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秘密5

本章節 5721 字
更新於: 2022-03-14
5
廖承睿踏出辦公室時,陳光恩就站在外面,同他並肩返回教室。
「你怎麼在這?」不是上課了嗎?
陳光恩自動跳過他的問題,疑惑開口:「小道,你明明可以置之不理,為什麼幫她?」從頭聽到尾的他無法理解。
「幫她說話?哼,我哪可能那麼好心。」廖承睿嗤笑一聲道:「我是在讓她看清自己的愚蠢,免得她還真以為自己含冤受懲,不思反省,盡想著往後伺機報復。」
陳光恩聞言笑了。
「不虧是小道,看得真長遠,班上的人都會感激你的。」
「別傻了,我這叫貓哭號子假慈悲,你不會以為我對他們的惡言相向無動於衷吧?我其實也會記恨的,只是有圈他們在,所以我能忍……他們讓我堅強撐過去。」
但是你的恨,從未宣洩在他們身上,光這一點,就足夠被感激涕零了。
陳光恩笑望小道站在教室門口喊「報告」的筆直背影,心裡既高興又滿足,並為無人發現此事而竊喜不已。
經此一事,吳鈺慧再也沒露面於五班教室前,班內女生們歡天喜地。
而實情不僅如此,她甚至不願出沒五班附近,涵蓋樓梯、廁所等周圍了。
整齣鬧劇落幕以後,五班同學對廖承睿大為改觀,尤其是女生,彷彿這時才發覺他的厲害之處。
她們開始反省自己待他的糟糕態度,並試圖靠近他、想和他重新打好關係,卻又很快發現,廖承睿他真的、真的不是一個很好聊天的對象。
「…廖承睿,上次全班去看展覽的時候,你的T恤感覺很有型,是穿哪個牌子啊?」有人想藉恭維他來拉近距離感。
「牌子?我忘了…但是在家樂福買的,自己去找吧。」廖承睿偏頭回想,他只關心吊牌上的價格和材質。
哈?
一聽是家樂福,幾個湊上前的女生面面相覷。
糟糕,她們去家樂福可沒逛服飾區,這該如何接下去?
三人呆站桌前,遲遲無法繼續話題,隨後不了了之,傻笑著摸摸鼻子離開。
畢竟是能滿不在乎說出自己去大賣場挑特價品的同學,肯定也不在乎流行穿搭……她們連想褒揚都摸不著邊啊!
門外,嚴絟觀賞完全程後,微彎的嘴裡悄悄反駁。
「小道只不過是穿家樂福便宜而已,不表示他沒造型,哪有不好聊,說不定他懂得比我們還多勒!」是妳們不會聊啦。
「是啊。」嚴綽低聲附和,在王子發現他們的同時,朝他招手,等他靠近才說明來意。
「你還好嗎?先前當眾挨了小道一掌。」他選在塵埃落定,才來關切王子。
「怎麼會?」
陳光恩先是一愣,不解叉叉怎會這麼問,還露出得意暢快的笑容。
「我感到無上光榮,在我發現小道這塊瑰寶時,他便已經蒙塵。」說完,陳光恩悄悄回頭瞄一眼,接續道:「一直以來,班上都在隱隱排斥小道,卻礙於說不過他,只好離他遠遠的,以免自討沒趣,現在因為那個女生的關係,全班反而開始理解、進而認同小道了,為此挨那一掌,我樂意得很。」
「就知道你在打這個主意。」他大概猜到了。
「畢竟她的行為本身確實很不好,現在不改正,等升高中、上大學住宿,擅自開別人電腦使用、偷冰箱裡的食物吃還覺得這沒什麼的話……那就真的很不妙了。」嚴絟細數自己從居禮哥那聽來的宿舍百景,當真無奇不有。
「只要能攏絡到使大家對小道改觀,那我無所不用其極也會利用,如今終於等到一個好機會,凝聚班上對小道的向心力,自然不能錯過了,只是看樣子……」陳光恩再次分神回頭,喜孜孜地想:果然,唯有自己才是小道的最佳拍檔,他們什麼話題都能聊得很開。
「嗯…我看下次就送小道衣服好了,一起穿同一件上衣,也是很不錯的主意。」他朝兩人自誇。
「不假辭色還能樂此不疲往前湊,也非一般人能辦到啊。」嚴綽意有所指。
