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響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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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8-12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雄秦城,洛坎國疆界中最靠近西邊沙克沙漠的邊關,位於西部「瑤洲」的南方,同時也與南部「黃州」緊鄰。

漫漫黃沙,一行人正風塵僕僕並徒步向著雄秦城緩慢前進,而在這一行人兩側各有三名手持一桿長槍、騎著馬匹的男子,而在最前頭還有一名男子,同樣是騎馬握槍,但他皮膚黝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透露出堅毅無懼的光芒。

「老大」在右列居首的男子朝領頭的男子說:「六弟和三哥都還沒有回來」

領頭男子暗自輕嘆了一口氣,然後高聲地說:「繼續前進!他們會自行歸隊的!」

聽到領頭男子的話後,眾人皆感覺到一陣心揪,尤其是六名騎馬握槍的男子,更是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韁繩,而徒步行走的人們則是雙手合十,低聲呢喃。

從洛坎國居中的「皇城」一路行來,由領頭男子率領的這一支護衛隊,從原本的十七人,如今只剩下了七人,而被護送的這行人也從最初的十人減少成六人。

那場先是震撼了伊盤大陸,隨後引發伊盤大陸全面動盪的南北大戰發生後,蘭戎國更是坐收漁翁之力地攻破剩餘護衛「瑤州」邊關的洛坎國軍,最後長驅直入地佔領了洛坎國的權力中心「皇城。」

「皇城」中的兵力在皇后的堅持下,並沒有做出過多的反抗,而是向東撤出,並且一路穿行過東部的「凌州」,進入蒂亞森林的前緣。

儘管蒂亞森林至今還是對於生活於中流地區的人們而言充滿了神秘,但經過這麼長久的歲月,人們也或多或少地對蒂亞森林進行了一點探索,終於發現蒂亞森林的一些區域是沒有令人害怕的神秘力量。



儘管蘭戎國佔領了洛坎國的皇城,但洛坎國歷來崇武,就算是被金戈鐵馬攻破的瑤州,至今地方上都還存有反抗軍在鍥而不捨地對抗蘭戎國的鎮壓。

不過有災難就會伴隨生出動亂,再加上蘭戎國雖是佔領了皇城,但要一時之間掌握其餘四州這麼龐大的疆域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以至於四州如今都處在無政府管轄的混亂狀態。

在這樣的混亂狀態之下,四州之內更是生出了許多股匪寇,而這些匪寇更是得利於洛坎國自建國以來就極為重視培育戰馬的習俗,始得這些匪寇越發地容易橫行於黎民百姓之間,殘害生靈。

「瑤州」做為洛坎國第一個被蘭戎國攻破的區域,混亂的程度尤勝其他區域,這一行從「皇城」出發前往雄秦城的人,便是路上遭遇到了兩隊馬賊的襲擊,因而折損人數。

方才又派出兩人前去探路,因為已經不只一次發現有人探頭並且跟蹤,領頭的男子不得不派人去探路,甚至進行打點。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有誰天生願意做流寇馬賊的,幹這種傷天害理勾當的人,無一不是受生計所迫,更遑論如今這種烽火連天的動盪時期,此時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那都不叫做事。

