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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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2-19
「我既非神,亦非聖,而是與之對立的。。。魔。」
「公子何以認得是我?」長發女子問道。
誠答道:「我見你使的是一對細劍,而且剛才戰鬥的時候明顯手下留情,聯想到之前在三峰堡外發生的事,便察覺到了。」接著又道:「但不知姑娘為何會被十全宗的人圍攻?」
長發女子微微側過頭去,似乎有些難言之隱,不便透露。
「莫非。。。與白侖分舵的趙舵主遇刺一案有關?」誠問道。
長發女子搖了搖頭,委屈地道:「那不是我做的,請公子相信我!」
誠連忙道:「姑娘莫慌,我並不是在懷疑你。」停頓一下后,續道:「我看姑娘兩次與十全宗戰鬥都有意相讓,寧可讓自己陷入困境也不願意對他們下重手,所以我相信姑娘是個善良的人,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情。」
長發女子聽了誠的話后,臉上微露欣慰之色,低著頭道:「多謝公子信任。」
誠對長發女子點頭致意,再道:「實不相瞞,我正在調查近來十全宗屢次遭受襲擊的事情,來到這白侖城,就是為了趙舵主遇刺的案子。如果姑娘也是為此而來,還望能坦言相告。」
長發女子沉默一會兒后,回道:「敢問公子,為何要調查這些事情?」
誠嘆了口氣,答道:「為了尋找一個對我非常重要的人。他似乎瞞著我參與進去了,我必須找到他,向他問清楚這一切的原委。」
聽了誠的答覆后,長發女子又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才小聲道:「我也是。」言下之意,便是承認了自己也在調查那些事情。
「原來姑娘與我一樣啊!」誠喜道,「如此說來,莫非姑娘剛才是去了趙舵主的府邸探查,被十全宗的人撞個正著,誤當成敵人了?」
長發女子點了點頭。
「那還真是有驚無險啊。。。不知姑娘可有查到什麼線索?」
長發女子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剛走進趙舵主的房間,就不慎觸發機關,把他們引了過來,只能早早撤退。」
「這樣啊。。。」誠有些失望地喃喃道。突然,他靈機一動,又道:「既然我們都在調查那些事情,那我想冒昧出個提議,就是以後你我互相幫助,合作調查,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長發女子沒想到誠會突然提出合作,思索片刻后,答道:「多謝公子好意,但我不便與他人一塊行動,恐怕不能接受公子的提議,還請見諒。」
誠見對方婉拒合作的提議,心裡不免更覺失落,但還是禮貌地道:「不不,既然姑娘認為不妥,我自然不會見怪。」然而誠覺得自己現在是孤立無援,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同樣在調查那些事情的人,如果能與其合作,必大有幫助,故還想再爭取一下,於是念頭一轉,又道:「我不敢強求與姑娘一起行動,但他日若有機會再碰面,可不可以互相交換情報呢?」
「這個。。。倒是可以。」
誠見對方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喜道:「多謝姑娘答允。」緊接著又道:「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誠,誠信的誠。那個。。。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靜。寂靜的靜。」
「那我可否稱呼你為靜姑娘?」
長發女子點了點頭。就在這時,有一陣腳步聲傳入了小巷裡。