「謝謝。」至少對陳光恩來說,這是很高層次的讚美。
「你可別只注意周遭動向,小心你真正在意的人,是否因此對你大失所望,導致彼此間的關係岌岌可危……」嚴絟提醒完,瞥見小道終於發現自己的存在,他立刻朝他招手。
四人邊聊國慶連假邊走去八班,一進教室就聽見鐵牛正和班上幾個同學大聊王子早前大手筆請客的誇張事蹟。
嚴絟立刻加入其中,不動聲色地打岔,慢慢將話題帶開;嚴綽則上前攬住鐵牛,趁著大家的目光被圈圈轉移的同時,把人拉到後方。
「鐵牛,你怎麼從守口如瓶的狀態鬆懈了?看你剛剛向大家炫耀王子請客的事,小道不是交代要低調嗎?」為此甚至差點與王子絕交了……
「哎呀,這有什麼好隱瞞的?都過去那麼久了。」黃永宇不以為意地拍拍叉叉和王子,豪氣大笑道:「隨便聊而已,沒人會在意啦!」說完,他跑回小圈身邊,攬著他繼續插話題。
「等……」問題從來就不在於誰會聽進去,而是你……
眼見人跑掉,嚴綽只好徵詢本尊。
「王子,你介意……」
「叉叉,沒事的,放心好了。」陳光恩莞爾一笑,「到時也可以裝傻充愣、矇混過去。」反正他經常這麼做,不會有人不識相地追纏到底。
就在這時,陳光恩忽地瞄見侃侃而談的鐵牛把桌子抖晃得太厲害,以至於傾斜的抽屜裡的書及資料紛紛掉落。
他上前彎身替他一一撿拾起來。
咦?這是……
陳光恩一頓一瞥,把紙張及書本放置桌上撫平皺褶後,重新擱進抽屜裡。
黃永宇眼尾餘光瞄到王子替自己把東西歸位,也就心安理得地繼續把心神放在聊天上。
「但是……」
嚴綽欲言又止,被突然伸手的廖承睿拉走。
「叉叉,別白費唇舌了,不長記性的人,永遠學不到教訓,聽了也根本沒聽進腦子裡。」
嚴綽瞥向他:「小道,你也說了是怕王子遭遇危險,但他們都不在乎怎麼辦?」
「是啊,我是交代過了,也只會說一次;別的我管不了,也懶得管。」廖承睿擺擺手,滿臉厭倦地別過頭,拿那對銳利的圓眼射向他。
「叉叉,因為你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我才告訴你,像這種吃力不討好又杞人憂天的事,只有當真了的笨蛋才會在意,像王子、小圈他們可都是聰明人啊。」
語畢,他偏頭看向談笑風生的小圈與王子。
嚴綽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得心想:這是在嫌我笨嗎?
廖承睿調回視線,接著道:「你仔細看,他們不總是笑臉迎人嗎?身邊圍繞許多朋友,好似跟誰都超要好的樣子,然而,事實是一個也沒有!因為他們太聰明了,聰明到他們面臨的難題,不認為周遭有誰幫得上忙,乾脆就不說了,所以他們在班上,才是最孤獨的人!」
「嗯……」聽小道談及癥結點,嚴綽自己也確實覺得有道理,以至於除了附和之外,無話可說。
只不過,王子也就算了,圈圈……有嗎?
他心存質疑,很難理解他們兩人論及彼此時,為何總拿圈圈相提並論?尤其王子還誇張地以深海尤物來形容;小道在這方面,罕見地比他客氣多了……
耳畔繼續傳來小道的說話聲,將嚴綽從飄遠的思緒中拉回現實。
「至於鐵牛,哼!我看我們讓他在班上過得太順風順水,導致他以為大家都和藹可親,不會利益當前鬼話連篇算計他,更別說有難當頭時,誰會隔岸觀火、甚至火上加油了,竟然讓他養成講過就忘、大腦比金魚還頹的壞習慣,這種傢伙沒經歷過什麼刺激,不用指望他長記性了。」
「好……」聽出小道毒舌背後是在安慰自己,嚴綽點頭,殊不知隨後自己也被提及一遍。
「像我們這種會把瑣事記掛在心上的是真正的白痴,心血全攤在陽光下曝曬,搞得自己面目全非,裡外不是人。」
……沒必要貶損自己這麼慘吧?
