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仙好像逃跑了。

月明星稀的夜晚，新買了天文望遠鏡的我和發小一起觀星。

天空並非是純粹的黑色，在那黑色中透出一片無垠的蔚藍，一直延伸到那不可視的彼方。

「今晚真的是一點云也沒有呢，星星什麼的能看的非常清楚。」
「是啊，還有月亮也很圓。」

月亮靜靜地掛在天空上，用皎潔的月光照耀著世界。

「滿月……那不如來試試鏡仙吧。」我看著月亮，突然想起來「鏡仙」這個都市傳說我們還沒試過。
「也好。」畢竟我們已經在天台待了足足三小時，中途就開始逛都市傳說相關論壇的他也早已停下手指發呆。話說兩個大男人貼在一起在樓頂待了三小時是不是太噁心了點？

於是我站起身收拾東西。說實話很多東西都是無意識間就會積累得很多的呢，比方說我們倆吃掉的零食的包裝袋，這數量明顯過頭了吧。

「你家裡東西夠嗎？不夠的話我回去拿。」
「當然夠。」我說。
「話說你剛剛在看啥啊，一直在那嘀咕。」
「啊？啊那個啊，我看到一個問都市傳說里的妖怪要是打起來誰會贏的帖子，那也太扯了吧？」
「那還真是w正常來說它們打不起來的吧？」
就這樣，我們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邊做著準備。





「總感覺很奇怪。」在我換好衣服準備開始的時候，發小突然開口。他這個人總是會在意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不過並不讓人覺得噁心啰嗦之類的所以我也沒怎麼在意。

「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又喃喃了幾次「奇怪」，眉頭緊鎖著。

蠟燭、蘋果、削蘋果的刀甚至連裝蠟燭的碟子都準備了，和蠟燭顏色一樣的純色衣服我也穿著，根本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如果是細節問題的話，蠟燭好好地放在鏡子前的居中位置了，蘋果是熟透的紅色，我穿著的衣服的顏色和蠟燭一樣是紅色的，即使再確認一次我依舊沒有明白他在對什麼感到奇怪。

覺得有什麼東西很奇怪的他和不知道哪裡奇怪的我就這樣沉默著。

好一會，他用看不可理喻的人的眼神盯著我，開了口。

「你怎麼只穿了內褲跟肚兜啊，還都是系帶的，而且內褲的尺碼是不是太小了。」

「不是要穿跟蠟燭一樣顏色的純色衣服嗎，純紅的衣服我就只有這些了。」

「嘶……這些算衣服嗎……」他又回到了剛才的狀態，是我的錯嗎？不不不明顯不是我的錯吧。

內褲是十二歲的時候我媽給我買的，隔了三四年當然會不合身吧，肚兜是我剛才從衣櫃翻出來時發現意外地合身就順勢穿上了，因為肚兜也是衣服所以沒問題的吧。

等下，我也知道哪裡奇怪了。

「你家有沒花紋的紅床單之類的東西嗎？」
「欸？披著床單也很奇怪吧？」他一臉詫異地說。
「你傻嗎？如果待會來的鏡仙是個女仙怎麼辦？要和鏡仙說話的吧？被看光了的話她也負不起責任的吧？」
「……被鬼看到也沒什麼的吧。」
「這可是被我保存了十幾年的『父母外初次觀看我暴露的姿態的第一人』啊！怎麼能說沒就沒啊！」
「……鬼又不是人。」
「那倒也是。」
「……」


「唉算了不說這個，那個碟子也很眼熟，是之前用來玩碟仙的那個吧。」
「嗯，這麼有都市傳說感覺的碟子不覺得用了就很有氛圍感嗎？」
「那麼餐刀是用來削蘋果的嗎？」
「嗯，感覺這個會好切點，畢竟不能讓皮斷。」

他擺出一副看怪人的表情，不再說話。



「喂，要開始了，離我遠點，大概到門口就可以了。」

確認他離我有了好幾米的距離后，我點燃了蠟燭。
昏暗的廁所有了微小的光亮，鏡中我的身姿也得以看清。
我盤坐在鏡子前，開始用餐刀一圈一圈地削著蘋果皮。
誰也沒說話，寂靜籠罩著這三坪大的廁所。

不一會，鏡中的景象逐漸開始扭曲，應該只要照資料里說的直接問出問題就可以了吧？
正當我想要開口時，意識到了一件事的我停住了口。

試問，現在的我在別人看來是什麼樣？
狹窄的廁所里，燭光下一個男人盤坐在馬桶前用餐刀削蘋果，這樣的光景一定會讓人不寒而粟吧？
鏡中打扮滑稽的男人死死地盯著我，我的眼神和鏡中男人的眼神交錯。
最終，是我敗下了陣，我移開了視線。但我的視線和發小的撞在了一起。
至此我才盡情體會到了我正被注視著的這件事情。
在此期間他一直在看著我。
被看著。
被注視著。
我醜陋的姿態被最好的朋友一直盯著看。

