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無光無色的薩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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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29

「於戰靈琉亞斯的名下!」

「「「於戰靈琉亞斯的名下!!!」」」

千餘人發出戰吼後,人數懸殊的戰爭開始了。

不,假設這場戰爭能順利被記載到後世,他們或許不會稱之為『薩辛陵地戰爭』,而是因為這一面倒的局勢稱之為『薩辛陵地屠殺』。用詞更加負向一點的話,便是『薩辛之恥』。

要究其理由,是因為無論刀械,魔法,對眼前的敵人完全沒有用。

這裡的沒用,並不是泛指任何戰略上因素,資源多寡或是兵士訓練的差異達到『沒用』的地步,而是更加根本的理由。

「果然在黑色帷幕,在那樣的霧氣之下,根本傷不了惡魔的兵卒嗎?」

這點誰都心知肚明,就連不是負責參謀職,駐守於丘陵關口前營地的副將軍---亞寂,都認為派出士兵一點意義也沒有。

「副將軍!戰況急報!」

「你趕快準備吧。」亞寂早就看透了報告的內容,僅僅淡淡地回應從前線來做報告的士兵:「至少傳令兵勉強有個理由能離開前線,就算只有一人也好,待在這裡只是徒增傷亡而已。」

「您在說甚麼話啊,棄守此處什麼的早就…」

「啊啊,對對對…」

亞寂輕輕點了點頭,狀況已經糟到令自己的腦筋轉動不了,連這次戰役在什麼條件下開始都忘掉了。

「關口已經被我們先行封死,我們是在追封兩級後才打這場仗的啊。」

只要先把唯一一條關口封死,惡魔的黑色帷幕擴散就會變緩,如此一來便能給予人類一側休養生息的機會,伺機對惡魔軍進行反擊---這是亞寂在三個月前參加軍事會議上,所有將帥進行沙盤推演時得到的結論。

只是看著像是戳破豆腐般,徒手把士兵撕裂的惡魔群,一旦待過前線戰場的人都不認為人類在這段時間能養足反擊的力量。

可真是輕鬆啊,開戰才不到兩分鐘,敵軍的前隊已經挾帶著大量,濃重的黑色帷幕,大搖大擺走到關口前了,有沒有兵士阻擋於前根本沒什麼差別。

如果士兵的身體被黑霧吞噬的話,戰友們都會默認那個士兵已經死了,按這想法的話,亞寂與死亡的距離僅僅只有與黑色帷幕相距的數步之遙而已。

不過,此時黑色霧氣卻像是擁有自我意識一般,沒有擴散開來,而是定點在關口前沒再前進。

「…成…成功了,終於在緊要關頭成功了啊。」一旁參與守衛的某個士兵見到此景,按捺不住從恐懼中解放地興奮,盡情地大喊:「啊哈!果然和本部說的一樣,那些髒東西不會入侵到最裡面啊,啊哈哈哈哈……」

然而彷若是想以行動代替反駁,黑霧中噴出四五條曲線,由上而下精準的包覆剛才放話的士兵,那人連吭都沒再吭一聲,便隨著煙霧收回至前方時消失,原地不留一絲痕跡。

「咿!」

光是被指派要守城,士氣就已經衰落大半,剛才展現殺人不留人的伎倆更是讓在場剩餘數百名的士兵,將近半數失去戰意。

「接下來只要把在場的人全宰了,就相當於佔領這座城池了吧。」

雄壯渾厚,且具有種族特有的尖銳嗓音,在說著人類用語言的同時,一名『惡魔』毫無顧忌地從黑色帷幕中走出來。

雖然身體大小與正常成人差不多,但皮膚異於正常人類,以暗色系為基底夾雜些許螢光色彩,頭頂冒出一至三根尖角,便是惡魔這一種族的特徵。

現在在亞寂面前出現的,是手持與身同長的細刀,皮膚灰黑色,額頭帶有單一角的惡魔士兵。不過撇除這些常見特徵,他的脖子穿戴些許細金屬片,下半身纏著不少用於攜帶武器的腰帶,上半身穿著單一一件破舊背心,其餘裸露的身體盡是代表純粹力量的肌肉與戰場榮耀的傷疤。

本來黑色帷幕便有令惡魔免疫一切傷害的效果,對方唯一出面的又顯然是驍勇善戰,戰歷豐富的人物,亞寂更覺得沒有一丁點僥倖生存的可能。

「嗯……」在或直立,或顫抖的百餘人中,那名惡魔眼光最後落到了亞寂身上:「尚且不論加護的威壓,看見一軍將領的我之後仍然堅持站在最前方,還沒有露出一絲動搖,看樣子,你就是這城池最大的人吧?」

「我也沒想過,居然會有惡魔願意離開黑色帷幕出面。」雖說註定死亡的結局依然沒變,但過程卻稍有意外,亞寂像是代表著在場所有人一般,沒有後退反而向前應話:「如果是以職位代稱,現在在場擁有最高職的確實是我,但我想你所在意的,並不是所謂的官位或名聲吧。」