「看來他們已經追上來了。」誠道,「我跟他們打過交道,留下來見個面倒是無妨。姑娘有什麼打算呢?要不要出去向他們說明情況?」
「不必了,我不想與十全宗扯上關係。我這就離開。還請公子莫要對十全宗透露我的事情。」靜答道。
「哦,那行。待會我設法敷衍搪塞過去便是。」
「那就多謝公子了。」語畢,靜微微曲膝行禮后便轉身離去;但才走出幾步,又回頭對誠道:「對了,雖然有可能是我多慮,不過。。。你也不要太信任十全宗。」
「哦、哦,好的,我知道了。」面對這突如其來、意義不明的警告,誠一時之內不知該怎麼理解和反應,只是下意識地回了一句。
靜離開不久后,馬隊長果然帶人追入小巷,卻見那裡只有誠一個人,疑惑地問他道:「那黑衣人呢?」
「那人跑得太快了,我根本追不上,來到這條巷子里后,便再也瞧不見他的蹤影。」 誠遵守與靜的約定,隨便編了幾句謊話瞞混過去。
「也就是跟丟了的意思嘍。」馬隊長嘆了一口氣,續道:「沒想到敵人的身手竟如此了得,出動這麼多人也沒能將其拿下,真是功虧一簣。」誠聽馬隊長這麼說話,似乎並未察覺自己剛才暗中幫靜解圍的事情,不禁在心裡鬆了口氣。
馬隊長接著又道:「話說你是怎麼跑到這白侖城來的,又為何會介入剛才的戰鬥?」
誠於是便把在三峰堡聞知趙舵主遇刺的消息以來的經歷說了出來,不過談到剛才那場戰鬥時卻謊稱自己當時見戰況激烈,一時沒忍住,所以就衝出來了。
馬隊長聽了誠的解釋后,不悅地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瞎摻和十全宗的事情嗎?你怎麼不聽勸呢?」然後嘆了一口氣,續道:「你想要自己調查那些人的事情,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都無權阻止你。但若你的行動對我們這邊造成影響,那我可就不能如此放縱你了。請你牢記這點。」
誠漫不經心地道:「是,是,我知道了。」隨即問道:「話說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是如何碰上那人的?他和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有關係嗎?」雖說他與靜交談后已經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但還是又問了馬隊長一遍,一來想把事情理得更清楚,二來有利於裝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馬隊長見誠上一刻才被自己訓了一頓,下一刻便又開始問些不該問的,感到有些無語,苦笑著道:「你看你,又來了。。。」嘆了一口氣后,續道:「也罷,看你這麼纏人,就破例給你講講情況吧。」
馬隊長沉默一會兒后,道:「趙舵主遇刺重傷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對吧?那你可有發現此次事件與之前的有一個很大不同之處?」
誠思索片刻后,搖了搖頭,道:「想不出來。」
「趙舵主還活著。他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倖存的受害者。」
誠立時被馬隊長給出的答案震住了,仔細一想,確實如此。
「經過一番討論后,我們一致認為那些人都是窮凶極惡之輩,連那個叫小麥的小同道都不放過,若是得知趙舵主只是受了重傷,肯定會再對他下手,於是我們在趙舵主的府邸里設下埋伏,等敵人自投羅網。正巧今晚那黑衣人來了,但他機靈得很,見中了圈套便立刻逃跑,我們只得一路追出來,這才有了你所看到的發展。」馬隊長續道。
「原來如此。。。那分舵呢?你們有在分舵設防嗎?萬一敵人轉而攻擊分舵怎麼辦?」誠又問道。這回的問題他倒是真的關心。
「我們讓住在分舵里的同道全部暫時搬走了,另外也不準任何人在酉時後繼續在分舵逗留。這樣就能避免分舵受襲導致傷亡慘重的情況再度發生了。」馬隊長答道。
