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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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2-27
梁尉云活到至今二十二歲,人生從未有過什麼波瀾。他不太有什麼慾望,人為處事也圓融,儘管還是發生過一些糟糕的事,但已經比一般人經驗得少了,甚至也未因此而改變自己,妥協和放下可拿捏得恰到好處,悲傷痛苦的往事過去的就過去了。高中畢業後到現在也就交了兩任女朋友,兩位交往都不到兩個月,感情就漸漸淡去而分手了,沒經歷過什麼痛哭流涕。

現在就讀某間普通大學的建築學系大四,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打工的咖啡廳也在附近,各處的人緣都還不錯。


那天晚上,梁尉云九點下班與朋友到居酒屋喝酒。各自離散後在一條經常走的小巷裡,遭到四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毆打。在被施暴的過程中,他拚命抬起頭試圖看清加害人的臉——沒一個是他認識的。

醉意也不嚴重,還算會分青紅皂白,即使如此也沒有時間分析事理,因為四人的下手實在是太重了,短短五分鐘,便倒地不起。疼痛感覺在體內四處攪動著器官,血液不一會兒衝至喉嚨,咳了兩口大血。這即是他目前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波瀾。

荒唐啊,他不可能招惹誰的。

眼簾忽明忽暗,臥倒在地的梁尉云簡直快要哭出來了,委屈及憤怒的毅力僅足以讓他使力將自己的身軀移動到前方的垃圾桶靠著,不願被人看見。「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啊,媽的!真像個娘……」話音未落,他感覺到遠處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也伴隨腳步的聲音逐漸靠近。

「你沒事吧!」女子停下手中的電話,慌張地到梁尉云的身邊。梁尉云開始看不清臉孔,但在模糊的意識中,女子靠近蹲下的動作讓他看得清她身上的穿著。針織長袖配上暖色長裙,而這裙身梁尉云好像曾觸碰過,回憶著,便無禮地朝女子的腿部枕上了。這並非色心使然,是種莫名的依賴感。

女子被這個舉動嚇到了,她頓時結結巴巴地問梁尉云:「唉……?那、那個……你好像流血了,需不需要幫你報警,還是……?」

「不要!」梁尉云的自尊心很強,身為一個男人被毆打還來不及還手,實在是見不得光,而且竟然還被女孩子撞見。他動起身體掙扎著,在女子的腿間不斷扭動,女子被弄得不禁害羞了起來。「也不要送我去醫院,求你了……」言畢,梁尉云便真正陷入昏迷了。

「那這樣的話要去哪裡?喂!」梁尉云真的叫不醒,女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笨手笨腳地輕輕托起男人的身子……


等梁尉云張開眼來,已經身處在溫暖的環境了。檀木香淡淡的氣味充斥在身旁,他發現他躺在床上。掀起棉被,一陣疼痛讓他反射性退縮,只見右手被紗布整個包住,他開始輕摸各個部位,幾乎都做傷口處理了,連頭頂和左眼也有做包紮。他緩緩地坐起身子,環顧四周,淡紫色的牆壁上掛著些幅畫以及古董,床的旁邊有一張木製椅。

不久,木製椅的主人恰好回來了。

「你醒啦!」一名女子關上門,手中拿著一杯熱可可,端莊優雅地走到床邊的椅子,這是那天救了梁尉云的人。原來這名女子真聽了他的話,沒有送到醫院更沒有報警。

她緩慢且毫無聲響地坐在木製椅上,梁尉云直勾勾地盯著女子看,見她一頭煙紫色的捲髮和清秀的臉孔,實在是似曾相似,直到對方開口說話才打破了梁尉云的凝視:「昨天我找了朋友和我一起把你帶到我家了。你身上有很多傷耶……請你放心!這邊可以讓你待到休養好為止喔!」

空氣靜默了數秒,梁尉云不是沒有聽進去,反倒是又再度注視著女子的臉孔。

「妳……叫什麼名字?」梁尉云問。

「啊哈哈哈!都忘記和妳說名字了!」女子笑嘻嘻地摸著頭,「我叫楊繆絲。」

再度陷入了一陣寂靜,梁尉云微微皺起眉頭:「……妳沒認出我嗎?」

「唉?我和你認識嗎?」楊繆絲微微瞪大雙眼,言畢,她猶豫了片刻,沉下了心,語重心長地和梁尉云說:「其實我五年前出了一場車禍,失去了將近十年的記憶。如果我們以前是很要好的關係的話,我向你道歉……」

