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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4-23
任之凡斷了兩根肋骨。

聽著老醫師的診斷,躺在病床上的他一點也不意外,當時的他真的痛到以為要掛掉了。

但轉念一想,自己騎車騎到摔車,還因此斷了兩根肋骨,也蠻可悲的。

「幸好只是肋骨骨折,不必動手術,大概一、兩個月就會自動癒合了,這段時間你可以多吃高蛋白或高鈣的食物。」老醫生囑咐,「記得別喝酒。」

「我本來就不能喝酒。」他擠出輕鬆的笑容回應,徹底明白了什麼叫做「會呼吸的痛」,如今光是用力呼吸,就覺得肋骨隱隱作痛,

老醫師檢閱著病歷表,「我也對你的心臟做了例行性檢查,你的病情比預期惡化得要快,若決定接受換心手術,建議越早越好。」

他垂下視線,神情並沒有一絲震驚或悲傷,只是看著地板淡淡嘆口氣,「記得當時是說最少可以活兩年,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兩年了。而且就算動了手術,也有很大的機率失敗,對吧?」

「是。」老醫生點頭,並不隱瞞。

「反正我也沒錢,算了吧。」他抓起被子懶散打了個哈欠,若不是隨便亂動胸腔會痛,他還想伸一個懶腰,「我會按時吃藥,按時睡覺,希望可以活久一點。」

看著他淡然處之的態度,醫師沉默了,幾秒後,用沙啞的嗓子說道:「你家人的事,我在新聞看到了。」那雙看盡生老病死的雙眸,罕見地流露鮮明的惆悵。

「那醫生你是不是也覺得,該死的人應該是我?」

「上帝這麼做,一定有它的理由。」

他勾了一下嘴角,「可惜我家通道教。」

預料到他的反應,老醫生沒轍地嘆了口氣:「你這孩子……」

十分鐘後,老醫生囑咐完飲食便離開了病房,留給他獨處時間。

他目光沉靜地望著窗外,彷彿呼應他的心境般,原本雨後天晴的天空再度下起一場傾盆大雨,洗淨了這座充滿古意的臺南老城。

這場大雨,持續下了三天三夜。

在春季時常缺水的南部,這場雨下得離奇,許多水庫都緊急關閉了閘門,不少地區甚至傳出了暴雨災情。

直到他出院,這場大雨才總算止歇。


出院後,任之凡再度回到了學校。

教室裡,看見任之凡上半身裹著肋骨固定帶出現,同學們紛紛走上前,關心他的身體狀況。隨後,得知他是自己騎車摔斷了肋骨,每個人既傻眼又擔憂,教室頓時一陣鬧哄。

白宸一如既往遠離人群,坐在教室角落滑手機。

窗外,雨聲瓢潑,水珠沿著窗框滴落。

然而,比窗外的雨聲更令人鬱悶的,是隔壁傳來的抱怨。

「我覺得人生好累。」剛落座,洛芙便趴在桌面唉聲嘆氣。

白宸專心滑手機,選擇視而不見。滿分站在他的肩頭,和他一起看著一篇又一篇臉書貼文滑過視線。

洛芙偏頭向他問道:「你應該要問我為什麼這麼累?」

白宸施捨地看了她一眼,「這不用問我也知道。」

「真無情……」洛芙再度嘆了一口長氣,而後盯著自己的手腕上的水晶手鍊說道:「想當初,就算學姊能瞬間到世界各地,我也可以搭飛機去找她,但現在小梅卻是連想見上一面都沒辦法,哪怕她就近在眼前。」

「會覺得搭飛機簡單的,恐怕只有妳了……」他扯扯嘴角,到底是搭飛機去歐洲簡單,還是喚醒朋友的第二人格簡單?

「為什麼小梅一直不出現呢?再兩個月就要期末了,再這樣下去臺灣不就要消失在地圖上了嗎?這樣的話,我是不是要先去國外置產啊,比如買棟房子啊,不然等到時候真毀滅了,我爸留給我的大筆遺產可就要一起沉入海裡了……」她雙手撐著臉,幸虧教室裡人多嘴雜,他們坐在角落,沒多少人聽得見她的喃喃自語。

「我以為妳會堅持到最後一刻?」白宸不以為然問。

「我也想啊,但總要有備案吧?」

沉默幾秒,白宸道:「難道妳沒察覺到小梅的那個警告有個蹊蹺嗎?」

「什麼蹊蹺?」她轉了轉眼珠子,看向他。

他停下手,手機螢幕正好停在一篇網路新聞,寫到有專家預測到了二十一世紀末,由於海平面上升,臺北地區有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將被海水淹沒。他看著那篇文章答道:「如果臺灣真的消失了,那溫婉欣還有可能在後年的五月二十一日在馬路被車撞死嗎?」

「咦?」洛芙眨眨眼,幾秒後反應過來驚呼了一聲,「對耶──如果我們失敗了,沒將聖物蒐齊,那麼溫婉欣連被車撞的機會都沒有了啊。」
兩人的對話越來越脫離仁義道德了。

「這麼說,我們成功蒐齊了聖物,對吧?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啦!」

「但前提是,她的魔法必須真的是能預知未來,否則這只是推論。」

「這樣問題不就又回到原點了嗎?」感覺又被狠狠潑了冷水,洛芙再度趴回桌面,「難道就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得知聖物的魔法嗎?明明聖物都已經找到了。」