「戰場上只有武力決勝負,我指的自然是身心靈的武技。」

「那樣的話,恐怕比我還善戰的人都死在過去的戰場上了。」

「我可不這麼認為。」

只見惡魔將領大擺動作,先是慢慢把刀收至左下方,接著由左至右揮出,斬擊與疾風相伴,揉合惡魔特有的黑色霧氣,對前方所有的士兵發出攻擊。

「嗚…」

連金屬的碰撞聲都沒有響起,光是這擊就令沒被恐懼擊倒的二十餘名的士兵昏厥。

亞寂雙手摀住顏面,承受由輕薄的黑霧帶來的異常反胃感受,總算勉強維持住自身意識清醒。

「站在最前方受到最嚴厲的加護攻擊卻沒有倒下來,此次戰爭以來,我從沒有看過像你這般的人物,就我而言是值得一戰的對手。」

「……值得一戰?」

「雖說我族的加護戰無不勝,但總是屠殺沒有用處的蟲子,根本不能讓武技獲得成長。」長刀的惡魔正視著亞寂,蜷曲著自己沒握刀的左手手指說:「因為我的地位與實力,族內沒有人敢和我交手,所以我才自動請纓接下侵略的工作,異族的將領總會有我沒見過的高手吧。」

「但話是這樣說,終究有黑色帷幕在保護妳不是嗎?」

「當然在對決的時候要以武論道,我會拒絕加護,想訓練心技體,必定要承受生命危險才行。」

主動從黑色帷幕的安全區域中走出來,原來是因為這種理由。一向給予嗜血印象的惡魔竟抱持著自我精進的想法,亞寂對此感到十分訝異,同時作為一名武人也對這名敵人的上進心態感到佩服。

「那麼,讓我提醒你一下吧,敵方的將領。」

「我名『豪武』。」惡魔將大刀扛在肩膀上,宏亮的報上名韙:「也告訴我你的名字,好讓你的事蹟能隨我的武勇流傳下去。」

「我只是想告訴你,想找將領單挑的話要在戰爭一開始就要做,拖到快殲滅對手後才提出一對一的挑戰,那可沒辦法讓對方發揮全力,無法充分滿足你的訓練啊。」

雖然也有視死如歸的將士存在,那些人反而會在逆境中有超常的表現,不過這種人會全死在先前的戰役,否則說甚麼也輪不到副將軍執行守城的任務。

「做為參考,下次會照你說的試試看。」

「我叫做『亞寂』。」年輕的武人拔出腰上的佩劍,先是由左至右畫出銀白的刀光,隨後緩緩擺正迎戰姿勢:「讓你久等了,於戰靈琉亞斯的名下,要上了!」

*

薩辛陵地開戰後僅只有二十分鐘多一些,便被惡魔軍隊完全佔領。

其中頭五分鐘用於軍隊的侵略,人類方士兵多數在這時陣亡。

最後五分鐘用於戰場上的善後,主要是清除關口前的守衛,最後的百餘人在此時陣亡。

剩餘的時間,全在兩位將領的對決上,陣亡人數僅人類一名。

於此之後,惡魔的象徵黑色帷幕的霧氣在家街巷口恣意瀰漫,不光是填滿了整個丘陵地區,甚至像宣示領地主權似,永無止境的染黑掠奪來的地盤。

空氣,水源,甚至是土地,被黑霧不斷浸潤著。

至此對人類而言,這片土地不再歡迎他們。

即便能以武力奪回也沒絲毫意義,被黑色帷幕徹底浸染的東西已然完全屬於惡魔的財產,會拒絕人類的使用,就算在上面種植農作物也不會收穫,養殖家畜更生產不出肉品,飲入淨水甚至會招來病痛。

無論是從經濟或是生命的意義去解釋,如同曾誓死守衛當地的兵士一般,這塊土地對人類而言已經徹底死亡,成為惡魔全新的棲息地。

黑色帷幕肯定惡魔的全部,也侵蝕著非其族類的一切,他們不須特別處理,屍體便會慢慢融入黑霧中消失。

受於恩惠,惡魔們攻陷一個城鎮後,只稍作休息便會向下個地區攻擊,他們沒有收屍的習慣,對自己的族人尚且如此,更別說是冒出替敵方埋葬這種想法。

因此,如果在破敗城寨內,出現搜索著屍體的人物,便會顯得十分特別。

「『在戰靈琉亞斯的名下!』…嗎。每個人都這麼說,卻沒有人生存下來,也該算是詛咒一般的詞語了呢。」

咚…咚…咚…

拐杖拄在地板的聲音,響徹整個冷寂的死城中。

身披暗黃色衣袍,拄著與身同長的木杖的身影,不斷用眼角確認稍作腐化,卻還留有辨識餘地的傷口。

燒傷,凍傷,壓傷,這些多是由惡魔發出的魔法造成。

抓傷,撕裂傷,則是前方兵卒徒手擊倒對手而來。

慢慢走踱,瞥過無數的屍身後,便抵達至最裡面的關口處,那簡直像在嘲笑這些屍體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被認為理應堵死的大門早已敞開,更沒有一隻惡魔在此把守。

「喔!這是…」

黃袍身影的注意力,被中央一名穿著輕量盔甲的屍體吸引住了。

「這不是找到了難得的人物嗎?」

從穿著上可以清楚辨識,這人的地位應該是城內最高;再看周圍的血跡與人員位置,此地顯然經過了一場一對一的對決。

雖然手仍緊握著斷劍,看樣子是在招架攻擊時武器被擊毀,導致腹部承受致命刀傷而落敗,然而仔細一環視戰場,就能在不遠處找到斷劍的上半部,以及一只惡魔的左手臂。

惡魔鮮少主動從黑暗現身,這樣看起來是有惡魔主動發起對決,隨後在被奪走一隻手臂的狀況下斬落這名騎士吧。

不過,黃袍身影並不熟悉戰士間戰鬥事宜,吸引其目光的,是他尚未受到腐化的斬傷。

比起其他士兵,那具屍體沒有被黑色帷幕吞噬得特別嚴重。

光是與一般狀況產生差異,她的心便為此雀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