梁尉云立馬回絕對方的歉意:「沒事沒事,我們也就高中同學而已,同學的關係。」

楊繆絲看著梁尉云,回了一個嗯字。接著又笑瞇瞇的說:「那你叫什麼名字呢?既然都遇到了,也可以再重新認識!」

「我叫梁尉云……」梁尉云嘴角瞬間抽動,似笑非笑的樣子引起了楊繆絲的注意,楊繆絲問他怎麼了。

「我真的覺得好丟臉,身為一個男人受了傷還要麻煩一個女孩子。」楊繆絲聞言,誇張地揮動雙手否決,語氣激動地和他說不會。

見狀,梁尉云這次反而真心的笑出聲了:「和當初跟妳認識的時候一樣。」

「嗯?什麼什麼?」

「沒什麼,這不重要。對了,話說妳現在在哪間學校?」

「K大美術系,因為車禍有休學一年,所以現在是大三,小你一屆。」

兩人聊了許久,話題皆是圍繞著彼此現今的生活,與過往的回憶……


整天躺在床上的時間過得很快,窗外的景色不斷從白晝變成夜晚,楊繆絲也鮮少出門,都沉浸在個人畫室裡,說要準備開學後的畫展,近乎只有吃飯的時候會把食物帶回寢室和梁尉云一起吃。

晚飯後楊繆絲正在幫梁尉云重新上藥,她的動作很輕巧「你的腳應該很快就好了,你家住哪?到時候可以開車送你回去。」

梁尉云說自己的家就在當時事發現場附近,並告訴了楊繆絲住家地址。

「什麼?你住在這個公寓?」楊繆思驚道。

「那裡怎麼了嗎?」

「不,我也住在這裡啊!實在是太巧了,那你住在幾樓?」

「真的假的!我住五樓。」聞言,楊繆絲被他的答案給驚得發愣了,直到她回神過來後才回答自己也住五樓。
原來兩人是鄰居來著,但住了快四年的梁尉云卻從沒見過楊繆絲出現在這棟公寓。楊繆絲表示她是在遇到梁尉云的前幾天剛搬來的。

「但以妳家的背景,怎麼會選擇住在我這廉價地段呢?而且妳家的裝潢設計和這麼小的房子實在是不成比例啊。」

「當然是為了追求夢想呀,這個地方有個我很珍視的東西……話說,這麼一來,你這傷待到明天應該就行了,我可以直接扶你回家,真方便。」


好在現在是寒假期間,梁尉云沒什麼要務在身,可以無所顧慮地待在楊繆絲的家。也好在楊繆絲什麼都不記得了,否則與她相遇,是梁尉云最不希望的事。

楊繆絲從小家境富裕,父親是鼎鼎大名的企業家,母親則是某市市長。在高一與楊繆絲初遇之時,便可感受到她身上所散發出的嬌貴氣息,不過她為人極具親和力,和任何人都可以自然而不尷尬地搭起話,對待他人也是落落大方。儘管多才多藝,卻也不失謙虛之性,若是依然有厭惡她的人,除了忌妒之外,別無原因了。撇除內在氣質,外貌也是她具有魅力的一部份。所以才剛開學,大批追求者就逐漸徘徊在她身邊。

高中生活在他人眼裡算得上順遂,畢竟楊繆絲在同學之間的口中都是人生勝利組之稱。然而,角度回歸到楊繆絲眼中,其實並非平庸之輩所想得這般膚淺——這是梁尉云知曉的事⋯⋯

在考完學測的一個禮拜後,明明距離畢業還有無壓力的四個多月,她卻莫名缺席不來學校了。再一次聽到她的消息,是老師向全班宣布楊繆思已辦理休學的時候了,據說休學的程序還是楊繆絲的家人協助辦理的,休學原因連老師也說不清楚。

當時梁尉云詢問了與楊繆絲親密的幾位同學,就連她們也毫不知情。總而言之,楊繆思完全是刻意與這個學校的人斷了音訊。

至今,梁尉云總算是得知了楊繆絲突然休學的原因:失憶。在她親口說出實情後,梁尉云的慶幸遠大於震驚,不禁鬆了一口氣。

刻骨銘心的痛最痛,遺忘了更好,這是恩賜。梁尉云心裡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