「哦,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若沒什麼別的事情,我們就先走一步了。千萬記住我的勸告,這也是為了你好。」
就這樣,十全宗戰鬥師們與誠先後離開了那條小巷。經過短暫的騷動后,夜裡的城市恢復了它應有的寧靜。
然而暗流依舊洶湧。
在這異乎尋常的夜晚里有所行動的還有其他人。
就在離那條小巷不遠之處,一個全身黑裝、臉戴惡魔面具的人站在一座高樓的屋頂上,監控著城市裡的情況,目睹了剛才在小巷裡所發生的一切。
城外的一座小山丘上站著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嚴肅中帶有幾分凶煞,穿著領口寬大的靛色緊身風衣的年輕男子,正低頭俯視著白侖城。他身邊有個額頭上略有幾道皺紋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張精緻的木製輪椅上,雙目緊閉。
忽然,風衣男子側頭對中年男子輕聲道:「老川。」
中年男子睜開眼睛,回道:「到時候了嗎?」
「到時候了。」
「那就去吧,隼。萬事小心。」
「嗯,我去去就回。」
風衣男子說罷便轉身離去;然而才剛走出幾步,旁邊卻傳來一個人的說話聲。
「且慢。」
隼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是個約莫二十歲的年輕女子,長發過肩,身穿白色的窄長袖上衣,外套一件暗藍色無袖短袍,下半身則是過膝白裙與一雙暗藍色長襪,氣質高雅,落落大方。
另一方面,老川聽見年輕女子的話后開始調轉輪椅,並問道:「是鳴香小姐嗎?」
年輕女子走到二人跟前,鞠躬行禮,道:「前輩居然記得我的名字,真是不勝榮幸。」
「你不是和他一塊在城裡潛伏嗎?怎麼跑這兒來了?」隼沒好氣地對鳴香道。
「『魔王』讓我來轉告二位,白侖城內出了點狀況,請求暫緩行動。」鳴香回道。
「出了點狀況?什麼意思?」隼追問道。
「似乎是有人私闖趙府,引起了騷動。不過現下已經停息了。」
「那有什麼問題?對我們來說不是更好嗎?為何要暫緩行動?」
「『魔王』並未說明緣由,請恕我無以答覆。」
「嘖,那傢伙在想什。。。」隼的話還沒說完,老川卻已搶道:「我知道了。請回去告訴他,一切依他所言。」
「明白。那容我先告退了。」語畢,鳴香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謝謝你,鳴香小姐。」老川道。
鳴香離去后,隼又開始走動起來,但立刻就被老川叫住了。
「你想去哪裡?」老川問道。但隼沒有回答。
「別擅自行動,隼。他的話,我們絕對不能無視。」老川又道。
然而隼還是沒有理睬老川。
「宇羽隼,我讓你別去!這是命令!」老川厲聲道。
「為什麼?你才是指揮,為何非要聽他這個外人的話?」隼回過頭去,不悅地喊道。
「計劃的實行由我來負責指揮,這點不錯。」老川道,「可是你別忘了,他才是策劃整場鬥爭的人。他肯定有一些我們所不能理解的考量。」
老川既已說到這份上,宇羽隼縱然心裡頗為不滿,亦自覺不好再違抗,沉默一陣子后,道:「好吧,那過幾天再說。」接著便坐倒在旁邊一顆樹下,雙臂抱腰,閉上雙目。
「『魔王』。。。真是個令人捉摸不透的存在啊。」老川躺倒在輪椅上喃喃自語道,思緒瞬間被帶進回憶里。
那是大約半年前的一個夜晚。
老川坐在他的木製輪椅上,由鶯在身後推動,在一片漆黑的樹林里緩緩前行;其左右還有宇羽隼和佳嘉陪同。
「說真的,老川,你不必親自走這一趟的。」佳嘉對老川道。
「我怎麼能不來?」老川望著拿在手裡的一封書通道,「如果這封信裡面的內容盡皆屬實,那留下它的人肯定來頭不小,而且將會成為我們重要的盟友,我作為領導人,必須親自與對方會面交談。縱使不考慮體面上的問題,把這種事情交由你們來處理,我也總歸有些不放心。」
「但我們完全不清楚對方是誰,萬一他想謀害我們怎麼辦?」佳嘉又道,「非我有意冒犯,但你。。。你行動不便,待會兒若出了什麼岔子,只靠我和隼,不一定能護你周全。」
