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約克車站與鐘愛火車的魔法師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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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4-29
「車？……啊。」她的話讓我回過神來，思考一陣子後才明白其意思，並輕輕搖頭：「不清楚，彌敦沒有告訴我『幽靈列車』的外型、特徵、確實發車時間等資料。據他所說，『幽靈列車』沒有固定的目的地，唯一的共通點是它們都從約克車站出發，所以叫我來碰碰運氣。」
彌敦還說過，我那麼多經驗，應該一看就會知道哪輛是幽靈列車，就算不知道外型也沒關係。我當時沒想太多，現在回想，他應該是在嘲諷我吧。
但這些不過是小事，我不會介意。
「難怪你連續幾天都來車站坐上一整天……那個紅髮雀斑！自己也不清楚就別委託人啊！碰運氣是甚麼意思！」一聽到又是跟彌敦有關，夏洛特立刻氣得毛都炸起來。她跟彌敦總是相處不來，每次見面時我都要把她收到行李箱裡，怕她一出來便會追著彌敦咬。
「別那麼不高興吧，有時有些委託就是資料缺少，所以才棘手啊。」她十分火大，但我卻心平氣和地為彌敦辯解。要是彌敦能夠得知幽靈列車的仔細資料，那麼應該不用請我來調查吧。
「我知道！但就是不喜歡！那個愛佔便宜的傢伙！」夏洛特的樣子像極要把彌敦一口咬掉。
「謝謝你為我生氣，但這件事真的不是他的錯啊。」我輕輕一笑，並打算輕撫她的頭以示感謝。
「誰說我為你生氣了？自作多情也要適可而止！」夏洛特居然一把撥開我的手，還回以一句狠話。
心意被狠狠拒絕，就算是我也會感到受傷的：「夏洛特……」
「別黏過來！」夏洛特頭也不回，還特意移開兩步，就是不讓我碰。
到底是怎樣了？平時她都是氣呼呼的，但像今天這樣不讓我碰的卻很少見。彌敦的事真的讓她那麼憤怒嗎？
想不明白，所以不去想了。
時間又在我倆沉默的期間流走，月台上越來越少人，因為人少了，所以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鬼魂也更容易被看見。
「果然是鬼城呢，這麼多上古鬼魂……」我喃喃自語。
「怎麼擺出一副剛認知到事實的觀光客口吻？」夏洛特似乎還未氣完，話裡都是刺。
「雖然早就知道約克有鬼城的別名，也受委託來過這裡做過幾次除靈，但無論怎樣除，仍有那麼多的鬼魂在，感覺有點神奇。」
約克是英國北部的一個著名古城，在古羅馬時代就已經存在，見證英格蘭由被羅馬人統治，到盎格魯人征服、維京人侵略，到後來諾曼人佔領，成為現今所知的英格蘭的長久歷史。市內有不少近千年的遺跡，也有不少自中世紀便存在的建築和街道，包括市中心的石門，以及石門附近一條名叫肉鋪街的小巷，以及其他舊屋。因為此城的歷史充斥著膽量、血腥和酷刑，所以有不少鬼故事，也易闖鬼，慢慢就有了「鬼城」的別稱。這裡不乏供遊客參加的鬼故事導賞團，有些故事是虛構的，但當中有大約一半是真的。
這次我收到的其中一個委託，就是在一間小有名氣的鬼屋裡除去幾隻曾經襲擊人類，但一直難以找到蹤影的老鬼。我跟那幾隻鬼玩了三晚的捉迷藏，用硬又用軟的，終於成功誘導他們走到自己設好的魔法陣裡，並將之淨化。其中一隻鬼是個在屋內住了超過五百年的老鬼，他說自己本來是在大屋裡當僕人的，被不當殺害後便化成鬼魂潛伏在屋裡。他一直「活」得相安無事，對活人沒甚麼怨念，只是會偶然出來捉弄下來探險的傻瓜，但最近來探險並騷擾他們的人增多，有些更嘗試活捉他們，他們為了捍衛自己的活動地方才還手，沒想到此舉居然惹到魔法師前來除靈。
我聽見故事時不禁有些同情，但也平心靜氣地對這老鬼解釋，也許他本人對活人沒有怨念，但跟他一起生活的幾隻老鬼卻並非如此。長久留在這個世界也沒有甚麼好處，管他甚麼投胎轉世上天堂下地獄的，總之早早離開這世界，進入下一個階段才比較好──我當時是這樣勸說的。
他當時的回應，直到現在我仍清楚記得：
「年輕的魔法師，你似乎是在說自己的事呢。」
在他的眼中，我原來算年輕呢，當時我心裡哭笑不得。
但的確如他所說，我的勸說，其實隱藏了自己多年來一直來達成卻不得其門而入的願望。
