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本章節 2506 字
更新於: 2018-09-09
  第二天清晨,他們搭了最早的一班火車。

  到站後,彥先帶她去了朝倉家,麻煩朝倉護送她回家後,再自己獨自趕回渡影家,好儘快將今晚即將發生的事告知家人。

  雖然一路上如此匆忙,碧月仍直到下午才抵達家門。

  沒想到,第一眼撞見的並非是父親母親,也非家裡的下人,而是一名氣質翩然的溫婉少女,她們幾乎是同時抵達門口。

  「橋田?」

  「恭子?」

  一個是朝倉,另一個是碧月,兩道驚訝的聲音幾乎同時脫口而出,使那位名叫橋田恭子的少女不禁莞爾一笑。

  「恭子妳怎麼會來?」姑且不論朝倉怎麼會認識恭子,更令碧月感到困惑的是她的出現。

  「妳這幾天都沒來學校,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妳呀!」恭子的語氣帶了些責備,臉上也揚起了幾分無力的笑顏,「而且早在這之前就約好了今天要一起寫作業的,不是嗎?」

  碧月慚愧地笑了幾聲,接著滿臉歉疚地向她躬身,「很抱歉我忘了,可是我現在真的沒辦法,對不起。」

  一說完,碧月便匆匆踏入家門,被留在外頭的朝倉和恭子頓時陷入一陣尷尬。

  半晌,朝倉率先打破沉默:「妳是知道的吧,彥和碧月私奔的事?」

  恭子的神色沉靜,「我知道,所以才想來親自確認。」

  盯著她秀氣的臉龐良久,朝倉撇過視線,深深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這就是事實了。」

  「這次妳就放手吧,別在阻撓他們了。」



  一回到家,面對母親憔悴的面容,碧月的內心不禁百感交集。

  母親彷彿老了好幾歲,讓碧月於心不忍。

  「派出去找妳的那些人真不知是怎麼找的,最後竟然是妳自己回來了!」母親一臉憤慨。

  「對不起,讓母親您操心了。」碧月滿臉歉疚,隱忍住自己的哭腔。

  「傻孩子……回來就好。」

  然而,面對母親的疼惜,她卻不能報以相當的感念,因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她匆匆來到奶奶的和室,隨之拉開門,裡面的擺設自奶奶離開後就沒移動過,一股濃濃的思念在她的心頭縈繞。

  幾個月前,她還興沖沖跑來找奶奶,開心地向奶奶說自己的舞藝又進步了,然而那樣幸福的畫面,如今卻只能存在記憶裡,再也不可能復返。

  想到這,哀傷又充斥了她。

  但她很清楚現在不是沉浸在過去的時候。

  母親說父親一早就出門準備了,預計太陽下山時就會行動,所以她得盡快找出那把刀還給渡影家,哪怕父親不會改變心意,至少也能消除渡影家對星知見家的仇恨,向父親和談也說不定。

  碧月站在和室中央,緩緩闔上了雙眼,定下心神回想那段遙遠的記憶……

  

  「於是我偷走了渡影家的傳家之寶,並且栽贓給星知見家的下人,使兩家產生嫌隙,好讓他們的婚事就此決裂。

  「但對於活生生奪去我幸福的人,這樣的懲罰仍舊難消我心頭之恨。」



  夕陽西下,街道暈染出了一層暖意,同時卻也有一股蒼涼蔓延,如終將迫入西山的瑰麗夕陽,絢麗卻短暫。

  細碎的跫音鑲嵌在這微暖的愁緒之中,碧月從家裡跑了出來,臉上有藏不住的無措與悲傷。她的雙手緊緊握著一把日本刀,刀柄上嵌入的石頭正折射出一道眩目的寒光。

  「朝倉──」她大喊,「立刻前往渡影家!」

  她停在他面前,上氣不接下氣說:「這、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

  「星知見和渡影……我們兩家的恩怨……都是……」她緊握沉甸甸的刀,向地面大聲低喊,「都是我奶奶一手策劃的!」

  宛若是在發洩心中的鬱悶,恨不得讓所有人都聽見她此刻所承受的悲痛。

  無法相信,就像過往的美好遽然崩塌般令她痛心。

  當拉開那幅掛畫,所有的真相竟是一封毫不起眼的信,但紙上的墨跡卻如刻印般深刻,令她不忍卒讀,就連臂膀也克制不住地不斷顫抖。
 





  「所以我使出千方百計勾引少爺,也就是由雪最疼愛的弟弟,哪怕犧牲我這一生的愛情也不在乎,因為唯有如此,我才能掌握星知見家的大權。沒多久,老爺和夫人相繼離世,整個家族的重擔都落到了少爺身上。

  「就在此時,眼看渡影家的竊案即將告一段落,婚事可能再度被提起,我再次設計了一樁血案,好讓兩家的誤會越來越深。

  「然而事情的轉變卻讓我始料未及,和城最後失手殺死的人成了少爺。老爺和夫人的逝世、被判死刑的和城與離世的弟弟,面對所有重要的人都接連死去,由雪也因此臥病在床,抑鬱而終。

  「當時的我已有身孕,卻仍肩負起了星知見家所有的大小事務。不久,孩子出世了,輕撫孩子的身體,我知道他的體內流有受到我玷汙的……星知見家的血。

  「也許我根本不該踏入這個家,當年老爺誤以為我矯健的身手是出於勤練,深不知我只是個為了生存,不惜出賣靈魂的人,我身上流著多麼骯髒的血,想到這……就不禁為繼承星知見家血脈的後代感到歎惋。

  「孩子長大後也結了婚,生下了可愛的女娃,看著自己的孫女一天天長大,發現她的氣息跟由雪越來越相似,一樣的嫻雅美麗,宛若晨光中那一顆澄澈晶瑩的露珠,好幾次都讓我不禁想起了過往,包括自己年輕時的那份憎恨。

  「直到今天,再一次來到當年和城向我告白的地方,看見月月和一名少年在楓紅下談笑的畫面,那畫面就好像當年的由雪與和城,令當下的我震驚不已。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名少年是渡影家的孩子,也許世事就是如此難料,他們倆生前未完成的緣分,卻讓身為後代的他們相遇了。

  「可是……這次我再也無法狠心拆散他們了。

  「月月是我的親孫女,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寶貝孫女,我實在不忍看她傷心流淚,但恨之入骨的切身之痛卻也讓我始終無法忘懷,時隔多年,每每想起,仍會讓我從惡夢中驚醒。

  「就在一番煎熬後,我決定提筆寫下這封信。

  「假如,有那麼一天我離開人世,這封信被甚麼人看見了,我想一定就是現在握著信的,奶奶最愛的──月月。

  「妳小時候就發現了藏在這裡的日本刀,若妳和渡影家的少年真能察覺到兩家恩怨背後的出入,你們一定會試圖找出這把刀,所以我將這封信放在這裡。渡影家的傳家之刀,早在被年幼的妳發現後,我就將它埋在了後院的那棵松樹底下了。

  「我之所以不留遺書,也是因為這封信,要是這封信至始都沒人發現,那麼兩家的恩怨就會越來越深,我生前的遺願也會交由妳父親完成,但若真的讓甚麼人看見了,那樣的話,兩家多年來的恩怨情仇就會從此消弭。

  「為此,我決定將一切交給命運,若冥冥之中註定兩家會結合,我相信這封信終究會落到月月妳的手中。

  「明治四十年十一月八日星知見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