無奈的妥協，伸手在他的手機上簽了名。

　　果然事情變得很麻煩，只是沒想到居然會這麼超乎想像的麻煩。

　　「太好了，這樣可以回去了。」蜜西亞確定了一下我的簽名沒有亂來之後，就馬上往地下室走。「早點把事情解決，你也早點輕鬆，快來吧。」

　　「我們要怎麼回去？」跟在他身後走下樓梯，我詢問道。

　　「剛剛來的時候你沒看到嗎？地下室裡有一個穿越平台，而且是固定式的。」蜜西亞說明道。「那種平台就可以創造雙向的穿越通道，除了可以從平台穿越到目的地，我也可以從設定的位置用手機遠端啟動，將我們從那裡傳回來。」

　　「嗯……那我們剛剛來的時候，為什麼不用這個，反而用臨時的平台？」

　　「我的目的地設在你學校的女廁喔，你確定你要進女廁嗎？」

　　「呃……你設在女廁幹嘛？」

　　「要避免被人家看到啊。」他轉過頭來，像是在訓話般瞪向我，「自主穿越如果被不知情的人看到，可是違反剛剛的第一點，你應該不會這麼快忘記了吧？」

　　「可是女廁可能也有人在啊。」我質疑道。

　　「你來的時候有看到那個全息投影嗎？它有辦法偵測穿越的目的地附近有沒有人。」蜜西亞繼續解釋。「所以我只要確定那裡沒人的時候再穿越過去，理論上就不會有問題，你們應該也不會有變態去紀錄進出女廁的人吧？」

　　這我可不能保證。

　　「啊，不過提醒你一下，因為重設穿越目的地會要花一些時間，所以我不太想重設，等等回去的時候一樣會是在女廁喔。」

　　「你這根本是故意要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