只不過現在早已經超過了領頭男子預估一來一回的時間,他知道派出的兩人大概是已經回不來了。

儘管在出發前便已經知道這一路很有可能會是一段有去無回的路程,但面對曾經的兄弟、同袍相繼死去,領頭男子依然是心痛不已,同時也感嘆蒼天的造化。

「高施主,節哀」徒步走在領頭男子後面的老者,雙手合十地向他說道。

「多謝」領頭男子淡淡地回了一句。



「老大」

一名原本應該左列最末端的男子上前來到領頭男子旁,領頭男子問:「十四弟,怎麼了?」

男子回頭望了一眼,然後低聲地說:「我感覺我們一直被人跟著」

「看到多少人?」

領頭男子問,不過他並不覺得意外,如今他們這群人就猶如砧板上的魚肉、走入狼群中的羔羊,流寇和馬賊隨時都有可能衝出來,將他們一鍋端。

「老大,我感覺很奇怪」十四弟沒有直接回答。

「很奇怪?什麼很奇怪?」

領頭男子看向十四弟,他知道十四弟素來沉穩,不太像是會大驚小怪的人,如今他說出這樣的話,或許真有意外發生。

在這段路上,就算是出現流寇和馬賊,領頭男子都不曾也不會感到意外,如果要說真的會讓他感到意外的,除非是有蘭戎官兵追出來。

如果真是蘭戎官兵,那麻煩就大了。



如今在洛坎國中,「瑤」、「黃」、「凌」以及「霞」四州都有地方勢力舉兵對抗蘭戎國的鎮壓,而這也讓佔領皇城的蘭戎國著實頭痛。

並不是蘭戎國的軍隊無法鎮壓這些地方勢力,而是因為這些反抗勢力太難以掌控,而且縱使今天滅了一團,明天就有可能會立即再出現另外一團。

洛坎國國民崇武,更有鐵桿一般的硬骨頭。

這些反抗勢力無時無刻都在補充新的兵源,甚至有今天在「黃州」,明天在「凌州」參戰的勇士。

再加上自從蘭戎國佔領「皇城」後,他們發現本是人口最多的「皇城」,人口數卻隨著時間越來越少,這讓蘭戎國軍隊意識到,居住於「皇城」的洛坎國人向外逃出並且有很大一部分的人都加入地方的反抗軍。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相比於在驪昌國的全面鎮壓,洛坎國則顯得極為混亂,這讓蘭戎國的軍隊一逮到機會就對反抗勢力進行強大的鎮壓,並且派軍隊嚴守皇城的關卡。



「老大,我們這次出來,真的沒有問題嗎?」十四弟悄聲問。

領頭男子微微皺眉,儘管他們這次護送的十人,是受到了「雄秦城」的大官的傳召,明面上領頭男子他們這一趟也算是辦公差,但其實私底下卻另有所圖。

他們這十七人分成了三隊從「皇城」出發,由領頭男子帶領五名護衛出城,其餘的則是扮成商隊的人出城,直到城外才在一間客棧中匯合。

他們這十七人除了是護送,同時還有存著出「皇城」投奔「雄秦城」內的反抗軍的打算。

只不過領頭男子也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他做的在怎麼小心謹慎,都還是有可能會有被察覺的可能,他回頭向著這支隊伍望了一眼,或許透出風的牆洞,就破在這群人之中。

他在心裡無奈地笑了下,他覺得就算如今後面跟蹤他們這群人的隊伍,真的是蘭戎國的偵查兵,但如今這支隊伍的樣子,簡直與殘不忍睹只剩下一線之隔了,恐怕那些偵查兵甚至都不會將他們放在眼裡。

想到這裡,他不禁搖了搖頭,逐漸將是蘭戎國的偵查兵的想法拋卻,可當他將這想法拋卻後,他便不得不仔細推斷,十四弟口中的跟蹤隊伍,是不是流寇或馬賊想要將他們一網打盡的網子。

「十四弟,你有沒有看清楚,後面到底有多少人?」領頭男子慎重地問。

十四弟回答:「就是很奇怪,我才來找大哥,他們速度不快,但已經跟了一段時間了,可是人數並沒有增加,一直都只有四個人影」

                                                                         

