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夜裡等待的狐狸

本章節 4512 字
更新於: 2022-04-18
  夜空似藍黑色的帷幕,明月高掛天際,淡淡的光柔和地覆蓋大地,照在水上映出晶亮閃光。漫天璀璨星斗美如畫,編織成盛夏夜中的銀河,只要抬頭便能將永恆美景盡收眼底。

  一陣涼爽的晚風迎面吹來,帶來淡淡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月光透過樹枝縫隙在地上灑落斑駁的影子。樹林傳來微小的蟲鳴鳥叫聲與枝葉摩擦的簌簌聲,譜成一首屬於大自然的交響曲,為休息的大地填上色彩。

  一切充滿著詩情畫意,但原該屬於夜晚的清靜幽雅,此刻被一陣陣喧鬧聲打破。

  在樹林不遠處的空地傳來音樂的旋律和撲鼻的香氣,幾名大男人正有說有笑地在戶外烤肉小酌,享受著美好假期帶來的快樂時光。

  「啊——這裡真是太棒了!我都不想回家了啊!」一名手拿夾子的男人仰頭長嘆後將烤肉網上的肉片翻了面,他嗅了嗅濃郁的香味,緊皺的眉頭隨之舒展。「想到回公司又要面對上司給的壓力,我就希望時間停於此刻!」他雖然抱怨著但臉上的笑容並未褪去,可知工作的煩心並不影響當下的心情。

  「兄弟,你是怕回家會被老婆教訓吧!哈哈哈哈!」一旁微醺的男人聽見,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笑著揶揄,眼底的醉意讓他有些迷濛。他伸手輕拍了下對方的肩膀後大口暢飲手中的啤酒,味蕾感受著酒精的刺激與短暫的清涼消暑。

  此起彼落的笑聲讓場面更加熱鬧,悠然自得的氛圍包覆著這塊土地,相當愜意、舒心,讓這些大男人們頓時變得像孩子般不停嬉笑打鬧著,彷彿整個世界都成了他們的樂園。

  這是一座名為「狐山」的山,是當地知名的露營勝地。只要帶上自身的必需品,其它用品、食材皆為免費提供,就寢時不需要搭帳篷受蚊蟲干擾,可以在高檔裝潢的小木屋裡睡上安穩的一覺。

  看著朋友們難得齊聚一堂、杯酒言歡的畫面,讓坐在小木屋階梯上的江凱揚起嘴角,心中很是感慨;自從出社會後,大夥們就鮮少有時間可以相聚。

  他轉頭看向靠著欄桿仰望星空的韓司皓,拿起手機偷拍了一張照片後儲存。當他準備開口時,韓司皓的手機響起鈴聲,硬是打斷了他的話。

  兩人用眼神示意後韓司皓步下階梯朝樹林方向前進。因為這裡實在是太吵雜了,他只好往無人的地方靠近。

  韓司皓邊走邊看了一眼來電人名字,然後按下接聽鍵。望著眼前聳立的森林,他在入口處停下腳步。薄唇輕啓,淡淡地問:「怎麼了?」

  「什麼?」電話裡傳來女性不滿的聲音質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一定要怎麼了才能打給你嗎?」

  「我在山上。」喉結滾動一下,韓司皓簡單地回應,語氣裡不留有一絲反駁的餘地。他的聲音低沉渾厚富有磁性,還帶著一點低啞,更是彰顯了自身的穩重。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會後,才像是鼓起勇氣再次開口,只不過聲音這回聽著有些委屈、又像是在撒嬌般。「我只是想知道你玩得開心嗎。」

  「⋯⋯官藝茹。」韓司皓蹙著濃眉,略顯無奈地抬手輕碰額頭,忍不住嘆一口氣,不疾不徐地挖苦她。「妳真要是這麼閒,還不如去想想工作的檢討書該怎麼寫。」

  「嘻嘻——我才不要,我又沒有錯!」聽見韓司皓毫不客氣的調侃,官藝茹頓時沒了方才可憐兮兮的形象,反而頑皮淘氣地回嘴,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面對官藝茹滿是「你能奈我何」的輕浮態度,韓司皓沉默了,早已知道她的個性古靈精怪,就不該認真和她說話。

  手機裡仍傳來對方喋喋不休的話語,韓司皓壓根兒就沒在聽,他只是按下擴音鍵後偶爾敷衍地應個聲,實際是把官藝茹的聲音當作是山林裡嘈雜聲的一部分。

  他一邊悠悠地應聲、一邊抬頭眺望如被鑽石點綴發亮的星空。他感受著涼風拂過臉頰,溫柔輕巧,獨自享受閒適的滋味。而在下一秒,他頓時屏氣斂息,肢體幾乎凝固了般,只剩睫毛微微顫抖。

  在這深山老林之中,古木參天,只有斑駁稀疏的光線通過樹木的枝葉照射進來。此時此刻,森林忽然靜謐的像是萬物陷入沈睡,又像是從未有生靈棲息,神秘莫測。而看到的那是什麼?剛剛⋯⋯好像在樹枝上看到了人?