老川笑著回道:「這不是還沒確定對方的意圖嗎?再說了,如果對方欲對我們不利,大可在找出我們在外界的據點后暗中安排襲擊,何必留此書信,讓我們有所警惕呢?即便這真的是一個圈套,為了探清對方的來歷,這個險還是值得冒的。」頓了一下,續道:「假設我們遭到圍攻,陷入絕境,那隼、佳嘉,你們倆只管帶著鶯逃走便是,不必管我。就當是我輕信他人,自食其果吧。」
「您說什麼呢,川伯?我哥和佳嘉怎麼可能拋下您?」鶯道。
「鶯說得對。」宇羽隼道,「而且,這世上不存在能讓我拋下同伴逃走的絕境。」
老川「哈哈哈」地笑了幾聲,道:「真是符合你風格的答覆呢,隼。」
突然,宇羽隼停下腳步,伸出右臂,擋在老川身前,示意大家不要再前進。宇羽鶯和佳嘉見狀,立刻跟著停在原地。
「怎麼了?」宇羽鶯道。
「前方有人,」佳嘉道,「我也感覺到了。」
「是誰?快出來!」宇羽隼喊道。
話音剛落,立時便有一團黑影自一棵大樹後方閃了出來。眾人定睛一瞧,發現那是個全身黑裝、臉戴惡魔面具,左手提著一桿槍頭呈長錐形的騎士槍的人。
老川舉起手中的書信,向面具人道:「是閣下約我等來此處的嗎?」
面具人右手猛地抬起,緊接著往前一揮,將一片薄狀物體扔向老川等人。
宇羽隼「嚓」的一聲以左手兩根手指接住飛來之物后,發現原來是個木片,其中一面寫了「多謝赴約」四個字。宇羽隼隨手將木片遞給老川,並對面具人道:「你耍什麼花樣?不能好好說話嗎?」但面具人只是保持沉默。
宇羽鶯從老川身後瞥見木片上的字后,道:「莫非對方是個啞巴,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與我們溝通?」老川隨即道:「也許是這樣,但更可能是對方也在提防著我們,不僅用面具把臉蒙住,連話都不願意說,深怕我們認得他的聲音。」
宇羽隼見對方沒有主動打開話題的意思,繼續說道:「你究竟是誰,與我們是敵是友?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以誠相待?」
怎料面具人依舊不說話,左手卻掄起騎士槍,將槍頭對準老川等人,接著伸出右手,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你這傢伙,難道是在邀戰?」宇羽隼道。
面具人點了點頭。
宇羽隼立刻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約我們到這種地方來,自己卻不露面、不說話,還一上來就要打架!?耍花樣也是要有個限度的,給我適可而止吧!」
「稍安勿躁,隼。」老川道,「對習武之人來說,戰鬥切磋,絕不失為最直接的交流方式。看來對方也深諳此道,是個頗有修養的戰鬥師啊。」頓了一下,續道:「好,我們不妨先跟他打一場再說。」
「哼,那好吧。」宇羽隼應道,隨即走上前去,欲和面具人開戰;但才剛走出兩步,老川卻拉住他的手,道:「等等,隼。這裡就讓佳嘉先上吧。」
宇羽隼回頭看了老川一眼,又瞥了佳嘉一眼,頭一側,不屑地道:「隨便。」然後就退了回去。
「沒問題吧,佳嘉?」老川轉頭問道。
「沒問題。」佳嘉一邊往前走,一邊答道。
「不要太較真了,點到為止就好。我們不是來主動樹敵的。」
「我懂。」
佳嘉在距離面具人數丈開外之處停下腳步,將拿著盾的左手往前伸出,向面具人道:「就由我來與你單挑,行吧?」
面具人點了點頭。
「話先說在前頭,我雖然不會下重手,但不準備在技術上有所保留。。。」佳嘉一邊伸手去摸收在右腿外側的短弩,一邊說道;然而話音未落,面具人已經快速跑動起來,沖向佳嘉。
佳嘉嘴裡發出「嘖」的一聲,右手拉動短弩的機關,隨即將短弩抽出,瞄準面具人的左腿,放出一箭。面具人把左腿挪到右後方,身體順勢一轉,背對佳嘉,避開那一箭,緊接著右腿朝後踏出一步,再轉動身體,重新直面佳嘉。面具人的兩次轉身一氣呵成,動作極快,且絲毫不影響沖速,瞬間就來到距離佳嘉僅有幾步之處,左手提槍刺出。
