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2 斷食

「0100，妳這傢伙…」

怒道一聲後，虛擬形象便維持不住人形而破碎，同時roommate也感受到，現實白絲對身體的侵蝕速度有顯著的降低。

不過光這下攻擊還沒辦法擊潰0111，她身體各部位先是化作粉末，隨後遠離roommate與0100，聚集到後方，嘗試回復成原本的樣貌。

「0100，妳怎麼…」雖說結果是被救了，但連roommate也對0100的出現露出訝異的表情：「不是說全交給我處理嗎…而且剛剛的攻擊，妳怎麼…」

「只要看著你使用幾次，大概就能用了。」0100收起自己手上的刀刃，轉頭看向0111：「『翻譯』能把我想要表達的意思正確傳遞給對方，也能把對方的言語含意完整傳達給我。雖然除去語法理解的部分，但對現在的我來說，能在忽略理解程式內容的情況下使用你的程式，有這打手再方便不過了吧。」

也就是說，即使不知道「拼圖作業系統」的運作過程，光是短時間看自己使用也略能應用的意思嗎？雖然在除去理解的前提下，不需要擔心對方事後拿著這份知識作惡，但自身看家本領被輕易使用還是讓roommate再次對擁有電極的人感到敬畏。

「原來是這樣…簡單來說，因為妳那白絲的影響，現在像roommate一樣的角色有兩個是吧。」尚未回復完全的0111很精簡的理清現況說：「那妳為了砍我兩刀而現身就是個天大的錯誤啊，或許妳想在剛才那一擊結束一切，但那種程度的傷害遠遠不夠，我的精神還活蹦亂跳呢。」

「這種事情不用妳說，我當然知道啊。」

「啊咦？」這句回應並不是0111心中想像0100的反應啊。

「只要想想妳至今吃過多少子彈，受過多少重傷還沒發瘋，就不會去小瞧妳精神的強韌了，要在這裡一次摧毀妳的精神本來就不可能。」

既然如此，到底是為甚麼0100要主動由暗轉明發動攻擊呢？正當roommate也感到困惑的時候，0100的手上浮現了一張白色紙片。

「0111的…『使用說明書』？」確認白紙的標題後，roommate呆然說道：「剛剛的攻擊是為了偷偷從她的腦中讀取這東西？做出這複雜動作的妳，算什麼『忽略理解的使用』啊。」

「0111在吃掉我手指前，比起人可是更像動物，恐怕打從一開始就沒注意到這份腦中的說明書吧。」只見0100把說明書向後丟給roommate，面露難色地說：「可是…本來想說知道確切功能會有很大幫助，『硬體』這兩個字一眼看下去還是不懂為何這能延伸到吸收機械與人體的效果。」

「硬體…0111的功能叫做『硬體』？」

roommate聽到這兩個字，又喃喃自語重複數次，頓時感覺到一直以來沒有想通的關鍵獲得解釋。

「改造…更換…原來是這樣的方向？所以她才能隨意的吞食機械啊。」

「你…光這樣就懂她怎麼吃機器了？」明明是一樣的兩個字，roommate倒是超前0100的理解做出不同反應：「這幾個字值得我用那兩刀換嗎？」

「非常值得，果然需要具體一點的提示，才能準確對症下藥。」

roommate此時想到與technician所討論的話，不禁對自己直到現在才得出的答案搖搖頭。

硬體。

用電腦的角度來解析這兩個字的話，不外乎包含常見的中央處理器，晶片，硬碟，主機外殼，散熱裝置，各種顯示卡，網路卡，音效卡等單純物理上裝置。

當然要與人體相對應的話，這些最基礎的東西應該會全被i視作是人腦，或是身體應有的功能，因此像是『把骨頭置換成鋼管或槍管』這樣的行為，或許能類比為『顯卡換新』，被電極0111視作為插拔內在零件的動作。

但如果要論及吸收沙發或雲霄飛車軌道，這種『吞食物件變成新部位』的話，就是technician所說過的內容了。

並不是把兩台機器擺的近一點就能合併功能，中間還需要加入人為的巧思予以組合。

「簡單來說，那個0111把自己與其他物件當作是兩個機器，用白色絲線當作『傳輸線』融合起來，既能更新成全新的身體，也透過改變身體而讓我的部分攻擊失效。」

「就像是『外接光碟機』或『讀卡機』那樣？」

roommate點點頭，與有『翻譯』的人說話就是這麼輕鬆，省下不少理解的時間：「但她能這樣做的問題終歸在0111與白絲太過自由，幾乎讓所有物體都被她認知為能吸收到體內的『外部機械』。也不知道是出自0111心靈的認知還是白絲本身就這樣允許，雖然能試看看，但從這裡找不出能百分百阻止她的突破口。」