  韓司皓瞪著雙眸,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心跳開始加快,他極少會有這麼驚詫的時刻。嚥了一口水後,他將視線從夜空中慢慢地落在眼前一顆大樹上。

  只見樹幹上坐著一位身穿白色底帶有紅色花圖騰衣裳的女人,更正確地來說對方並不是人類,而是貨真價實的——狐妖!看她頭上長著一對豎起的絨毛耳朵,身後也出現一條巨大蓬鬆的尾巴在輕輕地左右擺動,這就是狐狸的模樣啊!

  四目相對的那瞬間,彷彿有一股電流從腳底竄到頭頂,全身發麻。韓司皓狠狠地倒抽一口氣,心跳彷彿漏了一拍,有些踉蹌地倒退幾步。

  狐妖看著韓司皓措手不及的反應,毛茸茸的耳朵動了幾下,滿臉寫著困惑。當她嗅了嗅對方身上散發的氣味,原先有些淡漠的雙眸忽然閃爍著光芒似的變得炯炯有神,然後從樹幹上躍到地面,邁開步伐慢慢地向前靠近。

  看著狐妖步步逼近,韓司皓的大腦已發出「快逃」的命令,但雙腿卻像灌滿了鉛般無法抬起,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都不敢輕舉妄動。

  「喂?韓司皓,你還在聽嗎?怎麼沒反應啊?」電話裡傳來催促的聲音,透過擴音功能讓凝重的氣氛添加幾分緊張。

  「別說了。」韓司皓感覺臉部的肌肉緊繃著,戰戰兢兢地制止官藝茹聒噪的聲音貫穿他和狐妖之間,他發現狐妖在聽到聲音後將目光移到手機上。「別打來了。」

  話音剛落便立刻結束通話。

  察覺到周圍冉冉泛起淡淡的白霧遮掩森林神秘的面紗,儘管韓司皓表面看似風平浪靜,內心卻早已波濤洶湧;沉重的喘息聲間接出賣他的真實情緒。他從來都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妖魔鬼怪,再玄幻的事情都能夠用科學角度推翻所謂的靈異怪談。

  曾經如此鐵齒的他,此時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上,堵得呼吸越發困難。前所未有的恐懼於體內油然而生,在各個角落蔓延並放大。

  就在他終於將侵襲滿腦子的恐慌強壓下去,準備拔腿就跑時,狐妖已站在離他僅一步的距離,同時一陣清爽的香味撲向鼻尖。

  「你來了。」狐妖紅唇輕啓,阻止了對方的行動。她的聲音婉轉悠揚、餘音繞梁,天籟般的甜美嗓音直直衝擊著韓司皓的心窩處。

  在只有熠熠光輝之下,韓司皓看不清狐妖的真實面孔,隱約觀察到應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妖。只見那一雙充滿靈性的金色瞳孔流露著不明的光,好像注視著便會被其勾走魂。

  這一聲輕喚,讓韓司皓一臉懵然,甚至懷疑是否只是自己出現幻覺抑或是幻聽,否則這麼荒謬離奇的事情怎麼可能發生?若傳出去了誰還不嘲笑他一個大男人做少女白日夢?

  可無論心裡再如何否定,他也無法說服自己這是假象。

  「妳⋯⋯妳是什麼東西?」內心經過一番掙扎後,韓司皓謹言慎行地問。他快速地打量眼前的狐妖,又拋了句話。「妳打算⋯⋯殺了我嗎?」

  聞言,狐妖先是發出疑惑的短音,隨後猖狂且毫不顧及他人感受與自身形象地捧腹大笑,與前一刻充滿神秘與嚴肅的氣勢頓時產生極大的落差。

  看著眼前笑得不能自己的狐妖,韓司皓忽然感到被輕視,感覺耳根子正在發燙,心中的防備霎時些許鬆懈,但仍不敢有所作為,只能緊咬著牙等待誇張的笑聲從耳邊消失。

  片刻後,狐妖打趣道:「人類都這麼好玩嗎?我若要殺你便無需留你開口的機會,當然我也不會傷害你。」

  她臉上的笑意展露無遺,雙眼都快成兩彎弦月。「我是居住狐山的狐妖呀!你可是第一個看到我真身的人類哦!」

  確實,狐妖的現身並沒有惡意,韓司皓從她的行為與反應意會到這一點,但他也不想知道這些事,他並不願意與非人類的妖扯上半點關係。

  「⋯⋯我不會把妳的事情傳出去。」韓司皓深呼吸一口氣後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冒著可能會得罪對方的勇氣逕自轉身離開,步伐甚至顯得凌亂。極度的壓迫感讓他連一秒都不願多待。