佳嘉急忙以左手盾格擋;然而槍尖剛與盾碰撞,面具人立刻將騎士槍收回數寸,交予右手,隨即又刺出一槍。佳嘉用剛拔出來的反手劍勉強將槍尖彈開。
佳嘉與面具人接著便在近距離內展開纏鬥,老川和宇羽兄妹則在旁邊全神貫注地觀戰。二人很快就打了不下一百手,基本上勢均力敵,但面具人仗著己方在兵器上擁有長度優勢,在較多的時候掌握主動權,而佳嘉亦有數次逮住機會逼近反撲,不過每到此時面具人都會立刻長槍短拿,左右連環揮擊,逼退佳嘉。
正當佳嘉與面具人在激戰時,宇羽鶯忽然問道:「哥,我怎麼總覺得那個人有意針對佳嘉的左半身?」
「確實如此。這說明那傢伙有很強的臨場判斷能力。」宇羽隼回道。
「什麼意思?」宇羽鶯不解地道。
「你覺得現在他們兩人的對戰形勢如何?」
「嗯。。。總的來說難分高下,不過那個人似乎打得比較順心一些,應該是因為距離對他的槍有利的緣故吧。」
「你說得對。但佳嘉並非沒有能夠克服這個劣勢,甚至瞬間扭轉制勝的手段。」
「。。。弩?」
「不錯。佳嘉的弩的主要功用是在數丈之內給予敵人致命一擊,而那傢伙現在正處於這個範圍里。他馬上就識出這個巨大的威脅,並且找到了對策,即針對佳嘉的左半身,好牽制住佳嘉的左手。」
「牽制左手?佳嘉用的不是右手弩嗎?」宇羽鶯奇道。
「對,但現在佳嘉的右手弩放不出箭來!於是他機靈地選擇了牽制住可以給弩上弦的左手!」宇羽隼提高了聲調,「不得不承認,雖然有不清楚那傢伙實力的因素存在,但佳嘉一開始的射擊是個失誤。她這一射,就如同早早用掉自己的王牌,對那傢伙的威懾一下子少了許多,使其得以安心地進行纏鬥。」
老川緊接著補充道:「不僅如此,他每次出槍后都只收回數寸,大大減少了出擊間隔,增強了牽制效果。他還深知貼身戰對自己不利,故每次佳嘉尋到機會縮短距離,他便立刻把佳嘉逼退。一開始的轉身閃避也是近乎完美。」隔了片刻,續道:「看得出來,這個人有很強的武學理論根基,也兼具技術和體質,戰略選擇簡單有效,技能純熟,即便是初次過招的對手也能立刻採取針對。他毫無疑問是個一流的戰鬥師!」
「等等,聽你這麼說,難不成那傢伙是。。。」宇羽隼驚訝地望著老川道。
老川「呵呵呵」地笑了幾聲,回道:「沒錯,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門派可以培養出像他這般的戰鬥師。」
一轉眼間,佳嘉已經和面具人打了二三百手,儘管稱不上吃虧,但由於被對方掌握了主動權,是以始終打得不太順心。佳嘉好歹也是個一流戰鬥師,自然不願意在戰鬥中長久處於被動,故她暗下決心,準備在適當的時候孤注一擲,以求一舉扭轉局勢。
就在這時,面具人右手握槍,往回一收,然後又刺了出去;儘管是電光火石間的動作,但佳嘉還是察覺到了那細微的區別:面具人這一次往回多收了一段距離,導致出槍的間隔稍微長了一些。這就給了佳嘉足夠的反應時間選擇對策。於是她看準時機,抬起左手,抓住了刺向自己左肩的槍尖!
單手接槍已屬不易,但這還不算完;作為一名一流的戰鬥師,佳嘉當然還準備了后招——在用左手接槍的同時,她還揮動右臂,用反手劍斬向面具人的右手。
有道是危機即轉機,套用在打鬥中的話就是指若能扛住對手的強攻,那對手必然無法及時調整姿勢來遮護身上的破綻,於是下一個瞬間就成了己方后發制人的最佳時機。所謂「防守反擊」,其道理莫過於此。佳嘉正是運用了這個道理,憑靠自身的實力與膽識,創造出了在幾百手的較量中最接近分出勝負的一刻,而且勝機還是屬於她的。
然而許多話語反過來說同樣成立——轉機,當然也可能變成危機。
就在佳嘉的反手劍快要劈到目標時,她驚訝地發現,面具人的右手根本不在那裡!
原來面具人提槍刺出時,察覺佳嘉的右臂有所行動,便只是將騎士槍大力往前一送,右手卻未跟著往前伸出而是迅速歸回原位,抓住槍桿末端,距離佳嘉的攻擊範圍極限足有兩尺之遠!
反擊扑空后,佳嘉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趕緊收回反手劍,然而為時已晚——面具人又何嘗沒有準備后招呢?只見其猛地抬起左腿,「啪」的一聲,直接將佳嘉的反手劍踢飛出去!