我到底在做什麼？我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我陷入了這樣的疑問當中，我根本無法給出自己答案。我想要跑出去，我想要大喊，我想要全裸跑到街上大喊、去詢問每個人我在做什麼！
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場合，如果只是自己做就算了，我還拉上了一直陪我做傻事的發小一起！
強烈的背德感席捲而來，我突然變得不敢看他。
我害怕看到他那像是不知說什麼好的表情。
我害怕看到他的雙眼。
我害怕被他那冷淡的目光盯著。
此時此刻，我彷彿看清了一切，略微近視的我眼睛映出的東西卻久違的無比清晰，我開始對這一切都感到了不理解，訂正，是拒絕理解才對。
削著蘋果的刀停下。

但這時，我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你要放棄嗎？」
那麼，我真的要放棄嗎？答案是什麼？Yes還是No？
答案很明確了，毫無疑問是N——

等等！如果說出了「No」之後那麼我為什麼要穿成這樣在廁所削蘋果？我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
毫無疑問，是因為我有想要得到答案的問題。
我想要得到這個答案嗎？
想要。非常想要。
對啊！－－已經到了這一步了，根本無所謂了吧？小丑也好變態也好什麼都好，被打上什麼樣的標籤都無所謂了！既然事情已無法挽回，那就做得徹底些吧！突然間，眼前的一切似乎變得明亮了，鏡中的自己從三流搞笑藝人變成了閃閃發光的開著演唱會的超一流偶像。

「鏡仙……」我緩緩開口，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情緒莫名地高漲起來，心中的陰霾被一掃而空，有種雨後天晴的清爽感。

彷彿有聲音在鼓勵著我，要我竭盡全力問出最想弄明白的問題。所以我再大口吸了一口氣，用最大的聲音把問題喊了出來——
「我未來的妻子是溫柔又善解人意的美女嗎？告訴我吧！」

我把我的慾望、我的妄想全部注入了我的話語。
對！回答我吧！鏡子逐漸開始扭曲了！讓我看到未來的一幕吧！就這樣現出我和未來妻子的幸福背影吧！我高呼著，我的慾望、我的妄想徹底戰勝了我的理智，削著蘋果的手部逐漸加大力度，鏡子慢慢地已經什麼都看不見！沒錯！回答我吧－－

然而，鏡中突然變得什麼都沒有，只是映出了此時穿著紅色肚兜和紅色內褲的男人的怪異姿態。

「欸？」這一切都太過突然了，思考在一瞬間停止。

「果然……哈哈……看來問多少次都沒有用……」一瞬間，如同七百二十一桶冰水潑在了我的頭上，大腦一下子變得十分冷靜。

因為我深知我的願望沒有可能實現，但是我還是想要知道。
但是，現實是不講理的。
不覺間，嘴唇被我咬破了，鐵鏽味在口中擴散開，手突然傳來陣陣疼痛，大概是剛剛頭腦發熱時被餐刀弄傷了吧，流下了一滴一滴的血。

一切都結束了。做傻事或許也要結束了吧。我扭頭看向他，他的表情像是在考慮該不該說話。

「不用顧慮了，儘管嘲笑我吧。」

「……鏡仙好像逃跑了。」他猶豫了會才開口，那苦澀的聲音不用聽都知道是在同情我。
「是被我的慾望嚇跑了還是說可憐我不讓我看我孤獨終老的畫面呢？」
「不是這個吧，你看看碟子。」
碟子？那東西不是好好地在鏡子正前面－－

「明明沒有碰到的，怎麼位置變了？」
儘管心中有了答案但我還是問出了這樣的問題，因為沒有動它但卻自己移動了的情況我只想到一個－－碟仙來了。
「你的血好像滴進去了。」
碟子裡面確實有幾滴我的血。有這麼巧嗎……

「……那鏡仙是因為碟仙逃跑了嗎？」
「可能？不過滴血也能召喚碟仙也被證實了呢。」
「……」
「別失落了吧，你的未來是你自己的東西，不是嗎？」
「不是，我只是在想鏡仙跟碟仙打起來肯定是碟仙會贏吧。」
「……對啊，我先發個帖吧。」

補充：
這個世界是幽靈什麼的真實存在的世界，然後人類也分為」看得見「跟」看不見「的兩類人。
文中出現的論壇就是用來給」看得見「的人交流的社區，跟普通的論壇差不多有文章區、科普區、實驗區、日常區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