煙塵瀰漫,馬聲嘶嘶,刀光霍霍,賊寇的橫行,或多或少都有蘭戎國默許的成分在。

對於蘭戎國來說,與其耗時耗力地在各地鎮壓,倒不如讓其自己內亂,利用內鬥製造內耗,最後蘭戎國便能再一次做那個收拾殘局的最後贏家。

諸多的馬賊以及流寇散佈於城池與城池之間,尤其是從「皇城」出發前往更城池的官道上,更是聚集了多支隊伍。

「大頭目!」

一名留著長到及腰的男子朗聲叫道,他倒拖著一把長刀緩緩,座下騎著一匹黑色駿馬緩緩回到隊伍中,而在那匹駿馬後面則是綁著一個人。

那個人被綁在馬後面,在地面拖移,儘管身上有一些盔甲,但卻還是磨出一路一地的血跡,而如今也雖未死但卻也已經奄奄一息。

「蒙震,回來了啊」

一名坐在褐色寶馬上,額上綁著一條黑色護額,臉上有一道十公分長的傷疤的中年男子看向長鬍男子,接著他又將眼神放到了被拖移在地上的人。

「大頭目,一個已經死了,我只帶回來這一個」蒙震說。

大頭目驅馬向前,來到蒙震旁,蒙震說:「他們兩個人,殺了我們五個弟兄,是練家子」

「嗯,看得出來,換做是一般人,早已經被你拖死了」大頭目說。

蒙震哈哈大笑,大頭目眼神淡漠地朝地上的男子看去,冷冷地說道:「你們是誰?要去雄秦城幹什麼?」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吐了一口血,勉強地抬起頭,虛弱地罵了一句:「去……去死……」