面具人這一腳,可真就讓佳嘉有點驚慌失措了。她下意識地抬頭搜尋被踢飛的反手劍,卻發現反手劍已經飛到位於自己身後的半空中,難以回收;但她終究實戰經驗豐富,立刻又把頭扭了回來,將注意力放在面具人身上。不過這一短暫的分神,卻已經足夠讓面具人奠定勝利。
面具人收回左腿后,將左手搭在槍桿上,雙臂用力往左邊一拉,仍在緊握槍尖的佳嘉頓時跟著被拽了過去,踉蹌踏出數步;面具人隨後將騎士槍挪到佳嘉身後,稍微用力往其後背一拍,佳嘉的身體登時便被擊飛。
佳嘉在落地時熟練地以雙手支撐身體,翻了一圈后正立起來,因慣性退了幾步後方才穩住腳跟。此時她的反手劍已經落回地面,面具人用騎士槍將它抽起來,再輕輕一擊,送還給佳嘉。
敗給了初次交手而又來路不明的人,佳嘉自然感到極為不甘,滿腔怨怒;只見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面具人,恨恨地道:「你。。。」然後快速彎下身去撿起反手劍,想要與面具人再戰,但老川隨即便制止道:「夠了,佳嘉。住手吧。」
佳嘉急道:「可是。。。」剛一開口,老川卻已搶道:「你贏不了他。至少此刻的你並沒有勝算。何況他對你手下留情了,你若把這當成是一場交流戰,就應該爽快承認自己棋差一著,到此為止。」
「嘖。」佳嘉很不情願地嘀咕道,但仍舊收了手,退回老川身邊。
與因輸了比試而心情不爽的佳嘉相反,老川倒是一臉愉悅的樣子;只聽他興奮地道:「真是一場有意思的較量呢。姑且不論對方邀我們出來見面所為何事,單是這一戰,就不枉我們走這一趟了。」然後轉頭對宇羽隼道:「怎麼樣?你也去切磋一下吧?」
「哼,這是必須的。」宇羽隼嚴肅地回道,「若不設法扳回一局,佳嘉咽不下這口氣不說,我自己心裡也滿不是滋味。」
老川笑道:「好!真不愧是隼。」接著轉頭對面具人道:「閣下武功高強,當真令人佩服。我們換個人,再與閣下比試一場,不知可否賞臉?」
面具人點了點頭。
宇羽隼見面具人答應后,立刻快步往前走了出去,同時從背上拔出雙刀,道:「這回由我來當你的對手。你準備好了就直接攻過來吧,我隨時奉陪。」
面具人聽宇羽隼這麼說,竟真的毫不客氣,也不等對方擺好姿勢,馬上迅速跑動起來,右手提槍刺了出去。
面對來勢洶洶的面具人,宇羽隼毫不退縮,抓準時機,舉起雙刀,扛住這一擊。一陣響亮的鐵器碰撞聲登時傳了開來,隨即便見面具人左腳朝後退出一步,並把左手搭到槍桿上,宇羽隼則是右腳稍微往後挪了一小步;雙方的手臂與兵器都在抖動,顯然在比拼力量。
片刻之後,宇羽隼道:「這就是你的全力一擊嗎?那樣的話。。。」接著雙臂一使勁,推開騎士槍,再左右各劈出一刀,把面具人逼退,隨即續道:「你的臂力似乎不怎麼行啊。」
第一回合的較量結束后,雙方都立刻擺正姿勢,但誰也沒有率先行動,兩個人就這樣對峙了好一陣子。
「怎麼了,再來啊!」宇羽隼挑釁道。但面具人一動未動。
「不攻過來嗎?那就換我這邊上了。」說罷,宇羽隼便開始向面具人逼近。
面具人見宇羽隼有所行動,立刻刺出一槍;但宇羽隼隨手一揮,便用刀彈開了騎士槍。這格擋看似普通,實則蘊含著強大的臂力,以至於其力道透過兵器的碰撞傳到面具人身上后,竟將其震得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面具人趕緊調整姿勢,再次刺出一槍,又被宇羽隼隨手防住。二人接著便陷入這種循環——宇羽隼緩緩向面具人逼近,面具人則伺機提槍刺向宇羽隼,可卻總被化解震退。
「感覺那個人突然變得很謹慎啊。」宇羽鶯道。
