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成為殺人兇手的勇氣

《4-5‧成為殺人兇手的勇氣》

　　第二次來到陽少的餐廳門口，夏嵐抱持著截然不同的心情。

　　若是能夠找回『憤怒』這種情感，那麼此時的自己，是否會是面露怒火的生氣表情呢？

　　另一個問題，自己又是為了什麼事情而需要生氣？

　　是因為自己已經將陽少給認定為──導致一切事件發生的兇手了嗎？

　　不對，這並不是單憑陽少一個『人』就有法造成的事情。

　　夏嵐搖了搖頭。

　　「看樣子……是已經料到我會前來了呢。」

　　走向餐廳的玻璃大門，夏嵐的視線很快便停滯於一旁的告示牌上頭。

　　『因今日有重要客人前來會面，本餐廳暫停營業一天。』

　　而那個在告示牌上署名的人，就是自己之所以會站在這裡的主要原因。

　　……李陽少。

　　「一切的一切，都因為這個人的出現所改變了……」

　　呢喃的並時，夏嵐隻手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餐廳內部的照明設備沒有被全數打亮，大廳處顯得昏暗些許，卻又依據燈光的刻意照明位置，使人得以明確的朝往用餐區前進。

　　用餐區裡，夏嵐第一眼看見的畫面，是陽少與年邁服務生兩個人，正冷靜的併坐在餐桌的對角望向自己。

　　桌面上一共放置了三杯用透明玻璃杯所盛裝的深色飲料，看起來像是咖啡，前方還特意擺設了一張桃紅色的實木座椅，彷彿正在對著夏嵐表示出『我們早已久候您多時了』的含意。

　　「歡迎光臨，夏嵐小姐今天是自己一個人呢。」

　　果不其然，就連自己會來到這裡，都完全符合著陽少的某個計劃。

　　「真不巧，我最近對於咖啡有著不太好的回憶。」

　　夏嵐的視線朝往桌上的玻璃杯瞧了一眼。

　　夏嵐並不明白陽少的目的，她甚至不清楚陽少究竟有著些什麼打算。

　　「沒關係的，我們還為夏嵐小姐準備好了熱紅茶喔。」

　　「感謝你的好意，我並不需要。」

　　「夏嵐小姐的態度……好冷淡啊。」

　　「是嗎？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如果換作是夏晴，我想我的姊姊會熱情到──一口氣將這裡給砸得面目全非的地步。」

　　夏嵐唯一敢賭定的是，位於陽少的計劃裡面，自己的身上一定具備了某些重要的條件，不然此時的陽少絕不可能會是一臉欣喜的表情。那看上去就宛如是千里尋醫的絕症病人，在總算見到自己尋覓已久的解藥之後，真心所表露出來的開懷面孔──

　　「讓我猜猜看。夏嵐小姐剛才似乎狠狠的哭過了，對嗎？」

　　然則陽少的說詞卻絲毫不留情面。

　　「真可憐，讓一位美麗的少女流淚，實在是太讓人不忍心了。」

　　這更讓夏嵐當下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自己就是陽少此時所要找尋的人。

　　「如果我說李先生你完全猜錯了，你是否會相信我的說詞？」

　　「那是──不可能的。」

　　「真有把握的回答，真是讓人不爽。」

　　「這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夏嵐小姐失去了『憤怒』的情感，所以並不能體會到『不爽』的心情。」

　　聽言後，夏嵐大感意外。

　　顯而易見，誠意十足的先發制人。

　　「……」對方竟然連這點都一清二楚？

　　為什麼？是什麼時候被這傢伙給察覺到的！？

　　這個秘密，自己可是連夏晴都沒有透露過……

　　「請別露出那種表情，夏嵐小姐。」

　　「為什麼……你！？你會知道──」

　　「停──暫停，抱歉，這裡請先暫停一下。因為若要解釋實在太花時間，再加上這也並非夏嵐小姐今天來到這裡的主要目的，因此倒不如──請妳先當作我是一名擁有著『窺視未來』能力的超能力者，如何？」

