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夢中人

美奈子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壞掉了。

尤其是當「理」略微抬起頭，用那雙藍灰色的眼眸注視著她之時，兩人間的種種回憶不禁紛紛湧上心頭。無論是過去在不同家庭間的顛沛流離、還是在岩戶台生活的點點滴滴、抑或是影時間裡不計其數的戰鬥都如跑馬燈一般閃過眼前，其中蘊含的大量情感像水泥一樣混成一團，黏得她難以呼吸。

「『美奈子！』」

「妳怎麼突然衝出去了？」「美奈子姊妳還好吧！」「汪汪！」

「美奈！妳怎麼了？沒受傷——」

由香里與美鶴、順平、乾與虎狼丸先後趕到，在他們之後的明彥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就僵在原地，與其他人一樣。

「嗯？其他人也來了啊？」「理」向眾人輕輕揮了揮手，如昔日一般打招呼：「嗨，我回來了。」

大家朝思暮想的人竟然回來了，這本來應該要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但比起喜悅，他們心中浮現出的另一個念頭反倒更加強烈，讓他們一時之間無所適從。

「你、你、你……」由香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說不下去，反倒順平搶先開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不是死了嗎？」

這話有點太直接了，但也是所有人的心聲。

「是、是啊，理哥你不是死了嗎？」乾畏畏縮縮地問，一旁的明彥則是全身緊蹦一言不發，僅以視線傳達他的懷疑。

「關於這個……」「理」欲言又止，輕輕向前踏了一步然後開口：「這件事說來話長，得要從我成為封印之後開始說起。那個時候有一位名叫伊莉莎白的女性來到了封印的大門前……」

他一邊繼續向前走，一邊悠悠地說。

「她是為了救我而來的，為此她向死神倪克斯做了一筆交易，希望能夠為我提供回到現實所需的力量，而她則代替我待在那裡維持封印的進行，確保死神不會被死之意志給強行帶向現實，進而讓新的末日降臨……」

「等一下。」

美奈子的話中斷了他的腳步，此時的「理」距離她已經不到一步，心中糊成一團的感情複雜到令人無法看懂她的表情。

「理」歪著頭，「嗯？怎麼了嗎姊姊？」

「我有話要問你。」美奈子的視線直直刺進他的眼裡，「在伊莉莎白代替你的時候，你對她說了什麼？」

她向後輕輕踩出半步，用側身遮住自然垂下的右臂。

為了讓人看不見她緊握薙刀的五指。

「說了什麼？」結城理呆了呆，不假思索地說：「我需要說什麼嗎？」

——在這句話出口的瞬間，一道長長的刀光由下而上忽地掃向他的脖頸。

「——妳是怎麼發現的？」

刀光並未成功命中目標，而是被「理」用兩根手指穩穩夾住，他的眼神由原來的富有感情變得空洞，聲調也失去了高低起伏，只剩下機器一般的冰冷。

「這什麼蠢問題？你覺得我會認不出我弟弟嗎？」美奈子不打算解釋，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

就算武器被抓住了她也絲毫不慌，而是抬起腿朝他重重一踢並順勢跳離他的身邊，明彥與美鶴如補位一般從側面殺來。

「喝啊！」「覺悟吧！」一拳一劍一上一下襲來，逼得「理」只能拋下薙刀向後閃避，但此時由香里與順平也召喚出了人格面具。

「＜萬物流轉＞」

「＜巨人之戰＞」

一隻巨大的鐵拳憑空出現在「理」的頭頂上方，他見狀想再次向後閃避，卻看見兩團發著綠光的颶風搶先一步繞向他的背後，前面則還有明彥與美鶴的聯手攻擊，這逼得他只能硬著頭皮向前，揮拳迎向兩名強敵。

他的力量異常驚人，用兩手分別架住拳頭與劍後居然還能強行推開他們並大步向前衝刺，然後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背後的兩招大魔法，巨大的爆風把他往前重重推倒，被神秘力量保護的病房也被搖晃得彷彿遭遇十三級颱風，然而詭異的是坐在床上的夢未卻絲毫不為所動。

經歷了這些攻擊之後「理」也並非完好無損，他的雙臂上出現了割傷與挫傷，背部的西裝外套也被爆風磨得千瘡百孔，但這些卻彷彿沒有對他造成影響，他一爬起來就直直奔向美奈子。

就在這時，他的身上赫然泛起了紫黑與金黃色的光芒。

「是＜瑪哈姆多翁＞跟＜瑪翰瑪翁＞！」「理」瞳孔劇縮，瞥見一旁喚出人格面具的乾與虎狼丸，暗自腹誹：「是他們兩個！可惡，我『現在』的軀體還沒辦法抵抗這些擁有即死效果的魔法，雖然很可惜，不過只能提早出招了！」

