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太陽的秘密 (3)

７

天一亮，謝太太和謝先生就起來準備頭七需要的用品和食物，天朗雖然右手還是不太方便，卻還是盡量幫忙。文莉姑姑很早就過來，在廚房進進出出地給謝太太當助手。
十點鐘一到，門鈴就響了，天朗心想應該是方慧來了。
果然，當他走到客廳的時候，就看見端端正正地站在門外的正是方慧。天朗一開門讓她進來，謝太太就因爲聽到開門聲而從佛堂走了出來，親切地走上前。
「方慧，你來了。」
看到門邊只有姑姑的鞋子，方慧立刻意識到自己又是家人以外最早到的一個，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伯母，我是不是來得太早了？」
謝太太一向覺得方慧很乖巧，也隱約察覺她對天宇的感情，因此對她特別有好感。她走上前拉著方慧。
「不會，法師都已經回去了。你現在可以進去上柱香了。」
方慧輕輕點點頭，就跟著謝太太走了進去。
不到十分鐘，門鈴聲又響起，這次站在門外的是一個體格健壯、年約四十餘的中年男子，天朗見到對方，立刻為他打開門。
「丁教練，你不是帶隊出國比賽嗎？」
「昨晚回來的。」
看見天朗打著石膏的右手，丁教練關心地慰問。
「天朗，聽説你的右手又受傷了，沒事吧？」
天朗如實回答。
「醫生說兩個星期後就可以拆石膏了。」
「這樣啊。」
丁教練看著他受傷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天宇的事，你不要太難過，節哀順變。」
天朗的表情顯得哀傷，卻還是點點頭，這時父親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丁教練，你來了。」
丁教練立刻上前和他握手。
「是啊，昨晚才回來的。對不起，沒能來參加天宇的喪禮。」
「你帶隊出國比賽又不可能改期，那孩子不會怪你的。」
丁教練顯得很難過。
「雖然天宇已經不打球了，但他畢竟是我的學生。」
他稍作停頓，才問道。
「我想給天宇上柱香，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邊請。」
謝先生當下為他帶路，他們就往擺放天宇靈位的佛堂走去。上香祭拜之後，謝先生走到丁教練身邊。
「丁教練，有一件事，我想要跟你確認一下。」
猜出他所爲何事，丁教練望了天朗一眼。
「是關於天朗的手？」
不想讓兒子聽見兩人的對話，謝先生轉而對天朗説。
「天朗，你和方慧先到客廳去吧。」
於是，天朗就帶著方慧出去了，看著兩人離開佛堂之後，謝先生才再次開口。
「袁醫生告訴我們，剛發生的這場意外所造成的傷勢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是六個月前動的手術，結果似乎不太理想。」
丁教練聼了他的話之後，面露難色，隱約猜到他們在談論什麼，謝太太也走到丈夫身邊，一臉關切地看著丁教練。事到如今，丁教練明白自己必須說出真相。
「坦白說，天朗雖然動了手術，但是他手腕的傷似乎不沒有完全康復。就如袁醫生所說的，天朗他已經……不可能繼續打保齡球了。」
連丁教練都這麽說了，謝先生和謝太太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然而他們卻無法確定，現在的天朗是否還記得這件事……

在丁教練要回去的時候，原本和謝太太在交談的方慧看到客人都走了，慌張地跟著站起身。
「我也該回去了。」
好不容易有個談話的對象，謝太太依依不捨地拉住她。
「如果沒什麽事要忙，不如留下來吃午餐，好嗎？」
被挽留的方慧望了天朗一眼，原本想要拒絕，但是謝太太卻拋出了意想不到的誘餌。
「方慧，你想不想看他們兄弟倆小時候的照片？」
聽到她的提議，方慧立刻上鉤，雙眼頓時亮了起來。
「可以嗎？」
天朗立刻漲紅了臉拚命阻止。
「媽媽，還是不要吧？」
難得有這個機會，方慧怎麽可能會放過？只見她積極地表現出自己想看照片的意願，緊緊握住謝太太的手。
「我想看，請讓我看他們的照片，謝伯母。」
見她這麽有興趣，謝太太當然很高興，立刻回握著方慧的手。
「那我們去把飯菜端出來，吃完午餐之後一起看照片。」
「當然好。」
說著，兩人就如同一對感情很好的母女般，手挽著手走進廚房。天朗看著母親的背影，雖然很不想讓方慧看自己小時候的呆模樣，卻實在不想讓媽媽掃興。
這時，看穿他內心掙扎的謝先生走到兒子身邊，對著一臉矛盾的他說道。
「有方慧陪你媽媽聊天，她的精神比較好，你就犧牲一下吧。」
連父親都這麽說了，天朗也只能認命地點點頭。從另一個角度去想，幸好是方慧，如果是茵茵的話，搞不好會向母親把照片全部借回去，然後一一上載到臉書去。
一想到這裡，天朗立刻冒出一身冷汗……