　　「意思是李先生依然有著留一手的打算嗎？」

　　夏嵐很快理解了陽少的話意。

　　「很高興夏嵐小姐如此善解人意。」

　　只見陽少臉上的笑容依舊。

　　對於夏嵐而言，『該怎麼辦才好？』這個問題的本身便是沒有意義的。

　　舉凡陽少堅決不肯說出實情，這裡並非夢中世界，自己壓根兒也沒有逼迫對方妥協的力量與籌碼。

　　換句話說，答案其實很簡單。

　　當自己踏進了餐廳之後，只被允許著與對方『合作（共享情報）』與『不合作（正式宣戰）』的選項。

　　可惜的是，如果自己的選擇終究是後者，那麼在盲目宣戰的同時，自己便也會因無知與無力而徹底失去──

　　芭芮兒，洢絲法，西爾，凱格，吉魯特……

　　徹底失去身為第二護龍團團長，『守護家人與團員的最後機會』。

　　　　◎◎◎

　　「我明白了，額外的事情我不會再多作過問。」

　　夏嵐邊說邊走往桌前唯一的一張木頭座椅。

　　既然這明顯是為自己準備好的位置，自然也沒有和對方客氣的餘地。

　　「不過針對我今晚來到這裡的『目的』，還請你好好的和我說明一下當前情況。」

　　夏嵐態度嚴謹的坐到了椅子上頭。

　　「好的，這是我所應當負起的解說責任。」

　　對方依然是穿著和之前相同的白色長袖襯衫，單手戴著白色手套。

　　「責任──是嗎？李陽少，我得先鄭重地提醒你，我們夢龍症與夢獸症患者之間，兩天內已經死了四個人。」

　　夏嵐這一次沒有用『李先生』的敬詞來稱呼陽少了。

　　「嗯，原來妳只算到了四個人啊……」

　　聽見夏嵐直言不諱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陽少最先給出的動作並非回答，亦非安撫夏嵐的情緒，而是俐落的拿起桌上的咖啡輕啜一口。
　　
　　「夏嵐小姐對於夢境裡牽涉了現實中的死亡，感到很意外嗎？」陽少冷靜的問道。

　　「你果然早就知情了。」

　　「夢龍症患者與夢獸症患者們，若是在夢裡面被〈災厄獸〉給吞食，現實中的自己便也會跟著死去，這規則很正常，不是嗎？」

　　「正常？這怎麼想都很奇怪吧！過去我們龍種不管在夢裡面受到了多麼嚴重的傷，只要回歸現實裡來……」

　　「身上都會完好無缺？夏嵐小姐真是這樣子認為的？很抱歉，那隻不過是你們龍種擅自歸納出的錯誤結論而已。」

　　陽少先行搶走了夏嵐的說詞，然後又接著補充道：

　　「正因為對於〈災厄獸〉的過度無知，才會造就你們於夢境裡天真的觀念與想法。請試著想想看，我為什麼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嘗試與你們龍種在現實裡見面？是什麼讓我們靈獸方不得不畏懼到尋求敵方協助的程度？這些問題，夏嵐小姐鐵定多少是思考過的吧？」

　　「原因很簡單，由於被你們靈獸拿來當作戰爭武器的〈災厄獸〉徹底失控，你們終究創造出了連自己都駕馭不了的怪物。」夏嵐的心底早有答案。

　　「不對喔，說得太複雜了，活像是漫畫裡的通俗設定似的。夏嵐小姐，是更單純一點的理由，因為──『會死』。」

　　說到這裡，陽少再次喝起咖啡。

　　「呼吸停止，失去心跳，瞳孔放大，回天乏術，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既然你明知道〈災厄獸〉的危險性，又為何事前沒有向我們提出任何警告？」

