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秘密7

7
嚴綽抵達約好的百貨公司樓層時，嚴媽媽和嚴絟已經到了。
他遠遠走來，就看到兩人穿梭在服裝櫃位挑選。
「叉叉，快來這裡。」
嚴絟一瞥見他，立刻朝他招手，把人拉近跟前，將手邊挑好的衣褲全塞進他懷中，然後同笑咪咪的媽媽一起把人推往更衣室。
「欸？什麼……」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嚴綽站在更衣室裡，捧著好幾件衣服、褲子，茫然望向準備關門的兩人，模樣顯得很不知所措。
「換好出來讓我們看看。」嚴絟言簡意賅地指著他手裡的衣物，隨後把門闔上。
「…好。」大腦仍停留在家中驚險狀態、暫時無法運作自如的嚴綽配合圈圈的指令，旋身一件件掛好後，開始脫衣。
等他穿好出來，嚴媽媽與嚴絟拉著他轉了一圈打量，不時滿意點頭、交頭接耳過後，又叫他進去再換。
看樣子是來買衣服的……
重複穿脫的嚴綽心想。他在兩人討論搭配及試穿以外的時間都心不在焉，拿全副心神盯著圈圈的一舉一動。
這時，附近店員主動上前攀談。
「嗨，你們是姊弟嗎？」
聞言，拿著衣服在叉叉身上比對的嚴媽媽一臉意外地掩嘴。
「咦，你真會說話。」
接著，她靠上叉叉的肩膀笑了出來：「討厭，是想讓我再加買幾件嗎？」
「欸？」男店員對嚴媽媽的答非所問完全摸不著頭緒。
他目的是想來推薦她手上以及他身上的兩件上衣如何穿搭才靠過來的……
「其實我是媽媽唷。」嚴媽媽公布正確答案，笑得眉眼彎彎。
「呃？」
店員一愣的同時，嚴絟又抱了三件上衣回來，另一隻手拿著手機。
「媽媽，還有這些，我剛剛接到爸爸的電話說他到了……」
應證失言、閒聊失敗的店員無法立即逃離尷尬現場，他不死心地想再接再厲：「那…這位是妳女兒囉？一起來幫哥哥挑衣服，關係真好耶！」
「喔？謝謝，你眼光真不錯。」嚴絟把衣服交給媽媽，聽見店員對自己的評價，他稍微一頓，很快燦笑表揚他，還對他豎起大拇指。
見狀，店員高興得來勁了。
「因為長得很像啊，剛剛我聽說是母子，所以我想……」他期待藉此拉近距離，好把話題銜接到自家品牌服裝上，一展長才，殊不知下一秒，他整張臉就垮了。
「我其實是男生唷。」嚴絟指著自己笑道，說完便朝媽媽和叉叉一揚手機。
「我去接爸爸！」
他轉身離開，打算去電梯前等爸爸，留下呆掉的店員，窘得不知如何是好，自覺嘴巴好笨、好想掩面遁地，若能當場消失更再好不過了……偏偏他正在上班、又是服務業，哪可能真打卡潛逃呢？
這時，嚴媽媽笑瞇瞇地遞給他台階下，裝模作樣地嘆氣道：「唉，真是的，你嘴巴甜，那麼會說話，不多買幾件怎麼行呢？而且……」她細細打量他的穿著，將話題轉移到他身上，接續稱讚：「你衣服搭得好有型，每件看起來都很適合我的小孩，不如你也教我們一些穿搭技巧吧？」
不不不！真正會說話的是您啊！
店員心裡吶喊，面對始終保持得體微笑的親切女士，趕緊拋開自身窘態，開始滔滔不絕自家衣服好穿又好搭……嗚！他總算得以發揮所長領域了。
嚴綽盯著媽媽每拿一件上衣朝自己身形一比就放到櫃檯的行為，實在忍不住詢問：「媽媽，要買這麼多件？」
是全家人一起就算了，但從頭到尾，就只有他在試？
「嗯？不會很多啊，這些只是你一周間的外出搭配，等等還要去買保暖禦寒的內搭跟寬鬆舒適的家居服，外套的話……嗯，現在就來挑。」
對嚴媽媽來說，購物只是小case！重點在享受花錢的愉悅。
「托叉叉的福，媽媽又有理由血拚啦！」
「血拚還需要理由嗎？」
「當然囉！立名目買的衣服，才會拿出來穿呀！」嚴媽媽朝他笑道：「所以叉叉不喜歡要說出來唷，否則媽媽不知道你不喜歡。」
她大約看出了叉叉的分神，趁兩人不在，悄悄透露：「其實這些衣服、褲子，是爸爸和小圈先前來看中的，我們這一趟專程來試穿之外，主要看你喜不喜歡，畢竟購物是媽媽的權力、叉叉也會有自己偏好的類型。」話鋒一轉，嚴媽媽舉起吊掛最前的展示穿搭。
「剛剛小圈還想和你買一件一樣的外套呢，直嚷嚷著說這樣外出，大家才會知道你們是一體的。」
聞言，嚴綽好像在此刻，才徹底回神了。
媽媽所形容的，是他熟悉的圈圈，但……
等父子倆踏進櫃位，嚴絟上前拉住叉叉，眼睛瞄向櫃檯的小山堆。
「怎麼樣？喜歡嗎？」嚴絟問他。
他或多或少察覺出叉叉的精神恍惚、不在狀態，於是叮嚀他：「不喜歡要拒絕我，畢竟這些是我眼中的叉叉會想穿的，不過你也許另外有自己的風格，是我還未知、但超級想了解的！」