「大概是因為察覺到與你哥在力量上差距有些大,所以不敢輕舉妄動吧。」佳嘉道,「與你哥在那種距離內對戰,稍有不慎就會被震傷的。」
佳嘉說完后,老川接著道:「根據對手調整戰略,能屈能伸,我想那個人的武學根基已經很明確了。佳嘉你也瞧出來了吧?」
佳嘉點了點頭,道:「問題是,他是怎麼學來的?」
老川道:「那只有向他請教才能知曉了。」片刻之後,又道:「我們來繼續分析他們兩人的戰鬥吧。雖說等待隼採取主動的戰略並非下策,但他真的準備用這種方式戰鬥到底嗎?還是說。。。差不多要改變打法了?」
「嗯?什麼意思?」宇羽鶯奇道。
「對自己的速度有信心的話,在力量不如對手的情況下不進不退,避免硬碰硬的同時允許對手嘗試挑起爭端,期望對手因此露出破綻而讓自己得以一舉反擊,這本來是個不錯的戰略。」佳嘉解釋道,「可是除了力量外,那個人在另一方面也正處於很大的劣勢。」
「什麼方面?」
「體力。經過與我的那一戰後,他的體力肯定不如你哥。所以只要你哥不操之過急,穩紮穩打,他就很有可能在等到你哥犯錯前先被拖垮。」
「嚯。。。」宇羽鶯似懂非懂地應道。
老川補充道:「而他若知道自己的體力沒法撐那麼久,便極有可能趁體力還足以做出持續性急攻時冒險主動挑起爭端,以求速戰速決。」隨即話鋒一轉,降低聲量,續道:「但這樣的話。。。」
過了一陣子后,面具人果然如老川所言,開始求變——只見他突然將騎士槍往回收了好一段距離,緊接著右手提槍刺出。
宇羽隼嘴裡發出「哼」的一聲,不退反進,踏前一步,同時揮動雙刀,彈開騎士槍。面具人趕緊將騎士槍收回,遂又刺出一槍,但卻被宇羽隼以左手刀輕鬆擋下。宇羽隼緊接著揮動右手刀劈向面具人,被其側身躲過。兩人就這樣開始纏鬥起來,起先尚算不相上下,但二十多手后宇羽隼便逐漸佔據上風,壓制住面具人。
「沒錯,那個人如果冒險主動挑起爭端,便有可能招來這般結果。」老川道,「經過第一回合的力量比拼后,他很清楚自己在力量上不及隼,因此若想挑起爭端,就必須拿出能和隼的力量抗衡的全力一擊,所以出擊前需要進行蓄力。但這樣一來便會出現很大的前搖,而隼也精準地抓住這個機會做出逼近,於是在接下來的纏鬥中他失去了長度優勢,雖然速度上可能略勝隼一籌,不過力量上的差距終究會無可避免地讓形勢趨於對隼有利。」
宇羽隼和面具人轉眼間又鬥了數十手;面具人開始顯露敗勢,基本上只是在設法招架對方的攻擊,沒有還擊餘地,而宇羽隼儘管並未用盡全力,卻留力不留手,總是選擇最具威脅性的攻擊路數,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打倒面具人,拿下勝利。
終於,面具人在宇羽隼的高壓進攻下防守有所疏忽,右側露出破綻;宇羽隼自然不會漏掉這種機會,立刻揮動雙刀,從上方劈砍下來。面具人急忙把騎士槍貼到右肩上,勉強扛住這一擊。宇羽隼隨即雙臂使勁,意圖通過力量比拼一舉擊潰面具人。
宇羽隼這一招確實奏效,面具人的身體明顯正在慢慢低下去,雙臂也在激烈抖動著;然而眼看勝負已定時,面具人卻忽然用左手猛地往騎士槍的槍桿末端一拍,同時鬆開右手,讓騎士槍朝自己身後飛了出去!
騎士槍被面具人擊飛之後,宇羽隼的雙刀很自然地朝面具人的右肩壓了過去,身體也順勢向前彎出,於是宇羽隼下意識地踏前一步,維持身體平衡;但與此同時,面具人迅速將身體傾向左側,避開宇羽隼的雙刀並快步往前移動,揮出右拳,打在對方腹上!
這一拳雖然沒給宇羽隼造成很大的痛楚和傷害,卻完全出乎意料,故宇羽隼一時間內不禁有點慌了,趕緊收回左手刀護住腹部,同時右手刀朝外側揮出,砍向面具人後背;然而面具人身手極快,打出那一拳后立馬轉身來到宇羽隼後方,雙手化作刀狀,直劈宇羽隼雙肩!