嚴綽遲疑心想,卻在稍後,意外聽小道透露連自己都未獲悉的秘辛。
「叉叉,還記得嗎?你曾經直言你的前女友有和沒有是一樣的,對吧?這件事帶給她相當大的打擊,也被很多人當作笑話,使她淪為別人口中的笑柄。」
「有這種事?」嚴綽心下驚奇,卻也沒掀起多大波瀾。
他雖然說過這句話,卻是照本宣科,依她所說,實現她所願罷了。
不料,廖承睿下句話,像朝他投擲震撼彈般,在他心內炸開。
「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沒你說的無聊透頂,她因此投身追她很久的高中學長懷抱,放任學長對自己為所欲為、有求必應,連床都滾過好幾次,憑此狠狠推翻你對她的認知。」
「……」
嚴綽訝然之餘,他微皺眉頭苦思。小道談論這件事的用意是?
廖承睿伸指點出重點。
「你看,你不經大腦思考說出來的話,也傷害了一個曾經純潔無瑕的女生。」
嚴綽一愣,回顧那段時日,他淡淡反駁。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分明是兩回事。」他只是把學姊對自己說的話,全數奉還而已,更何況……
「只因為我說她無聊,為了推翻我就有求必應、努力配合對方來糟蹋自己;難道她說我是個爛人,我就必須應她所說,成為爛人給她看嗎?」嚴綽對這種欲加之罪嗤之以鼻,「她想當受害者自暴自棄,不代表我就必須是加害者。」
「每種角色都是一種選擇,而我至始至終是旁觀者。」
打從簡宥翔稱他為掃把星開始,他試著詛咒他一整天。翌日,他依然完好無缺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當時他就深刻明白了,旁人碎嘴的都是胡說八道的垃圾而已。
既然不值得採信,根本就沒必要對那些莫須有的評價產生任何情緒。
「不懂得自愛的是她自己、不是我,更何況我從未說過她無聊,也不曾對她做過什麼天理難容的事。」
廖承睿聳肩。
「女生都這樣啊,一受到刺激就對號入座了。」然後開始歇斯底里大崩潰,這模式他經常遇到。
「不過也不能全怪她們,畢竟同樣一件事,每個人切入的角度不同,產生的情緒自然很兩極,再加上男女之間的思考方式……大抵南轅北轍,縱然想設身處地為人著想,也不一定就能感同身受啊。」
「…學姊目前為止的人生,八成都只有旁人奉承的好話,才會不堪一擊。」嚴綽平淡猜測。
這境遇和自己的截然不同。
不過,他聽懂了小道的言下之意。有吳鈺慧的前車之鑑,他在提醒自己切勿重蹈覆轍,也暗示他關於前女友的風波尚有牽扯未平,需要多加小心防範,唯恐他措手不及嗎?
思及此,嚴綽低頭致謝:「小道,謝謝,今後我會多加註意。」
廖承睿聞言,他嘴角微勾,一掌拍上叉叉後背。
「不錯嘛!看你平常總是漫不經心,現在卻表現得冷靜堅定,對他人慾加的罪行理智分析,明確劃出事不關己的氣勢。」不虧是從前就倍嘗惡勢力霸凌欺辱到近乎麻木不仁的傢伙,看得很開嘛!
接著,他摸起下巴沉吟,不由得反思:「可見我們相識之初,就不該誤解你對自己作為旁觀者而非受害者的角色啊。」難怪他一直都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原來是真的不放在心上?
「沒關係,當受害者很累。」滿腹冤屈,卻不一定得到伸張;寄託於人,本身就是種自殘。
這些思緒太過沉重,傷神又費力,不如不要,何況他當時抱持自己得死在火場的信念,豈可被他人區區眼光、評論及動手動腳所擊潰?
他與誓言報復而選擇離校的那傢伙不同,毫無未來可言的他不打算加倍奉還。
嚴綽很快把過去的心思拋諸腦後。
「我倒是比較好奇你,怎麼會清楚這些私密事?」竟然連這種事都聽得到,風聲走漏得也太廣了?
他完全沒獲悉一絲消息。
「拜託,征服少女峰可是一大壯舉,為風流學長的偉業再添一項傳奇,你不知道學姊有多難追吧?」廖承睿以誇張的表情重演所見所聞:「別人提一句,情場得意的學長就炫耀得鉅細靡遺,也不知是真的還是他瞎掰,大家都以為學姊愛吊人胃口、搞曖昧,其實什麼都能玩、還玩超大。」那些男男女女背地裡輕佻恥笑學姊好隨便、被學長玩弄,各個表情卻羨慕的很,看樣子是心懷嫉妒在等哪一方先被甩,預備幸災樂禍兼撿漏吧?