如果能夠離開，誰要留在這個世界裡？鬼魂終有一日可以離開，但我呢？終點又在哪裡？
「存在了幾百年不消失的鬼魂，幾乎可以等於永生吧。」我忍不住喃喃自語。
「甚麼？」夏洛特聽不清楚，立刻回頭追問。
「永生和鬼魂，誰更像活著，誰又不是？」我問道，也嘆氣。
「嗄？你突然說些甚麼？」夏洛特抬起頭，不耐煩地問。
「我是說，到底何為活著？」我凝望著冰冷的漆黑鋼拱，問。
生命因為有死才有意義，有終結，才襯托出生的意義。如果生命只有「生」，沒有「死」，那意義何在？沒有終結的生命，可以被稱為生命嗎？
鬼魂是死的。死的，但仍然存在。它們又算是活著嗎？
「你又在想這些嗎，」夏洛特聽畢，似是看透我在想些甚麼，以及背後的原因，登時嘆了一口氣。「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活著』可以指生理，也可以指心理上的狀態。生理上活著的人，心可以是死的；同時間，生理上死去的人，只要有一絲意識尚存，雖然不算是活著，但最少是存在的。」
也就是說，就算人死了，只要魂魄仍舊在世，像那個大屋的老鬼，也算是活著吧。但既然魂魄在世便算是活著，那麼為什麼人類要執著於永生──靈魂和肉體的不老不死呢？
「為什麼人類總是想長生不老呢？」我問道。
「你又問了……」夏洛特的語氣越來越不耐煩。她已經聽過我問過同樣的問題最少二十遍。「也許是渴望手上的權力和財富永遠與自己共存，也許是懼怕看到自身時間的流逝和改變，也許是單純的想征服生與死的屏障。人類是貪得無厭的生物，他們的慾望是無底洞的。」
「也是呢……」我不是不明白她說的，只是每次聽見，都總有一種空虛和唏噓感。她說的這些慾望，我都不明白。
我抬頭凝望天花，嘆氣道：「如果有終結，你說多好。」
「唉，要是莎拉在的話，一定會說你的……世上所有存在都有起始和終結，人類如是，我和你也是。問題只是『在何時』而已。」夏洛特沒好氣地說，還拋出那個令人懷念的名字。
「嗯。」但我的心神卻在遙遠的他方，明顯心不在焉。
「威廉，你來這裡是追逐鬼魂的吧？」半晌，當我還在發呆時，夏洛特突然問道。
「甚……」
「『它』來了，走吧。」未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縱身一跳到地上，並朝著月台的遠方飛快跑去。
「等、等我啊！」
我急忙站起來四周張望。時間快要踏進晚上十一時，但車站依然有人在候車，未進入完全無人的時間。
有甚麼事要那麼急啊！我一邊在心中碎碎念，一邊急起直追，與夏洛特一同消失在月台的盡頭。
彌敦還說過，我那麼多經驗，應該一看就會知道哪輛是幽靈列車，就算不知道外型也沒關係。我當時沒想太多，現在回想，他應該是在嘲諷我吧。
但這些不過是小事，我不會介意。
「難怪你連續幾天都來車站坐上一整天……那個紅髮雀斑！自己也不清楚就別委託人啊！碰運氣是甚麼意思！」一聽到又是跟彌敦有關，夏洛特立刻氣得毛都炸起來。她跟彌敦總是相處不來，每次見面時我都要把她收到行李箱裡，怕她一出來便會追著彌敦咬。
「別那麼不高興吧，有時有些委託就是資料缺少，所以才棘手啊。」她十分火大，但我卻心平氣和地為彌敦辯解。要是彌敦能夠得知幽靈列車的仔細資料，那麼應該不用請我來調查吧。
「我知道！但就是不喜歡！那個愛佔便宜的傢伙！」夏洛特的樣子像極要把彌敦一口咬掉。
「謝謝你為我生氣，但這件事真的不是他的錯啊。」我輕輕一笑，並打算輕撫她的頭以示感謝。
「誰說我為你生氣了？自作多情也要適可而止！」夏洛特居然一把撥開我的手，還回以一句狠話。
心意被狠狠拒絕，就算是我也會感到受傷的：「夏洛特……」
「別黏過來！」夏洛特頭也不回，還特意移開兩步，就是不讓我碰。
到底是怎樣了？平時她都是氣呼呼的，但像今天這樣不讓我碰的卻很少見。彌敦的事真的讓她那麼憤怒嗎？
想不明白，所以不去想了。
時間又在我倆沉默的期間流走，月台上越來越少人，因為人少了，所以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鬼魂也更容易被看見。
「果然是鬼城呢，這麼多上古鬼魂……」我喃喃自語。
「怎麼擺出一副剛認知到事實的觀光客口吻？」夏洛特似乎還未氣完，話裡都是刺。
「雖然早就知道約克有鬼城的別名，也受委託來過這裡做過幾次除靈，但無論怎樣除，仍有那麼多的鬼魂在，感覺有點神奇。」