「乾、虎狼丸，上啊！」

「幹掉他！幹掉這個冒牌貨！」

「居然敢冒充理！揍他！」

眾人群情激憤，他們氣的不只是「理」的冒充行為，而是他的出現更加鮮明的強調了一樣事實。

——理已經死了，無論他們有多想念他。

所有人都緊盯著他，即死攻擊類的魔法其實並非擁有絕對必殺的效果，即便兩招齊下也還是有效果沒發動的可能性，不過以眼下的形式來看，就算兩招都真的沒中「理」也肯定逃不掉。

——而就在這一刻，「理」突兀地兩手合掌，施放出了一道他們從來沒見過的魔法。

「＜幻夢亦真＞」


艾基斯、真次郎與風花並沒有跟著大夥一起衝進病房，而是選擇先行掃蕩剩餘的人格面具使。

這個作戰是真次郎提議的，算是一道保險。雖然很擔心魯莽衝入病房的美奈子狀況如何，但如果在外面遊蕩的病人追進病房，並與裡面的敵人形成前後包夾之勢的話，情況將會非常危險，事先清掃剩餘敵人可以在迴避這一點的同時有效確保後路。

「確認沒有敵人殘留，我們的任務結束了。」風花收起朱諾，輕輕甩了甩頭，深深吐出一口氣。

「辛苦了，山岸。」

「非常謝謝妳，風花。」

「不、不會，你們的工作比較繁重，你們才是辛苦了。」風花臉紅，三人一路打到了樓層的角落，在把所有失去意識的人都搬進比較安全的房間裡之後就一起奔向325號房。

「現在那裡怎麼樣了？」

「在他們進入病房的幾秒鐘後我曾偵測到了一名人類與一個類似陰影的反應，他們很有可能跟其他人一樣，是人類與人格面具的組合，那時美奈子他們很快就跟陰影打了起來，不過現在已經停手了。」

「停手了？請問陰影被消滅掉了嗎？我的感應器在這裡沒有比妳靈敏。」

「關於這個……我覺得好像有點奇怪。」風花蹙眉。

「奇怪？什麼意思？」真次郎追問。

「就是……停手的時機很奇怪。」風花咬了咬唇，「陰影反應並不是在中了魔法之後才消失的，而是在攻擊命中之前就不見了。」

「會不會是……美鶴小姐之類的人用武器擊敗了它？那樣做就不會有魔法反應了。」艾基斯揣測。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三人很快就奔到了病房門前，雖然仍有許多顧慮，但他們還是踏出了堅毅的步伐。

「我來開門，妳們站到後面。」真次郎用高大的身材擋住他們，謹慎地一手握緊大錘、一手扣住召喚器的板機，然後重重一腳踢開房門。

「哈哈哈哈，真是的，理你好愛撒嬌喔！怎麼一回來就這樣啊！」

「喔——待在那個世界原來是這種感覺啊，能夠一直看星星好像還不錯耶。」

「誒，我之前跟媽媽說你有事不能來，這次你可要跟我一起去看她喔！」

「哼哼哼，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來這裡，不過等一下回去就在我家裡慶祝吧，一切費用由我包辦。」

「喔？美鶴要請客啊！那結城你想吃什麼？牛丼怎麼樣？」

「我覺得理哥會比較想吃壽司吧，而且我也想吃雞蛋壽司。」

「汪汪！」

病房裡十分散亂，桌子、窗簾、與垃圾筒等雜物像是被強盜翻過一樣四散在地，但這些都不算什麼，更詭異的是聚在床邊的人們。

一位疑似安永夢未的紫髮女子一動也不動地坐在被窩裡，一旁的床邊坐著他們擔心的美奈子，與一位摟著她肩頭的青年。

「不會吧……」真次郎傻住了。

「理……」艾基斯聲若蚊吶。

順平、由香里與「理」相談甚歡，其他人則熱烈討論著要舉辦一場理由不明的慶祝會，甚至連虎狼丸也熱衷地狂搖尾巴。

不、就算是剛來的三人也能猜得出來他們要慶祝什麼，但這一點偏偏就是最荒唐的部分。

「喔？風花你們也來了啊，好久不見了，你們過得好嗎？」「理」笑著向他們揮手示意，但就是這樣的行為令風花直接倒退了一步，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山岸？」「風花？請問妳怎麼了？」

旁邊的兩人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風花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出自己所見——透過朱諾所見到的。

「他、他、他不是人。」

「「……什麼？」」

聞言，「理」的笑容立刻消失，變回了原本蒼白空洞的表情。

像是要配合他一樣，其他的人一同站起，用一樣空洞的眼神看向三人。

風花捂著腦袋，使勁把她看到的東西都說出來。

「祂身上有非常接近倪克斯的氣息，祂是邪神！」