「只因眾人吹捧就將私事廣為宣傳,還真是難看。」嚴綽冷臉忖度。
這是能炫耀的事?學長口風不緊,連顧及女方名聲的考量都沒有嗎?
「三班和五班是升學班,三班裡有幾個跟你們是同一間補習班,和那學長也熟,你們教室相隔較遠,沒傳過來也在情理之中。」他也是陸續聽某幾人圍在一起嘲弄,聲音大到不像在私論人長短,倒像是恨不得大家都來加入,簡直讓人無言……
唉,男女間的友誼,是否一碰上愛情,或者該說忌妒心,就經不起一觸即潰?
「我不會與此類人為伍。」就算同處一間教室。
嚴綽猜想小道的真正用意是要他的保證。
「嗯,乖乖補習就好,其他的別管。」廖承睿滿意點頭,雙手環胸。
「另外,先提前知會你,我決定要當個事後才說嘴的討厭鬼了。」
「什麼意思?」
廖承睿一揚下巴,對王子等人的背影道:「就是等他們發生了什麼,我再來說:『看吧!早就提醒過你了偏不聽,現在嘗到惡果報應了吧?活該!』等風涼話來恥笑他們惹人厭。」
「像先前手機那次一樣嗎?」嚴綽舉例。
「是啊,講那麼多次,我也會累啊!像我這種天資駑鈍的白痴,重蹈覆轍幾次,也差不多該學乖點了吧?他們明顯和我們不一樣,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相當厲害啊這技能。」唯獨沒一句真心話!
「你看得真仔細。」想不到小道一直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像小圈就懂得不動聲色地嫁禍他人,狀若無辜,還能讓人心甘情願成為他的打手、幫他做事,所以我很放心他。」
「……」這麼說是沒錯……
嚴綽突然捕捉到小道話裡對圈圈的矛盾,頓時有股熟悉感浮出,好似這情境與對談似曾相識,在哪裡也碰到過?
小道既放心兩人的足智多謀,又擔心他們不欲人知的難關,他倒是知道王子的艱難之處,但是圈圈……有嗎?
面對小道話語間的一再提及,嚴綽無法不去在意。
「可惜王子明明擁有優雅解決問題的能力,也有含笑面對挑戰的氣度,卻喜歡扮豬裝蠢把事情矇混過去,那些隨口問問根本只是想獲取關心或注目,我幹嘛替他擔心這麼多?反正也不會放在心上,講都不會聽,只是在踐踏我自己而已。」廖承睿沒好氣地嘆息,他揮一揮手,像是要把吐出的惱人鬱氣,從身周驅散掉。
聞言,嚴綽十分意外地看著小道,思緒嘎然而止。
「……」你竟然知道王子的心事,卻也不點破。
瞥見叉叉忽地一頓,滿臉訝異地望著自己,好似自己說中了什麼,廖承睿隨興解釋:「幹嘛?他想要的那麼少,並不需要吝嗇給予吧?」雖然有時候真的很煩人、很欠揍,但如果他需要的話。
「……也是。」嚴綽瞭然附和。
此刻,他切身體會王子所言。
小道的溫柔與大方,總是潛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
若非心細感知小道的內在,的確只會蒙塵而已。
「況且那也是各自的待人之道,是他們自己決定要這麼做的,我不予置評,也不會干涉過多,畢竟我也是這樣,沒什麼好不齒的,包容彼此的個性鮮明,講難聽點就是看好戲啦!作壁上觀,看他們應付得輕鬆自如,我也好清閒啊。」
「這種說法,很有小道的風格。」
然而再怎麼袖手旁觀、隔岸觀火,你也必定會為他們披荊斬棘、打抱不平,甚至赴湯蹈火,搞到最後自己反惹上一身腥。
四處留心眼、處處費神是很損耗心力的苦差事,而小道總是保持勇敢無懼的身姿,勇往直前、勇於承擔,這點他確實不如他。
「其實……你大可以丟下王子不理不睬。」嚴綽真誠建議。
並非刻意挑撥離間,而是希望小道不那麼心累地背黑鍋。
「我無法放下他不管。」廖承睿淡淡垂下眼,毫不猶豫地否決了。
「為什麼?」
「他的氣質、個性和我爸爸多麼相似。」
廖承睿轉頭看向別處的臉龐充滿緬懷,使嚴綽不由得心念一動。
他徹底意會小道的面冷心熱、善解人意。
如若失去王子、圈圈這樣能懂他真心實意的人存在,而無人容得下他的話,就必須排除萬難才得以存活下去,他的處境該會是多麼艱辛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