從後方攻人肩膀,往深了是鎖骨,滋味肯定不好受;往偏了是咽喉,一擊斃命也並非不可能。可以說作為一場交流戰,無論面具人此擊用了幾成力道,只要能命中,即可宣判面具人獲勝。
豈料宇羽隼卻在這關鍵時刻彷彿看穿面具人的攻擊路數似的,右腳踏前一小步,同時身體往前一傾,肩膀登時便已移出面具人雙手的攻擊範圍。隨後只聽「啪」的一聲,面具人果然錯失目標,雙手打在宇羽隼雙肩下方數寸之處。宇羽隼只覺背上被人輕輕捶了一下,不痛不癢——看來面具人還是懂分寸的,並沒想真的砍他肩膀。
不過既然面具人沒能命中宇羽隼的要害,那這場戰鬥自然還要繼續。於是宇羽隼馬上反擊,左腿向右後方掃踢出去,並順勢轉動身體;面具人也不遑多讓,先是身體微微往後一傾,避開宇羽隼的攻擊,接著雙臂一使勁,兩掌同時推出。宇羽隼在轉身之後右腳跟即直踹出去,兩掌一腳立時碰到一塊;面具人明顯力量不足,被震退了幾步。
宇羽隼反應極快,當即再用左腿踢出一腳;面具人也毫不遜色,藉助剛才的勁勢向後躍起,在半空中使出轉身側踢。兩人的腳掌直接撞上,發出「啪」的一聲,隨後只見宇羽隼被震退兩步,面具人則彈入空中,往下落時翻了個身,站到一根粗大的樹枝上。
另一方面,在旁邊觀戰的老川、佳嘉以及宇羽鶯皆被面具人這翻技術組合給震住了。佳嘉不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老川更是脫口而出道:「那是。。。!怎麼會!?」
正當老川、佳嘉和宇羽鶯還在為宇羽隼與面具人的戰鬥過程感到吃驚時,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嘰嘰嘰」的尖叫聲。三人循聲望去,只見半空中有一團人體般大小的黑影,其後方懸著剛才被面具人擊飛的騎士槍,正飛快地從三人前方掠過,眨眼間便已來到面具人跟前,將騎士槍送還給面具人。
老川、佳嘉和宇羽鶯定睛一瞧,不由得又被嚇了一跳。
「蝙蝠!?但那體型也太。。。」宇羽鶯驚道。
「不,這種巨型蝙蝠紅心島上也並非沒有,可是。。。」老川道。
「『無影黑翼』。。。黑夜裡的王者,僅有寥寥數次的顯現紀錄的傳說獸,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可能了。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樣的場合再度降臨於世。那傢伙,難道連這種級別的生物都收服了嗎?」佳嘉道。
「就是這一點。馴服傳說獸,那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老川道。
這時,自從戰鬥結束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宇羽隼低著頭說話了:「『兵器不離手』,這對絕大多數的戰鬥師而言幾乎已等同於金科玉律,故他們在戰鬥時都牢牢遵守這條法則,甚至寧可緊握手中兵刃戰至身死,也不願丟下武器逃跑。但在三十年前的一場比武中,有位當時尚不知名的武學家於危急時刻主動違反這條法則,舍掉手中兵器,隨即在貼身距離內赤手空拳打出七連擊,一舉逆轉取勝。也因為這一戰,那位武學家與他所開創的武學門派正式打響名堂,開始受到重視。」
宇羽隼轉身對著面具人,續道:「雖然出於形勢所迫,你將最後的雙腿跳踹改成單腿轉身側踢,但毫無疑問的,你剛才使的招式正是那傳奇般的八手組合。。。」緊接著抬起頭來,驚詫地望向面具人,道:「居然如此近乎完美地將劉祖師的妙招重現出來,你這傢伙,究竟何方神聖?」
「我既非神,亦非聖,而是與之對立的。。。」面具人緩緩摘下面具,道:「魔。」
接下來便是徹夜長談。
面具人與老川等人談了許多事情。令人難以置信而又心潮澎湃的事情。
可唯獨有件事情面具人並未提及——他自己的身份來歷。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說出來。
於是大家便稱面具人為『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