語畢,見白宸依然是那副對她愛理不理的態度,她噘起嘴,坐起身,「既然對小梅的聖物束手無策了,那我們來討論最後一樣聖物吧。」

「我們……」聽到這個詞彙,白宸有種不好的預感。

洛芙絲毫未覺他的無奈,直接問:「你覺得最後一樣聖物在哪?」

不過經過這段日子相處,白宸深刻理解到,與其反駁她,不如順著她的心意,「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啊。」於是決定敷衍回應。

感受到他的敷衍,洛芙不悅地揚眉,本想說些什麼,但教室前方傳來的笑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任之凡不小心笑得太用力,肋骨直接痛了起來,正捂著胸口哀號。

望著教室前方笑鬧的那群人,洛芙緩下情緒,繼續道:「之前不是說期限快到了,所以那些聖物才會聚集回來?因為千淚湖在這。這樣說來,會不會最後一樣聖物其實早就出現在我們身邊了,只是我們自己沒發現啊。畢竟貝爾菲達說過,我們倆是和聖物最有緣的人,所以才會選中我們,對吧?」

「哎呀呀痛啊──」

聽見這道熟悉的哀號,白宸也抬起了視線,看了眼行為舉止浮誇的任之凡,又低頭滑手機,淡淡道:「可能吧。」

「你們別再逗我笑了,會出人命啊──」任之凡指控著周圍的同學。但好笑的是,這次明明沒人說笑話,他還是忍不住笑了,又引來周圍的同學捧腹大笑。真是個可憐的開心果。

「對吧?」洛芙漾起笑容看著她,自信滿滿地握起拳頭,「我想,也許只要我讓時間再多暫停幾次,最後一樣聖物就會出現在我們面前了,就跟學姊及小梅一樣!不是有句話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嗎?」

「妳可以試試。」白宸頭也不抬回應。

「從你的口氣聽來,感覺就是不相信聖物會近在眼前。」她不悅。

「我沒有不相信啊,只是覺得如果最後一樣聖物這麼好找,早就該出現了。」

「這就是不相信啊!」

白宸無法反駁,選擇沉默。

「是啦,你要這樣說也沒錯。」面對白宸的沉默,洛芙的語氣也疲軟下來,「既然是最後一樣聖物,要出現早就出現了,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找到呢?」

「你們都不知道什麼是會呼吸的痛──」任之凡口氣委屈地控訴,聽來怪可憐的。

半晌,洛芙右手撐著下巴,左手伸出食指敲打桌面。

「你們太過分了,明知道我不能大笑,還拚命逗我笑,完全不顧慮我的感受──」任之凡忍無可忍,用力拍了一下桌面,同學們的笑鬧聲更大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那群歡樂的同學,幾秒後,輕輕唸了一句:「黛娜洛芙……」

淡黃色光點從每個人的胸口迸出,而後逐漸在空中凝聚成一顆明亮的光球。那道光芒金黃透亮,猶如學校籃球場上從天灑下的金色陽光,青春洋溢,好不耀眼。

看著那顆光球緩緩被吸入手錶,洛芙再度趴上桌面低喃:「……到底最後一樣聖物會在哪裡呢?」

驀地,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怪叫聲,眾人同時倒抽一口氣的聲響。

洛芙抬眼往前看,只見任之凡的手裡滑出了一支小巧的白色手機。手機從他的手心騰空飛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出線,恍若飛機墜機前夕的畫面。

見狀,洛芙立刻看了眼黛娜,黛娜伸手一揮,教室裡的學生們瞬間都紋絲不動,猶如一個個假人雕像,而那支白色手機也被固定在了半空,離地板只有幾公分的距離,順利躲過了墜機的命運。

滑著手機的白宸,注意到自己的手機畫面靜止了,怎麼滑也滑不動,忍不住抬頭抱怨:「說真的,下次妳要暫停時間先跟我說一聲,妳知不知道每次時間靜止手機也會……」

沒想到,一道不該在此刻出現的人聲,刺耳地傳進了他的耳裡──

「這、這是怎麼了?」

白宸和洛芙同時一呆,震驚地往教室前方看去。

猶如假人挑戰片場的教室裡,任之凡愣愣站起身,滿臉不可置信看著四周。幾秒後,察覺到後方的視線,他轉了身,與白宸和洛芙六目交相。

原本靜默的教室,這下更加沉默了,三個人的眼裡都裝著難以言喻的震驚。

洛芙瞪大了眼,捂住嘴,眼中充斥喜色。

滿分張開嘴,拉了拉白宸的衣領,「主人,他他他……」

唯獨黛娜淡定地看向窗外,望著外頭依然落個不停的雨,微微蹙起了眉頭。

此刻,白宸伸手捂著頭,內心湧起一股無力之感。

幾分鐘前,洛芙還在他耳邊嘮叨著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幾分鐘後,他就來到眼前了。

而且,那人還不是別人,還是跟他住在同個屋簷下的室友。

思及此,他不禁在內心深深嘆了一口長氣。

然而,漫長的靜默中,每個人都忘了白色手機還停在空中,等待誰的救援。

於是,一分鐘過去。


啪──


白色手機依舊逃不過死劫。



墜地了。



/雜言/

本來我沒打算寫摔車橋段,但那時候朋友剛好告訴我,他同事住院,因為騎車摔車,其中一邊肋骨斷到只剩一根。我朋友傻眼,我聽到也傻眼,自己騎車摔車,斷到一邊只剩下一根肋骨,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沒心沒肺的我們)。

所以我讓任之凡只斷兩根肋骨,已經很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