繫鈴儀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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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23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大當家會催著凌海回來是因為一個重大的儀式,一個每個靈脈一生僅有一次的「繫鈴儀式」。這是靈脈一族替年滿十八歲的孩子繫上鈴的日子,靈脈一出生便背負著沉重的使命,自身擁有的靈力還有與大自然的連繫讓他們彷彿在汪洋大海裡漂浮。雖說「魄」是人性的慾望和醜惡,但如果人只有靈魂而沒有魄,那他便會迷失方向像是幽靈般沒有重量在人世間不留痕跡。繫鈴儀式會賜予成年靈脈一個鈴鐺,就好比一個寄託也是對靈脈的束縛,時刻提醒著他們的身份和使命,賦予他們靈魂一個重心和歸屬。

「你覺得今晚之後會有甚麼改變嗎?」
房間裡兩個繫鈴儀式的主角說著話,一個留著利落的短髮、穿著白色連身裙躺在地上,明亮的黑眸望著天花發呆;另一個身穿白色恤衫看著窗外皺眉、頸後的頭髮差不多及肩,臉上表情認真卻不減稚氣。相似的他們有著墨水般烏黑亮麗的頭髮和白哲瘦削的身軀,兩人臉上都有些少的雀斑,雖然五官不太像但很明顯是雙胞胎。

房門突然被推開,打破沉默的人也有一把烏黑長髮及腰,相似的白皙肌膚可比身上的白襯衫,下身搭配藍色牛仔褲,與弟弟陰沉的氣息和妹妹嬌柔的氣質不同,她舉手投足盡顯果斷爽朗氣息。
「凌絢、凌麗。」
凌海一推開門便差點被撲倒,凌麗仍像個十歲小孩衝進姐姐的懷裡。
「姐姐,我們等你一整天了。」她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姐姐,明明自己也有銀瞳,但每次都會被那眼底的銀色光芒所震懾。凌麗自知天生體弱,更只是個風系所以靈力永遠都比不上姐姐和哥哥,但她仍然渴望有天可以幫上他們的忙。
「絢啊,在想甚麼呢?」凌海寵溺地梳理著妹妹的頭髮,看到站在窗邊的凌絢,忍不住開口喚道。
「姐,繫鈴是甚麼感覺啊?」凌絢看著眼前幾月不見的姐姐,突然想念小時候圍著凌海打轉的日子,那時候只需要乖乖躲在姐姐身後,任務和魂噬的事也不到自己管。
「沒事的,就是個儀式而已,小時候不也看過姐姐我的嗎?不會有甚麼改變的,不用擔心。」這是安慰弟弟也是安慰自己,她記得自己當年繫鈴後靈力好像越發增強,但肩上的重量也是越來越重,她有時候會想鈴鐺是否伴隨了「魄」的重量。她有點不捨地看著他們,不管怎樣儀式過後就是大人了,繫了鈴便要正式承擔靈脈的使命。
「那⋯⋯我要個亮晶晶的鈴鐺!」凌麗在一旁欣喜雀躍,只有凌絢握緊了拳,身體好像感覺到他對繫鈴的緊張而微微發熱。

大廳裡各大家族分別分散在幾個角落,今天來觀禮的有野氏、林氏、歐陽家和幾個小家族。場上還有幾個落單的靈脈都是十二年前大戰後狼家和白家的遺孤,狼熾走到他唯數不多的家人身邊說了兩句,經過大廳時眾人一直竊竊私語。他們都稱他為不幸的孩子,又認為他僥倖得到凌當家收養及栽培惹來不少非議,但狼熾其實沒有自覺不幸或幸運,他只是很無奈,他一直都在等待他失蹤的父母能有日歸來。他冷眼橫掃過大廳無視了那些指手畫腳的人們,眼神在後方的野家停住。他盯住這個跟凌海進門的人,眼看他手上繫著野氏鈴鐺而野家的人和並排而坐沒有甚麼異樣。狼熾在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後便馬上撇開頭,但腦海裡卻在設想如果對方真有盤算該如何最快將其擊倒。

「咳咳。」此起彼落的說話聲驟然變得安靜,凌萬岳走進大廳的每一步都如魚行水、穩健輕盈,彷彿手裡的拐杖就只是個擺設。老人正眼看著前方並沒迎上場內眾人的視線,好像這些人都不是他邀請過來的。
「謝謝大家今日前來,今晚的繫鈴儀式會由凌海主持,就讓我們開始吧!」
凌萬岳拐杖一敲說罷便走到一旁,留下目瞪口呆的觀眾,是關繫鈴儀式一向都由當家所帶領,似乎讓位的消息並不是空穴來風。