　　「因為自行發現與探索出夢境世界裡的潛藏危機，本來就是你們身為夢龍症患者參與冒險的自身職責，所以我並沒有任何說明的義務。」

　　「哼，說得可真理直氣壯。如果換成是夏晴，她現在想必已經一拳揍在你的臉上了吧？」

　　與憤怒有別，夏嵐再也壓抑不住內心想罵人的衝動。

　　「你這個──大混蛋。」

　　「嗯？」

　　「李陽少，你之所以閉口不提的真正理由，是因為你害怕我們龍種在知情以後，會因為喪命的顧忌而拒絕你的提議！」

　　說實話，陽少臉上的笑顏已經隱約變得有些勉強。

　　他的呼吸節奏不再平心靜氣。

　　現在所展現在陽少面前的，是名為夏嵐的少女的堅定表情，亦是對方今晚來到這裡的不二決心。

　　若是自己再不認真以對，似乎也太不懂察言觀色，形如失態。

　　「如果夏嵐小姐是如此認為的，那麼我也無法反駁些什麼，我願意接受夏嵐小姐的所有罵名。但我必需得糾正妳一點，〈災厄獸〉並非是我們靈獸所創造出來的東西，而是夢境世界裡一直都存在著的『遊戲設定』，可惜的是──你們龍種從來沒有察覺到這項重要的遊戲機制。」

　　（其實只是妳忘記了而已……）

　　陽少強忍住了心底的想法沒有說出來。

　　「遊戲設定？機制？」

　　為此，夏嵐逐漸感受到陽少背後的計劃，其目的非比尋常。

　　……至少是自己至今仍未猜想到的境地。

　　「你究竟對於夢裡面的世界了解到何種程度？」

　　『這個人所知情的真相，一定遠遠不止這些……』夏嵐此般作想。

　　而且就算這是個陷阱，自己也只能選擇一腳踩進去了。

　　「請別這麼看得起我，使我感到困惑的東西簡直多得和天上的星星一樣呢。」

　　陽少輕快一笑，發出猶如輕拍低音鼓似的簡短笑聲。

　　「目前的夢中世界與現實世界，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夏嵐不肯放棄追問陽少的每一個機會。

　　「例如？夏嵐小姐是指哪個部分呢？」

　　「為什麼那些死在現實中的夢龍症與夢獸症患者，會是各種詭異的死法？」

　　「回答之前，我想先聽聽妳的想法。夏嵐小姐覺得夢龍症患者、不，身邊夥伴們的死訊，除了讓自己很難過以外，是否還為此而感受到了恐懼呢？」

　　「當然是，非常的恐懼。」

　　「非常恐懼？」

　　「為無能為力，沒用到得從你這混蛋身上尋找答案的自己感到恐懼不已。」

　　夏嵐用無畏的眼神與口吻，直接給予了陽少確鑿的答案。

　　「是我失言了。若是讓夏嵐小姐感到不舒服的話，我可以立即道歉。」

　　「不需要道歉，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之後，陽少的視線與夏嵐交匯了約莫三秒鐘。

　　「我只是很好奇，假使換個立場來思考，過去我們靈獸被夏嵐小姐在夢裡面所殺害的同族，難道就不算是生命了嗎？那些同族在臨死之前，是否也會感受到恐懼呢？」

　　「這話聽起來……你們靈獸方，曾經有混入一般靈獸裡的夢獸症患者，被我們龍種給殲滅過？這實在是沒有道理，因為夢境裡的普通負傷，絕不可能會被帶回到現實裡來……」

　　藏匿不住的眉間微妙變化，夏嵐頓時緊張了起來。

　　「難不成除了遭到〈災厄獸〉吞食以外，夢境裡還存在著其它足以令夢龍症與夢獸症患者於現實中死亡的條件？」

　　「如果我說『是』的話，夏嵐小姐明白這代表著什麼意思嗎？」

　　至此，夏嵐則依然沒有留意到──

　　自己真正的問題，正逐漸開始被陽少給巧妙地扯離了方向。

　　「夏嵐小姐，妳可有接受自己早已經是個殺‧人‧兇‧手的勇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