聞言，嚴綽目光直直地注視他，好似重新認識了這個人，在迷茫當中，終於尋獲了指標星。
他一直處在興緻缺缺、魂不守舍的狀態，縱然聽了媽媽的話，依舊心神不寧，直到他瞥見圈圈一回來就找自己，問出與媽媽雷同的話，忽然就想通了。
有時候就是會這樣，從一些毫無相干的話語中找到答案，進而得以平靜下來。
「你也是，圈圈。」不是早就決定對他、對自己都坦誠相待嗎？
嚴綽拋開多餘雜念，握住圈圈的手如此說道，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他轉身拉他到隔壁女裝區去。
「我覺得比起飛行外套，這件牛角外套更適合你。」嚴綽記得媽媽剛才也在看類似款，於是補充說明：「你和媽媽都很適合穿這種外套。」
「欸？你認真？」嚴絟先是瞪大眼，見叉叉一本正經地點頭，他才開始真正打量起他手上那件牛角外套，心裡不無猶豫地想：這可是女裝耶……算了，依叉叉的個性，可能不太在意這些。
「……你記得嗎？我有一件了。」他遲疑地對叉叉說。
而早已想好對策的嚴綽取來他替自己挑的同色系飛行外套作比對提議：「這件是短版的，如果我們外出想搭配的話，選一樣的顏色就好，不一定非要買同款，這也是剛剛店員推薦的穿搭技巧。」
「那……」本來左右糾結的嚴絟目光游離片刻，最後伸手勾起外套的牛角扣道：「那我就買這件囉？和你一起穿。」
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的眼底閃著欣喜的小花。
「嗯。」嚴綽滿意點頭，將兩件外套收到自己手上。
他剛剛就注意到圈圈幫他拿衣服時，在男裝、女裝區繞來繞去，視線不時瞥向模特兒身上的外套，果然是喜歡啊。
不遠處，悄悄將兩人動靜看在眼裡的嚴媽媽選在此時插話進來，手裡舉著另兩件防風、防潑水材質的夾克。
「啊呀，媽媽真是粗心，外套一件怎麼夠呢？應該買兩件輪替穿才對。」
說完，她將夾克置於嚴爸爸懷中，朝兩小孩招手。
「小圈、叉叉，過來這邊，媽媽幫你們挑擋風用的外套。」
聞聲看去，回應說好的兩人乖乖站過去試穿。
「這樣好嗎？媽媽，我們現在才國中，以後還會再長高……」吧？
嚴綽面對著鏡子提問。
「再長就重買。」闊氣的嚴爸爸表示。
他站在嚴媽媽身後，雙手環胸、架式十足，擺明就是來付帳的。
連爸爸都……
嚴綽瞥向爸爸，突然想到他一件冬衣都沒挑。
「爸，你不買嗎？」他們之中，居然沒人想到爸爸。
「……」
嚴綽的疑惑，換來片刻詭異的寧靜。
嚴媽媽與嚴絟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回瞧嚴爸爸，又轉頭相視而笑，由嚴媽媽啟口：「呵呵呵呵，叉叉還沒見過爸爸的衣帽間吧？今天回家帶你去見識一下，他的衣服可是比我們三個人加起來還多唷！」
嚴媽媽笑容可掬，話語卻冷酷得與她燦爛容顏的溫度配合不上。
「那些衣服足夠他穿到老死，燒給他陪葬都不成問題了呢。」
「……」嚴綽這也是第一次聽說。
他無言心想，虧他還特地跑回家一趟，然後發現了不得了的事……
「那是為了出席各式各樣場合必須才買的。」嚴爸爸正經八百解釋自己諸多服裝的用途。
原來如此啊……
嚴綽理解了。
爸爸說起話來總是很能讓人信服。
「可是你明明不打高爾夫，卻買了好幾件高爾夫球衫耶？」嚴媽媽立刻拆台。
「我不打，別人會邀啊。」嚴爸爸繼續狡辯。
「但爸爸每次都故意穿西裝去，就是不想讓對方邀自己小試身手。」嚴絟戳破他的藉故推辭。
所以，到底買來幹什麼用？
「……至少我會穿啊……結帳。」嚴爸爸從三人手裡搶過外套，堆到櫃檯去，取出一張黑色卡片交遞給櫃台，硬是轉移話題。
嚴綽注意到結帳人員面對爸爸，幾乎是竭盡全力憋住笑意，不僅在接過卡時，頻頻顫抖，連朝爸爸說明折扣時，都把話說得斷斷續續，實在很讓人替他擔心，唯恐他一沒忍住嘴角，破功噴笑。
於是，他傾身偷問：「在外面拆爸爸的台好嗎？」
眼下雙手環胸、看似威嚴依舊的爸爸，實際上就剛剛那一齣，已經顏面盡失了。
嚴絟不以為意地擺手：「上回我們來逛的時候，那個結帳的店員還碰到超會挑三揀四的奧客，聲嘶力竭在刁難人家呢！所以媽媽說，我們這次來，要當好笑的客人，娛樂一下他們。」
嚴綽以眼角偷覷身後笑到直不起腰的媽媽，再看向面前狀若鎮定的爸爸那筆挺的背影，覺得對櫃檯結帳人員和一旁摺衣服的店員來說……想笑卻不行笑，這分明是酷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