凌海領著他們兄妹上前,強行讓微微顫抖的手冷靜下來,她深知十二年前的大戰後爺爺已經倍受壓力,他們三個也是族內眾人的目光所在,所以她更要做得讓人無可挑剔,向眾人證明她不再是那個盼著父母回來的孩子了。
「那小兒子和女兒,可真像媽媽啊。」
「可不是,兒子更像吧,長得真漂亮⋯⋯」
「噓,別提那些過去的人。」

「開始吧,凌絢、凌麗,今天將會為你們進行繫鈴儀式。」
凌海站到祭壇後面,正面看著凌絢和凌麗,桌上放著兩盆水、兩條毛巾,還有一把刀,刀刃無比鋒利而銀色的刀面映照著那雙倔強的銀瞳。
「生魂、覺魂、靈魂,三魂合一; 地、水、火、風,四大皆空。」
凌海誦讀著「靈道」即是靈脈一族的信念,也是天地運行的道理。凌絢凌麗重複著姐姐的每一句,誦讀的同時將自身的靈力與大自然連結,感覺就像把自己的靈魂放大到周遭的樹林、草源、天空、大海,又縮小到每顆泥土、每塊花瓣,還有樹葉上的露珠、被小鳥雙翼所掠起的微風,還有水面掀起的陣陣漣漪。

大廳裡一瞬間瀰漫起潮濕的空氣,微風中帶點雨粉,瞬間又有暖風將空氣變得乾燥,四周飄散著青草和花香的氣味。那不是凌絢和凌麗的能力,而是凌海的靈力,地系是四大系裡靈力最大、聚性最高,能夠容納一切、盛載一切,這就是地系的特質,也是凌海必須要擁有和維持的靈質。廳裡各人互覷暗裡讚賞著凌海的能力,而靈脈的族長的臉上此時也掛著淡淡的笑容欣慰地看著凌海。

「請起誓,我等生為靈脈應輕己如風,滅惡如火,流衍如水,凝聚如地。我在此起誓,以靈泉的平衡為首,以保護三魂為大,必不辱靈脈之名。」
凌絢凌麗毫不猶豫地跟隨凌海讀出誓言,三人堅定的眼神如出一轍。凌海拿起桌上的匕首,「把手伸出來,忍著點。」後半句她故意壓低聲量,免得外人笑他們凌家嬌生慣養。說完她手起刀落,沒有一刻猶豫,全場安靜得只有那兩聲咔嚓,兩條血口分別出現在凌絢、凌麗的手掌上,妹妹白晳的臉霎時變得更蒼白,弟弟卻表情不改,只有凌海看見他皺起又迅速分開的眉頭。
「滴、滴⋯⋯」血一路從兩手滴落水盆裡,凌海看著兩道傷口不算淺但也不深,對靈脈來說很快便能痊癒了。她拿起口袋裡提前備好的鈴鐺,這是她拜託爺爺找人特地打造的,布袋裡裝著一對鈴鐺耳環,一隻是銀色亮面轉動間閃耀著銀光,另一隻是銀色啞光底部好像略帶點黑色的材質。她將耳環分別浸到兩盆水裡,讓水裡的血和靈力附在鈴鐺上,然後她握著二人的手閉上眼。

三人頓時來到了一個黑色的空間,這裡沒有聲音、沒有光亮,但他們仍能看到腳下的倒影,還有水面的漣漪。他們正站在水面上,這是一片深不見底、無邊無際的海,雖然四周黑暗無光,但他們能感受手中傳來的溫暖,漸漸有光從手掌的縫隙流出。凌絢凌麗慢慢張開握著凌海的手,不見手掌的傷口反而掌內冒出了一個鈴鐺,鈴鐺發出微細的鳴叫,散發的光芒越來越強讓他們睜不開眼。

凌絢凌麗頓時感到一股靈力從傷口如流水般湧入,銀色的鈴鐺在手上閃耀著,猶如將暗淡的大海瞬間點亮,在平靜的水面上掀起陣陣漣漪。黑暗中凌絢伸出手想捉住那顆鈴鐺,捉住的剎那間一股靈力運行至血管、手臂、胸口,直到將全身包裹住,他整個人像浸泡在暖水般,但水開始慢慢變熱,體內的靈力也變得滾燙,皮膚好像都要冒出水氣。凌絢覺得自己快要著火了,胸口的滾燙似乎要破門而出,眼睛也熾熱得佈滿紅絲,視線變得模糊。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實了鈴鐺,手指關節因太用力而發白,在他正覺得快要忍受不住時,他聽到姐姐的呼喚而被拉回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