蒙震一個回身,手上大把長刀刀鋒就壓在了男子的腰上,大喝一聲:「放肆!」

不過大頭目卻是搖了搖手,說:「多半是要去加入『唐軍』的」

「真是不知死活,現在要進入雄秦城根本是找死」蒙震說。

大頭目又向地上的男子問:「你們現在還有多少人?」

然而地上的男子還是回了同樣的話:「去……去死……」

蒙震臉上青筋暴漲,舉刀就要劈下,大頭目卻依然還是搖手制止蒙震,大頭目說:「不急,等青子回來」



很快一隊人馬踏著達達的馬啼聲回來了,為首地是一名持弓背箭袋、身穿青色衣裳的男子,他長得很不像馬賊,斯斯文文的就像是一名書生一般。

「大頭目,蒙哥」青子說。

大頭目點了點頭,蒙震則是上前,說:「青子,你今天比較慢啊,平時都是你先回來的」

「我看蒙哥長刀起長刀落,殺的是一個出神入化,把我都看矇了!」青子說。

蒙震大笑:「小意思小意思,好歹當年我也是跟蘭戎韃子拼過的」

「青子,你今天確實是比較晚了,先說說你們打探到了些什麼吧」大頭目說。

青子看了眼地上的男子,說:「大頭目,他們這隊人,可能是幫韃子們辦事的人」

「什麼!」蒙震大驚。

大頭目也露出些許震驚的神色,看向青子,青子續道:「我看見他們之中有六個人疑似是穿著袈裟的打扮,就算包著頭巾,但看不出任何有蓄髮的跡象」

「肯定是韃子派出來的人!青子絕對不會看錯的!」蒙震說。

大頭目臉色稍稍下沉,青子又說:「結合今天看到的已急前幾天打探到的消息,應該是沒有錯了,安犖山要來『雄秦城』了」

「媽的,那安犖山和史幹兩個王八羔子聚在一起,肯定沒啥好事!」蒙震罵罵咧咧道。

「不過其他人身上穿的不是蘭戎韃子的標配」青子道:「尤其是領頭的那個人,完全不像是蘭戎國的人」

大頭目挑眉,青子又說:「遠遠看他就給我一種感覺,他很熟悉『瑤州』的風土民情,就好像是回到故鄉了一樣」

大頭目又朝地上那奄奄一息的男子看去,問:「說,你們是誰?」

「你……你們……都……都……都去死……」男子一邊吐著血一邊說。

蒙震呲牙裂嘴地瞪著男子:「一群幫韃子做事的狗,比起我們更沒鳥!」

大頭目拍了下蒙震的後腦勺,然後說:「既然問不出來,那就拖下去處理掉了吧」

「好!」蒙震雙腿一夾,讓駿馬向前走,再次將男子拖在地上,流下一道紅色的血跡。



蒙震離開後,大頭目說:「青子,你還發現了什麼?」

「大頭目,如果要解決掉他們,可能要盡快」青子說。

「為什麼?」

「除了他們那一隊十三人以外,我還發現了在他們後面有人跟著」青子說。

「韃子的偵查兵?」大頭目眉頭微皺,問。

「不太像」青子搖頭:「但給我一種很神秘的感覺」

「怎麼說?」

「我觀察了一陣子,發現前面那一隊人其實也已經察覺到他們被跟蹤了,他們領頭的人故意用行進速度的變化來測試,但後面跟蹤的人卻始終與前面那一隊人保持在一定的距離」

「按照你說的,如果不是偵查兵,難道是要來跟咱們搶地盤的?」大頭目問。

「不是沒有那種可能,但是」

「沒關係,你說」

「但是身影數又太少,只有四道身影,實在不像是要搶地盤的」青子說。

「只有四道身影」大頭目沉吟了一下子,然後說:「你去跟蒙震說,抓緊時間布署好弟兄們,今晚母月當空,端了他們!」

「是!」青子抱拳道。

                                                                            

涼涼月色,冷冷寒夜,冽冽殺機,距離「雄秦城」尚有三天路程的之地,今夜被死亡的氣息籠罩。

「老大,喝酒」一名大概也就十七八歲的少年拿著一個盛著酒的碗來到早上領頭的男子身邊。

「小蛋,你喝酒了齁」被喚做老大的男子斜眼看向少年,邊拿過酒碗邊說。

小蛋臉頰一紅,說:「就一口」

「你啊,也不過剛長大,別被你那些老叔帶壞」老大說。

「老大,你這就不厚道了啊,當年還不都是你攛掇我們一起喝酒的,怎麼現在就變成我們帶壞小蛋仔了!」十四弟舉著酒碗,笑道。

「滾滾滾,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我是受了小蛋父母親所託的,你們誰比的過小蛋!」老大罵道。

「小蛋小蛋,就是小蛋!」在十四弟旁邊的男子顯然已經微醺,大聲喊道。

小蛋臉頰更是發紅發燙,這群叔叔確實是不厚道,而那些被他們這群大糙漢子護送的六位「師父」們,更是一個一個眼觀鼻,鼻觀心地不願多去理會,甚至口中呢喃地唸頌法號。



「好了,時間不早了,十四和老七,今晚你們守第一班,其他人把火都熄了」老大說道。

母月光芒銀白當空,一行人除了守夜的兩人之外,都快速進入睡眠之中,希望以最短的時間換取最多的休息機會。

「七哥,我從剛剛眼皮就沒停過,一直在跳」十四弟低聲說。

「去去去,自己掌嘴啊,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七哥道。

十四弟望著被母月月光灑成銀白色的大地,然後又說:「七哥,你說,我都還沒討媳婦,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啊?」

「色鬼,等到了雄秦城,叫老大幫你找個媳婦,在雄秦城,肯定還是有人會賣老大的面子的,到時候你就會知道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了」

七哥說著,然後笑了笑:「再不濟,七哥帶你去長長見識!」

「真的!嫂子不會有意見嗎?」十四弟瞪大眼睛,問。

「啪!」七哥一巴掌扇在十四弟的後腦勺上:「不會講話就別亂講話,就算你不說話,也沒有人會把你當啞巴!」

「嘿嘿」十四弟笑了笑。

七哥也朝前看去:「真希望一切都能快點過去」



忽然,在寂靜的夜晚中,傳來一聲響亮的鳴叫聲,猶如巨禽啼空,也似猛獸嚎山,四野八荒無一被此聲震撼。

而就在那一聲響徹天地的聲音出現的瞬間,十四弟突然雙眼瞪大,並且整個人向後急速倒飛,最後整個人說是墜倒更像是鑲嵌入地面上一般,發出一聲巨響「砰!」

「十四弟!」七哥撕心裂肺地大吼,而這一吼讓所有人都驚醒了過來,尤其是老大,他在睜開眼的瞬間便看見了十四弟被一支箭插在腦門上,瞬時怒火中燒。

然而當他定睛一看,雙眼立即出現震驚,那支整個箭頭都沒入十四弟腦門中的飛箭並非一支普通的飛箭,而是一支響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