吃完午餐，天朗和爸爸就合力把放在書房的二十幾冊照相本全數搬出來。
謝太太將照相本井然有序地照著日期排列好，從兒子嬰兒時期的照片開始翻給方慧看。
「你看，他們寶寶的時候一模一樣，對不對？我經常弄不清楚誰是誰，鬧了不少笑話，後來只好在他們手上戴上不同顔色的鏈子。」
看到照片裡可愛的雙胞胎寶寶，方慧忍不住笑了。
「真的好可愛！哪個是天宇啊？」
已經很多天不曾笑過的謝太太難得露出笑容説道，
「這個乖乖躺著的就是天宇，另一個總是在亂抓東西的就是天朗。」
方慧就這樣陪著謝太太翻看著兒子們的回憶，雖然看到天宇的照片，謝太太偶爾還是會流下眼淚，但是她卻只是拭去淚水，並沒有像之前那樣一哭不可收拾。
看了好些照片之後，連方慧都能一眼認出誰是誰了。
「扮鬼臉的一定是天朗，靜靜站著的是天宇。」
「對啊，知道之後就很好認了。」
方慧興致高昂的樣子，讓謝太太的話匣子完全打開了。
「不過啊，天宇平日雖然都很乖巧，但是他一固執起來，比天朗還要難應付呢，一旦決定了，就很難要他改變想法。你看你看，每次帶天朗出門，他就像是飛出籠子的小鳥，一下子就跑得無影無蹤。」
聽到母親和方慧這樣談論兩兄弟的個性，坐在一旁的天朗覺得很丟臉。但是看到她們兩人能夠因此稍微轉換心情，他也只好犧牲到底了……

到了傍晚五點，雖然只看了一部份的照片，但是方慧卻不得不告辭。
「我和家人約好在外用餐，現在得過去了。」
雖然還是很不捨得，謝太太卻也不便勉強她。
「那就沒辦法了。」
看得出謝太太的失落，方慧拍了拍她的手背，態度親暱地對她說。
「改天謝伯母有空的時候通知我，我們再一起看照片聊天。」
方慧的話讓謝太太再次露出微笑。
「好，我們再約時間。」
看到方慧拿起背包，天朗也跟著站起身。
「我送你到車站吧。」
走向門口的方慧立刻推辭。
「不必了，這裡離車站這麽近，而且時間還很早。」
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天朗已經穿上鞋子走了出去，謝太太也補上一句。
「就讓天朗送你吧。」
見兩人如此堅持，方慧也不好再拒絕。
「那好吧，謝伯伯謝伯母再見。」
謝先生和謝太太向她揮手道別，謝太太最後又説。
「要再來喔。」
方慧點了點頭，然後和天朗一起離開……

兩人乘搭升降機下樓，天朗突然對她道謝。
「謝謝你今天過來。」
方慧對於他表達謝意感到有些意外。
「我什麽也沒做……」
天朗卻不這麼想，他認真地望著方慧。
「如果今天只有我和爸爸兩個人，一定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媽媽。就算她把照片拿出來看，也只會邊看邊掉眼淚而已。」
站在他身邊的方慧沒有搭腔，天朗繼續由衷地表示。
「因爲有你這麽忠實的聽衆，媽媽才有機會把我們小時候的事都說出來，不會一直想著難過的事。」
方慧想起剛才看照片時，謝太太所說的往事。
「你真的從小到大都很調皮耶，天宇就一直都是乖乖牌。」
鐵證如山，天朗沒有反駁的餘地，只能無奈又尷尬地看著方慧。兩人走出了升降機，穿過大廈的大堂，來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身邊的方慧雖然還沒能露出笑容，但是表情已經平靜許多。大概是剛才聼了很多關於天宇的事，讓她的臉上浮現著滿足的神情。
算了，如果能讓她和母親稍微輕鬆一下，他們兄弟倆的糗事就算曝光也無所謂了。
看著她邁開腳步往前走去，天朗也展開步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