於此，0111終於在兩人冗長的討論中，完全回復自己的身形。

Roommate再次皺眉，現實中的身體似乎也快吃不消了。

「…不過，你沒有走投無路吧。」

「是啊，因為要讓外插配件被電腦使用，就一定要有那個東西。」

0100的眉頭，從深鎖的形狀漸漸舒緩。

她雖然沒有像technician與roommate專注於機械電子相關領域，但這個名詞，只要操作電腦有一定經驗就絕對認識的到。

「用作啟動的…『驅動程式』啊！」

「換做0111的命名方式，是呢，就是她口中的『操作法則』吧。」

於這一瞬間，完全攻克眼前增殖硬體怪物的手段已經確定了。同時0111也輕輕踢地板，舒展在虛擬空間中的身軀。

「看樣子在我專心排除0100偷襲的影響時，你們已經想出如何對付我了啊。」

在單獨與roommate纏鬥時，無論是出自內心還是帶有瘋狂，0111總是笑臉盈盈，但0100進入此處後，她卻露出完全相反的情緒。

「…0100…那尖刺又濃厚的敵意，無論什麼時候感受到，回憶到，都噁心的要命……妳光是待在這，就連roommate也會變臭啊。」

「44，RW。」老是被挨罵的0100也差不多覺得對方無理取鬧了：「對我的厭惡居然已經壓過食慾了嗎？」

看著被0100以0111為中心改造成流沙的地板，又聽到兩人稍稍的對談，roommate卻也不禁皺眉。

雖然知道她吃過0100的手指而受過不少苦頭，這也過於針對了，就連她被technician貼上電極陷害後，她的反應也僅是回頭瞪她一眼的程度，並沒有過度惡言相向。

要讓這天真的敵人吐出惡語，只能認為她與0100衝突時，有些許內情沒告訴自己。

但這情節，事後再細細詢問就行了，這完全無法改變0111堅持襲擊自己的結果。

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制服眼前的0111，這不僅攸關自己的性命，也是履行0100向自己妥協的結果。

「WZ，40。」

僅需一擊就夠了。

輕吟的咒語，將達到所有人都不會死亡，沒有受害者，理想至極結局。

Roommate向0111的七吋要害做精準打擊，用白名單的方式完全禁止0111接收新的『操作法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效用可說是立竿見影，伴隨0111的慘叫，原本透明無法被流沙吞沒的區塊立即被掩埋，那本是用作抵抗程式攻擊的象徵，全被單單的一句話抹消掉了。

「明明沒敵視我…為什麼還要…為甚麼啊roommate…這次應該不會錯才對啊，明明願意接受我才對啊…」

0111向自己念茲在茲的男子望去。

但所看見的，卻是roommate兩天以來，所露出最寬心的笑容。

站在一旁的又是他最厭惡的0100。

「為甚麼？為什麼要笑啊，你明明願意接納我的吧，又是大人的事情嗎？」

比起無法被滿足的口腹之慾，0111更覺得自己心中少了甚麼，產生無法被填滿的失落。

「…為甚麼要用那種表情，做出和0100當時一樣噁心的動作啊。」

「…甚麼？」

看向咬牙切齒的敵人0111失去意識，roommate鬆懈的顏面肌肉卻反而緊縮。

雖然不是錯誤的道路，但自己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做了和0100一樣的事情嗎？

她是敵人，她是敵人。

雖然是敵人，但她直率的怨恨，居然讓roommate心中回想起年幼時，那揮之不去的陰霾。

「0100，這到底…」

『49，ZV』

「咦？」

疑惑完全沒有獲得解答，roommate只覺身體一歪，整副身軀的姿勢嚴重被破壞掉。

視野向下稍作確認，只見自己的下半身竟被突然冒出，像是捕鼠夾的大型陷阱絞成粉末。

「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

到底是怎麼回事？

0100，用著自己的程式作為武器，大幅度癱瘓自己使用程式的能力，而對精神造成的突然打擊更毫無防備，所承受的傷害完全不能與過去任何一次痛苦相提並論。

「0100，妳…啊啊…妳到底…」

夾雜疑惑與痛楚的眼球裡，血絲越發深紅膨脹。

明明接下來，是自己要對0111做人格改造的手續，是要建立讓0111能作為不隨意襲擊她人的正常人而做的保險措施，自己的理想結局應該是這樣才對。

但現在，那個幫助自己的0100，那個贊同自己做出妥協，沒有一絲惡意的0100，為甚麼要在能完全制服0111前攻擊自己？

「我贊同你的想法呢，打從心底贊同，」

只見現在0100依然維持剛冷的面容，顯然她的想法至見面時從未改變。

「正因如此，我現在才會阻止你。」

Roommate突然聽不懂0100的話了。

和0111說的，難以從文本面上理解的話語相比，又是另一個極端。

自己都了解她的想法，邏輯也沒什麼問題，甚至0100還能用翻譯直接抹消溝通帶來的不和諧。

但0100現在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

明明現在的0100和早上剛見面，甚至因為自己的任性而退讓時相比沒有一絲差別，為甚麼她的言行會產生這麼大的不協調感？

「最低限度的改造0111，將達成沒有人死亡，不存在受害者的結局，你的想法我非常能獲得共感，乍看下簡直像是小姐在場時所得出的完美結局，而你也展現了達到這結局的能力。但是，這想法有唯一一個『缺點』。」

「缺…點？」

「你沒有選擇『最該使用的手段』呢。」彷彿這思路是理所當然，0100甚至露出詫異的表情面對剩下上半身，痛苦顫抖的roommate：「禁止無故殺人？不隨便摧毀機械建築？明明有對怪物改變心智的機會，為甚麼要拘泥在蠅頭小利身上呢？應該有更能利用這機會的方法才對啊。」

0100從頭到尾都沒有變。

依舊是那個忠於小姐，揉合至善的理念與現實考量的黑裙侍女。

「讓我抹殺她的心靈，徹底的改造她，讓她打從心底獻上一份心力，才最能促進『世界和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