約克是英國北部的一個著名古城，在古羅馬時代就已經存在，見證英格蘭由被羅馬人統治，到盎格魯人征服、維京人侵略，到後來諾曼人佔領，成為現今所知的英格蘭的長久歷史。市內有不少近千年的遺跡，也有不少自中世紀便存在的建築和街道，包括市中心的石門，以及石門附近一條名叫肉鋪街的小巷，以及其他舊屋。因為此城的歷史充斥著膽量、血腥和酷刑，所以有不少鬼故事，也易闖鬼，慢慢就有了「鬼城」的別稱。這裡不乏供遊客參加的鬼故事導賞團，有些故事是虛構的，但當中有大約一半是真的。
這次我收到的其中一個委託，就是在一間小有名氣的鬼屋裡除去幾隻曾經襲擊人類，但一直難以找到蹤影的老鬼。我跟那幾隻鬼玩了三晚的捉迷藏，用硬又用軟的，終於成功誘導他們走到自己設好的魔法陣裡，並將之淨化。其中一隻鬼是個在屋內住了超過五百年的老鬼，他說自己本來是在大屋裡當僕人的，被不當殺害後便化成鬼魂潛伏在屋裡。他一直「活」得相安無事，對活人沒甚麼怨念，只是會偶然出來捉弄下來探險的傻瓜，但最近來探險並騷擾他們的人增多，有些更嘗試活捉他們，他們為了捍衛自己的活動地方才還手，沒想到此舉居然惹到魔法師前來除靈。
我聽見故事時不禁有些同情，但也平心靜氣地對這老鬼解釋，也許他本人對活人沒有怨念，但跟他一起生活的幾隻老鬼卻並非如此。長久留在這個世界也沒有甚麼好處，管他甚麼投胎轉世上天堂下地獄的，總之早早離開這世界，進入下一個階段才比較好──我當時是這樣勸說的。
他當時的回應，直到現在我仍清楚記得：
「年輕的魔法師，你似乎是在說自己的事呢。」
在他的眼中，我原來算年輕呢，當時我心裡哭笑不得。
但的確如他所說，我的勸說，其實隱藏了自己多年來一直來達成卻不得其門而入的願望。
如果能夠離開，誰要留在這個世界裡？鬼魂終有一日可以離開，但我呢？終點又在哪裡？
「存在了幾百年不消失的鬼魂，幾乎可以等於永生吧。」我忍不住喃喃自語。
「甚麼？」夏洛特聽不清楚，立刻回頭追問。
「永生和鬼魂，誰更像活著，誰又不是？」我問道，也嘆氣。
「嗄？你突然說些甚麼？」夏洛特抬起頭，不耐煩地問。
「我是說，到底何為活著？」我凝望著冰冷的漆黑鋼拱，問。
生命因為有死才有意義，有終結，才襯托出生的意義。如果生命只有「生」，沒有「死」，那意義何在？沒有終結的生命，可以被稱為生命嗎？
鬼魂是死的。死的，但仍然存在。它們又算是活著嗎？
「你又在想這些嗎，」夏洛特聽畢，似是看透我在想些甚麼，以及背後的原因，登時嘆了一口氣。「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活著』可以指生理，也可以指心理上的狀態。生理上活著的人，心可以是死的；同時間，生理上死去的人，只要有一絲意識尚存，雖然不算是活著，但最少是存在的。」
也就是說，就算人死了，只要魂魄仍舊在世，像那個大屋的老鬼，也算是活著吧。但既然魂魄在世便算是活著，那麼為什麼人類要執著於永生──靈魂和肉體的不老不死呢？
「為什麼人類總是想長生不老呢？」我問道。
「你又問了……」夏洛特的語氣越來越不耐煩。她已經聽過我問過同樣的問題最少二十遍。「也許是渴望手上的權力和財富永遠與自己共存，也許是懼怕看到自身時間的流逝和改變，也許是單純的想征服生與死的屏障。人類是貪得無厭的生物，他們的慾望是無底洞的。」
「也是呢……」我不是不明白她說的，只是每次聽見，都總有一種空虛和唏噓感。她說的這些慾望，我都不明白。
我抬頭凝望天花，嘆氣道：「如果有終結，你說多好。」
「唉，要是莎拉在的話，一定會說你的……世上所有存在都有起始和終結，人類如是，我和你也是。問題只是『在何時』而已。」夏洛特沒好氣地說，還拋出那個令人懷念的名字。
「嗯。」但我的心神卻在遙遠的他方，明顯心不在焉。
「威廉，你來這裡是追逐鬼魂的吧？」半晌，當我還在發呆時，夏洛特突然問道。
「甚……」
「『它』來了，走吧。」未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縱身一跳到地上，並朝著月台的遠方飛快跑去。
「等、等我啊！」
我急忙站起來四周張望。時間快要踏進晚上十一時，但車站依然有人在候車，未進入完全無人的時間。
有甚麼事要那麼急啊！我一邊在心中碎碎念，一邊急起直追，與夏洛特一同消失在月台的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