  儘管狐妖再怎麼表現出無害甚至是釋放善意的態度,韓司皓的指尖仍在微微顫抖,就連呼吸節奏都被打亂,忐忑不安的心如亂棒打鼓咚咚直跳。

  他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往小木屋方向前進。

***

  剛才在樹林突遇狐妖拖了些時間,當韓司皓抵達目的地時多數人已進入小木屋休息,只留下幾個人在清理垃圾。

  在看到熟面孔後韓司皓才將懸著的一顆心完全放下,疲倦感頓時湧上全身,他現在只想進屋內好好休息,反正度過今晚就要離開狐山了,把在樹林發生的事當成一場過於真實的夢境就好,肯定不會影響日後人生。

  江凱依然坐在階梯上滑著手機,韓司皓看到他時僅問候一聲便踏上階梯。他聞聲抬頭才正要開口,那人早已從他身邊經過,他看著略顯狼狽的背影感到疑惑時,目光被一隻小傢伙吸引。

  「司皓!你才離開一下就養上寵物啦?」江凱的語調有些興奮驚訝。他起身看向停在韓司皓腳邊的狐狸,感到不可思議。「這是隻狐狸?白金色的毛皮,真好看啊!」

  江凱的話一入耳,韓司皓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他僵硬地低頭往腳邊一看,果然有一隻毛色漂亮的狐狸正與他相互凝視,還蹭了他幾下。

  時間的流動彷彿在這一刻凝結。

  『這是怎樣?』韓司皓免不了在心中一陣苦喊,這分明就是那位狐妖的狐狸型態啊!怪不得怎麼能如此順利地離開樹林,還以為能夠就這樣結束不該發生的奇遇,原來是一路上跟著他走回來了!

  「不是我的寵物。」韓司皓面無表情,幾乎沒有猶豫、果斷地否認,隨後迅速打開門飛也似的躲進屋內,將不速之客隔絕於門外。

  他重重地呼氣,不禁思考著若接下來狐妖仍繼續糾纏不放,屆時該如何應對?可他又能拿她怎麼辦?

  越想越是頭疼,韓司皓滿臉盡是無奈。輕甩一下腦袋,趕緊回房打算洗浴後直接關燈休息,要不然一直糾結著心煩的問題,也只是給自己徒增壓力。

  將狐妖關在門外一個晚上,雖然有些無情並且排斥的意味已經相當明顯,無論再如何強硬的態度也總肯摸摸鼻走人了吧!他也不願這麼狠心,但實在無計可施。

  今晚,韓司皓沉沉睡去。

***

  隔日中午前,晴空萬里如大海一般的湛藍,沒有一絲雲彩。金色的陽光為狐山撒上一層金粉與溫暖,萬物皆有生機。

  山上的空氣特別清新,沒有參雜混濁的氣味,帶來沁人心脾的幽香。柔和的微風吹拂著,彷彿能抹去心頭上的塵埃,使人特別心曠神怡。

  在離開前,韓司皓特別仔細巡視了小木屋的周圍,他要確定狐妖已經返回了才不會覺得心上有一根刺。

  再三確認沒有可疑蹤跡後,總算能不再提心吊膽。

  他回房背起隨身包與友人一同辦理退房。待一行人將行李放妥後,滿載豐富的回憶駛離狐山。

***

  經過一小時的車程,韓司皓這才回到雜亂無章的家中。他一屁股坐上米色沙發,仰望天花板,不自覺地回想前晚發生的所有事。

  那隻狐妖應該沒事吧?

  念頭剛從腦裡一閃而過,韓司皓嘖了一聲,為自己泛起的擔憂感到可笑;一位深山狐妖還用得著區區一個普通人類操心嗎?

  從起床後到離開就沒再見過對方,想必是回到那片樹林了。韓司皓不要求什麼,但願別再相遇。

  忽然一個提示音響起,韓司皓從褲兜拿起手機查看,是江凱發來的訊息。他點開兩人的聊天室,雙眉緊蹙,表情逐漸凝重,握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使力。

  省略前面的廢話,一行重點的文字讓他無法接受。

  「那隻小狐狸啊,昨晚我看了覺得牠挺可憐的,於是便讓牠進屋裡。不過我今天都沒找到牠,你有看到牠嗎?」

  讀著螢幕上的每一個字,此刻就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冷水,讓他的心更加冰涼。

  突然間,放在桌上的隨身包內傳出聲音,韓司皓的臉色唰地鐵青,腦中更是瞬間浮現乾脆把包包直接扔進垃圾車的衝動。

  他將手機放下,於心中暗罵江凱後抬手摸上拉鍊。他實在不願面對如此荒誕不經的發展,無奈包包內的動靜越來越大,他只好硬著頭皮將拉鍊拉開;都能遇到狐妖了,還有什麼事能讓他更為之驚訝?

  一隻白金色的狐狸從包包內探頭,與一副生無可戀的韓司皓對上眼。

  韓司皓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狐妖會躲進他的包包內讓他給帶回家!即便是想破頭也無從得知被狐妖找上的原因。

  他只是隱約有個預感,連接在他們之間的繩結,註定是剪不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